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你一聲不吭就去休學的膽量呢?磨磨蹭蹭的像什么話,你爸最不喜歡男人磨嘰?!?/br> 于媽這么一說倒是幫于望舒壯了膽,早晚都要說,眼見現在已經不能不說,他望向于媽:“媽,我可能,可能喜歡男人?!庇谕嬷斏鞯拈_口,小心的揣摩于媽的表情,并且時刻做好被收拾的準備,雖然他從小到大也沒被他媽收拾過幾次。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寂,客廳里的鐘表還在轉動,此時此刻卻有點催人奪命的意思。 于望舒能夠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都快蹦到嗓子眼,于媽望著自己遲遲沒有開口,是對他太失望? “媽?” “有‘可能’兩個字?”于媽淡定的收拾碗筷走向廚房,水聲嘩啦啦只留給兒子一個背影和一句意味深長的問號。 于望舒想了想,慢慢走過去坦白:“媽,沒有可能兩個字?!?/br> 話音剛落,一只還沾著泡沫的手‘啪’抽上了他左臉頰,迎面是于媽頗帶怒氣的臉:“你是不是非要在這一天說!” 他沒敢摸臉,于是27歲的大男人如今像個小孩子站在賀老師面前。 也不知道于媽是不是后悔了,伸手摸了一把兒子的臉,怒氣消散后讓他坐沙發上等著:“等我收拾好再和你說?!?/br> 于望舒坐在沙發上安靜如雞,手揪著褲子狂冒汗,于媽除了那一巴掌算是正常,其他反應都太淡定了,和想象的很不一樣。 洗完碗再擦好桌子,最慢也不過二十分鐘,看著鐘表發現于媽今天忙了40多分鐘,等她忙完了,每天雷打不動看的新聞聯播也結束了。 “媽,我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br> 于媽面色沒有一絲變化,問道:“跟我坦白講,是什么時候的事?!?/br> “大概是大二的時候?!彼闼闳兆右簿褪谴蠖?。 于媽一番欲言又止,發現沒有什么想說的,一口氣憋心里吐不出來,她問:“這么久才說?”一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垂頭喪氣,她不喜歡,但這人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現在正跟她出柜說喜歡男人。 “我覺得快要瞞不住了,早說晚說都是說,越晚說,媽你越失望?!?/br> “你也知道我會失望?!庇趮尠胄Σ恍?。 于望舒恨不得鑿個洞鉆進去,“媽,對不起?!?/br> 于媽望向兒子,沉聲道:“你知道不知道你錯在哪里?” “錯在……喜歡男人?!?/br> “錯了!” 于望舒愣了愣,心里咯噔直響,那他是錯在哪里了? “錯在,選在今天出柜……” “大錯特錯!” 這下他真不知道了,于媽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手指點著他腦門說道:“你錯在一直認為自己的性取向是錯誤的?!?/br> 腦門被戳,于望舒愣愣的看著親媽,半天才琢磨出她的意思:“媽……” “難道因為你是同性戀,我就抱不到孫子了嗎?我早就對你說過,婚姻是你的事,只要你喜歡就好,我們不會過多的插手?!庇趮屨页鏊幐鄮蛢鹤右稽c點的上藥,無奈的看著他,“愛情這事誰能說的清楚呢,喜歡就是喜歡上了,你喜歡的是一個男人也沒有錯,為什么要彎著腰在我面前放低姿態,你覺得哪里對不起我?” 于望舒忍了半天,不清楚自己是被嘴邊藥膏激的還是被他媽一番話給感動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挺直腰:“你不是希望我交女朋友嗎,27歲也該成家了?!?/br> “事實證明你只是在敷衍我不是嗎?”余光瞥見兒子脖頸間的痕跡,于媽拍拍他的手。 “我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氣也氣過了,我非逼著你取一個女人就是幸福了嗎?只不過是兩個家庭的痛苦?!彼詾閮鹤拥男匀∠驎诖蠖按_認,沒想到就是在大學,那推算起日子……于媽眼中有了較量。 于望舒說:“本來是想早點死的,媽你這么開明?!?/br> “不是開明,是因為你叫于望舒,是我生下的兒子?!