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高甲果然更掛心,因著他的緣故,叫個不相干的人受苦,聽娘說石菊這番躺著不能動彈,要是破了相往后可怎么辦,高甲托了小廝,小廝再托了丫頭進去傳話,越傳越是厲害,本來只有七分傷勢的,傳成了十分。 高甲哪里還有心思煩惱別個,女兒家的傷他不好意思問,小丫頭子說裹傷口的布換下來都是紅的,高甲聽了默不則聲,轉身出去尋摸了許多姑娘家的小玩意兒,送進去給石菊打發空閑。 石菊桌上沒幾日就堆得滿滿當當的,小丫頭子還往里頭送,石菊連聲推辭了,淡竹卻道:“若不是他,你也不會遭這個禍事了,這些東西值得什么,就叫他送?!?/br> 石菊彎眉一蹙:“那也太過了些,他難道就知道了,趕緊推了,讓人知道了,又不知傳成什么樣子?!?/br> 高甲卻是個一根筋,石菊不肯收了,他就越發變著花樣的送,連繁杏都來看了,石菊一向好性,難得惱了起來:“趕緊叫他別再送,我成什么人了?!?/br> 淡竹看她真個惱了,專去門上找了一回高甲:“石菊叫你別送了,她原也不要,小丫頭子時不時就上得門來,叫人看了豈不說嘴?!?/br> 高升家的不說,高甲自個兒也會去問,去醫館里問一回,知道是問燙傷的,便問他燙得多厲害,高甲說不出,大夫便一條條跟他說,又瞧見幾個燙傷病人,創口觸目驚心,能長出rou來的都算好了。 男人家傷了也還罷了,面目難看也不妨事,女人家吃苦受罪不說,還叫夫家嫌棄,高甲見著幾對,越看越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跟高升家的說了,他要娶了石菊,因著他的緣故受的傷,若是讓她帶著傷受人嫌棄,不如他來娶她。 被高升家的捏著耳朵罵了半日,還當兒子歇了心思了,可他老老實實聽完了,還是那一句:“我要娶她?!?/br> 高升家的被兒子氣得仰倒,罵又罵雙不動,打了自家還手疼,想一回道:“你肯,人家就肯嫁?好好的姑娘家,破了那么一塊皮rou,恨你且來不及,她雖不是愛花兒粉兒的,年輕輕的姑娘也沒有不要俏的,你動這心思,叫人罵回來?!?/br> 高甲想著確是如此,嘴上也不再提,心思卻沒回轉來,還想著要娶石菊,總是他的不是,若是把那茶杯擋一擋,她也不必受這痛楚了。 這心思高升家的不同意,連石菊自個兒也不同意,她著淡竹去說了,東西卻還沒停,一時是點心果子,一時又是花粉香珠,石菊萬年不皺眉的,難得惱了:“你上回可說明白了?” 淡竹應得一聲:“怎么沒說明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他就是榆木腦袋不開竅?!边@事兒再傳下去怕得成真,石菊怎么還能躺得住,連著換藥好了許多,讓淡竹把高甲叫到石亭子底下,扶著淡竹的手,自家同他說。 高甲一張臉板板正正,石菊看著他模樣,氣倒消了三分,勸他道:“高家大哥不必再記掛著,我這傷好的差不多了,謝謝你有心,東西就不必再送了?!?/br> 高甲真個以為她惱了,心里惱了,嘴上還說客氣話,越發打定著主意,過后當真不再送小玩意兒,卻使了小丫頭子日日送糖給她,變著花樣的送進去,拿小漆盒兒盛了,什錦糖襯心糖松仁玫瑰糖,門兒一開就能聞得見甜香味,石菊無法,,只得告訴那丫頭她不愛吃甜的。 后頭兩日果真沒再送糖來,還當這事了了,哪知道第三日頭上,小丫頭送來兩個油紙包,里頭一只蟹殼黃一只椒鹽酥。 淡竹“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有個法子,保證管用,只看你肯不肯?!笔諢o有不肯的,收下罷不值得這許多心思,不收罷他還得再想旁的法子,不勝其擾。 