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童延對著監視器琢磨了幾分鐘,“行,再來?!?/br> 接著,迎來了第二次ng。 這一整個上午,他就在ng中度過。 以前,童延不是沒有過感情戲,但無論電影還是電視劇,沒有一部需要他著意表達感情??稍谶@部電影中,沒有任何刻畫感情的情節,所有表現都只能依靠他的眼神,童延這才發現他對情緒和眼神的掌控,遠沒達到大熒幕的標準。 整個劇組,頭三天的拍攝,他是ng次數最多的。 要讓一個角色的面部表情足以打動人,無非幾點:演員對表情的管理能力,以及吃透角色精神本質之后進入角色,再把沉積于內心的東西適當流露的表現力。童延自問,這次,自己跟以前一樣,算是極盡所能地理解角色了,但,不對,還是不對,他的表演,始終沒跟上導演的要求。 他ng次數一多,拍攝進度就不得不放緩。然而放緩節奏之后,最后通過時他的表現依然是差強人意,童延成了被拖著走的那個。 靳持對演員要求很高,因此,這部戲不分主角配角,演員都是演技拿得上臺面的,童延原本以為自己也是,但現在看來,這個“都是”很可能得除開他。 果然,他是什么功底,放到行家堆里比一比就能看出來。 童延當然是不甘心吊車尾的,開拍的第三天晚上,回酒店后,他給古老頭打了個電話。對著老師,他本來是求答疑解惑的,可能是見他狀態實在不佳,第二天,古老頭親自來了外景地。 古老頭在圈里挺得行家敬重,因此,人一到,連靳導本人都停了幾分鐘過去招呼。靳導對古老頭越客氣,童延越是無地自容,有這么個了不得的老師,他這學生卻哪哪都提不起來,扎心! 這一天,剛好有成竺和陳王的對手戲,古老頭看他拍完了全程。 這一程看完,古老頭把他叫到一邊,也擺不出什么好表情了,說:“你這樣不行。不管靳持到底為什么讓你那樣表現,你是演員,他有要求,你就要表達出來。不是,感情戲,眼神自然投射出來的熱度,壓都壓不住的熱度,你表現不出來嗎?你談過戀愛沒有,想想你自己談戀愛的心情?!?/br> 童延抬手煩躁地在額頭摸了幾把,閉上眼睛醞釀一會兒情緒,眼再睜開時直對著古老頭的視線,說:“您看看我,是不是這樣?” 童延這也是沒辦法,目前來說,讓他做到靳導要求的那一步,他不能。電影從角色精神本質投射外在的細致刻畫能力他缺失,戲還是要演下去的,那么電視劇程式化的表現方式行不行?他這就算是,讓古老頭把關,定下了幾種角色在特定情緒下的特定表情,而后當成模板一樣的套在戲里。 畢竟,總不能因為他不行,就把電影的拍攝時間從四個月延到五個月。 古老頭一聽,急了,開始給他做深度的講解,童延就無措地看著老頭的嘴皮子上下翻飛,沒用,古老頭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懂,而且他已經做到了,這就是說,他的天賦有限,他的表演只能達到現在這一步。 于是,童延開始了那種套反應的、自己身子都演不熱的表現方式,開始,只是跟陳王的對手戲如此。接著,跟其他人的對手戲,他也成了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靳導讓他過了是沒錯,但其中妥協的成分有多少,他不敢想。 開機半月后的一個中午,他守在片場看別人的戲。 這次,扮演詹虞的是裴羿,童延被這人sao擾過,因此,即使又撞在了同一個劇組也挺少搭理這人。他不搭理,不意味著人家不繼續往上湊。一場戲過去,童延在監視器后頭看效果,正好靳導去一邊接電話,裴羿過來了。 裴羿往他旁邊一坐,順著他的眼光看,“這場戲我表現怎么樣,給提個意見?” 童延眼下顧不得他們私下有什么齟齬,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裴羿這場戲拍得怎么樣,靳導說好,好在哪,他看不出來。同樣,他自己的戲好不好,現在他也看不出來。 所以,他那個“演技好”的人設,到底是怎么艸上去的? 深夜,童延回酒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而后,鬼使神差的,他掏出手機,翻到那個頁面,輸入自己的名字。 他就像打開潘多拉的魔盒。 聶錚曾經跟他說過,任何一個公眾人物都不會沒有負面聲評,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在意的不要在意。