毖獫庥谒?,人活了大半輩子知道有一個相愛的伴侶是多么重要,大學里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她察覺兒子是同性戀的時候也氣憤過,但看他小心翼翼的神態又不忍去戳破,從小就不是讓人煩心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變得唯唯諾諾,其原因只是性取向三個字。 “你有對象了沒有?!?/br> 話題轉的冭快,于望舒搖搖頭:“沒有?!?/br> 于媽的視線從兒子脖子上抽離,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我問了你張叔,徐璈的課開始了對不對?!?/br> 她這一問,于望舒摸摸脖子開始打小算盤,他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唔是的,開始上了?!?/br> “好好上課,畢不了業你就真沒臉見我?!?/br> 于望舒看于媽要回臥室,趕緊拉?。骸皨?,這就完了?” “你想怎么樣,我把你打一頓嗎?”她摸摸之前打上去的那半張臉,無奈道,“早晚都得接受,我隨你?!?/br> 于望舒坐在沙發上半天沒敢動,雙手握在一起還沒緩過神,輕而易舉的出柜讓他頭重腳輕感到不可思議,又慶幸有于媽這樣的媽,他之前搜索了同志網站,有人在里面寫出柜的過程。他看了好幾個,最慘的是斷絕母子關系或者逼著結婚,最好的是欣然接受不過幾率太低,為什么今天出柜,只是腦子一熱罷了。 第二天他站在于媽身邊,主動揉肩:“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于媽享受著兒子的按摩笑著看電視:“別瞎想?!?/br> “我爸那邊怎么弄?”不瞎想還真不行,于望舒滿臉不解,“我爸沒媽你這么好說話?!?/br> “木已成舟,你認為他還有沒有決定權?” 于媽現在就是于望舒心里的偶像,前兩天的陰霾倏地撥云見日,他腆著臉在家磨了三天來改善自己的印象,但于媽太了解他了,第三天拿著掃帚趕他出門:“快滾去上班,天天在家煩我?!?/br> “我這就滾,滾的麻利點?!?/br> 不過滾之前于媽拿出飯盒交給他:“給你準備了飯,這幾天飲食注意點?!?/br> “嗯嗯我知道了,再不行我就去醫院開點藥?!?/br> “記得也開點其他藥?!?/br> 這就不懂了,于望舒問:“什么其他的?” 于媽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你在外面看見中意的就談談,好好跟人家處處?!?/br> “……媽,你這催的也太快了?!?/br> “我總不能看你打一輩子光棍吧?!?/br> 于望舒趕緊點頭,對對他媽說的都對。 出去時還撞上了洋婆,他頭也沒抬就怕又被‘相親’,可他人走了還留著于媽,洋婆手里端著飯碗一副‘我就知道您后悔了’的姿態,開口:“于嬸啊?!?/br> “洋婆啊真是謝謝你之前來我們家,我兒子這兩天啊脫單了?!?/br> 洋婆聽不懂什么叫脫單,腦子里的話都給忘了:“啥意思啊?!?/br> 于媽笑了笑:“他有對象了,還得謝謝您帶來的喜慶?!?/br> 既然人家都有對象了,洋婆一肚子的漂亮話都給憋了回去:“啊,啊恭喜啊恭喜?!?/br> 于媽越笑越深卻未達眼底一分,反而惆悵的望向兒子離開的方向?;氐郊易谝巫由?,手里拿著于望舒小時候的照片看了半天,手抹抹眼角抬頭,剛剛梳起的頭發散落幾縷,許久才發出的一聲嘆息隨著照片的反放結束。 “隨你,都隨你?!?/br> 嘴邊的酸痛感已經減輕,于望舒背著包走在初見春意的路邊,還覺得活在夢里,可從包里散出的熱意告訴他這都是真的,他出柜成功而且得到了于媽的同意,正在等車的功夫手機震動了。 王維然打電話一般就兩種事:一,大叔你怎么還不來,要上課點名了。二,你筆記借我抄抄。 現在京都時間上午7點55分,很明顯是第一種,而這兩節課是徐璈的。 “喂?!?/br> “大叔,你怎么還不來?!?/br> 看看,他說什么來著,每次話都說一樣。 于望舒應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幾枚鋼镚放乞討者的手里,那是6.7歲的小女孩,灰撲撲的臉加上一雙大的出奇的眼睛,可憐又可愛,骨子里萌妹魂開始一點點的往外竄,他揉了揉人家小姑娘的臉,然后掏出于媽給他消遣的糖:“拿去吧?!痹掍h一轉,對著手機又是另一種口氣,“你幫我答個到,要是被抓了就說我生病了,下課你幫我和輔導員拿假條?!?