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這回輪到石桂發怔了,她原來只當顏大家跟她是“同鄉”,這么一聽倒又不像,這分明就是小學校舍的模樣,有走廊采光,還有活動的地方,除了讀書做工,還有一間書舍,藏了書,可供借閱。 石桂心里疑惑,她沒看過古代的書院是什么模樣,這許多年在宋家,連書房書齋都沒進去過,要看書只得通過宋勉的手,說不準書院里就是有藏書室的,可這屋子又怎么解釋? 葉文心卻撫掌道:“這么說來,紀夫人也是個妙人了?!背宰W全在這兩層樓里,一旬日放一天假,農忙的時候要回去幫忙也成,到了時候不回來,派人走上一遭去尋訪。 “也是你們來得巧,春耕才過,若是早些來,學堂里也沒人的?!迸艘岔數冒雮€勞力,春耕是要緊的大事,學里都放假,到了日子也有不回來的,或是家里說了親,或是謀著了別的差事,過來識幾個字,出去找活計還更容易些。 兩個看了一圈,葉文心還舍不得走,石桂替她問了:“學里的先生是請來的?”大家閨秀哪里就能拋頭露面,百穗果然搖搖頭:“是咱們館長的學生?!?/br> 頭一批教的學生,教出來又沒地兒去,還想著留在女學里,便當了師傅,領一份工錢,自己養活自己。 學里教文教算學,因著顏大家四處走山訪水,也說一說各地的風貌,除此之外,還學一學醫理藥理,求神拜佛吃符灰,在這兒是絕沒有的事兒。 葉文心自己琴棋書畫皆通,問了學不學琴,百穗抿一抿嘴兒:“不學的,只唱唱船歌?!鳖伌蠹易约呵偈捑銜?,卻不教授給學生,百穗也不作答,卻是因著樂聲傳出去,名聲不好聽,這才不學。 葉文心越看越是喜歡,可惜不能當面見一見顏大家,百穗知道這是來見人的,勸了她們道:“你們若是能來,就等等再來罷?!?/br> 百穗送了她們出門,石桂謝過她,百穗笑一笑:“我們館長極喜歡有人來的,屋里總備著好茶,我看姑娘也是學文的,真有緣就再來?!?/br> 出了學館的門,葉文心許久沒有言語,秋娘綠萼哪里懂得,石桂卻笑:“這是尋訪一位高人,可惜沒能見著,還得等她回來?!?/br> 葉文心聽了她說話才回過神來:“這有什么可惜,便是三顧茅廬也好,程門立雪也好,我也都是肯的?!?/br> 石桂“撲哧”一聲笑了:“這倒可惜了,可惜穗州不下雪?!?/br> ☆、第284章 行難 兩人說的熱鬧,喜子不樂意了,新鮮的勁頭一過,他又想起明月來,拉了秋娘問:“大哥呢?我們找不找大哥?” 秋娘安撫他道:“咱們在這兒誰也不識得,要往哪兒問去?等你jiejie跟姑娘拜訪了官家夫人,托她問了就能尋著了?!?/br> 石桂聽見她們說起明月,沒來由的想到那個夢,面上一紅,側了臉兒轉過身去,彎下腰來對喜子道:“可不是,咱們得先認認門,認了門也好找爹找吳大哥?!?/br> 喜子皺了眉,他還是想回軍營去,心里不樂,悶悶的垂了頭,任由秋娘拉著他的手,寶芝抬頭看看天色:“就要落雨了,姑娘們趕緊找地兒躲一躲罷?!?/br> 太陽一升起來,路上的男人就脫了夾衣,天一下子熱了,幾個人在長街上走了一圈,都有些出汗,卻沒想到會下雨,聽了寶芝的話,就在女人街上找了間茶鋪坐著。 干干凈凈幾張桌子,墻上掛了一溜兒茶牌,還配著點心糕粿一起賣,寶芝腳快,出去告訴朱阿生一聲,兩個都是本地人,一聞味兒就知道天老爺要變臉了,說定了躲了雨就回去。 街上處處是茶樓,一條街都飄著白底兒寫著茶字的幡,畫了圈框起來那就是有蒸籠點心的,單一個茶字兒那就是光喝茶聽書的。 女人街上的茶鋪又不一樣,這家小是小些,勝在干凈,幾個人坐定了,伙計擺上來一壺香片,從掌柜到伙計也全是女人。 石桂拿眼兒打量這鋪子一回,倒想問問這樣的鋪子是租的還是自家的屋子,看著生意尋常,因著要下雨了,人才多些,她們六人撿了一張當中間的桌子,還點了兩碟子點心,點心才上桌,外頭就下起雨來。 