從那之后一直到現在,他每次上網,也就用小號看看自己幾個大粉的轉發以及自己微博下的評論,剩下的人說什么,他已經很久不注意了。 這一搜,果然,在馬匪頭子那場戲的cut下,除了他粉絲起哄,還有其他聲音。 “童延的演技吹又來了,做營銷艸人設也給自己留點臉,靠臉吃飯也不丟人,但賣臉還把自己吹得跟老戲骨似的,祖師爺的棺材板都快壓不住了!” “最煩這家的演技吹,你們蒸煮要真有這個料,早就紅了,新人獎都拿不到的貨色,吹演技也不怕打自己的臉?!?/br> 諸如此類,不知凡幾。宛如一個大浪拍在童延頭上,直讓他耳朵嗡嗡作響,臉火辣辣的疼。 這一晚,童延失眠了。 戲磕磕絆絆地拍著,轉眼,過了元旦,2014來了。 2014,對童延來說是相當艱辛的一年,但也不是沒有好事發生。 一月底,白臘梅獎揭曉。童延本來是不太想去的,但鄭總監簽合同時就向劇組特意要求了這天下午和次日半天的檔期,小田則很負責任地給他買好了機票,于是,中午從劇組回來,童延收拾收拾東西就出發了。 童延這些日子精神不好,車開一路,他迷糊了一路,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又和以前一樣跑在殺青回家的路上,似乎,飛機落地,再用一個小時進城,他就能看見那個男人。 而后,男人見著他好就鼓勵幾句,見著不好的便是教訓,但不要緊,那是回家,只是回家兩個字就能讓人愜意安寧,他有點累,有個能停一停的地方就好了。 突如其來一聲刺耳的笛鳴,童延猛地清醒,望著窗外陰沉的天色和高速路上飛梭而過的車,終于想起來,聶錚已經離開半年有余。 顧不得惆悵,他思緒很快拉回來,拉到今晚的頒獎禮上,憑《蒼龍角》中馬匪頭子的角色,他也參加了最佳男配角的角逐,可是,對含金量有限的白臘梅獎,他感受挺復雜——明煊就是白臘梅獎的影帝,這獎的含金量正是在明煊買獎這事兒上跌下去的。 2014,發生在童延身上的唯一的好事——他得到白臘梅獎的最佳男配角。 坐在禮堂大廳,從頒獎嘉賓嘴里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童延神思不屬地被鄭昭華推著站起來。但他無疑是高興的,不管含金量有多大,這是他第一個獎杯。 狀態不好,任何話都不能說得太大,所以,高興歸高興,童延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也沒有欣喜若狂的激動。 從舞臺下去,他湊到鄭昭華耳邊問:“這獎,你確定咱們沒花錢?” 鄭昭華一臉喜色地望著臺上,壓低聲音說:“別想明煊那回事,現在的事實是,你的演技被業內肯定,你記著這點就好?!?/br> 肯定個屁,分明是這屆的對手不夠瞧,讓他這只瞎貓撞上了死老鼠。 得獎還不算全部,這一晚,慶功宴,他從會所房間出去,小田立刻迎上來,“小童哥,你終于完事兒了,走,咱們從后門出去?!?/br> 童延喝多了些,頭有點暈,也沒覺著不對,當真跟著小田從后門出去了。 他們還不只是出了后門,而是一直出了后院。 院外隔著馬路就是湖,深夜,馬路上空蕩蕩的,童延打眼一看沒瞧見車,頓生不耐:“你——” 話沒說出來,他愣了。路燈底下,靜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天冷,男人穿的是一件黑色羊絨大衣,肩頭被鋪上一層暖黃的光。聽見他的聲音,男人轉過身來,英俊深刻面容出現在他視線中,隨即,薄削的唇微微揚起,用那把熟悉得令人鼻酸的聲音對他說:“恭喜?!?/br> 童延全然沒料到今晚能見到聶錚,好像,自相識后,每一個屬于他的重要時刻,聶錚都在。 也顧不得會不會有其他人出現,他沖上去,撲到男人身上,一把將人抱住,“聶先生——” 而后再想不出該說些什么,千言萬語不知從何道起,他高興,是的,就是高興,不管心里有什么樣的糾結,聶錚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高興的。 聶錚由他抱著,一只手摟住他的腰,手掌用力收了收,聲音透出些笑意,“還好,沒瘦多少?!?/br> 童延胳膊箍住男人的肩背死死不撒手,他身子被男人帶著,兩個人腳在地上繞圈略踱了幾步,直到他背對馬路時,聶錚在他背上拍了拍,“讓我看看你?!?/br> 他這才松手,在男人面前站直,嘴角的笑收都收不住,盡管覺得自己傻乎乎的。 