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這是問石桂繁杏來沒來月事,若是來了,還給她煎生姜紅糖茶吃,對比送到至樂齋去的,樣樣殷勤事事妥帖。 香糟嫩蟹盛在青瓷小碟里頭,又打了一壺菊花酒,四層的食盒子擺得滿滿當當的,頂上還放了酸棗兒搗的粘:“這是去歲摘的□□浸的酒,給繁杏姑娘嘗嘗鮮?!?/br> 一面笑一面替石桂把食盒子拎到院里,石桂摸了錢出來,這么一盒子擺開來也有一桌,哪知道石桂也有,鮮鲊銀魚白似玉,新鮮菱角草橋荸薺剝得齊整整的擱在小碟里頭:“這個給姑娘當零嘴兒?!?/br> 石桂不意跑一趟廚房還能得著這個,推了一回:“怎么好拿嬸子的東西?!蓖仆胁贿^,到底收下了。 繁杏先問一聲差事可妥了,看石桂點頭招手讓她進屋,桌上早已經擺出一對杯子來,手里托了個美人頸的細銀蓋瓶兒:“你沒吃過酒,喝點這個霜菊露,太太給的,我今年還沒嘗過呢?!?/br> 給石桂也倒了一杯,分吃了板鴨,還有煎糕,繁杏并不怎么說話,石桂也就陪著,兩個都想起家人來,彼此都沒話說,石桂不說家人,繁杏也不記得自己生在哪兒,只知道叫人賣了,也是一程一程的轉,落到宋家已是高運。 “等吃了飯,你就去院里九花山子下邊耍?!狈毙又朗饹]得著話不敢隨意出院門:“春燕也太仔細了些,你夜里去看看你干娘?!?/br> 鄭娘子前二日送了重陽糕過來,說她要跟女兒一道過節,石桂葡萄走不開,便不帶她們去,給她們送些糕,就算過了節了。 葡萄巴不得不去,留在院里頭好吃的好用的東西多,到了節慶給姨娘磕頭還有賞錢好拿,脆生生應上一聲,裝些香糖果子兜回去吃。 石桂又吃又拿,到底過意不去,收拾了東西,替繁杏打下手,她不碰針線,專門做帳,字兒認得比春燕更多,一把小算盤摸出來,噼啪啪打得直響。 繁杏一拿出帳冊來,石桂便識趣出了門,拿了些糕餅點心,帶上繁杏給她的線串山楂跟酸棗子糕兒去看葡萄。 葡萄也在守院,見著她來,兩個坐了泡上茶吃點心,別個都過節,這才覺得寂寞,原來一院子熱熱鬧鬧的,正到過節才曉得自個兒是孤雁。 葡萄興致頗高:“你可不知道,太太許了姨娘家里人來看她呢?!卞X姨娘家里是小買賣人,就在金陵城里開著鋪子,來宋家也是一樣穿綢戴金,似她這樣體面,宅子里頭確是無有人過了。 錢姨娘這里人不比葉氏那兒多,葡萄吃喝了一半,仰了臉兒告訴石桂:“下個月我就提三等了?!逼咸岩彩谴质?,提上三等月錢又漲一漲。 石桂給她道喜,讓她請客作東道,一樣是粗使,石桂身上還穿著淡竹石菊給她的舊衣,葡萄已經通身換了新的,一件珊瑚紅的上衫,一條青碧淺色素花裙兒,耳眼里扎著紅珠,手上攏了香串,連頭發都不是雙丫,束了小辮兒,臉上還搽了胭脂。 石桂也不知怎么勸她收斂些,勸她也不會聽,可看在往日一處的情分,總要說上兩句:“原來錢姨娘身邊的jiejie們就不泛酸?她們是老人了,jiejie升得這樣快,且得軟和些?!?/br> 葡萄伸了手指頭點點她:“偏你軟懦沒出息,你就不能上進些,把淡竹石菊給擠下去?”石桂疑心她有事,可又不確實,只她們坐在這兒的一會功夫,銀縷伸頭張了好幾回,葡萄待要再說,銀縷出來了:“夜里老爺要來,趕緊預備起來?!?/br> 石桂趕緊把點心給了葡萄,出了遠翠閣,一路從木樨香處走到至樂齋去,石桂去時屋里已經點了燈,守門的小廝問起來,石桂回說是來給堂少爺送零嘴兒的。 宋勉見著她微微一笑,還是手腳無處安放,他哪里擺得出少爺的譜,石桂把剝好的菱角荸薺送到小桌上:“少爺嘗嘗這個,全是新鮮的?!?