雷聲隆隆,才響在耳邊,雨就跟倒灌下來似的,茶鋪前支的防水布上積了一層雨,看茶爐子的姑娘拿了長竹桿,用竹桿去捅那積水處,嘩啦啦的沿著布淌下去,才不至讓積水把布壓破了。 寶芝笑瞇瞇的:“這會兒看著大,一刻鐘就能停的,咱們這兒的天就是這樣,一時好一時惱,小孩子的臉?!?/br> 她說起話來半點兒不像十三四歲,很有些大人口吻,秋娘極喜歡她,又心疼她小小年紀出來討生活,迎來送往的見著人就得賠笑臉,替她挾了點心,細細問她這些茶樓里可有餛飩賣。 不吃一吃這兒的餛飩,怎么知道自己裹的能不能賣出去,哪知道寶芝眨巴了眼兒看著眼她們,竟聽不明白餛飩是什么,秋娘只好比劃給她聽,聽到一張薄皮子里頭裹著餡兒,寶芝這才笑起來:“對面就有賣芙蓉面,太太要細蓉還大蓉?!?/br> 秋娘倒有些吃驚,干脆兩樣都要了,給喜子也吃一碗,寶芝往對面叫了兩碗來,那鍋子里的湯時時滾著,木頭柄的小簍兒里裝著面條餛飩,滾上兩滾就盛出來,倒上清湯,冒著雨送了過來。 皮餡湯全不一樣,看著清湯喝起來極鮮,怪道說要先嘗嘗了,原來里頭講究這樣多,石桂看著秋娘皺眉,知道她是怕生意難做,便問寶芝這湯是拿什么熬的。 靠著海的,無非是些海貨,干貝鮮蝦魚rou火腿,里頭裹著魚蝦rou,吃起來自然鮮,秋娘原是做菜rou餛飩的,怎么比得這個好吃。 綠萼也是一樣,嘗過一口便知道生意一時半刻做不起來,兩個人想了許久,都有些喪氣,反是石桂笑了:“咱們不做這個還能做旁的,湯餛飩不成,還能做煎的炸的,總有法子的?!?/br> 開飯鋪哪是這么容易的事,開頭第一步還沒走呢,更不必說旁的,秋娘長出一口氣:“也是,這個不成,還有旁的呢?!弊焐线@么說著,心里又有慚愧,分明她最年長,帶著小輩出來討生活的,反倒要女兒來寬慰她。 想著就捏一捏綠萼的手,讓她也別急,這一時半會的也急不出來,對街那間小鋪子,這會兒不是飯點,一場雨倒讓她做成好幾單生意,石桂看嘗了兩口,確實是做得好,又問寶芝可是老字號。 寶芝搖搖頭,街邊都是這個味兒,那些個有名的茶樓里,這些東西做得還更好些,石桂聽了便不再問,回去還得勸一勸秋娘,這才來了頭一天,急也急不來。 外頭雨住了,茶點心也吃完了,碗自有人來收,阿生已經叫了旱轎,葉文心走了一路,腿腳受不住,坐在轎上,秋娘還怕石桂也吃不住,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尋常人家的小姐養的差不多,白日里一曬皮子都泛紅,也想替她叫頂轎子。 石桂連連擺了手:“就是原來走的少了,這會兒才要多走走,往后用得上兩條腿地方多著呢?!鳖I了喜子走在前頭,喜子覷著無人看見,仰了頭問她:“jiejie,我去找好不好?” 石桂知道他惦記著明月,分別了小半年,他就沒有一天不念叨,跟著她們還是住不慣,還想回軍營里去,在那兒他才更自在,拉一拉他的手:“找是能找,找著了你可還得回家來,吳大人是調 職,跟原來那一片兒都服他管可不同,怎么還能帶一個你呢?!?/br> 喜子又沒到當兵的歲數,征兵也得過了十六歲,喜子還早著呢,何況原來的隊伍是吳大人管了許多年的,哪一個不聽他的,若不然喜子也不會因著他一念之仁就跟著三年多。 喜子心里不愿意認,可道理卻是這個道理,垂了頭有些難受,還是想跟著明月,耷拉著腦袋,趿著鞋子拖拖拉拉的走,看見兵丁就想問一問,認不認識有個人叫吳千里。 石桂知道他一時轉不過彎來,樁樁事情都要辦,頭一樣是拜訪紀夫人,若是紀夫人肯看顧,在穗州的日子就容易得多,第二樣是去拜訪吳千戶,跟著才是做生意頂門立戶,手上只有一注錢,這些錢是買田還是買鋪子? 