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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紅塵道在線閱讀 - 第9節

第9節

    那人竟是連恨他都不屑……

    默默的轉身,秦扣枕一步一步的走回云縱房內。

    擺設依舊,只是少了墻上的拂塵和佩劍。

    他死死的盯著被棄之於床頭的碧玉簪,忽然大笑起來,一把將碧玉簪折成了兩截。

    尖端刺入掌心,汩汩的鮮血冒出,他卻不覺得疼。

    是他作繭自縛……是他自以為能玩弄天下人於鼓掌,以為云縱也不過如此,卻在不知不覺中,深深的陷入了進去。

    誰會……真心留在他身邊?

    云縱隨著賀蘭凌離去,行出半里路之遠後,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晃,猛然一大口鮮血噴出。

    賀蘭凌大驚,急忙扶住他的身子:“云縱……”低頭一瞧,卻見他整件白刨的袖口處,竟已被鮮血浸得殷紅一片。

    “你,你受傷了?”他驚得語氣都變了,立刻就要檢查云縱的傷處。

    云縱淡淡一笑,輕輕推開了他的手:“不礙事……”話音未落,身子已慢慢的軟倒了下去。

    原來他為了激發體內僅有的全部內力,往自己手臂上連扎了三劍,靠著痛覺爆發出所有潛力。因此才能單槍匹馬闖入地牢,救出蘇遺風,沖出莊外。

    只是此刻,已經油盡燈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隨著他身子頹然倒下,束於冠帽之內的長發傾泄下來,露出了那大片的灰白,映著他死灰一般的面容,分外凄厲。

    賀蘭凌眸子一暗,輕輕將他抱起,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匆忙向著城內的方向奔去。

    云縱被賀蘭凌帶回後,暫時安置在了賀蘭王府。他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後,賀蘭凌便要召宮中的老太醫為他檢查身子,云縱搖頭道:“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形。如今我被寒氣所侵,內力只剩十之一二,吃藥也無濟於事。你手中那塊瞑華圣教的圣物,借我一段時間罷,應該能克制我體內的寒氣?!?/br>
    賀蘭凌聞言,急忙出去拿出那塊暖玉,回房後遞到云縱面前,不放心的道:“不如我為你輸送些內力,也好助你早日擺脫體內的寒氣?!?/br>
    云縱笑道:“沒用的,你想那秦扣枕當初也是無法壓制自己體內的寒氣,才會不惜扮作女子接近你意欲奪回。若是他人真氣能助他克制寒氣,瞑華教內高手如云,他又如何會想不到?!鳖D了頓,又道,“想是我所練的清心訣,本身就是極陽剛的路數。待我回清風觀後閉門修煉一段時間,或許慢慢便能脫離這苦海吧?!?/br>
    說著,體內寒氣又是一陣翻騰,喉口處仿佛被尖刃所割,不由一陣劇裂的咳嗽。云縱捂著嘴,連身子都彎倒下去了,半晌,才微微止住咳,勉強笑道:“勞煩……遞我杯水?!?/br>
    賀蘭凌急忙從桌上倒了杯熱茶,只見云縱微睜著眼,一張青白的仿佛得了癆病般的面孔,隨時好像要斷氣一樣的虛弱姿態。頭發灰白,除了那雙眼有些生氣,他哪里看起來像是才二十出頭?

    轉開了視線,幾乎有些不忍心再看他。賀蘭凌只是默默的將茶杯送至他唇邊:“喝吧,小心燙?!?/br>
    那慘白的唇沾了些濕潤,有了些水氣,卻依舊沒有半分血色。

    “那秦扣枕將你害至如此……”賀蘭凌聲音中帶著不可抑至的深深怒火,“我豈可饒他!”

    云縱淡淡一笑:“若是朝廷有令,要你剿滅瞑華圣教,我自然不會阻止。但若是為我而去找他報仇,那就不必了?!?/br>
    賀蘭凌面色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竟……不恨他?”

