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日子一溜過去,就到了七月節鬼門開的時候,赦孤放熖口,宋家上上下下都不吃葷食,雖得了月錢,也苦了肚皮一個月,外頭跑的小廝也還罷了,抓上幾個錢,總能往街上買些個rou包子鵝rou酥解解饞,苦的還是里頭這些小丫頭子。 淡竹幾個自跟石桂一道就算是開了葷,原來三天五天一頓,石桂往鄭婆子的小廚房去,總有吃的,如今上下都沒葷食進門,莊上連魚也不送,光送些蓮蓬菱角細銀苗,廚房里便頓頓都做元寶蛋,鹵好的雞蛋也當菜,拿素油炸了黃金蛋送上來都已經算是好的。 這還是上房的丫頭才吃得著,底下至多素油煎豆腐,連吃了一個月,石桂腰身都細了,淡竹見天嚷嚷著腿腳沒力,又說錦荔還這么精神,一看就是偷過rou吃的。 “你都沒力了,還心心念念記著她呢?!笔鹜嫘σ痪?,淡竹差點兒跳起來,跟著又懨懨的躺下去:“等你生辰作東道,我能吃一□□豬?!?/br> 石菊一聽便笑了,抖著肩笑得面上通紅:“一□□豬你都吃了,那你又是甚?!钡裰朗Я丝?,抱了肚皮在被子上打滾:“我就是能吃一口豬,我都聞見rou朝香了?!?/br> 石菊伸手就捂了她的嘴兒:“快別嚷嚷了,太太屋里的燈還沒熄呢?!苯駜菏撬嗡歼h的冥壽,年年這時節葉氏屋里的燈都不熄,一早房里就換上琉璃燒的蓮花燈,這是中元節里才點的,葉氏不用旁的單用這個,院里卻無人敢說,連淡竹也只搓搓胳膊,琉璃蓮花引魂的事兒半個字都不敢吐露。 淡竹吐吐舌頭,果然不敢再鬧了,吹了燈老老實實躺在床上,夏日天熱,夜里也開著窗透風進來,幾個先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沒一會兒犯了睏,迷起眼睛睡過去,正屋里的那一束燈光,亮了一宿,經夜不熄。 作者有話要說: 理東西理晚了 拖延癥就最后才打包 愛你們么么噠 再更新的時候應該是飛機落地之后啦~~~ 謝謝地雷票營養液 大吉大利求包養 ☆、第191章 來人 半夜里一聲雷聲隆隆,夏天雖多雨,今歲的雨也下的太多了些,一場急雨澆下來,風吹落了撐窗子的桿子,一聲輕響落在地上,靜夜里聽著倒比遠在天這的雷聲還更刺耳。 石菊淡竹兩個睡得熟,貍奴輕悄悄跳上石桂的床,一爪子把石桂給拍醒了。這只貓兒膽小的很,一有動靜它倒先醒了。 石桂睡得迷迷蒙蒙的,用力睜睜眼兒,耳邊全是雨聲,好半天才掙扎著撐起眼皮,風夾著雨絲吹進來,屋里剎時一陣涼意。 貍奴一聲聲喵嗚卡在喉嚨里,拿毛茸茸的腦袋去頂石桂,石桂翻個身不欲理會它,它反要往石桂胸口鉆,石桂無法,借著閃電一看,果然是木桿子落到它的窩里了,它沒地兒呆了,這才把石桂吵醒。 掙扎著撐坐起來,趿著鞋子下床去摸那滾落的撐桿,雨幕里透著一絲光,石桂挨到窗邊去,正巧瞧見葉氏屋里的窗子被一只手推開了。 半夜里這動靜看著有些瘆人,石桂叫冷風激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搓搓胳膊才要把窗帶上,就見那只手托了什么東西,外頭一道閃電照得院中好似白晝。 石桂定晴一看,才瞧見屋門口點著兩盞十八座的琉琉蓮花燈,打在上地上可不光色流霞,那窗口還伸出的手上,就托著這么一只碗形的蓮花燈,燈里的火苗被風吹得時明時暗,卻到底沒有熄滅。 