石桂一路走一路拉了寶芝說話,這么自己干看看不出門道來,還得尋個中人,叫寶芝隔一日帶她爹來,問問各處的鋪面租是多少錢賣是多少錢,什么地方做什么生意的多,哪兒開飯鋪生意最好。 靠著自己便是把一雙腳都走斷了,也依舊摸不明白,不如找了懂行的人帶著走一圈,寶芝知道有生意,立時點了頭,輕聲問她:“jiejie,你們也要開茶樓?” 石桂搖搖頭:“還沒準主意,你回去也告訴你爹,我們想自家做生意,讓他撿幾樁合適的,告訴了我,我好挑一挑?!?/br> 全是一派當家口吻,寶芝立時應了,她竟也能說上幾樣:“女人街里開飯鋪的少,賣不出錢去,都是些繡坊絲坊,收了生絲再賣,可城里許多大絲坊,許多人都往那兒送,也不必再抽當中這一成的利?!?/br> 石桂知道她能干,倒不知道她對做生意還這么清楚,讓她再說,她便有些紅了臉兒:“我隨口一說,jiejie別當真?!?/br> 石桂心中一動,便問她是不是在女人街之外做生意,還是難辦,寶芝點點頭:“外頭總不容易的?!彼齻冇质峭鈦淼?,開了店可不被欺負,到哪兒都是一樣。 她們慢慢悠悠的回去,還沒進門,阿珍就在門前等著,嘰嘰咕咕說了一長串的話,本來就難懂,蹦豆似的就更聽不懂了,寶芝聽了會子道:“說是來了個人等了很久?!?/br> 她們初到穗州,又無親又無舊,帖子才遞出去,哪有這么快回復,喜子一聽就快活起來,眼晴都亮了:“是不是大哥?是不是!” 石桂知道不會是,卻還是一怔,喜子更是樂得飛奔進去,跑進門里半天沒出來,石桂忍不住心中一動,可隔得會子就見他慢騰騰出來了:“不是大哥?!?/br> 不是明月是紀夫人派來的人,說是收了帖子送進去,等夫人瞧見了說請的時候,才知道門上勸了她們回去,趕緊派了人來請,哪知道從上午等到下午,一直都不見人。 也不讓那旱轎走了,葉文心跟石桂兩個對望一眼,石桂便道:“勞駕再等等,讓姑娘喝口水,換一身衣裳?!?/br> 幾個人打仗似的回屋收拾起葉文心來,見紀夫人可不是上大街,梳著一條辮子就能去,還把頭發又盤又梳,簡簡單單梳了個螺兒,簪上花釵,換過衣裙,石桂也得換衣裳,急忙忙出去,還得帶上禮。 得虧著昨兒收拾過,從金陵帶來的咸水桂花鴨子兩匹云錦,裹起來交到那人手里,石桂看看天色對寶芝道:“你跟著咱們一道走罷,進了城就回家去?!?/br> 才剛回來又要往城里走,葉文心坐著轎子,石桂卻有些吃不住,到了紀家大門前,她已經汗濕衣衫,扶著葉文心下轎子,門上報進去,便有丫頭出來迎:“我們太太等了許久了?!?/br> 石桂上回見紀夫人,她病得起不了身,葉氏托她辦事兒,她一口就應承了,心里還想著她這會兒不知身上好了沒有。 園子同金陵城里建的差不多,比紀家原來的還造得更精巧些,那丫頭一路帶著她們進了水榭,兩面都是開闊的,一邊臨水一面靠院,飛花落地罩雕得極精細,里頭陳設的家具花樣卻簡單,黃花梨嵌大理石云紋的屏的小榻,上頭擺著石青的坐褥。 葉文心坐定了,吃上一口茶,紀夫人這才從園子里過來,一身黛青色的家常衣裳,頭上簪著一顆東珠發簪,頸子里一串碧綠翡翠珠子,笑起來眼睛里都閃著柔和的光,不等葉文心行禮,就拉了她的手:“你要再不來,我可得派人去金陵城找你了?!?/br> ☆、第285章 紀氏 石桂對外還是葉文心的丫頭,見兩人說話,她便退到葉文心身后去,立在雕花落地罩外頭,檐高而深,底下一片清涼,水邊開著許多叫不出名目的花木,榭邊左右的回廊門上都刻了字,一面是飲綠,一面是洗秋。 雖是三月天兒,別的地方才剛初春,穗州已經能臨池而坐,水榭里因著有風,比旁的地兒還更清涼些,站得久了,風吹在身上,倒解了乏熱。 紀夫人身邊的小丫頭子還給石桂搬了張凳子來,石桂連連擺手,那丫頭便笑:“jiejie不識得我了?咱們在金陵見過的?!?