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這回上山要住上十來日,八月頭就要走,石桂跟著下山上船,小舟換到大舟,到了通仙山山腳下。 東西是一早就挑上山去的,還有粗拿婆子上去先把床帳設起來,老太太葉氏幾個還得緩緩上來,她們可沒轎子滑竿可坐,全靠一雙腳,抬頭望一望山頂尖,全籠在霧氣里看不分明。 每人背了自個兒的包裹往上,一路都是挑夫,還有小道士上下跑著送茶水,山路上走慣的人,見著她們這軟手軟腳的模樣就發笑,石桂到底是在田間地頭上跑過的,腿上有力,余下那些個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沒走上幾步,就要坐到石頭上歇一會。 石桂一手拉了良姜,淡竹石菊兩個手牽了手,一步一喘,眼看著挑夫擔著箱子還腳下如風,一個個嘆了氣:“這可怎么是個頭啊。 “一口氣不歇,才能趕緊到頭,似你們這樣,天黑也到不了,全喂了狼?!睅讉€丫頭挨著大石,四周哪里有人,俱都驚叫一聲,又四處找尋,哪兒也沒見著人。 松林里頭扔出個干松果來,就砸在石桂腳底下,石桂頭一抬,見著一截道袍藏在樹里,里頭人撥了密枝,嘻嘻笑著看過來。 說話的是個道童,別個道童不是幫著拎包就是送水,只他藏在松枝里,一手撐了頭,作個瞌睡模樣,見人瞧他越發起勁,笑得涎皮賴臉,嗷嗚一聲學起狼叫來,學了狼叫又賊忒兮兮的打量她們,轉了眼珠子道:“不趕緊上山,全都喂了狼?!?/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是最后一天也要開會的懷總在會場發來賀電 新年好呀新好呀 祝賀大家新年好 二o一六大家也要吃好喝好玩好買好 妹子們想啥有啥要啥來啥,撒花??! 謝謝地雷小天使們,明天感謝營養液~么么噠 大吉大利求包養 ☆、第32章 上山 幾個小丫頭哪里見過狼,他一嗓子嗷出來,當即就慌了神兒,船上吃了中午飯才下來的,算著時候也不早了,聽見他說天黑有狼,唬得抖起來,綠萼更是一只手扯住了石桂的衣裳,連站都站不住了。 石桂見她們一個個嚇得這樣,也不拿話寬慰她們,本來就是丫頭,除了侍候葉氏,還得侍候幾個大丫頭,春燕繁杏有滑竿坐,上去之后要是水沒燒好,被沒鋪好,可不得吃瓜落,況且他也沒胡說,天黑了,山里怎么會沒狼,忍笑點了頭道:“夜里確是有狼的,咱們進了道觀就好了,趕緊走吧?!?/br> 原來沒力氣的也有力氣了,你拖我,我扯你,一步步往上爬,那小道士原就是招了人同他玩,人沒招著,還嚇跑了,把石桂看過一眼,咕嘟一聲沒趣兒,打那樹上滑下來,抖一抖道袍,趿了鞋子發力往前奔。 走在山道上跟在平地也似,腳下飛快,兩步躥到了石桂前頭,石桂雖有些力氣,跟常年走山路的也不能比,他一時前一時后,說些怪話做了鬼臉兒嚇人,石桂睇他一眼,綠萼怕得人都縮到石桂身后。 石桂好似只母鳥帶了一串兒小雛鳥,在宅子里頭舌尖嘴利的丫頭,見著個外人就軟了起來,竟要她來護著,石桂越不理他,他就越是起勁。 這時候作了道士和尚的,俱是家里頭過不下去的,若不然好好的孩子也不會賣出來做這個,荒年里頭,賣女兒也還是比賣兒子的要多的多,真到過不下去了,漂亮的男孩兒,比女孩兒的出路還更慘些。 石桂經過,倒不同他生氣,她自個兒有弟弟,見著淘氣的小子,多了三分容讓,看他道袍鞋子都不合身,要么是才來山上,要么就是受了欺負,伸手往兜袋里一摸,摸出幾個松仁粽子糖來。 