石桂迷迷糊糊看著了,卻沒往心里去,關上窗戶把貍奴趕下床,又縮回床上去,把薄被子卷在肚皮上,闔眼睡了過去。 第二日依舊熱得人心焦,好似夜里不曾下過一場雨似的,淡竹一早就醒了,看見窗戶關著,倒奇一聲:“哪個把窗關了,這樣熱的天兒?!?/br> “夜里下那樣大的雨,又是刮風又是閃電的,偏你睡得豬玀似的,倒好意思問窗怎么關了?!笔饟巫饋?,揉揉眼兒,淡竹已經開了窗,張頭往窗戶外頭一看,哪里還有半絲水氣,樹枝葉子上頭俱都是干的,沖著石桂嘖一聲:“哪兒下過雨,你看看外頭多熱,這還是大清早呢?!?/br> 她說著又往床上躺下去,石菊一把推了她起來:“怎么沒下雨,我都聽見了,貍奴還叫了一聲,昨兒夜里不是我給你蓋毯子,你早就鬧肚子了?!?/br> 石桂這才知道石菊也醒著,坐起來拿柳枝兒沾了青鹽刷牙,含口水吐出來,拆了頭發梳起雙環來:“也就是你呢,打雷都不醒?!?/br> 淡竹這才信是真個下過雨了,半點兒沒陰涼不說,反而更熱了,她頭發厚,恨不得一把都揪住了頂天梳起來,拿篦子篦過,懶洋洋起來去取冷粥,回來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腦門的汗,咋著舌頭道:“你們猜我瞧見誰了?” 石菊把粥盛出來,倒些熱水拌一拌,全吃冷的她肚腸受不住,隨口問一聲:“見著誰了?”淡竹咋咋乎乎:“我看見堂少爺了,他在亭子里頭讀書呢,我看那亭子也別叫藤花亭了,干脆就叫讀書亭?!?/br> 這個天兒就是清早也不涼快,掃院的提水的都起的早,早早把差事辦了,日頭出來正好躲著,只有宋勉一個,白日也在那涼亭子里讀書,讀得滿身大汗,卻絕不解衣脫冠,汗濕重衣,都絞得出水來了,也還板板正正的踱著步子讀書。 他大冬天落雪還在亭里讀書,宋家上下都已經習慣了,也為著他有這份韌勁,宋老太爺越發看重他,宋敬堂回去備考,宋老太爺便把宋勉帶在身邊,帶他見人接物品評文章。 石桂偶爾也能在老太太的屋里見著他,兩個目光碰一碰,就又轉回去,算是打了招呼,只知道他冬天在亭里讀書,倒不知他夏日里還在讀書。 淡竹嗞嗞牙:“你是沒瞧見呢,后背都濕了?!焙煤靡粋€書生,比那碼頭上干苦力的還不如,那些個還穿短打呢,偏他身上還是長衫,淡竹怎么也想不明白,連連搖頭:“說他讀書讀得傻了呢?!?/br> 外頭熱浪滾滾而來,隔著簾子都覺著熱,他偏偏往亭里頭讀書,也不知道找個蔭涼的地兒,淡竹搖搖頭:“這個堂少爺,也不知是腦子太好了,還是腦子根本就不好使呢?!?/br> 石菊笑一聲:“咱們屋里不是也有一個,你倒忘了?”屋里這個說的就是石桂了,葉文心給她留下的紙早就已經寫完了,正面用一回反面再用一回,滿滿當當全抄了書,錦荔在窗下過,看著她鋪了一床都是紙,還嘟囔一聲墨臭味重。 石桂不理會她,可此時紙貴,她寫是這許多,已經滿的無處可寫了,要再想練字,只得往外頭買去,可哪家子的丫頭還買紙。 連著三四天沒寫了,墨條還有一半,石桂手癢得很,聽見石菊這么說,主意打到那蓮花燈上去了:“還是你聰明,我怎么先時沒想到?” 蓮花燈雖是蠟紙也是紙,著墨更難,寫起來不容易,卻是送上門的紙,在上頭抄旁的不成,總還有抄兩句地藏經,石桂趕緊梳了頭趕緊磨墨,手上握筆桿子,把還沒折成花燈的蠟紙鋪平了折角,在花瓣花心當中寫下地藏經。 