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他從來沒有服侍過別人,有點拿捏不準手上的力道,重了怕弄疼少年,輕了又不太容易擦拭掉少年臉上沾染的泥水。幾次之后羅湛才漸漸找到節奏,不輕不重地先是在左邊臉頰、再是右臉,額頭、眉眼,最后才是鼻子和嘴巴……一點點抹去少年臉上灰撲撲的痕跡,露出那張如同剝了殼的雞蛋般嫩白光滑的臉蛋。 等他把帕子從自己臉上拿開,蘇朗垂放在腿側的雙手早已經因為忍耐而緊握成拳。 美人兒的力道對他來說如同撓癢,像羽毛撫過一樣從臉上一直癢到了心尖,他說不清是難受還是煎熬。 或者兩者都有。 “好了嗎?”少年問的很小聲,仔細聽還能發現他聲音里的顫抖。 沒有等到回應的蘇朗慢慢睜開眼睛,側頭望向左側,目光漸漸在羅湛臉上聚焦,與此同時他的左手,被對方拉住了,一起傳來的,還有美人兒不緊不慢的回答: “還不曾好?!?/br> 蘇朗:“……” 還好他不是急性子,不然鐵定要被這美人兒給急出心臟病。 羅湛把少年的手放置在他的左手掌心,右手捏了帕子去沾水,再次擦拭少年手上弄臟了地方。 蘇朗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隨著對方的動作落在兩人重疊在一起的手上,他發現美人兒的手掌比自己要大一個號,他的五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放在娛樂圈和他的顏值一樣都是分分鐘讓人跪舔的存在,一旦收攏起來完全能夠將自己的手包裹進去。 反觀他自己的手,雖然也是又嫩又白,但卻rou呼呼的,和美人兒的手完全不是一個畫風。很少在意這些的蘇朗此時也不禁生出了一股自覺形穢的悲愴,他下意識就要把手給抽出來。 結果,沒能抽動。 對方倏然收緊的力道讓蘇朗嘴角一抽,這美人兒是在對自己耍流氓嗎?? 羅湛掃他一眼,淡聲道:“右手伸出來?!?/br> 蘇朗:“……” 港真,第一次感覺被別人伺候是一件這么要命的事情。 簡直讓人無福消受啊無福消受。 見他遲遲未動,羅湛眉梢一挑:“朗兒不是要獎賞么?右手洗干凈后才算完成?!?/br> “……獎賞?”蘇朗眨巴了下眼睛,“……就是……阿湛幫我擦臉和手?” “你不滿意?”羅湛直勾勾地看過來。 比起欠別人債務,他更傾向于讓別人欠自己,尤其是眼前這個小混蛋,只有這樣,他才能掌握更多的主動權。 蘇朗忽然感到背后一寒,他連忙點頭:“……滿意、很滿意?!?/br> 語畢,少年垂下眼睛,乖乖把右手遞了過去。 比起左手,他的右手才是重點受災區域,指甲縫里都是黑黑的泥巴。羅湛倒也面不改色,神色淡然地細細揉搓少年的手指,就連指縫間都照顧到了。 感覺對方把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的擦拭,蘇朗有那么一瞬間,覺得美人兒不是在給自己擦手,而是在揉搓自己的身體。 哎,我真是太污了。 蘇朗默默地把臉扭到了另一邊。 終于,在蘇朗腳都快要蹲麻了的時候,耳朵里總算是聽到美人兒破云逐雨的那一句——“成了?!?/br> “辛苦阿湛?!?/br> 蘇朗趕緊轉頭,見美人兒最后握著他的手最后確認了一遍,指尖若有似無地從少年白嫩的掌心劃過:“干凈了?!?/br> 蘇朗觸電般猛地收回右手:“……” 我去,剛剛應該不是他的錯覺吧?美人兒是不是撩了他一下?少年不禁狐疑地盯著羅湛看個不停。 把帕子洗干凈收起來,優雅起身的羅湛臉上一片云淡風輕:“怎么?” 蘇朗“唔”了一聲,慢吞吞地搖頭,跟著站起了身。 他莫名地感覺這美人兒剛剛就是故意的。 想他即便是覬覦美人的美色,也只是偶爾嘴上撩撩他,如果對方真是故意的,那這道行……他真是自愧不如。 自古后浪推前浪,現有古人撩今人??! 默默地感嘆完,覺得自己給二十一世紀的廣大同胞們丟臉了的蘇朗很快重整旗鼓,祭出了小虎牙朝羅湛笑道:“阿湛,我們出去了吧?” 美人兒點頭:“帶路?!?