    云縱淡然道:“那人於我,早已是個不相干的路人。心心念念恨他,不過是又為自己徒增紅塵余孽罷了。我既視此人為草芥,你又何必替我介懷,找他報仇呢?”

    賀蘭凌沈默良久,才一聲長嘆:“你竟然將此事看得淡至如此?!?/br>
    云縱搖頭道:“堪不破,才是我的余劫。我離開清風觀一月有余,該回去了?!?/br>
    賀蘭凌勉強笑道:“你是經常一個人出去云游慣了的,走了一個多月,竟也無人找我來追問你的下落?!?/br>
    云縱也笑了起來:“我走前便吩咐他們好生留守觀內,你是我知己,他們只當我是在你府中喝茶吧?!鳖D了頓,又道,“其實……我以為秦扣枕之前有傳書給你,轉告我的近況,卻不料被他騙了?!?/br>
    賀蘭凌冷笑一聲:“他那般狡詐,也只有你會信他?!?/br>
    話剛出口,便自悔失言。賀蘭凌神色一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云縱,訥訥道:“抱歉……”

    “無事?!痹瓶v淡淡一笑,“你說的沒有錯?!?/br>
    賀蘭凌忽然覺得心中一痛,幾乎想伸手將云縱抱住,卻又忍住了。

    這個和他童年時代一起長大的好友,這本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卻由不得自己選擇便被送進了道觀的少年。過了這麼多年,卻猶是帶著那一點對人世的天真。表面上淡然無謂,任何傷痛都承受得住,實際上卻心軟,悲憫,習慣性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心。他并非蠢笨,只是真的極不愿去猜測人心,不愿去面對那表皮下的丑陋。

    他敗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第19章

    云縱在賀蘭王府稍留了兩日,便告辭回了清風觀,閉關修煉,慢慢調養身子。如此過了一段時日,忽然宮中派人來請,道是皇上有旨宣其入宮。云縱不敢怠慢,接了圣旨後,換了冠服,便隨著前來頒旨的公公進了宮。

    皇上在御書房內等著他,當值的公公將云縱請進去後,便躬身退出去了。諾大的御書房內,連一個伺候之人也沒有,想來皇上是事先吩咐過了的,不準任何人來打擾。

    云縱不知皇上所召是為何事,但見皇上背對著他,雙手負於身後,良久不曾回頭,便心知今日皇上找他,定有不同一般的事。

    “云上君?!备袅肆季?,皇上終於開口了。沈穩中略透著一絲疲態的聲音,穿過房內幽幽燃著的暗香,飄蕩在這空寂的房中,“朕前些日,做了個夢。夢到朕獨自一人站在御花園內賞月,忽然斗大一顆流星,通身紅豔,沖破月輝,直砸在朕冠頂之上?!彼従忁D過身來,看著云縱,“上君……”

    他忽然面色一變,失聲道:“你如何變成這副模樣了?”

    不過數十日不見,云縱滿頭黑發竟已成了一片灰白。面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仿佛大病了一場的模樣。

    云縱垂眸淡然道:“貧道前些日忽染重疾,現下已調理恢復過來了,多謝圣上關心?!?/br>
    皇上向他跨近一步,定定的望著他,眼內忽然現出一種奇異的痛楚之色,左手微微探出,似乎要撫摸上他的發絲,低不可聞的嘆息聲逸出:“云相……”

    云縱後退一步,低聲道:“陛下……家父已仙逝?!?/br>
    皇上神情陡然一驚,痛楚之色更深,半晌,終於收回了手,轉過頭去,苦澀的笑道:“朕……差點將你看成了云相?!?/br>
    當朝名相云斂,少年及第,從太子少傅直到官拜右丞相,一生躬奉皇上,鞠躬盡瘁,勞累成疾,已在五年前便已英年早逝?;噬吓c他少年時結識,相伴二十余載,信任寵眷,憐他膝下唯有的一子被舍入道觀,所以親賜云縱為清風觀觀主。