淡竹出去找到高甲:“高家大哥當真不必再送了,石菊jiejie心上有人,如今傷了已經難辦,你還天天送個不住,讓那人知道了,她可怎么辦呢?” 這話不說且還罷了,這話一出口,高甲深覺罪孽深重,好好的把人家一樁姻緣都給壞了,枯坐一日想出個法子來,若是她嫁,那便很好,若是不嫁,他就等著,嘆息一回,這樁心事就此埋下。 作者有話要說: 錦荔發動技能向石菊扔了一枚高甲 石菊表示不要又扔了回去 噗 謝謝地雷小天使 ☆、第243章 諸善 季秋之月,鴻雁來賓,春燕出嫁的日子定了,就嫁在宋家的莊頭上,隔著別苑十來戶的詹家,有房有檐有井臺有花架,也是一戶富裕人家。 春燕出嫁,嫁的就是莊頭的兒子,常跟著他爹往宋家來送莊上的出息,春燕隔著門簾兒見過幾回,人是老實本分的,葉氏尋摸一回,問到他頭上,春燕自家點了頭。 有葉氏做媒,這樁親事還有什么不成的,那莊戶千恩萬謝,太太跟前的貼身大丫頭,沒想著要嫁管事,肯嫁進農家來,往后更能同葉氏搭得上話,說不準就從小莊頭成了大莊頭。 葉氏先撿看過帳目,這一家子年年都不少甚么,行事憑了良心,問準了是講道理的人家,又讓春燕娘家人去相看,春燕的娘回來就來叩謝,家里殷實為人老實身子結實,有這三實,也盡夠了。 若不是出了葉家的事,春燕早早就該過門了,可太太離不得她,就是她受看重,房里事樣樣離不得,這家子只有高興的,等有甚個等不得的,還說了漂亮話,說兒子成親總要起間新屋子,也確是得起一間新屋子,若不然還真放不下春燕家里打的那些家私。 她是葉氏跟前最得寵的丫頭,掌著葉氏多少事,一年得著的賞就夠辦喜事了,自家存這許多銀子,她的親事,半文都沒讓爹娘出,打了家具,裁了衣裳,風風光光的抬到男家去。 何況葉氏還賞了她五百兩銀子,這些年貼心貼肺前前后后替她憂心,急她所急的,也只有一個春燕。 那家也是知情識趣,回回過節都讓兒子送東西來,上元是元宵,端午是粽子,春菜夏菜季季都不少,兩個既是定了親的,春燕也不是扭捏的人,太太給她保的媒,她自然想把日子過好,男家送了禮來,她自然要回禮。 兩個一來二去,結親的時候沒多少情宜,這些日子處著倒處出情宜來,春燕替他做鞋子做襪,那頭便挑了花釵脂粉送她,春燕生得好又能管家,打著燈籠也不定能找著。 鋪房這一日葉氏著繁杏送了許多東西,嫁妝吹打著抬回去,那家子看著眼兒都直了,哪里是討了個丫頭,比小戶人家千金還值當,恨不得念佛,里里外外辦的干凈細致,摸了錢出來買細糖細點心作招待,親戚盈門,鞭炮從二里地外就開始放起來。 劉婆子也得著喜糖,兩家倒也隔得不遠,她回來便道:“太太可真是疼她的,嫁得這樣風光,村上的富戶都沒這樣嫁女兒的?!?/br> 石桂不能到賀,只等著日子長了才能去走動,不好惹了人的眼,手上扎著針,笑一回,春燕事事為著葉氏,葉氏能還報她如此,就是兩人相得,只不知道春燕出來了,差事交給了誰。 石桂打了個如意結繩,又做了一條紅裙兒,算作是給春燕的賀禮,央著劉婆子裁了一塊紅布來裹著,預備等春燕回過門,再讓菱角送過去。 外頭隱隱還能聽得見鞭炮聲,這番熱鬧不必去也能想得著,石桂倒沒問過那家子好不好,葉氏待春燕,比親生女兒也不差什么了,自然樣樣都替她考慮周到。 葉文心倚在石桂身邊,知道是春燕出嫁,笑得一聲:“倒得給她賀喜的?!彼稚显裉m花,繡一幅玉堂富貴的紗屏,這一付雖花心思,得的利也高些,錢還沒賺回來,先想著要買書置筆,匣子里頭有銀子,還是自家賺得才安心。 葉文心還放了菱角半天假,菱角去前頭詹家看新娘子,一早就跑得沒了影兒,當中還跑回來一趟,裝了一兜福橘,分給葉文心石桂兩個吃,家里只有葉文心跟石桂在,石桂便把門插上了,偏這時候有人敲門,石桂往門縫里頭一看,只看見褐色身影,一大一小兩個,是明月帶著喜子過來了。 