/br> 兩人一狐從原路返回,走出洞口的瞬間,蘇朗感覺到周身的氣溫猛地往下掉。 “阿嚏——” 羅湛眉頭微擰:“快回寨子里把你身上的衣衫換掉?!?/br> 蘇朗吸了吸鼻子,表示知道了。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水田那邊的蘇大他們還在繼續忙活,逐漸上手之后,很快把一大片的水田打理得涇渭分明,蓄水效果顯著。 眼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蘇朗沒再去給他們添亂。 半個月后,育完苗的稻子成功播種了下去。 在大家伙兒的翹首以盼下,那些浮在水田里與水面持平的平整泥面上的種子,一個個的,成功長出了新芽……并且趕在十二月份即將來臨際,青山寨迎來了第一批收獲。 —— 冬去春來,青山寨又迎來了新一輪的春耕時節。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眾人于晚飯時刻齊聚在啞嬸家的籬笆小院里,挨坐在一起,一邊用飯一邊聊天,將這方原本應該是無人問津的山頂點起了火熱的人間煙火氣息。 “大哥,再有一兩日,我那幾畝花生地就翻好了,倒時我來幫你?!碧K二往嘴里扒了一口飯,含糊不清地說道,“我也不要別的,你讓小朗兒給我打兩壇子酒回來就成?!?/br> “不用了二叔,”坐在斜對面的蘇朗吞下嘴里的菜,笑瞇瞇地道,“爹有我和阿湛幫忙?!?/br> 四年過去,少年的模樣已經完全長開了,眉眼間的稚氣完全褪去不見,杏眼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只是倒映在其中的情緒不再像四年前一樣天真懵懂,目光清凌凌的,明眸秀目,里面沉著一份知事后的無畏與坦蕩,白皙精致的面容,笑容里透著幾許狡黠和陽光。 蘇二聽了不由嘿嘿一笑,懷疑地上下掃過對面二人:“小朗兒,不是二叔瞧不上你們,只是就憑你們那細胳膊細腿,小心累壞了你們的小身板,還是像以往那樣,乖乖歇著就好,這等粗活雜活,交給二叔就成!” 蘇朗也不生氣,和坐在旁邊的羅湛對視了一眼,神秘兮兮地抬了抬下巴。 “二叔,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币呀涢L成青年模樣的羅湛聲音很有特色,清冽如酒,仿佛自帶三分醉意,不輕不重地撩動著別人的耳膜。 相較于少年的明朗陽光,羅湛模樣沒怎么變,只是輪廓更為棱角分明、神色間也越發從容,修竹一般的身姿端正,周身的氣質不再像剛來到寨子里時那樣縈繞著一股置身事外的冷淡,變得溫和淡然。 蘇二被挑起了興致,興味盎然地問道:“怎么賭?賭注是酒嗎?” 這人平生所好,也不過那么一口酒,因此心心念念都是它。 羅湛看他一眼,高深莫測道:“就賭,大當家會在你之前干完水田的活兒?!?/br> 經過這幾年的開拓,青山寨的地比四年前增加了許多,由原來的八畝漸漸增至四十多畝,周邊能夠開墾的地區,幾乎都被他們挖出來了。 再算上水田的話,足足有上百畝之多。 這還是在蘇朗的指導下理性開墾的結果,他覺得一味的盲目開墾土地并不能給寨子帶來糧食的豐收,因為若是管理不好,也可能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算只是這上百畝土地,管理起來也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為了合理利用人力,第二年的時候蘇大在羅湛的建議下,將水田和旱地統統分攤到個人的名義下,每人負責管理自己名下的地,最后收獲后統計糧食的重量。 收獲最好的那個人會得到一份額外的獎賞。這個獎賞不是固定的,可以是你當下最想要的某樣東西,也可以是某個要求,或者是白花花的銀子。 只要不過分,蘇大都會滿足,而其他人也不能有意見。 這種類似于游戲一樣的比賽,大大地調起了兄弟們的好勝心。