第17節
韓炳歡自動把自己代入到他父親的角色,而江滎就是張奉……心臟猛地一陣刺痛,一道鴻溝橫亙在面前:自己會娶妻生子嗎? 韓家一脈相承,怎能眼睜睜看著香火斷送在自己手里? 當同樣的分岔路口擺在面前,你又會如何抉擇呢,韓炳歡?他捫心自問。 若是像父親一般猶豫不決,二者都放不下,最后的局面肯定也與現在無異,對妻子對那人,都是傷害。 只能選其一,選誰? 眼前又浮現起那張笑臉,韓炳歡慌了,他頭一次如此慌亂失措,連瞳仁都在劇烈地震顫。 “不要步柏塘的后塵,”張奉慢騰騰地起身,擦了擦臉,“當斷則斷?!?/br> 作為過來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韓炳歡一眼,錦衣衛指揮使與東廠廠公的謠言早已傳得大街小巷、沸沸揚揚,今日一看,竟是個八九不離十。 張奉既惋惜又無奈,柏塘啊柏塘,令郎不光長得像你,心性也像。 失魂落魄地下了山,韓炳歡拖著沉沉的步伐直奔東廠,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人,幾個時辰不見,他已經在格外想念那人掌心的溫度。 徐泗一路氣鼓鼓,像個刺猬似得回到東廠,看誰誰不順眼,逮誰瞪誰,瞪誰誰腿軟,大大小小的隨從氣兒都不敢喘重了。他一揮衣袖,把自己反鎖在房內。 這他媽到底幾個意思???他翹個二郎腿躺床上,怒視著帳頂艷俗的花紋,仿佛那是韓炳歡的臉。 “叫你瞧不起太監,叫你瞧不起太監?!钡闪税肷?,眼睛酸,他撈過被子,揉成一團,當沙袋似得練拳,一邊錘一邊罵,“沒想到你是這么low的韓炳歡!搞性別歧視!” 說完一愣,太監算個什么性別? “不管了,你這是搞種族歧視!拔x無情!大寫的渣男!” 那團被子被他蹂躪得遍體鱗傷,皺皺巴巴。揍得胳膊有點酸,徐泗又丟開,躺了一會兒,又一骨碌爬起來,撈來捋捋平,邊捋邊順氣兒,“算了算了,你是目標人物你就是老大,你是我衣食父母尊貴金主,順手還掌控著我一線生機。您愛怎么著怎么著嘿,您開心就好?!?/br> 好不容易把胸口吊著的那口悶氣順下去,窗臺啪嗒一聲輕響,一身濕噠噠直淌水的韓祖宗,不走尋常路地出現在面前。 韓炳歡帶著滿身潮氣,冰冷的視線自濕透的發間射過來,深沉的,凌厲的,比寒潭更深邃。徐泗吞了口唾沫,剛剛才罵了別人一頓,有一丟丟心虛,眼神不免有些躲閃。 但他這副躲閃的模樣,看在韓炳歡眼里,好比有雙手在使勁地揉捏著心臟。 他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口不擇言貶低了太監? 氣氛一下子很凝重,徐泗如坐針氈地扭動身子,發現自己還傻乎乎捧著被子,急忙扔開被子下了地。 “你怎么……”剛剛穿好鞋,人還沒來得及直起腰,就被帶入了一副好像從剛冰柜兒里撈出來的懷抱。 徐泗有些驚訝,太涼了。 “對不起,”耳邊的聲音不復冷冽,沙啞得不像話,呼出的熱氣直直鉆進耳廓,徐泗耳尖發燙,有些難受地側了側頭。 “我厭惡太監,但我無法厭惡你?!表n炳歡胸膛里撞出的頻率有力而急促,震得徐泗有點出神,“厭惡你這件事,我怕是永遠也做不到?!?/br> 第21章 我只是想有個鳥兒21 “厭惡你這件事,我怕是永遠也做不到?!?/br> 徐泗愣了兩愣。 這句話翻譯過來,是不是就是我不厭惡你?是不是就是…… 我喜歡你? 是吧?沒錯吧?我閱讀理解沒問題吧?徐泗一時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得懂人話,沉默著把那句話在腦子里仔細過濾幾遍后…… 哎喲臥槽?這是告白的節奏?這塊石頭終于被老子這滴牡丹味兒的香水給滴穿了?徐泗喜極而泣,連忙抬眼去看血條,發現……一個百分點都沒降? 徐泗:“……” 大哥,少點套路走點心吧,你這數據堅如磐石紋絲不動的,讓我怎么相信你被我的一片丹心感化了? 