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炮中國話，不止司機聽懂了，連在一邊坐著的蕭賀也聽到了。老頭子站起來，對著陸鴟吻笑，他說：“不，我認為陸小姐很誠實，值得這么多?！?/br>
    蕭賀從西裝內袋里拿了支筆出來，又拿了一張紙，他寫了幾下，又找了個私章戳上去。陸鴟吻一直咬著嘴，那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支票？原諒她窮，她短暫人生中真的不認識任何一個使用支票賬單的人，傳說中的高端人。

    支票是十萬美金，蕭賀將支票遞過去，“陸小姐考慮好沒有，到明天早上，這就是你的?！?/br>
    陸鴟吻沒動，她的世界都安靜了，她很缺錢，她需要錢將未來兩年的學業繼續下去，她需要錢吃飯穿衣，就連她渴望很久的那瓶香水，她還想留著送給自己作為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現在甚么都有了，錢就在眼前，她還有甚么可想的。

    陸鴟吻當時大概抽了瘋，她抱著身邊年輕男人的手臂，說：“蕭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錢，但我有喜歡的人了?！?/br>
    陸鴟吻雙手拉著蕭九齡胳膊，“蕭先生，你不知道，我對這位先生已經傾慕很久，蕭先生你是大生意人，找我這樣又不是處女又沒有身材又干巴巴的女性有什么意思。蕭先生，我跟你說，我......”

    蕭賀盯著自己兒子，蕭九齡正要甩開陸鴟吻，蕭賀已經轉頭了，他說：“老四，看來這位陸小姐嫌我老咯?！?/br>
    說完，就往電梯那邊走，司機看著兩個洋妞，兩個洋妞心領神會，立即跟了上去。

    蕭九齡說：“陸小姐看上的人是我？”

    陸鴟吻點頭，“是啊，看上你了?！?/br>
    等蕭賀走遠，陸鴟吻放開蕭九齡，“蕭公子，多謝你??！你看我這招好吧，你爹怎么好意思和兒子搶女人，是吧？”

    蕭九齡點頭，“嗯，陸小姐的確好算計。我父親原本要送河利夏一套洋房給我，今天因為陸小姐突來的一番表白，我的洋房也泡湯了?！?/br>
    “對不起啊，我......”

    ......

    蕭九齡躺在沙發上，陸鴟吻坐在沙發下面，她說：“你就是個禽獸，我那年才十九歲，你怎么好意思朝我動手?！笔捑琵g笑，他手摸上陸鴟吻頭發，“你自己選的我，怎么變成了我強迫你？”

    陸鴟吻搖頭，將蕭九齡的手扒拉下來，“咱們十年不見，不，馬上快要十一年。咱們只睡過一次，其實也沒甚么恩情，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難道你這些年對我念念不忘，專門找人跟蹤我盯著我？”

    蕭九齡翻了個身，說：“陸小姐，你我年紀都不算太大，記憶不應當出現偏差。我記得當年是你想睡我，當場可以作證的人不少。哦，還有我父親，雖然他已經過世?！?/br>
    十一年前，蕭賀拿了張十萬美金的支票買陸鴟吻的一夜，陸鴟吻說自己看上了蕭九齡，彼時的她，根本不知道巨富蕭賀第四子名九齡。

    蕭賀那晚上睡了莎莎，莎莎次日回賭場的時候，大方展示了她的收入，一萬美金。并且對著周扒皮表示，如果以后還有這樣的可觀收入，她很樂于服務。因為這樣的老年富翁好招待極了，既不激烈，也沒有過度需求，更沒有其他不良愛好，不需要次日去看醫生。

    娜塔莎問陸鴟吻，“陸，聽說當晚那位富翁看上的人是你，怎么會是莎莎占了便宜？”

    陸鴟吻覺得娜塔莎大概是在反諷她，她說：“富翁改了主意，我也不知為甚么?！?/br>
    當晚已經是凌晨一點半，陸鴟吻站在大堂里，蕭九齡說：“陸小姐可以出去攔車，出了這家酒店，攔輛黑車，出了意外，無人負責?！?/br>
    異國黑夜，陸鴟吻站在酒店中堂，無處可去。