/br> 石桂這才想起她來,上回見她時,還跟著春燕一處吃藤籮餅,沒成想再見竟會是在穗州,石桂沖她笑一笑,她又往廚房里要了點心茶:“jiejie略坐坐,從城外頭來,走了不少路罷?!?/br> 石桂才剛坐定,知道紀夫人這是要長談了了,也跟她攀扯起來,告訴她住在城外何處,來穗州路上的見聞如何。 怕是紀夫人使了她來問的,也沒什么好怕,這樣的事便是不說也能打聽得出來,就是不知道那些銀子她是怎么打算的。 丫頭捧了個八寶攢盒過來,里頭盛了七八樣小點心,擱在矮桌上,紀夫人拉著葉文心的手,兩個坐到梨花木小榻上,當中隔了矮桌,笑得一聲:“我也不知你吃什么茶,想著你姑姑喜歡清淡的,沏了一壺桂花雙窨?!?/br> 葉文心趕緊謝過,紀夫人細看她一回,心里覺著她越發生得像了,卻不說破,只贊一聲:“你舊年有一回來,我母親見過你,后來便時常念叨,說你生得面善?!?/br> 若不是她提起來,葉文心早就忘了,這會兒聽兒微微一怔,入宮選透倒像是上輩子的事兒,才剛下獄的時候,家里的姨娘還曾神神鬼鬼的對她說,若是她真個進了宮,選了秀,家里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那個姨娘被瑞葉連著抽了兩個耳光,她雖跛了腳,一口氣卻不肯松,緊緊守著她半步都不肯離開,葉文心身子陡然一顫,瑞葉被賣到了南方,還是打聽了多時,才打聽到這一點消息,山長水遠,也不知道落到何處去了。 紀夫人看她這樣知道想她到了舊事,微微一笑,把茶往她手邊一推:“你既來了這兒,就安生過日子,以前的事,是不能再想了,要想,就想想以后的事兒?!?/br> 葉文心這回卻沒在低頭,沖著紀夫人笑一笑:“我省得?!?/br> 紀夫人微微松一口氣,就怕她是哭哭啼啼的,原來看著柔弱,骨子里倒有一份剛性,不獨是人生得像,竟連性情也有幾分想像,略略出神,倒很愿意幫她。 既是叫了她來閑話的,便問她來了穗州往些什么地方游玩去了:“倒也有幾處可看的,譬如城外的五仙祠穗石洞,比那藥洲春曉番山云氣不差,選出來的八景,總有可觀處?!?/br> 兩個人又細細說些吃食,說了一輪話,葉文心才道:“旁的地兒還不及去,先去了女人街,看看女私塾,只可惜不曾見著顏大家?!?/br> 紀夫人微微吃驚,jiejie這間學堂傾注了許多心血,辦到如今這模樣花了近二十年的功夫,實是不易,看她向往笑了起來:“那倒也算得是穗州城里的一景了,二jiejie出海出去,這回又不知是往哪兒拐,七八月總能回來了?!?/br> 葉文心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當著紀夫人到底還羞澀,總不能拉著她的手說在閨中就如何如何傾慕顏大家,實想同她辦一樣的事,可這話瞞在心里許多年了,啜了一口茶,手里捧了杯子到底開了口:“女兒在世,似顏大家,才不枉走這一遭?!?/br> 紀夫人面上笑意更盛:“等她回來,你當著她的面說,她聽了必然高興的?!奔o夫人這話并不是客氣,jiejie初到穗州時也不過十來歲,年紀比葉文心大上兩歲,手上是有錢的,可卻無人可用, 家里有這么個女兒,大伯母遮遮掩掩,哪里還肯替她通路子,把她一個拋在穗州地界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手一腳就真個立了起來。 那一向她常寫信回來,紀夫人自家也是閨中女兒,后來出了嫁又跟著丈夫去了蜀地為官,再回金陵城打聽著她消息的時候,只說她在穗州辦了個女子濟民所,接濟那些貧苦人家的女孩子,沒飯吃的就來討些吃食,沒食穿的就給兩件舊衣,讓她們生病有醫可看,兼或教兩個字。 城里的善心太太們也都拿錢出來,捐給寺廟和捐給濟民所可不是一樣的,不過這間濟民所里全是女子罷了。 