/br> 少年不意她還特意跑這一趟,知道是給他的回禮,東西比他給的糕不知好了多少,嚅嚅說不出話來,看著穿鵝黃襖兒青布褲子的小丫頭快步出去,孤伶伶一盞燈照著粉嫩嫩的菱角,一口咬著又水又糯,細細嚼了才又坐到案前,拿挑子撥了燈火,鋪開書冊對著燈火苦讀。 ☆、第47章 出門 紀夫人的宴會定在重陽之后的兩日,前一天夜里,上房的丫頭們就忙活起來,浴房里圍了簾兒給葉氏沐浴,羊奶浸過身子,沖洗干凈再抹脂膏。 近身侍候的細活計是春燕繁杏兩個做的,熏衣裳這樣的累活就分派到石桂幾個身上,玉簪秋葉兩個去取竹香子,玉蘭迎春取了熱水來,往大銅盆里頭傾滿了,挑了花露擱進去兩勺子。 銀嘴的水晶瓶子,細長長美人頸也似,石桂往常也會進屋做些掃塵的活計,見著琺瑯大座鐘跟象牙八音盒,知道是打穗州海岸上來的,見這個倒驚訝。 也鬧不明白這會兒到底是哪個年月,按到清朝頭上罷,衣飾又不對,猜測大概是晚明,想問還是咽下去,宅里頭的丫頭哪會知道皇帝的年號。 竹香子就是竹編的熏籠,倒似個小方桌那樣大,罩在銅盆上,在上頭鋪上葉氏明兒要穿的衣裳,先兩面都熏過一回,再把竹香子抬起來,換過一回水,在銅盆里頭擱上個香爐,梅花餅子掰碎了點燃,淺淺一層熱水沒過爐腳,玉蘭教石桂翻衣裳:“這么熏著,衣裳就不染煙氣了?!?/br> 一屋子都是梅花香,葉氏平素不愛用香,屋里供些佛手柑松針葉取取清味,出客的衣裳一層一層的都要熏,里衣中衣外裳,還有幾層裙子,最外頭那一件,襯了馬尾毛做的裙箍,裙子是撐開來了,可熏起來也更難些。 光是替葉氏熏衣,石桂一下午手就沒停過,出門要穿一身帶一身,熏得她身上也一股子梅花香餅味兒,她自家聞久了不覺著,繁杏一走近就打趣一句:“可了不得,旁個是熏衣裳,你是熏人了?!?/br> 好在這香餅兒味道淡,若是沖些,站上一下午人都暈過去,熏好的衣裳擱到竹箱子里,香味經久不散,第二日要穿了,再拿出來把褶痕燙平。 春燕跟著出門,想一回帶上了迎春玉蘭兩個,還要再帶上兩個小丫頭內外跑腿,眼睛一掃,見石桂在揉胳膊,笑一笑:“明兒你也一道跟了去罷?!?/br> 這話一說,良姜木瓜都艷羨的看了她,石桂也沒想到能跟著出門,夜里就問淡竹石菊:“跟著太太出門,可有什么忌諱?” “在別個院子里頭別胡鬧亂跑就成,緊跟著jiejie們,出不了茬子的?!钡窨s在被里頭,跟石菊兩個腳疊了腳兒取暖,石菊手腳冷,這會兒天才有了幾分涼意,她就覺得凍了,屋里還沒燒炭,丫頭也分不著,兩個人的被子疊起來,把腳縮在里頭。 石桂理衣裳,那兩個就團著手,淡竹咂了嘴兒說口淡想吃咸的,石桂抓一把瓜子給她,淡竹有滋有味磕起來:“你這下子可算有眼福了,紀家的姑娘不定就是太子妃呢?!?/br> 石桂于這些事半點不知,淡竹興興頭頭說起來:“紀家太太是皇后的meimei,紀大人又得圣人的眼,他們家的大姑娘也正是年紀,保不齊這回選妃就能挑中呢?!?/br> 作了太子妃,往后就是皇后娘娘,石桂聽說過帝后情深意篤,圣人僅有的一女三子俱是皇后所出,葉家就是幫著顏家補了虧空,這才得了圣眷。 “我聽說家里的姑娘也要參選的,咱們老太爺不是太子太傅么,家里的姑娘會不會也選成妃子?”說是要參選,可卻沒半點聲息,葉家為著女兒要選妃,送了那么多東西來,宋家這三個,不說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兩個就添了當季的新衣裳,好似半點兒都不在意這事。 “二太太那么個人,竟千方百計的要給大姑娘報免選。反是二老爺不哼不哈沒個聲響,怕還得送進去送一回呢?!