    蕭九齡并不奢侈，他身上也沒有過于名貴的飾物，這是一間套房，蕭九齡說：“這是爸爸訂的，我平時不會這樣?！?/br>
    陸鴟吻跟著蕭九齡進了房間，里頭暖氣比大堂更為充足，陸鴟吻也不脫衣服，直接在沙發上坐了，她說：“感謝蕭小先生收留，我就在這坐一夜，不會打擾你休息的?！?/br>
    蕭九齡將大衣拋在沙發上，他看著陸鴟吻笑，“我爸爸很好招待，一夜很快過去，就像跟著我一樣。拒絕了他，陸小姐會不會后悔？”

    陸鴟吻低頭摳指甲，“能在基輔這種破地方遇見兩位蕭先生已經是奇遇，我只是個平凡的普通市民，從沒想過能遇到巨富，而且還是活的?！?/br>
    “難道陸小姐以為富商都不出門？”

    “不，至少不會出現在這里。烏克蘭環境不好，影視劇里都說富商們買了太平洋上的小島一個人度假?！?/br>
    蕭九齡大衣里穿著西裝，他脫下西裝外套，說：“陸小姐電視看得太多，事實也并不如此?！标戻|吻抬起頭，正好對上蕭九齡的長腿和他白襯衫里線條極美的腰部，她又低下了頭，“嗯。我知道電視劇本是騙人的，因為編劇都是窮鬼?！?/br>
    “陸小姐很可愛?！笔捑琵g笑起來。

    陸鴟吻撇撇嘴，“本來就是。哪個有錢人自己寫劇本的，勞累又廉價，就如打字工人，不得尊重?！?/br>
    蕭九齡開始解襯衫扣子，問：“陸小姐學什么專業？”

    陸鴟吻掰著手指，“翻譯，俄英互譯?！彼D了一頓，“不過也沒用，烏克蘭人不愛說英語，或許當時應該學個俄烏互譯?！?/br>
    烏語自俄語改編而來，完全可以作方言看待。蕭九齡笑的更加開懷，“陸小姐很善于自嘲，是否最近不太順心？”

    陸鴟吻偏著頭，“沒什么不順心，我爸爸組織新的家庭，說壓力大，我出國對他是一筆大的開銷，不出意外的話，我明年就不來了?！?/br>
    “冒昧問一句，令尊從事的職業是......？”

    有錢人就是這個腔調，陸鴟吻被屋內的暖氣熏得要缺氧，她拉開羽絨服的拉鏈，稍微動了動，“我爸爸過去是個大學歷史教授，后來鉆研易經入了迷，整日給人看風水。嗯，就是例如蕭先生這樣的富商，就是他的潛在客戶?！?/br>
    蕭九齡已經解開了他的襯衫袖口，陸鴟吻低著頭，不再抬頭，她說：“蕭先生要沖涼是吧，那我不打擾蕭先生，我......”

    浴室里頭傳來嘩嘩的水聲，陸鴟吻隔著磨砂玻璃望了里頭一眼，年輕男人極好的線條隱隱約約，陸鴟吻鼻子有點濕，用紙巾一抹，原來是鼻涕。她暗念一句：“媽的，還以為是鼻血?！?/br>
    基輔凌晨的夜里，陸鴟吻獨坐高樓，蕭九齡裹著一條浴巾圍在胯部，也不知道他里頭穿了內褲沒有，陸鴟吻一直望著窗外，假裝欣賞風景。

    “唰”，窗簾被拉上了。蕭九齡背對陸鴟吻，說：“陸小姐好似在看外頭的燈火，又好似在看我，我不希望我自戀的想法褻.瀆了陸小姐，所以還是拉上窗簾。陸小姐此刻想做點甚么，是直接睡覺，還是看本書，或者做個睡前朗誦？”