葉文心一聽見人來,便往屋子里頭縮,石桂開了門,明月一只手提了蘆花雞一只手提著鹽水鴨,拎起來沖著石桂咧開嘴:“今兒休沐,我帶著喜子來看看你?!?/br> 石桂眨眨眼兒,她沒成想來得這樣早,廚房里早不燉著鴨子湯,裹了鴨rou餛飩,就等他們來了,拿老鴨湯下餛飩吃,讓他們進了屋,門倒不能再插起來,半掩著,把蘆花雞圈在院子里頭,進屋拿了點心糖,塞給喜子吃。 明月一日不知要念叨幾回,拿出原來念經的功力,見天在喜子耳朵前說個不住,耳朵都叫他念熱了,這會兒接了糖,覷著明月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垂了腦袋,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多謝?!?/br> 這些日子石桂回回去,都能跟喜子說上一二句話,雖還沒開口叫她jiejie,也已經不躲著她了,石桂忍耐了又忍耐,一個字都不敢提起來,沒成想反是明月替她把事兒辦了。 喜子坐在廳堂里等著吃,明月鉆到廚房里來,看著石桂洗菜,往鴨湯餛飩里頭下了一把小青菜,才從田頭上摘下來的,新鮮水靈得很,蔥白的手指甩干凈水,才要掀鍋蓋,明月就搶先一步,兩只手指頭夾住沙鍋蓋兒提起來,石桂驚呼一聲:“燙手?!?/br> 明月已經穩穩擱住了:“這哪兒燙?!?/br> 廚房里能站三四個人,往日里菱角石桂劉婆子三個忙乎還有余地,他一進來,倒像把整個廚房塞滿了似的,石桂同他說話還得仰著頭,要拿什么還得先越過他去。 一回二回干脆指使了明月替她拿,明月守著她切菜做菜,看她放下刀了,這才道:“那事兒我問過喜子了?!?/br> 石桂一抬頭,立時知道他說是什么,嘴巴都抿起來,明月想說又怕她傷心,都已經開了口,又不能說話,知道石桂不是那等受不住的女子,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喜子能記著的不多了,只知道說是你娘自家跑了?!?/br> “胡說!”秋娘連她都放不下,何況是喜子呢,她氣得滿面通紅:“我還是田上抱來的,她都心心念念要替我贖身,更別說是親生的?!?/br> 明月張了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石桂氣急之后略一想便明白前情后因,這話必是俞婆子說的,她作主把秋娘賣了,后來又沒能護住喜子,自家更不知落了個什么下場。 石桂胸膛起伏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炸得腦仁疼,哆嗦著手都舉不起鍋鏟來,明月拿了小杌子擺在地上,讓她坐上頭,自個兒架起鍋來炒菜。 石桂坐在杌子上發抖打顫,明月才鏟了兩下,菜還沒出鍋,就聽見身后一聲輕響,她抖的人都快坐不住了,差點兒從杌子上滑下來。 不知道的時候,心里總想著說不定就是失散了,因著失散了,喜子這才被賣,也不顧里頭那些個陰差陽錯,總是往好處去想,這會兒一聽還有什么好說,必是被先發賣了。 想到秋娘的遭遇,就從心底里升起寒意來,明月一看嚇著了她,趕緊扶她坐正,握著手只覺得指尖沒半點熱氣,知道這是一時受不住,搓了她的手,替她呼上兩口熱氣,石桂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問問明月似這樣的,在外頭會如何,心里再知道不過,人就是飄萍,遭了災后這些事也無人問,只推是災地兒賣出來的,哪個還會關切呢? 明月蹲著身還比她高些,一只手摟了她的肩拍打著,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勸她吉人自有天相,光是想都說不出口,干脆背起經來,初學道時人人都要會背的,他如今旁的俱不記得,只有這個還能通篇背下來。 