备适蠣帍姾脛贌o人不知,但凡大房有的,她必要爭上一爭,這一回竟會去求了老太太給女兒報病免選,白白放過這么出頭的個機會。 “石桂聽了一怔,怪道這些日子姚汪兩位姨娘腳步殷勤,襪子鞋子腰封披帛,這些活也不知道做了多久,一件件的送上來,石桂先還當是想跟著葉氏出門去,后來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兩個還得去參選。 兩位姨娘才剛抬上來的時候,自然也動過心思,弄些小巧說些甜話,可葉氏對她們只當看不見聽不見,多一個人跟院子里頭多了一根草一株花,沒半點分別,這才知道她根本也不拿她們放在眼里,從此安分守己,不敢惹事,這回來求叫葉氏一句話就打發了:“家里已經有了安排?!?/br> 到底怎么個安排,她們倒是想問的,讓葉氏淡淡掃過一眼,都不敢開口了,若兩個有些寵愛也還罷了,宋望海本就不甚喜歡她們,當著葉氏的面,半分底氣也無,姚姨娘乍著膽子問一聲甚個安排,高升家的便笑:“這可不是姨娘該知道的事兒?!?/br> 說起了甘氏,淡竹的嘴越下停不下來:“這一回為著紀家夫人辦宴,二太太往老太太跟前說了許多好話,想叫老太太下令,把大姑娘也帶了去呢?!贝蠊媚锞褪撬沃?,甘氏身上沒誥封,家里辦宴的時候她還能過來,出去交際的一向是葉氏。 宋家很少辦宴,宋老太太愛佛道,葉氏自來不喜這些,甘氏倒是想辦的,可卻插不進手,如今女兒要結親事了,這才急起來,要是沒處交際,那些個夫人哪里知道她女兒的好處呢? 既是花宴,紀家又是有女兒的,帶了女兒出門交際也是應當,可甘氏起了這份心思,又不肯叫宋望海跟葉氏張這口,便只得去磨老太太了。 老太太沒應,甘氏又送了些重陽糕點來,還使人搬了兩盆綠菊,一盆讓葉氏賞給了錢姨娘,一盆搬到兩個女兒屋子里。 甘氏見路走不通,不得已求了宋望海,零零碎碎尋了許多話頭來,偏偏葉氏不聞不問,就是不接這個口。 怪道今兒宋望海來了葉氏院子一回,回來十來日了,他自來沒進過葉氏的院子,光看春燕繁杏的模樣,就知他平素也不常來,略坐了坐,又往了西邊去了。 上房丫頭口緊,可看春燕的臉色,也知道宋望海來了沒甚好事,淡竹磕出瓜子仁來,一個自個兒吃,一個送到石菊口里:“這下子二太太又得頭痛腳痛心口痛了?!?/br> 她說了半日,石菊石桂兩個都不接話頭,嘖了一聲:“你們倆還真是親姐妹不成,兩個悶葫蘆?!?/br> 石菊挨在她身上嘻嘻笑:“你也少說些,要□□燕jiejie知道了,非得罰你不可?!币幻嬲f一面去刮她的鼻子。 自生下來宋蔭堂,宋望海就再不曾在葉氏院子里過過夜,淡竹石菊咬耳朵,叫石桂聽見了,她吃了一驚,怪不得甘氏跟葉氏家世差別這樣大,卻敢這么鬧騰呢。 “那太太……”石桂才說了三個字就把話給咽下去了,淡竹卻一臉精明模樣,她跟石菊都是葉家家生子:“有老太爺老太太,往后還有大少爺,再不濟還有舅爺呢?!?/br> 怪道葉氏底氣這么足,宋望海寵愛不寵愛,與她輕似鴻毛,可連正院的丫頭都知道,宋望海心里怎么會不明白,等老太爺仙去,大少爺還未能獨擋一面的時候,葉氏的日子怕要難過了。 石桂點了頭,把才發的青衣紅裙兒取出來擺好,因著要出門,還洗過頭,取了幾件首飾擺出來,小珠花紅絨繩,再加一串香串兒,第二日打扮得齊齊整整的,跟在玉蘭后頭出了門。 葉氏一車,余容澤芝兩個坐一車,兩個身量仿佛,衣裳又是一樣,看著倒似雙生子,坐上翠幃車,大丫頭們跟了車,小丫頭子就在街上走。 哪知道才出了巷子口,后頭跟了一輛車出來,一樣的青綢翠幃車,跟車趕馬的一也都是一樣的服飾,石桂遠遠一看,認出那個眼熟的竟是宋之湄屋里的小丫頭。 