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慢到發暈的進展,等了六十分鐘等來一個吻,可可樹急的要脫褲子,對著屏幕上的男主角吼:“你行不行?不行我來!” 衛來說:“粗俗!” 麋鹿:“衛,到底是什么支撐著接吻都要這么久?” 衛來:“導演要求吧,有片酬的?!?/br> 等到第一百二十分鐘,悲劇了。 可可樹:“衛,床都沒上,男的為女的死了,不合理吧?” 衛來:“你懂個屁,這叫義氣!” 他自己都覺得,男女關系是部電影,終極目的才是重頭戲,之前的程序都是過場,打光化妝道具可以敷衍潦草。 接吻有什么意思啊,他吻過女人,也親過男人——受訓的時候,晚上會玩起哄游戲,方圓十里全是男人,也都心一橫親下去了,親完了互相罵,有罵沒刮胡子的,有罵味太重的,也有罵特么說好了嘴碰嘴你個變態居然伸舌頭的。 但現在,居然會覺得沉迷。 全身最敏銳的感官都打開,能感知、察覺和在意到一切。 ——她的身體在他手臂的圍抱里變沉,也更柔軟。 ——舌尖輕撩她唇內時,她脖頸忽然上仰,睫根水潤,氣息更急促。 ——牙齒輕輕咬住她唇面時,她推在他胸膛的手驀地蜷起,指面微微發顫…… 原來接吻也會有意思,這么多可以發揮。 岑今大概說對了,他的確是認真的。 認真的喜歡比單純的上床有意思。 上床是大火燎原,火舌肆虐,翻天覆地一場,死去活來一回。 認真的喜歡是看細草萌芽,有足夠的耐心等濃淡不同的綠染遍近山遠脊,這些事他以前不屑做,現在每個細小環節都樂此不疲。 那個警察敲門,說:“hello,在嗎?” 衛來松開岑今。 她跌坐回椅子里,胸口劇烈的起伏,半松的衣領間露出透粉的白,半晌,才低頭拿手背輕輕去擦嘴唇。 衛來問:“什么事?” “我的事辦完了,你們是外國人,村子接住你們的話,要你填個表,簽個字?!?/br> 辦完了?排隊到門口的糾紛都解決了?難怪外頭那么安靜。 衛來過去開門。 那個警察拿著文件夾,很客氣地把表格遞過來——是他剛剛手動拿尺認真標畫的。 粗粗一掃,其實要填的也是常項:姓名、國籍、旅游目的、聯系方式——這警察其實沒有任何接待外國游客的經驗,但還是努力要盡職盡責,以體現事事有章程。 衛來渾身燥熱,問他:“有洗漱的水嗎?” 警察指集裝箱邊角的幾口缸:“隨便用?!?/br> 衛來大踏步過去,掀開一口缸的草蓋,里頭有斷了柄的塑料瓢,他舀了一勺,直接從頭頂淋下去。 舒服點了。 警察愣愣地看他,衛來解釋:“我知道你們水珍貴……我從北歐來,那里冷,這里太熱,受不了?!?/br> 警察恍然,黑紅的臉膛上露出抱歉的表情,好像國家的地理氣候也是他的責任:“我們這里,是挺熱的……沒事,你用?!?/br> …… 衛來跟警察聊了會,粗填了表,問了就近的情況,也聊到海盜,警察說:“我們這里很少有海盜的,海盜也不敢來大的村子,你放心。紅海最有名的是索馬里海盜,但是他們離著好遠呢……” 真自信,今晚上說不定就會來四個你知道嗎? 衛來甩了甩左臂,間或握拳舒緩臂肌,他左手掌根到肘心,一直發酥發麻。 眼角余光覷到岑今出來,她不聲不響的,打了水回屋去擦洗,過了會又出來,把過完水的衣服晾到晾繩上。 衛來盯著掛上晾繩的衣服看:她把他的也給洗了。 警察說了句什么,他沒聽清:“哈?” “我說那個屋子,”警察指了指集裝箱盡頭處的那間,“是我的宿舍,但是里頭就一張床,只夠你睡。我問了岑小姐,你們不是夫妻,可能要分開住,我為她借了張棕櫚席來?!?/br> 這是不是有點……反了? 衛來確認了一下:“我睡床?” “是啊,岑小姐可以睡電話間,席子鋪在地上就好。我住辦公室,有事你們叫我?!?/br> 懂了,這里男人地位比女人高,優先受照顧的是男人。 衛來笑起來,他拍拍警察的肩,說:“行吧,你別管了,我會安排?!?/br> —— 岑今不需要他“安排”,她根本沒有床是給他睡的意識——他洗漱完了進屋的時候,她老早躺下了。 衛來關了燈,把棕櫚席鋪到地上,躺上去。 真好,躺平的感覺,的確比在海水里泡著來的舒服。 集裝箱上開了小窗,橫豎焊了兩根鐵條,從窗口可以看到那根晾繩,他的衣服在繩子上蕩蕩悠悠。 忽然想起埃琳的話。 ——“你對將來沒有計劃嗎?