正想吐槽,忽地肩頭一沉,韓炳歡像座大山似得壓頂而來,徐泗避無可避,避了怕把人給磕著碰著,結結實實地當了回rou墊。 韓炳歡昏倒了,身上透心涼,腦門兒上卻燙得可以煎雞蛋。 “讓你下雨天裝逼不打傘?!毙煦粢宦暫哌?,把人抱到床上,幫他把濕衣服扒干凈,蓋上被子,掖好被角,又喚人煎了退燒的藥來。 傍晚,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今兒個炸開了鍋。 “今天居然從早到晚沒看見咱們頭兒?”錦衣衛甲驚疑不定。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會來司里巡視的人,鐵定是出了什么事兒?!卞\衣衛乙滿臉憂色。 “三百六十天?那還有五天呢?” 另一名也湊過來。 “還有五天,那是皇上不忍其過于辛勞,強制其年中休沐?!?/br> “嘖,咱韓大人真乃一等一勤于吏治的好官?!?nbsp;眾錦衣衛感嘆。 “可這也不是年中啊,大人怎的沒來?” 眾錦衣衛托著下巴,憂心忡忡。 趙修負手路過,抬首望天,方才辦完事兒回衙門,偶見一人影迅捷靈敏地翻身進了東廠后院,等他定睛一瞧,呦呵,真巧,自己家頭兒。 望著一眾憂心的小弟,趙修苦笑搖頭,“變天了變天了?!?/br> 韓炳歡這一燒燒到了后半夜才消停,徐泗困得眼皮直打顫,也脫了衣服上床,挨著guntang的人睡下。 旁邊人身上的熱度隔著衣料傳來,然后徐泗做了個夢。 夢里他被一個面目可憎的怪物四處追殺、險象環生,怪物頭上頂著根漂浮的血條,滿血!血條上方三個金燦燦的大字:韓炳歡。 徐泗:“……” 歡歡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啊啊啊,你離我遠點,你丑到我了。什么,你說我欺騙你感情?嘿嘿,那什么,哥們兒有難言的苦衷…… 叮咚。 系統提示,韓炳歡對玩家徐泗開啟仇殺技能:5、4、3、2、1。 刀光劍影,鋪天蓋地,血rou橫飛。 徐泗猛地驚醒,上下一陣亂摸,摸到手腳俱全,長吁一口氣。我滴乖乖,夢里的歡歡好闊怕。 一偏頭,對上一雙幽深如兩萬里海溝的黑眸,在夜里閃著意味不明的冷光,徐泗一驚,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再加上剛剛做的烏七八糟的夢,脊梁骨莫名有點兒涼…… 無言對視,兩人的鼻息瞬間撞在一起。徐泗的睡相秉承了他一向狂霸酷炫拽的宗旨,兩條腿夾著韓炳歡赤裸精壯的腰,胳膊勒緊了韓炳歡的肩膀,全然把某人當成被自己日常蹂躪的被子。 “什么時候醒的?”徐泗訕訕地摸摸鼻子,想悄無聲息地把自己兩條作孽的胯子從某人腰上撤下來,撤到一半,韓炳歡的大手繞到他背后,順著脊背腰窩尾椎,一路點火,最后托住他的臀部往自己身邊一扯。很好,嚴絲合縫,沒毛病。 徐泗挑眉,想抬頭去看韓炳歡的臉色,腦袋卻被死死扣在那副結實的胸膛上,被迫聽著那鼓點般的心跳,砰、砰、砰,在黑夜里越發震耳欲聾。 “大概……醒了有一刻鐘了吧?!表n炳歡因發燒而嘶啞的嗓音,透著說不出的磁性。 胸腔因說話產生共鳴和細微的震顫,貼在臉上像是在按摩,有點舒服,徐泗蹭了蹭,有了調侃的興致,“這么說,韓大人瞅我瞅了一刻鐘?嘿嘿,承認自己醉心于本督主的美貌了?” “呵呵……”韓炳歡低沉的笑聲令徐泗有點恍神,“嗯,醉了?!?/br> 我也是醉了……徐泗的心里羊駝奔騰,今天的韓炳歡忒不正常,溫柔得不可思議,感覺像是偷偷瞞著自己嗑藥了。怪不得有人說,身體生病的時候是一個人心理最脆弱的時候,人最溫柔也最容易打開心防。 好機會,徐泗眼前一片曙光。 “后來你與張奉聊得如何?”他打了個哈欠,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心里卻十分緊張地等待著回答。 回來的路上,2333大概跟他擼了一遍張奉跟韓炳歡他爸之間的愛恨糾纏,徐泗一陣唏噓。