石桂并不曾聽說老太太許了宋之湄跟出來,快步跑上前去報給了玉蘭,玉蘭抽一口氣,又往上告訴了春燕。 車里良久沒有聲息,春燕掀了簾兒張頭一看,后頭那輛車緊緊跟著,叫人看著還當是宋家出來三輛車,頂頭打得徽號也是一樣的,甘氏便是拿捏著葉氏不會當眾撕破臉,才出此下策,跟都跟出了,葉氏還能把她趕回去不成? 春燕緊緊皺得眉頭,放下簾子告訴葉氏,這會兒攔了讓人回去還來得及,葉氏卻似默認了,后頭那車不緊不慢跟著過橋走街。 既不是石桂能管的,她就安心看看街景,至于回去宋老太太要如何發怒,也不干葉氏的事兒,甘氏只怕又要倒霉,可她為著女兒這一份心也能說得上真摯了。 能出宋家,踩在大道上走一走,比坐車還叫石桂高興,早上只開了早點鋪子,賣餛飩蒸餃兒大包子,還有鴨油酥跟rou餡兒小餃子,葉氏院里頭吃素,這些個石桂許久沒嘗著了,眼睛一溜,就有人來兜售,她趕緊搖搖頭,心里有些疑惑,葉氏不碰葷食,可怎么吃宴? 穿街走巷再過橋,拐進一處幽深巷子,再往里走,就是紀府了,紀家這位大人少有才名,十七歲中了魁星,門前立坊門內豎桿,娶的夫人又是皇后的族妹,一家子榮寵不衰。 這會兒還早,門前已是停了好些個馬車轎子,門上有人拎了茶壺出來給轎夫車夫送茶吃,石桂一路跟著車,走慣了路的,倒不覺得累,車一停,趕緊拿了后車的腳凳。 葉氏拿扇子遮了臉,進門過了轎廳,一西一東兩條路,西邊是花園子,東邊是正堂書樓,男女眷分開,早有接迎的婆子迎了上來。 葉氏少有交際,同紀家這位夫人,倒有些交情,婆子笑一笑:“咱們太太等候多時了?!?/br> ☆、第48章 會面 紀家的宅子,比宋家的小,布局更加精致,除開東邊男主人待客之所,后頭的一圈圍起來,有樓有池有舫還有橋,算是一片開闊地。 這位紀大人,便只有紀夫人一位妻子,園里不再單分了小院子,隔開來供姨娘通房庶子女居住,是以宅子不大,后園能活動的地方卻多,間壁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吳大家人的院子,兩院相隔之處造了個連起來八角亭子,這對姐妹上了亭臺就能一處吃茶。 過了山水廊,才進門就看見搭得好大一座九花山子,九花山子邊上設了卷棚,擺了席位,正中坐著個粉妝婦人,見葉氏來了,立起來迎她。 石桂只當葉氏交好的夫人,也同葉氏一樣,哪知道打眼一看,再不相同,大紅銀絲牡丹團花襖子底下是翡翠色織錦盤金裙兒,頭上金絲八寶的攢絲冠兒,腰上懸了玉雕菊紋佩,眼睛明亮,滿面是笑,一手拉過了葉氏:“我說你該來了,果然就來了?!?/br> 兩個寒喧幾句,石桂眼兒往后瞧,卻是宋之湄正跟兩個meimei立在一處,她竟能繃著臉兒持得住,無人招呼,緊緊跟著。 余容澤芝兩個面嫩,也問不出jiejie怎么跟了出來這樣的話,兩個互相扯了袖子,面上帶笑,一語不發。 石桂暗自驚異,見了宋之湄兩回,再沒想到她這般沉得住氣,面上平點兒瞧不出來,親親熱熱跟兩個meimei挨著站,除開服色更華貴些,胸口掛的金鎖一看就是一家子。 葉氏都沒說話,底下人更不敢發聲了,紀夫人問了好,抬頭打量三個姑娘,雖沒見過之湄,卻是知道宋家的姑娘,度著這個該是二房的女兒,笑得一聲:“這位倒不曾見過?!毙τ氖沽搜凵o婢女。 重陽節要簪菊配茱萸,紅漆盤里倒沒預備宋之湄的,紀夫人使了眼色,丫環就添了來,一人挑一種顏色的彩縷,懸在腰間。 小丫頭上了菊花茶,葉氏啜飲一口,余容澤芝問過好,宋之湄大大方方行了禮,才要越過meimei們坐到葉氏身邊,紀夫人卻沖她們點點頭,特意看了余容澤芝兩個道:“子悅在后院里等了許久了,你們一道玩去罷?!?