也該存點錢,娶個喜歡的姑娘,買大的房子,過安定的生活……” 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他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的命運就是條破船,永遠都會在水里漂,這一生的人事紛擾是船上吹過的大風、刮來的大浪,過了就過了,不想招惹誰,也不想載誰上船。 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樣的?是衣服不用穿了就扔,總會有人洗干凈晾曬了收藏,還是以后他都會惦記著回家,因為家里有人等他? 過了很久,他才沉沉睡去。 又夢見那條船,在海里漂。 上了甲板,看到岑今坐在高腳凳上,面前支著畫架,她沒有穿晚禮服,穿著他的襯衫,赤著腳,回頭看著他笑。 你又在這,你畫什么? 剎那間風云色變,有大浪從一側咆哮著翻涌過來。 船身驟然傾斜,岑今從凳子上摔翻到甲板上,一路滾向船舷。 他全身的血頃刻沖到大腦,沖了幾步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浪蓋過來,冰涼的水瀑從他頭頂砸下,他努力睜開眼睛,看到她黑發被風抓的凌亂,身子在半空搖晃。 他說:“別怕,來,手抬高,過來勾住我脖子,像上次我們去屋頂乘涼那樣……” 岑今沒有抬手,只是看著他微笑。 他忽然發現,她抹了口紅。 是不那么厚重的酒紅色。 那支口紅,不是和行李一起,炸毀在海里了嗎? …… 衛來翻身坐起,坐起的剎那,后背冰涼,像是夢里的那場大浪真的來過。 他迅速去到床邊,叫她:“岑今?” 她做噩夢了,同那次在飛機上一樣,身子輕微的痙攣,手反射性地空抬、虛抓,衛來聽到她一直喃喃:“車呢,我要上車?!?/br> 他攥緊她肩膀,用力推了一下。 幾秒鐘的等待之后,岑今慢慢睜開眼睛。 衛來說:“你做噩夢了?!?/br> 她沒說話,眼神茫然。 “又夢見卡隆了?” 還是沒說話。 “是同一個夢嗎?” 她終于緩過來,閉上眼睛,輕聲說:“做個噩夢真累,比被人追殺了一路還要累?!?/br> 衛來笑,他手臂穿過她腰后,把她抱起了圈進自己懷里,說:“給我講一下你的夢?!?/br> “噩夢如果不講出來,會永遠停在夢里的?!?/br> 岑今還是沒說話。 窗外有月亮,月光移照在那條晾繩上,衣服在月光里呆板地掛晃,像個訥言又笨拙的怪東西。 良久,她低聲說了句:“你相不相信,雖然我援非的動機不那么單純,但是我到了這里之后,看到他們生活那么辛苦,我還是真的想做點事情的?” 衛來低下頭,下巴輕輕蹭到她嘴唇。 說:“相信?!?/br> —— “我到卡隆的時候,當地的局勢已經很緊張。當權的是胡卡人,卡西人有個流亡在外的解放陣線,雙方打過幾次仗了,聯合國看不過去,出面調停,在鄰國安排了一次雙方的談判?!?/br> “胡卡總統飛去談判之后,國內一片混亂,激進分子叫囂說,總統不能當叛徒,我們不跟蟑螂締結和平條約,絕不跟他們分享權力?!?/br> “那天,一大早廣播里就有消息,說是談判取得了重大進展,和平指日可待??偨y即日就會回國,頒布具體方案?!?/br> “我們當時的辦事處,在一所小學校里,里頭有工作人員,也駐扎了一部分維和士兵保障我們的安全。那天晚上的時候,入睡前,忽然聽到轟的一聲巨響,跑到窗口去看,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有大的火球,把那一片的天都給映紅了?!?/br> “所有人都聚到學校的廣場上,電話不通、電視沒有接收信號、緊接著又停電——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后來,維和士官讓我們放心,說可能是武器庫爆炸了?!?/br> 她有點失神,停了好一會兒。 “到半夜的時候,確切的消息傳來,胡卡總統回國的座機在快降落之前,被火箭彈擊中,機上政府人員無一生還?!?/br> “我當時只是感覺震驚,但維和士官們馬上變了臉色,當晚他們不睡覺,全員值勤。氣氛很緊張,我聽到他們念叨了很多次:要出事了?!?/br> 她身子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