就是石桂識字的那一篇《太上感應篇》,明月送了給她,她借了由頭先認半邊,再一個個會讀會寫的,那會兒不得識字,手上只有一篇太上感應,把這東西顛過來倒過去的看,倒著背都會。 天下第一善書,自是勸人向善的,里頭有善自有惡,石桂聽見“破人之家,離人骨rou?!边@兩句,手指頭緊緊勾住明月的前襟,好半日才能吐出一口氣來,心里再不肯信秋娘做了這許多好事,竟沒有善報。 明月當她是沖撞了什么,石桂自己知道這是神經緊張,因為受了刺激,一時承受不住,她自己調吸,緩緩吐出氣來,再慢慢吸進去。 石桂不緊繃了,明月卻受不住,一口口熱氣兒都吹在他頸項間,又癢又麻,酥得人又軟又硬,好容易她不抖了,他卻忍不住要抖,趕緊退開兩步,不等著石桂回過神來,先遮掩著,嘴里胡亂扯上兩句:“這菜糊了?!?/br> 糊的都粘在鍋底上了,黑乎乎的全焦了,一口都不能吃,石桂哪里還顧得這些,搓著胳膊只想捂著頭,告訴自己秋娘必然無事,人行三百善為地仙,救她一命就是七級浮圖了,還有什么苦難解不脫的。 心里苦笑,恨不得真似劉婆子說的,積善之家自有菩薩保佑,坐了好一會兒還扶著站起來,對明月道:“多謝你,告訴我實話?!?/br> 明月還端著鍋,里頭的菜rou焦黑焦黑的,他看見石桂自家站直了,笑一聲:“我知道你沒那么脆?!闭f著點一點外頭,喜子站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你還有弟弟在呢?!?/br> 石桂抬頭望出去,正對上喜子的眼兒,原來并不想哭的,這會兒也撐不住,沖喜子招招手,喉嚨口堵著,半點聲氣都發不出來,喜子聽了個正著,看石桂哭了,把頭一低,兩顆眼淚砸在磚地上,輕輕叫她一聲:“jiejie?!?/br> 作者有話要說: 陪mama看病去 不知要排多久隊 大概只有一更 大吉大利求包養 ☆、第244章 補衣 石桂哽咽著好一會兒才忍住不哭,喜子一聲jiejie,把她的眼淚又催了下來,明月兩頭看看,手里還舉著鍋,笑嘻嘻一聲:“糊了個鍋嘛,洗洗就干凈了,為著這個哭甚?!?/br> 石桂并不想笑,可卻知道明月在哄她,翹一翹嘴角,拿帕子按住眼睛,算是好了,眼睛還紅著,招手把喜子叫到身邊。 喜子拖著步子過來,雖叫了jiejie,可同石桂也是多年未見了,石桂伸手拉他,小男孩兒還有些別扭,低了頭不看她,石桂知道他這會兒還不能全然信賴,摸摸他的頭:“jiejie還在宋家當丫頭,這二年想法兒贖了身,往后置田置屋,安身立命,咱們姐弟就在呆在一處了?!?/br> 喜子一面聽一面拿眼兒去覷明月,石桂說完了,他便道:“大哥一起?!彼髟麓袅丝烊?,石桂也知道一時離不得他,要不然也不會放心喜子呆在明月身邊,這會兒他還沒轉過彎來,既開了口,便點點頭:“好,跟吳大哥一起?!?/br> 她是隨口應下的,喜子卻不這么想,他牢牢記著要明月當姐夫,面上就露出喜意來,石桂看他高興,越發當他還是個孩子,揉揉他的腦袋,抬頭去看明月。 明月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心里想了百來回算沒白疼他,樂呵呵的拍了他的頭,喜子反手就是一抓,明月卻是虛拍,等喜子抬了手收不回來,這才拍上去,這回是實打實碰著腦袋了。 可喜子半點也沒惱,臉上氣鼓鼓的,看著卻很高興的模樣,石桂不由得慶幸起來,她自然知道弟弟不對勁,可他被賣出才剛六歲,能記著有個jiejie就已經不易,又在全是大男人的軍營里住了近三年,人生得瘦小性子孤拐都罷了,就怕他一個親近的人都無,越大越孤僻。 若不是有個天塌下來還能笑得出聲的明月在,還不定養成什么性子,她笑著看他們鬧一回,菜是吃不了了,還有一沙鍋鴨子,明月才看見她伸手,嘴里就“哎哎”出聲:“你別動,我來拿?!?