    陸鴟吻靠在沙發上，又將羽絨服脫下來蓋在身上，她說：“老師評價我讀俄語似嚼柴，無甚感情，如果蕭先生愿意，可以來一首普希金?！?/br>
    “r. вac. лю6nл ”，蕭九齡果然聲線尤美。

    陸鴟吻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我曾經愛過你，Пyшknh?！?/br>
    作者有話要說：　　河利夏，烏克蘭首都基輔市中心。作者音譯。

    格里夫納，烏克蘭法幣。

    05年左右，一百美金可兌換400600格里夫納，各家銀行略有出入。08年金融危機以后，格里夫納貶值，如今匯率不祥。好吧，是作者不知道了，就是這樣。

    ☆、第5章 清夜月

    “怎么受了傷？”

    陸鴟吻坐在沙發這頭，兩人一人占一端，就如好多年前的那一晚一模一樣。

    蕭九齡扯女人手臂，“鴟吻，今時不同往日，家里亂成一鍋粥，我不爭，他們也要爭?！?/br>
    陸鴟吻趴在沙發這端，“幫你我有什么好處，咱們不過露水姻緣，你現在叫我為你賣命，我不比過去，過去我要錢過日子，現在我甚么都不缺，我為何要幫你？”

    蕭九齡坐起來，陸鴟吻盯著他，好像看見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

    蕭九齡念了普希金《我曾經愛過你》，陸鴟吻縮在沙發上，蕭九齡脫下的大衣西裝都斜在沙發那頭，她伸出手來一一抹平放好。放好的時候，她還偷偷翻了下衣領，蕭九齡說：“去年的款，今年打折了?！?/br>
    陸鴟吻點頭，“去年我同學買了這件，他后悔的要死，買了一件衣服，跟著我吃了三個月稀飯，我說他要被雷劈?！?/br>
    蕭九齡轉身，“為什么？”

    陸鴟吻笑：“裝逼?！?/br>
    蕭九齡從酒柜拿了兩個杯子出來，道：“你們小姑娘，聽你們說話都有障礙，感覺聽不懂了?！?/br>
    陸鴟吻抿嘴，“我喜歡這個牌子一個包，他還慫恿我買，我說我要是買了，咱們稀飯都喝不起，咸菜都要按根數著分配?！?/br>
    蕭九齡輕笑，“男孩子？”

    陸鴟吻撇嘴，“是啊，原以為男孩子比較講義氣，誰知他們也是不要臉。我日子好過的時候，天天一起吃喝，稱兄道弟?，F在我窮困潦倒，他們也散了，真是冬日飲雪水，傷心?！?/br>
    陸鴟吻酒量不錯，一杯紅酒一口悶，蕭九齡看著她，“陸小姐很有些江湖氣？”陸鴟吻擺擺手，“哎，江湖有什么用，我向來啤酒當水喝，喝了也白喝?！?/br>
    陸鴟吻喝了很多酒，她說：“男人都沒有好東西，我爸也不缺那幾個錢，非要說以后要靠我自己，我有什么辦法，難道我出去賣身??？”女孩子將身上的毛衣一扯，露出里頭低領襯衫來，“我想過了，我不讀了，讀個屁，讀又讀不出個花兒來。我準備回國了?！?/br>
    蕭九齡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陸鴟吻站起來，說：“我要上廁所，你喝你的，別管我！”

    江湖女子陸鴟吻去衛生間呆了很久，蕭九齡跟著去看了一眼，陸鴟吻坐在馬桶上哭了，她說：“你別管我，我沒醉，這破地方我也待膩了，我準備回國了?！?/br>
    十九歲的小姑娘皮膚白皙，一頭長發散在背上，她眼睛紅通通的，“不讀了，不讀了才好，我回去家里蹲，總不能餓死?！?/br>
    蕭九齡攙扶她起來，陸鴟吻將蕭九齡的手用力一打，“滾開點，別動手動腳的，老娘不跟男人擦肩挨背?！?/br>
    陸鴟吻扶著洗手臺喘氣，她從手腕上扯下皮筋，扎起頭發，說：“不和你扯了，我回去了，感謝你今早上拉我起來?！彼灶欁缘溃骸澳憧赡懿挥浀昧?，咱們是同校的，今早上我摔倒了，你拉了我一把，謝謝你呀?！?/br>
    蕭九齡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梳了頭發，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往下看，還能看見她修長的脖頸和很有些內容的胸窩，他站在她身后，“你......”