/br> 余容澤芝自然點頭,宋之湄卻是面上一僵,石桂忽的明白過來,這紀夫人,可還有一個兒子將要議婚的,原來甘氏是打了這么個主意,怪不得拼著得罪了老太太也要讓女兒跟了來。 宋之湄是著意打扮過的,便是在一從女眷里頭,也能立時出跳,頭上二十兩的赤金冠子,上頭嵌了芙蓉石,同她這一身玫瑰紅的衣裙正相配,有幾個早來的夫人,已經把目光投了過來。 紀夫人一句話,便打發了這些姑娘們往后院去耍,石桂留在卷棚外頭聽命,玉蘭迎春兩個換一回眼色,眼底都是笑意,宋之湄一面走還一面回望,滿腹盤算落空大半,不留下來說話行事,這些夫人連她是哪個都認不清。 心里也知道葉氏不會替她說項,又把主意打到紀夫人的女兒身上,這一位說不得就是要選太子妃的,同她交好,只好不壞。 卷棚里不一刻就坐滿了人,外頭石子路排成海棠花兒甬道,石桂手上捧了個嵌鏍貼貝的三層盒兒,里頭擺著銀唾盒象牙梳和小靶鏡,跟在玉蘭迎春身后,站得久了難免腳酸,玉蘭迎春是站慣了的,悄悄指了一處:“你往那兒去,手上的東西也能放一放,里頭叫人了,你再來?!?/br> 石桂感激點頭,避開人撿了個了地方擱下東西,揉了手去看紀家的九花山子,這么會兒功夫,外頭唱名的就報了好幾家的夫人,便不來的,也送了菊花來。 來的夫人們俱是紀夫人為首,都是有兒女的人,說些兒女經,到了葉氏這兒,她只笑一笑:“蔭堂讀書要緊,不立業哪里能成家呢?!?/br> 幾位夫人一聽,便是這婚事還得再晚上兩年,果然不再提他,話頭一轉,繞到皇家要選妃上頭去:“多少年都沒有的規矩,這可是頭一遭,也不知道哪一家能摘了寶去?!?/br> 說著便閃閃爍爍看向紀夫人,紀夫人只作不聞,舉了杯兒跟葉氏對飲一杯,石桂隔了卷棚外厚綢簾兒聽的分明,紀夫人拉了葉氏坐到身邊,就是因著葉氏性子冷淡,這些事再不開口。 你一言我一語,除了太子要選妃,睿王也要選正妃,兩個年紀差不多,好似紀家姑娘不是太子妃就是睿王妃了。 紀夫人眉頭一動:“好容易得閑辦個花會,你們倒盡說這些俗事,不如到后園走一走,剪幾枝花來簪頭?!?/br> 主子要游園,丫環坐的站的立時跟上去,衣裳簇簇響動,一路環佩叮咚,轉過山水廊,就是花圃,還未走近,就聽見里頭笑聲陣陣,石桂伸頭一張,隔著漏花窗,看見里頭一棵大銀杏,這會兒葉子全黃了,粗桿細枝上頭層層疊疊,好似疊金。 樹桿上綁了秋千繩,兩根紅繩繞起來打成繩結串在窄窄一塊木板上,木板上站著個穿銷金紅羅裙兒的姑娘,雪白的腕子挽住紅纓纓的秋千繩,笑聲隨風傳出來:“高些,再高些?!?/br> 石桂自進了宋家,聽見的看見的都是兩個姑娘如何規矩,冷不丁瞧見這么一位,眼睛都瞪大了,聽見紀夫人滿是嬌寵的嘆一聲:“都要及笈的姑娘了,還這么貪玩?!?/br> 這下子越發吃驚,這一位竟是交口稱贊的紀家姑娘,內定的太子妃?可這么看著怎么也不像旁人口里說的貞靜嫻雅的模樣兒。 石桂才剛疑惑,幾家夫人便笑起來:“就是這么活潑才好呢?!币粋€夸了,另幾個趕緊接口,又 說起皇后娘娘就喜歡這樣的姑娘,還拿安康公主作比。 安康公主是圣人唯一親生的公主,底下宗室認了七八個女兒都是假的,光給一個名頭,北狄來求娶了,就裝模作樣的嫁一個過去。 自來有規矩駙馬賓客不當朝為官,為了女兒,圣人還是給了個官職,安康公主嫁了這許多年,宮里還有她的屋子,想回去了,就帶著孩子住上幾日,比尋常人家的姑娘回門還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