/br> 說著端起沙鍋往廳堂里去,又是湯又是rou,里頭還下了五六十只餛飩,石桂哪里端得動,他兩只手端著健步如飛,邁過門坎的時候還輕跳了一下,穩穩落地,湯鍋放在桌子正中間,掀開蓋兒,滿屋子都香。 石桂挑了一只極肥的鴨子,知道他們倆尋常肚里難有油水,鴨子的油都沒刮,全燉在湯里,一早上就燉起來,這會兒燉得骨rou酥爛,下進去的餛飩里包了野菜鴨子rou,鮮味兒緊緊裹住了,咬一口又有菜湯又有鴨湯,明月替石桂盛了一碗,喜子已經呼著氣咬了兩只了。 石桂做了葷的還有素的,素的是專給葉文心的,另起鍋子煮熟了,湯上兩顆小青菜,送到葉文心屋里去,明月看她離了桌了,也把筷子放下,喜子嘴里還咬著餛飩皮兒,吸溜一聲把皮子全吸進去,把手疊著,等石桂上桌。 越是跟石桂呆得多了,越是想起家里原來的規矩,娘就是樣的,非得等家人齊了才開席,眼睛盯著餛飩碗,想著jiejie答應了,三個人住一起,跟明月不必分開,心里歡喜,咂吧了嘴兒去數自己碗里的餛飩。 石桂把清湯餛飩送進去給葉文心:“今兒裹了菜餛飩,姑娘將就吃些,夜里劉婆子要帶喜菜回來?!编l下人家辦喜事,為著顯得體面,菜盤子一層層的往上搭,得搭到九層才算是有臉,一桌子菜怎么吃得完,人人去的時候都帶了菜籃子,預備著走的時候帶些喜糖喜菜回來,沾沾新人的喜氣。 家里沒多少人,在吃上頭就簡單得多,葉文心從來是個食不厭精的人,可在牢獄里呆了一年多,哪里在還講究什么吃食,劉婆子做些小菜醬瓜倒是好的,真個上灶做菜卻不成,許多菜還得石桂親自下廚房,葉文心便道:“也不必頓頓有菜有湯有飯食,囫圇吃些便罷?!?/br> 那會兒她瘦得厲害,又得吃素食,臉色又白臉盤又尖,石桂看著就難受,原來好好的姑娘,受了這樣的苦處,旁的不能吃,豆腐雞蛋天天吃的,好容易才養回來了。 她怕石桂累著,光是整治吃食就得用去多少功夫,看著石桂里外整治忙個不停,還打趣了一回:“一簞食一瓢飲,誰不堪其憂?誰不敢其樂?” 倒把石桂逗笑了,后來便從一桌子菜,改成兩三樣菜,等石桂顧及著喜子,便分不出許多心力照管葉文心,她還學著裹餛飩包餃子做素餅,拿點心充數,就當作正餐吃上一頓。 她在里頭聽著動靜,石桂進來又是眼紅鼻尖紅,臉上卻無郁色,只有喜氣,笑得一聲:“這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葉文心倒不知道明月原來當過道士,還有過道號,這會兒隨意一句,石桂卻止不住笑起來:“是守得明月見云開霧散了?!?/br> 葉文心面帶詫異,石桂卻不解釋,擱下餛飩碗,擺上兩碟子小菜,頓頓總少不了雞蛋,今兒就是芙蓉蛋,切了許多木耳香菇進去,葉文心日日吃著,蹙了眉頭。 石桂叉腰道:“姑娘可不許剩下,全得吃了,我給你數了六只餛飩,再不能少了?!比~文心吃得少,原來當點心吃上一只兩只,這會兒當飯吃了,也只能吃五六只:“知道啦,恁般會聒嗓?!蓖屏怂龇块T,知道她要陪弟弟,作個趕人的模樣:“你趕緊去罷,我再不必你看著?!?/br> 石桂笑盈盈回到廳堂,就看見喜子眼巴巴盯著餛飩,她眨眨眼兒:“你們怎么不吃?”喜子瞥一眼明月,肚皮里打鑼,響了好幾聲,明月只當沒聽見,紅著耳朵根:“坐下一起吃?!?/br> 兩個人吃飯如出一轍,連湯帶rou先一并盛出來,石桂哎呀一聲:“又沒人跟你們爭,仔細著些,別噎著了?!边€想做條魚,這么一看,這兩個都不能吃魚,這么個嚼法,有刺也吃不出來。 軍營里吃飯就是這樣,去的晚了飯桶里頭半粒米也沒有了,飯菜連著湯一并盛了,才能吃個飽肚,人人肚皮里都是半空的,天天叫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