    這位小姑娘抬起手，說：“千萬別說你看上我了，我不信這些的?；夜媚锿踝由趺吹?，聽見都要吐!我跟你說，我雖然目前很緊張，但我也不是貧民窟出來的，別說買個包要睡我，就是買套房給我，我還要考慮?！?/br>
    陸鴟吻喋喋不休，也不知她是不是醉了，蕭九齡發笑，陸鴟吻指著外頭，“麻煩讓讓?！?/br>
    陸鴟吻走到客廳，又穿好羽絨服，她拍了拍臉，彎腰拿起杯子，說：“多謝你，蕭先生?！?/br>
    蕭九齡沒理她，只在沙發上坐下了，陸鴟吻抿著嘴，“蕭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不過我真的不能賣身的，我......”

    陸鴟吻彎腰拿自己的包，蕭九齡扯了她的手臂，兩人四目相對。

    蕭九齡的眼睛很漂亮，陸鴟吻后來都是這樣安慰自己，和他睡不虧啊，論相貌，蕭家那位可能要瞎穿了眼才能看得上自己。自己有個啥，除了胸前四兩rou，還有屁股三斤rou，也沒什么了。

    陸鴟吻還是把初夜交代在了基輔那個五星級酒店，睡的也還是蕭家的人，只是對象從蕭賀老頭換成了他的私生子，蕭九齡。

    次日蕭九齡要送陸鴟吻回學校，陸鴟吻自己尋了一個機會，跑了。蕭九齡黑色大衣口袋里還揣著一個信封，一個裝了兩萬美金的信封。

    當然，蕭九齡的信封沒有送出去，陸鴟吻跑了。

    陸鴟吻沒有上學一個月，一個月之后，她簽了機票，回國了。

    這一走，就是十一年。

    ......

    蕭九齡拉了陸鴟吻的手臂，“鴟吻，你幫我一把，我讓你做蕭家太太?！?/br>
    陸鴟吻低著頭，蕭九齡說：“蕭家三位公子，總有一個是你喜歡的?！?/br>
    一滴淚水靜悄悄落在沙發上，陸鴟吻架起黑框眼鏡，“你知道的，我大學肄業，沒有學歷，我現在在一家三流模特公司混，我......”

    十一年過去，蕭九齡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二十五歲的心善的男青年，他有了城府，眉眼中也有了深刻。

    他說：“大哥身體不好，兒子在加拿大念書，早戀，學人紋身，大哥已經去了加拿大。他太太現在替他入主董事局，這女人迷信，先把她拉下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br>
    陸鴟吻抿著嘴唇，“我爸爸現在不看風水了?！?/br>
    蕭九齡手伸出來，“鴟吻，我知道你的手段，蕭太太包養的那個戲子，你是認得的，對不對？”

    男人的手落在陸鴟吻發間，“你稍稍動動腦子，就能讓那女人身敗名裂?！?/br>
    陸鴟吻沒有動，也沒有做聲，蕭九齡將她往自己面前一扯，“鴟吻，還猶豫什么？”

    男人要吻女人面頰，陸鴟吻低了頭，“蕭大太太的情人是我這家公司的老板?！笔捑琵g的唇擦在女人頭發上，陸鴟吻咬唇，“我老板下臺，我也會失業，我......”

    蕭九齡彎了嘴唇，他拍拍她的面頰，“我養你?！?/br>
    陸鴟吻驀地抬起頭，她看蕭九齡眼睛，“承若好給，就比男人換件衣服放個屁，過一陣香的臭的都散了。你說你養我，憑什么？”

    陸鴟吻離開沙發，一杯果汁還留在茶幾上，女人的房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