有吃有穿有片瓦能遮雨,顏大家便想著要教她們學字,讓她們能養活自己,那會兒頭一撥的學生,就在三jiejie的絲坊里頭做工,做一天工,再學一天字。 先來讀書的還是城里的姑娘,鄉下的女孩根本不知這世上還有一間這樣的學堂,花了兩三年的功夫,往鄉下地方去,一家一家的勸說,說破了嘴皮子都無用,那些人家只當是來買人的。 紀夫人雖久在金陵,跟顏大家卻從未斷了通信,葉文心問了,她便一樣樣細說:“后來二jiejie便寫了一張學籍文書,這些人便當作是賣身契,一個姑娘二三兩銀子,尋常還有工錢拿回去,就這么著,才把名聲打了出去?!?/br> 費了十數年之功,到底有了今日的局面,跟著就是穗州地方上辦起了絲坊繡坊,招去了一大批的女工,這些女工能養活自己,便也不是一心求學,女學里的學生漸漸少起來,最后留下的還是年小的絲坊繡坊不收,家里又過不下去的。 葉文心聽著久久都不言語,原來一腔熱血,此時也依舊想著辦學,抬頭看看紀夫人:“我一路坐著船來,每到港口都要打聽,可除了穗州一地,旁的地方竟沒有女學堂,我想把這學堂辦到漳州去?!?/br> 紀夫人不意她竟還有這分志向,替她想了一回,緩緩開了口:“倒也不是不能,漳州離得很久,女學的名聲也不是沒人聽聞,只要隔得這樣遠送了來,財力不及,若是在當地能辦,倒也是樁功在千秋的好事?!?/br> 憑她能說一句功在千秋,葉文心便誠心相待,倏地笑起來,開萬世之功,自然知易行難的,顏大家同她一樣是弱質女流,難道就真的弱了,穗州地方能辦成,別的地兒一樣也能辦成。 紀夫人看著她笑,心頭一動:“不如你往女學來,里頭還有些校志,我那個jiejie,從小在梅家長大,這一套很是齊全,倒也不是樣樣都往外頭傳的,她有許多手記,就在女學堂里,你若真想辦這么樁事,該學的也有很多?!?/br> 這于葉文心就是意外之喜,紀夫人看著她就跟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大,跟那會兒的二jiejie也差不多,遭了這樣的難,倒立起來要辦大事,笑得一回:“學里才剛走了一個,你若是肯替,我也替二jiejie發你工錢了?!?/br> 葉文心喜形于色,看紀夫人又更不同,她在宋家,老太太說的便是往后如何嫁人,想必長輩女眷見到她心里想到的都是這么一句,只有紀夫人知道她想做些什么,肯替她引薦,若光為著姑姑一封信,到底不能這樣開明。 紀夫人想到女兒,心里一嘆,把攢盒往葉文心跟前推一推,葉文心拿了一塊玫瑰糕,看紀夫人也拿了樣什么,倒是不曾見過的,紀夫人笑一聲:“這個叫蜜三刀,是北邊的點心?!?/br> 葉文心這才想起來,紀夫人的女兒遠嫁去了燕京,想必是很想念女兒的,就連點心也用起北邊的來,兩個人喝了一杯清茶,紀夫人身邊的姑姑拿了個小錦盒過來,紀夫人沖她笑一笑,把匣子打開來,里頭是一本花冊子。 “這是你姑姑差人送來給我的,說你往后要來穗州,先把東西寄放在我這里,我既收了東西,便得給你造個冊,你看一看,這是你姑姑給你的添妝?!奔o夫人取了名冊出來,厚厚一本,翻開來寫得密密麻麻的。 “她既說是嫁妝,又把銀子給了我,讓我看著替你置辦些田地屋子,我看了一回,也有合適的,有田有園還有個不大的莊子,就作主替你買下了,地契房契,還有兩年的出息都在這兒,你看看罷?!?/br> 葉文心是學過管家的,知道錢白放著也是放著,紀夫人竟替她買下了一片荔枝果園,果園不大,三百畝地,卻是有水有花,一年的出息竟也不少,倒有三四千兩,紀夫人看她驚愕反笑起來:“鮮荔枝價貴,還有荔枝干荔枝蜜,樣樣都是出息,以后或是賣或是留著,那一片的地價也不便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