    云縱亦有所聞,父親病逝後,皇上亦大病了一場,哀慟之情,滿朝皆知。

    傷心最怕故人言……朝飲閑花暮成空。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良久,皇上終於又恢復了常色,向著云縱道:“上君,朕召你前來,正是想讓你替朕解此夢?!?/br>
    云縱一驚,躬身回道:“貧道不敢……妄揣天意?!?/br>
    皇上微微一笑:“此夢非同尋常,定有所昭示。云上君,據朕自己猜測,夢中天象異常,妖星橫月,莫非天下有變?”

    云縱心下一沈,心思流轉間,豁然明朗,不慌不忙回道:“陛下,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貧道不善解夢,私以為陛下必是日有所慮,方有此夢。天意尚且可測,圣意臣不敢妄猜──還望陛下明示?!?/br>
    皇上沈默片刻,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半晌,緩緩笑道:“朕果然瞞不過你?!?/br>
    此言一出,云縱心內一顫。他素知當今天子城府極深,喜怒不行於色,圣意難測。適才所言要他解夢一說,想必只是個托詞,欲借他之口,引出皇上接下來要說的話而已。

    他心里亦知,皇上此夢,若要強解,無非是天象呈異,妖星犯主,必有禍亂。如今朝中太子黨派紛爭甚擾,朝臣各有所擁,而皇上心思不明,偏愛的是一個,信任的又是另外一個,遲遲不肯下昭立儲。這些皇子之中,料不得皇上便會懷疑誰有異心。云縱不想踏入渾水,故此不肯順了皇上的套詞,說出他想聽的話。須知天子的家事,便是天下大事,猜對猜錯,都無好處。

    他仍是垂首立於皇上面前,沈默以對。

    皇帝見云縱依然不肯開口,微微嘆口氣,道:“朕不是想為難你,也知你素來不欲干預朝廷中事。只是有一事,須你才能替朕去辦。你身無實職,不牽涉太子之爭,不在利益中心,不會引起人懷疑。除了你,朕一時也想不到他人了──你且過來?!?/br>
    云縱一時疑惑,也只能依言走到皇上身後?;噬蠀s是從袖中摸出一道密封的密函,對他道:“朕要交代你辦的事,都在這道秘旨中了。你且暗中行事,小心謹慎,切不可露了痕跡?!毖援?,微微一笑,“上君,朕的江山,百年基業,可全看你這一行了?!?/br>
    云縱心中一凜,實在是不愿接下這道秘旨??墒鞘ッy違,皇上那麼重一句話出口,沈甸甸壓在他肩上,分明由不得他選擇。不由心下嘆息,做個紅塵外的修道人又如何?自他被皇帝親封為天下第一觀觀主之時起,便已是一枚棋子。

    師傅當年曾經撫著他的頭嘆道:“所謂天下第一觀觀主又如何?不過是順了皇上的意思,借我之口,便是天意?!?/br>
    皇上的心意,便是天意。一句天意,便能冠冕堂皇,堵眾人之口。

    他只得跪下身子,接過那道秘旨:“貧道……謹尊圣旨?!?/br>
    皇上微微嘆道:“此事關系極大,稍有不慎,朕和你都將落人口實?!?/br>
    云縱正色道:“貧道定當小心從事,不負陛下重托?!?/br>
    皇上點點頭,隔了半晌,倦然開口道:“你下去吧,好生調養身子。此事雖然要緊,但你也不需急於一時,從容幾日再辦也可?!?/br>
    云縱躬身回道:“多謝陛下關心,貧道無礙,且請告退?!?/br>
    皇上聞言,身子猛然一顫,回頭時云縱已經退下離開了。

    腳步聲逐漸離開,太監總管趙公公進來,跪下道:“陛下,今晚……”