因著抄經,手便下得慢,一個字錯了,整張紙都不能要了,這些日子除了拆紙燈也沒旁的事好做,中元節宋家要放的河燈且不止三百盞,丫頭們得了閑手上都不停,管事婆子還得點哪個折得多些,交上去還有個賞錢好領。 七月里不能吃葷,要是再不給些甜點,底下也受不住。折出來的河燈掛在廊下,紅的綠的黃的,整個回廊都掛滿了,石菊把石桂寫好的折成燈,掛在她們門外,春燕眼兒一掃,瞧見上頭寫著字,問一聲知道是地藏經,知道是石桂寫的,沖她點點頭:“你有心了?!?/br> 上元花燈中元水燈,院里池邊也要放河燈,只放出去的河燈流不到外頭,只是作耍,給小丫頭子們玩鬧,這些個燈是正經要放到河里去的。 石桂寫的石菊疊的,兩個都得著了賞,石桂經得夜里點燈的事兒,知道葉氏是當真看重這些燈的,只來不及寫了,到傍晚把疊的這些全往管事婆子那兒送去,石桂那兩盞,讓春燕收了去。 夜里放燈是管事婆子帶著小廝往河邊去放,院里的丫頭只能干看著人出門,都往小池水閣邊去,上頭浮著滿滿的燈,拿竹桿兒攪動池水,那些個燈就飄來飄去,每盞都轉起圈來,但上頭的燭火又不熄來,這才算是好功夫。 池邊嬉笑不住,兩個院里卻是靜悄悄的沒動靜,老太太那兒早點起酥油燈來,靜中觀也做起了法事,葉氏更是一夜未合眼,連余容澤芝也疊了許多燈送來,趁著中元節一道放出去。 宋蔭堂早兩日就去了棲霞寺,在菩薩跟前替這位伯父念經,他雖從沒見過這位伯父,但卻同他神交許久,他起蒙時不光讀四書五經,還有這位伯父的文章。 年年這時節老太太心緒都不好,宋蔭堂打小時候起就知道,若這時候他能多念兩卷經,老太太跟葉氏兩個嘴上雖都不說,心里卻是高興的。 除了往寺里頭燒經,中元是大節,除了民間搭棚演目連求母、城隍出巡之外,還扎了七八十尺的法船,放到河邊,點上火推出去,一路把那些坐船的孤鬼送到地藏王菩薩那兒去。 連宮里也要大辦的,太液池里行了船,內監手執荷葉,荷葉當中點著蠟燭,放千百盞琉璃蓮花燈,隨水而下,內監里還有等燈滅了偷偷打撈出來的,這東西是內造的,出手也值得幾兩銀子。 七月里是宋家的齋月,偏偏又趕上紀大人外任,葉氏人不能去,只送了禮去,紀大人雖是外放,卻是升任了,廣東布政使右參議,派到南邊最富庶的地方去了。 這個職位圣人替他升了又升,雖是平調,比在京里任員外郎要賺得多,宋老太爺卻越發皺了眉,又因苦夏告了幾回假,廣東多少年都是顏家那一位經營的,派了紀大人去,可是要翁婿相爭了。 宋老太爺越發不應葉益清的回信,便看著葉氏的情面,也不能把一家子都搭進去,這會兒還是動海運,等動起鹽運來時,葉家怎么也是保不住的。 已經叫葉家拿捏了一回,錯雖是兒子犯的,可補了這許多年的漏,泥足深陷,此時自家身上還有那么一攤子甩不干凈的事兒,可不能再沾葉家這趟混水。 紀舜英離京的時候,圣人特意遣人送了一碗冰羹去,讓他解解暑氣,太子親自去送,這碗湯卻沒過太子的手,以是叫內監送去的,宋家門前又連著許多日子不清凈。 轉眼將要進八月,院里頭池子里的紅蓮花開得連成一片,蟬聲都黯了,人也是懨懨的,白日里院里頭少見人,八月十五是石桂的生日,因著日子好記,倒有許多人知道,鄭婆子早早就來了鴛鴦館,說要接了石桂回家,給她下一碗長壽面。 春燕許了她半日假,石桂收拾了些東西,正要回鄭家小院,淡竹急忙忙進來,一把拉扯了她:“你家鄉來人了!” 石桂盼了這么久,早已經不抱希望了,冷不丁聽見這個,怔怔回不過神來,淡竹推她一把:“趕緊??!”