他已經,半年沒見過聶錚了。 而在他面前,聶錚跟半年前似乎沒多少變化,那雙深邃的眼睛總含著許多他看不清的東西。 四目相對,童延問:“我變丑了嗎?” 聶錚眼色更深,嘴角暈出一個笑,“沒有,能看出你一直在認真努力地長?!?/br> 童延沒忍,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轉瞬,聶錚垂著的胳膊抬起來,把什么遞到他面前,“最佳男配角,應該給你點獎勵,拿著?!?/br> 他低頭,伸手把東西接過來,樂了。 聶錚給他的獎勵是,一輛玩具車…… 童延把禮物拿到眼前認真瞧,這東西才巴掌大,做得很精巧。他抬手用手掰了下,車門還能開。接著,不知碰到哪,連手指頭都只能勉強塞進去的車廂,燈開了,要是放在小人國,那后座能躺得下人,應該算是十分寬敞,房車的配置。 挺有趣,童延樂不可支地掰著玩兒,而后,他聽見聶錚說:“模型保姆車?!?/br> 雖然根本不用什么禮物,聶錚能出現,他就歡喜,但童延還是嘴賤地開了句玩笑,“咦,聶先生,你是聶先生,送人模型車,說出去誰信啊?!?/br> 這玩笑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童延估計,費心思弄個精巧小玩意兒當禮物這種事,除了他,聶錚對著別人也做不出來。 他嘴賤,聶錚居然也配合地點了下頭,“有道理,這是你說的?!?/br> 自己鉆進套子的童延猶不自覺,還在笑,還是望著聶錚笑。 接著,他聽到身后的馬路,有汽車的馬達聲由遠及近。 此時,聶錚凝視他的眼神掃到他身后。童延意識到什么,轉身一看,一輛黑色的豪華mpv拖著龐大的軀殼緩緩駛過來。 直到車在他身后停穩,后廂燈開了,童延還沒回過神。 這輛車,和他手上的東西一模一樣,就像是把模型原樣放大了幾百倍。 第66章 對蘭 這一晚,童延把聶錚帶回了自己家。 房子是九月買的,因為他完全沒時間顧著裝修,所以直接挑了套精裝修的公寓,拎著包就能入住。 三室的平層跟聶錚的豪宅自然比不了,但這也是他的窩,帶聶錚來看看他現在過得不錯,是理所當然的事。 進屋,童延從鞋柜里翻出一雙沒用過的拖鞋,放在聶錚面前的地上。見男人解開了大衣紐扣,自己火速換鞋,說:“先別脫,我開窗透透氣?!?/br> 他在外邊待了好幾個月,雖然童艷艷偶爾過來收拾,但來得也不勤,一周最多一次。一周時間,足夠屋里悶出點味兒來。 童延把臥室窗子大敞,客廳朝陽臺的推拉門則梭開一半,接著又遛到門口把暖氣開了。 回頭看,聶錚已經在沙發坐下,正環顧四周。 童延覺得幸福得有些不真實,這種不真實感讓他頭有點懵。 聶錚來了,而且還給他帶了禮物,那么貴重的禮物,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要不要收,但聶錚說:“先用著?!毕扔弥?,就這么簡單。他立刻接受了男人的心意,這一次接受得挺坦然,有先就有后,之后他再送點什么還回去,禮尚往來。這種看著自己的能力接受饋贈的感覺,挺不錯。 別說他還不起。就算他演技不好,憑現在的人氣和這張臉也得掙錢。 想到自己的瓶頸狀態,童延情緒低落了一秒鐘。但聶錚的存在迅速驅散了這抹郁悒。 他去廚房燒上水,備著倒茶。再出來時,聶錚眼神落到他身上,“過來坐?!?/br> 童延聽話地過去,問:“你餓不餓?想吃點什么?” 他幾月沒著家,家里備著食物的可能性不大。聶錚明知故問:“哦?你這兒能有什么吃的?!?/br> 童延在男人身邊坐下,沒正型地把胳膊往聶錚肩上掛,“什么都有,我給你叫一個?!?/br> 聶錚也笑了,“不用,我在飛機上吃過晚餐?!?/br> 童延想到另外一回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會得獎?”那車,總不會是現準備的吧。 聶錚目光凝視他片刻,說:“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總要得的,不是嗎?” 還真看得起他。 童延又想到自己眼下的情況,只覺得對不起人。但今晚,聶錚在,就不是糾纏喪氣事兒的時候,看著男人眉間微結的倦色,他說:“去洗個澡?” 許久不見,今晚兩個人又在同一間屋子里,他不可能不想干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