今天張奉要是能把這段哀怨凄美的舊事講出來,韓炳歡的心結說不定有望解開。 畢竟……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徐泗覺得韓炳歡雖然面上冷,心還是熱的,不是徹底的寡情冷漠之人。 韓炳歡顯然不想提這檔事,長時間的沉默后,他用下巴蹭了蹭懷中人的發際,“五皇子的事情過后,你陪我去趟城外的般若寺吧?!?/br> “嗯?”徐泗用鼻音回應他,一時有點懵逼。 去寺廟?干嘛……出家當和尚? “去見我娘親?!?/br> 第二天一早起來,徐泗欣喜若狂地發現血條降到了21%,這下真的是即將大功告成了!暗搓搓地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抱著復雜又激動的心情,隱隱還有些不知名的愧疚,徐泗對韓炳歡越發的好了,到了那種含在嘴里都怕自己咽下去的地步。 兩人時常深情對望,默契地相視一笑,蜜里調油,北鎮撫司里處處彌漫著戀愛的酸腐氣息。眾錦衣衛將領已經見怪不怪,一見二人攜手同來,自動開啟屏蔽或馬賽克模式。 十月初三,五皇子祁巢聯合東廠以及左都督的王家軍,外加一套訓練有素、神出鬼沒的刺客精英小分隊,正式實施他的逼宮大計。 幕后大佬祁淵表示,他的麒麟臂已經饑渴難耐了,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頭發都掉光了! 這其中的過程,徐泗想了想,用雞飛狗跳這個詞來形容最合適不過了。 計劃是,王邈老爺子率領他的軍隊從外包抄,東廠的人在城內做內應,設法打開城門。王家軍是一支久經沙場、打過大大小小勝仗次次凱旋而歸的精銳之師,只要進得城門,那就如同猛虎下山、蛟龍入海,勢如破竹。 而祁巢則帶著他的刺客團,先行混進宮中,綁架大大小小的嬪妃皇子,打算一個個推到祁淵面前,逼其寫下退位詔書和廢太子易儲的圣旨。若是祁淵硬氣,祁巢就讓他看著自己的愛妃和兒子一個個死在他跟前,這樣到后來,活的只剩下祁巢一個,他也不得不立祁巢為太子。 祁巢的算盤打得震天響,算來算去沒算到江滎背叛了他。 這里不知是應該夸徐泗演技好,還是應該怪祁巢實在對先前的江滎太信任,這個信任,是信任江滎跟他一樣,對祁淵十分不滿。 要說對祁淵的感情,祁巢其實是又敬又懼的,雖然怨懟他不重視自己這個兒子,但從來沒想過弒父。 但江滎不一樣,江滎陽奉陰違了這么多年,對祁淵恨之入骨,他全家人都死于祁淵之手,自己還被逼做了太監。在骯臟的宮闈里摸爬打滾,機關算盡,之所以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地博取祁淵的信任和歡心,就是為了等待羽翼豐滿的那一天,能手刃仇人,報仇雪恨。 所以祁巢直到換上雪白的囚服,蹲進了天牢,都沒想明白,江滎怎么就叛變了呢? 王家軍被甕中捉鱉,他的君蘭暗衛前腳剛剛落地,后腳就被羽林衛圍了個水泄不通。祁淵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眼神里除了鄙夷沒有其他絲毫感情,連起碼的怒其不爭或痛心都沒有。 被押走之前,祁巢瞄見人群外的江滎跟韓炳歡,嗅到二人之間微妙的氛圍。 祁巢知道他敗了,下場要么死,要么被監禁一生。 祁巢還知道,江滎也完了。 昏暗的天牢里,他鄙薄地勾了勾唇角,而且江滎肯定比他慘,因為他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作者有話要說: 韓炳歡:你愿意見我媽嗎? 小鼻涕:哈哈哈,咱們這進展是不是有點快?這就見家長了? 韓炳歡挑眉:你不愿意?你在玩弄我的感情嗎? 小鼻涕:不不不,我是怕令堂心臟不好…… 韓炳歡:我去請罪,韓家的香火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