尤其是在首次勝出的蘇四不怕死地讓蘇三扮演了三天的女子之后,更是氣焰高漲,歪風一去不復返。 蘇二自詡為寨子里力氣最大的人,身上有使不完的力兒,卻一次都沒有搏得過頭籌,心里的不甘早就跟水田的水一樣渾濁。 他倒不是想干別的,他就想讓老大給他買個五十壇的酒讓他喝個夠。 “嘿!老子還偏不信這個邪兒!”蘇二一拍桌子,態度很是干脆,“賭!這必須賭,不賭不是爺們!” 羅湛唇角一勾,輕笑道:“那么,有勞三叔和七叔做個見證如何?” 已過而立之年的蘇七看熱鬧不嫌事大,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一方輸了該如何表示?” “若大當家輸了,我和朗兒自會奉上四壇二叔愛喝的女兒紅,”羅湛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紅薯苗放到蘇朗碗里,“但若是二叔輸了……” 他話說的意猶未盡,偏還挑釁地看了眼蘇二。 二爺果然不經激,腦子一熱便脫口而出:“若我輸了,今后任你們隨叫隨到!” 聞言,蘇朗不給他反悔的機會,反應迅速地接過話茬:“一言為定!二叔可要說到做到?!?/br> “放心,你二叔說話算話!”蘇二滿懷信心,“大侄兒到時可不要賴賬才是?!?/br> 蘇朗坦蕩一笑:“那當然,爹和三叔還有大家伙兒都聽著呢?!?/br> 眾人耳朵早就支得老高,此時聽到少年這樣說,不約而同地表示都聽到了。 蘇大最后拍板:“那就這么說定了。大家伙兒做個見證?!?/br> 在其他人看來,這是一場很有看頭、也幾乎是沒懸念的比試。 若是他們比的是誰最后收獲的糧食多,那大當家他們還有一較高下之力,可他們偏偏比試的是誰最先干完活兒…… 寨子里的人都清楚蘇二力大無窮的本事,光論干活快的話,沒幾個人能夠贏過他。與他相比,蘇大當家算是慢工出細活的典范,別人一兩日就可以做完的活兒,在他這里得三四日才行。 蘇二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提出要給蘇大幫忙。 蘇朗知道他爹不怎么擅長干農活,他自己干輕活還行,重活那也不怎么拿手,父子倆的效率都低的不行。羅湛那就更不用說了,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一個。 因此他們所謂的幫忙,自然不是蘇朗自個兒和美人兒親自上陣,而是根據腦子里的記憶搗鼓了一些省時省力的工具。 這個朝代已經有了鐵犁這種牛耕工具,蘇朗也見過,曲轅犁,外形和他上輩子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有點像,缺點大概就是用來犁地的那塊鐵鏟沒有二十一世紀的鋒利,需要很大力氣才能翻出大塊的田地,用來對付幾畝地那還好說,可要對付幾十上百畝,那也不是個輕松的活計。 蘇朗為了幫他爹分擔一些勞力,便想在這上面做一些改動,為此還和羅湛特意下過山去了聊城一次,找來一位技術嫻熟的打鐵匠,成功把具有二十一世紀風格的曲轅犁帶回了山寨。 除此之外,他還另辟蹊徑在曲轅犁的基礎上做了一些設計上的小小改進,讓人可以不用跟在后面走,而是直接站在犁底的橫木上面讓馬兒拉著走。 東西他已經做出來了,蘇朗懶得想名字,還是管他叫曲轅犁,造型還是曲轅犁的模樣,只不犁鏟變得鋒利了,然后犁底往后延伸出了一尺多的距離,用來站腳。 “朗兒,這不就算曲轅犁嗎?沒什么不同啊?!?/br> 蘇大圍著改裝后的鐵犁走了兩圈,奇怪地問道。 蘇朗眼睛一彎,樂道:“爹,你再仔細瞧瞧?!?/br> 聞言,蘇大又轉了兩圈,終于發現了那一點微妙的不同:“就……多出來的這塊木頭?” 蘇朗點頭:“沒錯?!?/br> 蘇大摸了摸胡子,不解:“這塊木頭用來干啥的?” 蘇朗神秘兮兮地道:“用來站人?!?/br> “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