    皇上揮手道:“朕今晚宿於御書房,不需伺候,下去吧?!?/br>
    趙公公低頭領命出去了?;噬溪氉砸蝗肆㈧斗績?,高大的身軀在燭火的映襯下,拉出一道斜長的影子,說不出的寂寞。

    他的唇角漫開一絲凄苦的淺笑,伸手握住自己胸前一塊鵝黃色的玉佩。

    “斂……”他輕聲道,“朕曾答應過你,放任云縱一生逍遙,絕不將他扯入朝廷內務。只是……朕信他,便如當年一般信你。朕保證,此事一過,朕再也不讓他身涉朝中之事了?!?/br>
    他的眼眸垂下來,輕輕的微笑著,將那塊玉佩貼近了胸口。

    第20章

    云縱回到清風觀後,獨自回房,取出那道密封的圣旨,用燭火細烤紙面,一字一句看完那道秘旨後,長嘆一聲,就著燭火將那道秘旨燒了。

    翌日一早,云縱吩咐了觀內弟子,道是自己有事要出門遠行幾日。整理了行裝,便獨自一人離開了清風觀。他功體未愈,走得也慢,只作尋常云游道士的打扮,一路上倒也不引人注目。這日晌午,云縱進了一間酒家歇息,要了一壺清茶,兩個饅頭,一碟素菜,正獨自慢慢享用,忽聽一陣馬蹄聲漸近,隨即幾個大漢翻身下馬,走了進來。

    云縱心內一驚,那幾人均是玄衣長袍,卻是一身瞑華圣教的裝束。他下意識的便低下了頭,幸好坐在角落,沒有引起人注意。

    那幾個人揀了兩張桌子坐下,吩咐小二上酒上菜,形容之間均露疲色。其中一個人忽然開口道:“教主急召我們趕回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另一人道:“不就是前些日子,朝廷的人又來尋晦氣麼?教主吃了些虧,想必是召我們回去,想法子出這口氣吧?!?/br>
    那人奇道:“教主竟會吃虧?不是說兄弟無甚傷亡麼?”

    另一人露齒一笑,言辭曖昧道:“聽說教主心愛的一名男寵,跟那個賀蘭王爺跑了?!?/br>
    云縱面色稍稍一變,卻仍是坐於原處,靜靜握住茶杯,不動聲色。

    此時,那些人中的一個不屑的笑道:“不就是跑了個男寵麼,教主就為了這麼點破事,叫咱們兄弟連夜兼程的趕回來?”

    另有人跟著笑道:“可不是──不過聽說那男寵也頗有些來歷,卻是個道士。想是滋味和尋常人不同,是以教主念念不忘?!?/br>
    此人言語間口氣頗為下流,隨即幾個人都哄的笑起來,話題一轉,變為道士有些什麼獨到的滋味,又扯到和尚尼姑身上,越說越下流。那些人哄笑一陣,卻有人注意到了獨坐角落的云縱,便指著道:“可不巧,這里也有個道士?!?/br>
    云縱背對著他們,那些人只看到此人身穿道袍,頭發灰白,便紛紛笑道:“的確是個道士,可惜是個老道士?!?/br>
    云縱一直靜靜的坐在原處,直等到那些人離去後,方才起身結帳,默默離去了。

    他并不為方才那些人輕薄的語言動怒,心里想的卻是另一番念頭。秦扣枕忽然將大批教眾召回,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隨即想到皇上下的秘旨,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朕的江山,百年基業,可全看你這一行了……

    按捺住滿腹心事,云縱再次踏上行程,終於在日落前,來到了一座大莊院面前。但見圍墻高聳,蔚為壯觀,門上一塊匾額,上書“赫陽山莊”四字。云縱伸手扣門,隔了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下人打扮的漢子走了出來:“何人扣門?”

    云縱施禮道:“貧道云縱,求見貴處主人?!?/br>
    那人聽到他名號,吃了一驚道:“道長是……云上君?快快請進,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日了?!?/br>
    云縱微微頷首:“有勞帶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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