她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就往院門外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倒數 于是流著姨媽血逛完了什剎海吃了便宜坊我還找咖啡館碼字了 懷總是個好懷總 你們要珍惜,我自己敲感動的 跟我一起碼字的還有童歸寧 但她是渣渣,她沒雙更 壞人! ☆、第192章 辦喪 石桂滿心歡喜,七月里風浪大,行船不易,雖盼著石頭爹來,卻又怕他來,不如拿著銀子安安生生做點小生意,真個攢下錢來,再來贖她不遲。 可聽說他來了,恨不得飛到門邊去,腋下生不得雙翅,腿腳卻發了力,也顧不得是不是在樹蔭底下了,一徑兒往門上跑去,心里想一回石頭爹,他又跑了半年船,還不知道得黑瘦成個什么樣子。 一面心疼一面開心,在回廊上一陣風似的跑出去,日頭直曬在臉上,汗珠順著面頰滾下來,石桂邊汗都不及抹,才踩到門坎,就瞧見個黑瘦黑瘦的人靠在門邊,嘴里還叼了根長草葉子,看見石桂過來了,支著腿兒沖她笑。 石桂一下子怔住了,一心當作是親人來了,哪知道來的會是明月,腳步才一頓,立在院子當中,明月沖她嘿嘿笑一聲,嘴里叼的那根長草擲出去,竟慢慢悠悠的往石桂站的地方飄過來。 她眨眨眼兒,來的不是石頭爹,心里總有些失望,可看見明月也是高興的,復又露出笑意來,快步走過去,喘氣道:“你不是才走,怎么又回來了?” 明月這回沒穿道袍,穿了一身短打,衣袖高高挽起來,胳膊看著還是細,卻已經有了力氣,一根腰打纏得松松垮垮的,一身汗津津的,腳上的鞋子卻是新的。 他一向心思不定,人又極機靈,石桂倒不擔心他叫人誑騙了去,只這一來一回還沒四個月,他之前還定了主意說要往燕京當師兄去的,這會兒又回來了,石桂看他一回,倒有些不敢問。 哪知道明月大大方方道:“我回來給我爹辦喪事?!?/br> 石桂聞言一怔:“你找著你爹了?”再一想是辦喪事,說是找著了,到底不是好消息,眉頭微蹙看著明月。 明月看她奔了一路,臉上全是汗珠,也不知道擦一擦,桃粉腮襯著晶瑩汗珠兒,一雙眼睛亮晶晶看著他,眼睛里還有些說不明白叫人害臊的情宜,眼兒一時飄忽了,連頭也不敢抬,石桂便當是觸著他的傷心事,拉一拉他,嘆一口氣,輕聲問他:“你是在哪兒打聽著你爹的?” 若是他說人找著了,石桂還得提一句怕人騙他,可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么騙不騙的,總不至于是騙個喪葬錢。 明月大剌剌往石階上頭一坐,石桂也卷了裙子坐在他身邊,這才覺出熱來,一口熱氣自己把自己都熏熱了,趕緊打發小廝幫著買兩碗冰茶去,哪知道明月早就給了,買了兩甌兒酸梅汁子來,一甌兒給了石桂,一甌兒自己喝起來,一口就喝了一大半。 石桂還等他說,他先長長出一口氣:“還是冰的下肚爽快,要是酒也有冰的就好了?!笔鹕焓峙乃幌拢骸澳悴哦啻缶统跃??!?/br> 明月挨了打也還笑嘻嘻,嘴里嘖一聲:“當兵的哪個不吃酒?!?/br> 石桂滿頭霧水,分明是當道士的,怎么又當起兵來了,不等她問,明月就撓了頭:“我走的時候跟的是吳千戶的船,我聽人說,吳大人就是因著剿了水匪才升的官兒,先是百戶,跟著又是千戶,我就想著,問問他我爹的事兒?!?/br> 明月的爹說是死在水上的,成了孤魂野鬼,尸身都沒尋著,還不知道落在哪片水里,叫魚蝦吃了去。 