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 王忱但覺眼前一花,站著的身體都忍不住晃了晃,可他捏著手機, 這一刻竟然沒倒下。無數的念頭一瞬間從王忱的腦海里冒出來, 疑惑,失落,驚懼, 忐忑……為什么秦閱要瞞著他?這個病有多嚴重?手術的成功率是多少?他需要替秦閱做什么? 王忱腦子飛快轉著,嘴里也連珠串似的往外冒問題:“手術時間幾點?在你的醫院嗎?有沒有通知秦聆,我沒法給他手術簽字,你一定要告訴秦聆。我會回去, 買機票回去……是不是要開顱手術?家屬需要準備什么?他公司的事情有沒有安排妥當?” 孫崇原本是打算興師問罪,根本沒想到王忱連糾纏都不同他糾纏,一張口質問的全都是非回答不可的問題。孫崇一陣頭大,強行喊斷王忱,“你你你……別這么著急,要是沒安排好,我會打電話給你嗎?老秦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安頓不好,用得著你個小屁孩瞎cao心?我打電話是要問你和那個羅什么導演的事情!你要是和老秦想斷了,趁早現在就說,省得老秦上了手術還要惦記你。我警告你,你不用盼著老秦出事,就算他出事,遺產也一分錢落不到你頭上?!?/br> 秦閱有什么安頓不好? 王忱當然清楚,沒有自己,秦閱一定還是那個秦閱,他不像自己一樣莽撞而沖動,怎么會有安排不好的事情。 可王忱震驚而害怕的卻恰恰是為什么秦閱會瞞著他,將一切都安排好? 他明明應該是那個和秦閱一起做出安排的人,他是秦閱最信任、最能夠托付的愛人。 不管風險多大的手術,秦閱至少要和自己一起溝通安排,難道公司秦閱不要了嗎?meimei他也不擔心了嗎? 他是秦閱的愛人,也是親人,是什么讓秦閱信不過自己,連他都要瞞著? 遠處威尼斯的水波映著初生的旭日,蕩開一層層漣漪,反射的金光在王忱的眼瞳中割裂他的情緒,他原本是惱怒怨怪的,可這份惱怒很快就變了味,變成了自責——王忱知道,自己明明有機會發現的! 他離開前的那一日,秦閱在抽屜里藏的,一定就是病例。 秦閱給過他機會了,他讓開了??蓪η亻喌牟恍湃闻c不安讓王忱退縮,不敢打開一看。 那時候他如果看了呢?如果他知道秦閱病了,他又會怎么選擇? 王忱腦子里嗡嗡作響,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喧囂咆哮。 他看見遠處導演在架設拍攝的機器,大搖臂從河岸的另一端遠遠轉動著鏡頭。高導坐在監視器前不斷發出指揮和判斷,劇組里所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背后都藏著巨大的財力、物力和人力。 他站在這里,已經沒法退了。 可當初,他還沒有最終來到威尼斯的時候,如果那時候他就知道秦閱病了,會放棄嗎? 這一瞬間的猶豫讓王忱醍醐灌頂般地意識到,為什么秦閱沒有對他說。 如果在秦閱的疾病和自己的事業面前,他猶豫了,那對病中的秦閱該是多么殘忍而沉重的打擊。秦閱是何等聰明又高傲的人,他怎么會將自己放在這個境地里,又怎么會將他們的感情放在這樣尖銳的考驗下。 “萬辰?喂?你倒是說話???” 電話這端一片沉默,孫崇不滿地催促起來。 王忱有些艱難地開口:“我……我和羅少新沒關系,我知道你從哪兒看到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但是秦閱肯定不會相信的,他信我。我也知道他為什么要瞞著我了,你給我打電話的事情,千萬別讓他知道?!?/br> “什么啊你就知道了!”孫崇覺得這兩個人都有點奇怪,反倒愈發擔心起來。 王忱說:“我不是什么萬辰,我就是王忱,孫崇,你別瞎cao心了,有什么信不過的,你就去問林夕隱,他相信我……我還有事,先掛了,晚一點我再給你打電話?!?/br> 說完,王忱就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他像失了神一樣,栽坐進自己的位置里,慚愧又掙扎地抱住頭。 這是王忱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秦閱早就將他看得透徹。 秦閱的阻攔他去演戲是有道理的,秦閱之前所有的恐慌和膽怯,更是有道理的。 秦閱明明何其懂他,懂他不顧一切的野心,更懂他小心翼翼掩飾的自私。 愛情里哪有什么兩全其美的相守,只是誰愛得多一點,做得退步就要多一點。 從前為了擁有自己根本配不上的秦閱,灰小伙想和白馬王子在一起,所以事業可以被放棄,理想可以被放棄。如今他自知將秦閱吃得牢了,秦閱再也不會離開他了,他便撲撲翅膀,想要自己飛了。曾經高枕無憂的金絲籠成了束縛,不離不棄的愛人卻成了累贅。 他就是這樣一個貪心又糟糕的自私鬼。 從頭至尾,他都配不上秦閱對他的好和愛。 入夜。 高思源導演開完為第二天準備的拍攝會議,正要回房間休息,卻見門口站了個人。 “小辰?你怎么在這?明天的戲有什么問題嗎?” 王忱看起來臉色十分不好,也不知道是清晨拍戲受了風,還是缺少睡眠,所以精神不振。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高導,我能不能進去和您說?” “當然啊,來?!?/br> 高思源導演刷房卡開了門,兩人進屋坐下,王忱才說:“高導……我想請假?!?/br> “請假?”高思源不可置信似的盯著他,“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我、我想回國一趟?!?nbsp;王忱硬著頭皮才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他比一般演員要更了解劇組的開銷,一個主演離組一天,導致的拍攝進度滯后,為劇組帶來經濟上的損失是數以萬計的。要是電視劇還好,當日能拍眾多配角的戲份,并不是完全挪不開時間??呻娪按蟛幌嗤?,原本角色就少,在威尼斯的戲份又完全是以王忱為主。 他要離組,還不是一天兩天,這個要求可以說是置自己的事業口碑于不顧了。 果然,高思源導演臉色霎然變冷,嚴厲地質問:“萬辰,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知不知道劇組一天的開銷有多少?你想都不要想,威尼斯的戲份殺青之前,你哪兒都不能去?!?/br> “高導,對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過分,但是我家里人病了,下周要做手術,我就想在他手術那天趕回去,等他手術結束立刻就回來,絕對不耽誤時間?!?/br> “你說得輕松,國際航班往返一次就是四十個小時的飛行航程,劇組里外里要給你擠出五天的通告時間,你覺得可能嗎?!” “高導……有沒有什么別的辦法可以趕進度?我可以不休息,每天拍十個小時以上的場次!只要能讓我回國,劇組的損失我也可以用個人投資來承擔!” 高思源面色不豫地打量王忱,半晌,他問:“是誰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