/br> “……之前你沒看群消息嗎,現在請假必須先拿假條,不然無效?!?/br> “無效也沒用,我在外面趕不回來?!痹俨畈痪褪撬銜缯n,算算曠課的節數還沒到通報批評的程度,他就放心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徐璈壓根就沒記他曠課,根據王維然事后的報告顯示,他當時一出聲就露餡了,徐璈穿著白襯衫加一件灰藍毛衣,外面的西裝隨意的搭在手臂,站在講臺邊點名:“于望舒去哪了?!?/br> “天哪,周圍女生嘀嘀咕咕他那衣服多少錢,反正我是買不起?!?/br> 于望舒準備著出差的資料,他被調到隔壁市統計這一季度的業務量,幾天時間夠自己冷靜的了,起碼現在他是不想面對徐璈:“說重點?!?/br> “重點就是他沒記,我都看見他筆動了,但是最后點名冊給我的時候是空的?!?/br> 手機夾在耳邊,還在鍵盤上奮斗的于望舒松了口氣:“不記拉倒,我又不怕他?!庇浟艘膊慌?。 王維然聽著大叔明顯帶刺的口吻,結合之前一段日子的對話,他小心問:“大叔,你不會……和徐老師是……同一屆的吧?” 同一個學校的都叫校友,于望舒啊了一聲,無所謂的站在復印機前等紙出來,手拿著手機換了一邊:“我跟他是同學?!?/br> “臥槽,大叔你!”校友和同學是倆概念。 被嚇的不止王維然一個人,周圍被手機里的對話炸出來的人不在少數。 “天哪,大叔和老師是同一屆的!” 之前垂涎徐老師的妹子仿佛又燃起了斗志,她們開始追問班長,但班長什么都回答不上來,嚷著:“等大叔回來再問唄?!?/br> 于望舒根本就不想搭理這些年輕人,當天下午就坐上了大巴去隔壁市,初春還帶著冷意的天氣硬是出了一身汗,夾在人流中找到接送的人,核對總部的據后去下一個地點,三天時間雙腿累到睡覺都疼。養懶的身子再次受到折磨,可惜已經沒有之前的忍耐勁了,睡前刷了會朋友圈,徐韜難得發動態,然后在他點贊后私戳:“和我哥最近怎么樣?” “不怎么樣?!彼F在有點心煩,“我和他沒關系!” 徐韜也是無辜,隨口問了一句結果被感嘆號刺激了,它表明于望舒現在很焦躁并且急于解釋,說不定在電話那邊的人都炸毛了。 徐璈的事從來都不是他能管的,但他這次決定管一次:“哥,你最近和于望舒怎么樣?!?/br> “不怎么樣?!?/br> 徐韜宛若一個智障趴床上:“嘿,都是怎么了啊?!贝采狭硪粋€人推推眼鏡,不吭聲。 于望舒看到他的問話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無腦的刷著朋友圈看到魅色出了新品,名為“浪漫之吻”,粉色漸變像極了少女情懷,也正撞愛情的紅心。 程昱發來了一張照片,問:“來不來?!案劫浺粋€變魔術的gif動圖。 程昱是于望舒唯一沒壞印象的人,其中也許有杜大磊的因素在里面,他說不清也不愿意往深里想,所以果斷的回復來:“等我回去吧?!眱扇艘粊硪换鼐土牡搅颂烀?,聊天是消除距離感最快的方法,于望舒都不知道后來自己聊了什么。 在a市的最后一天本來期盼順順利利,結果碰上了顧客收不到快遞就惡意sao擾快遞員的事情。 受傷的女人是快遞員的老婆,今天沒事做就來幫忙沒想到飛來橫禍,趕上蠻不講理的人,無論拿出物流指示多少遍,解釋:“對不起,您的物流還沒到?!鳖櫩筒宦?,嚷著大嗓門喊,“就是你們弄丟的,我告訴你們,這是我兒子在國外給我買的項鏈,你們賠不起!” 于望舒有幸見證了這一刻,直覺就想笑,但顧忌是自家快遞想著上去解決。一輛裝著黃沙的卡車這時從他們幾個人面前駛過,于望舒下意識用手擋臉,撲面而來一陣風沙,他捂住口鼻揮揮手:“我們去那邊看看?!泵髅髦挥幸粭l馬路幾秒的距離,當他們穿過人行道過去,見到的就是女人被推在地的情景,而更夸張的是從她龐大的肚子下慢慢滲出的血。 “叫救護車!”于望舒脫掉衣服趕緊抱起孕婦,快遞員去送件了也沒法通知,他扭頭朝同事喊,“關店,別讓她跑了!” “肚子……啊……” 抱著一個孕婦很困難,于望舒和另一個人合力才把她抬上車,撒手時都沾滿了血,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接觸鮮紅的液體,觸目驚心也心懷憤怒。 剛剛梗著脖子吵鬧的婦女瞬間慫了,使勁推搡想要離開:“是她自己不小心!” 于望舒沒理,問另一個人:“通知她丈夫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