這些個明月從沒說過,只說他爹是出來販貨的,貨沒了人沒了,家里還欠著貨帳,娘才又改嫁的,石桂可憐他,這會兒聽他說了,咬了唇兒,一雙眼睛盯住他的臉,他雖然滿不在乎的模樣,卻到底扁扁嘴兒,眼圈紅了一紅。 石桂把自家手上的酸梅湯分了一半兒給他,他又吃一口,涼沁沁的滑進肚,心里這才好受些,扯著袖子抹抹汗:“我只記得年月,販的什么貨走的哪條水道,半點不知道,只知是往金陵來了,哪知道一問,吳大人還當真記著?!?/br> 吳千戶升官的那一樁案子,年月地方都對得上,那會兒確是救下來不少活人的,可有的雖被逼迫也一樣入了水匪,這些個哪里會留下壯丁,不肯入伙的就拋到江里,肯入伙的,就成了賊囚。 吳千戶那會兒年輕氣盛,這樁案子辦得極認真,里頭許多細節還能記得,既問準了人,也沒甚不能告訴他的,給了他一個帖子,讓他回金陵來,拿了自個兒的名帖去衙門看案卷,上頭水匪招供的,可有明月的爹。 這且是好的,若是入了水匪還殺過人,那便是同案,雖被逼迫,也是殺人,或是充軍或是發配,山長水遠的,哪里知道還活不活了。 這事兒本說到此處就完了,哪知道吳千戶的夫人卻召了他進去,看他這么點大的孩子,一句話才問出口,眼淚就跟著淌下來,告訴他說,家里原來也遭過水匪。 若是有尸骨的,那就是朝廷收羅了,挖了個大坑一道埋了,若是沒了尸身,那就往江上祭一祭,扔下江米粽子下去,就當是全了心意。 都隔了多少年,尸身不說泡爛了,早就讓魚吃盡了,跟他這么說,不過為著讓他心里好好受些,也是覺著他小小年紀竟能千里尋父,贊他是個有情有義的。 明月哪里是有情有義,一半也是因著無處可去,既能來金陵,就混著一道來,來了又不想走罷了,吃了這番夸獎不算,吳千戶的娘子還給了他兩套衣裳,又打發些銀錢出來,讓他能回一趟金陵,能尋著人最好,若是不幸沒了,就拿這錢把父親給好好安葬了。 石桂聽了,嘆一聲:“這位娘子倒是個好人?!被ㄣy子去放焰口濟野魂的倒不一定是真善人,聽見這些事能周濟一回,就比平日里燒香要善得多了。 說著抬眼兒覷一覷明月的臉色,有心想問問他,去查過案卷不曾,明月身子往后一仰,不靠不撐,兩條腿一抖:“我查了,人早就死啦?!?/br> 是水匪殺的人,大客商還留著,想問家里要贖身錢,這樣的行腳貨販子,連人帶貨都不值錢,年輕力壯肯入伙的也還罷了,不肯入伙留著也是禍患,扔進江心,除非龍王爺發慈悲,人落進江心是再活不了的了。 他連喪事都辦好了,富貴人家辦喪事,大殮出殯發訃開吊樣樣不少,還得讀祭文作法事放焰口,方能遷墳安葬。 窮人家哪有這許多講究,連尸身都沒處尋去,更別說請陰陽先生來點xue看風水了,就在那朝廷埋人的坑地里抓一把土,買一套衣裳,再立塊木牌子,連字兒都是明月自家寫的,送上一杯水酒,點上一柱香,再壓兩串紙錢供上些鮮果,就算是體面的喪事了。 明月還有一樣沒說,他爹身前愛吃魚,死了落在江里,說不得還是他吃魚,想著去買了一尾好魚,請店家好好整治了,把魚擱在墳頭上,學著親爹還在世時的樣子,把那魚眼睛挑出來,單擱在一邊,等香燒完了,自個兒把一邊的魚眼睛吃了。 吳千戶娘子給的錢大半花在買魚上了,這會兒身上連回去的盤纏也不足了,卻沒想著把給石桂的錢要回來,他哪兒都能混飯吃,要是她爹不來,她總得有些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