正要給他糖吃,見著他手上黝黑,也不知哪里摸來了一手泥,彎眉一皺:“張嘴?!毙〉朗看糇×?,石桂喂喜子喂慣了,看他不動,手指頭捏了糖,往他嘴里就是一塞。 幾個丫頭哧哧笑起來,綠萼還呀了一聲,羞得滿面通紅:“你怎么,你怎么……”那個喂字怎么也說不出來。 石桂拍拍掌上糖屑,聽見綠萼這么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扭頭看看那個小道士,穿著道袍還跟個小黑猴子似的:“他才多大,跟我弟弟似的?!?/br> 小道士才還面紅耳廓熱,聽見這一句,氣得差點兒跳起來,想要把嘴里的糖吐出去,可舌尖才嘗著甜味兒,哪里舍得,吸溜一聲把那糖在舌頭上狠狠滾一回,咯吱咯吱大嚼一頓,嚼成糖渣渣,一口全啐了出來。 幾個小姑娘又氣又惱,他跺了腳吐舌頭,道袍拖在身后,踢踢踏踏往前去,往前走上一段兒還側臉兒看她們,石桂倒也不惱,糖粒粘在她褲子上,一拍就粘到手上,拿帕子擦一擦團到袖子里。 小道士又羞又惱,覺著叫人看輕了去,石桂越是笑瞇瞇的,他就越是要做個怪樣兒惹得她笑,還拿彈弓彈石子兒,回回都正砸在石桂腳邊,石桂先還生氣,跟著又奇,快走上兩步,石子兒還是落到她腳邊,倒笑起來:“你這準頭倒好?!?/br> 夸他的,他倒羞起來,臉蛋漲得通通紅,“呸”了一聲,一扭臉兒跑得飛快,沒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幾個丫頭嘻嘻哈哈,原來是只紙老虎,一顆糖就打倒了,笑了一陣還是怕有狼,后頭一個個越過她們,又怕誤了差事,重又出發,一路拉扯著竟也上了山。 山門往里,過了三殿才是女眷住處,里頭屋子淺,不似別苑里一道道的門隔著,宋老太太住正堂,東廂葉氏,西廂甘氏,抬頭不見低頭見。 還沒上山來,春燕繁杏兩個便把這些丫頭們攏到一處,耳提面命,山上這十來天,不許惹事不許生非,有什么趕緊報上去,鬧出來不論錯對先打板子。 甘氏心里窩了一團火氣沒處發,打的是大房的醮,葉氏來便罷了,她也得巴巴的跟著來,不獨她來,還得帶了兒女們來,一并給前頭那個死鬼磕頭上香。 她船上東西少,人便先倒了,盯著東廂不知在心里罵了幾百句未亡人,天天端著那個個寡婦臉,不如真個去當寡婦守活節,還更高看她一眼,又要嫁人又要立坊,那又是個什么東西! 甘氏心頭氣不順,聽見外頭叮叮當當的收拾東西,便派人下去斥責了兩聲,出來的是銀鳳,倒不似金雀那樣急性難說話,點一點窗戶:“我們太太歇著呢,輕些莫擾了她?!?/br> 甘氏這一向氣短,心頭有火氣泄不出,聽著銀鳳這說辭便皺了眉頭,想著一個活寡婦一個老虔婆要上山來,越發覺著胸口堵慌,一個月里禁了葷食,青菜豆腐也沒下了她的火氣。 在底下還能偷摸做些葷的吃了,到了山上可不得日日吃素,心里一煩悶,那頭人才來,就叫金雀放下窗子:“沒得抬眼低頭,我也不想見那寡婦臉兒?!?/br> 她說得這句,才覺得出了口氣,金雀才要下窗子,甘氏眼兒一掃,見著了石桂,覺得眼熟,金雀同她卻是有舊怨的,指一指石桂:“便是這丫頭推打了人,叫太太生那么一場閑氣?!闭f著挽了袖子出去:“讓你們仔細些,怎么的還這樣吵嚷?!?/br> 打臉怕露了形跡,上手掐了石桂的胳膊,石桂想縮身已是不及,手上捧的銅盆“咣當”一聲砸在地上,里頭的皂盒兒也跌了出來。 葉氏這頭沒有主事的,老太太那里的珊瑚珍珠卻在,窗里瞧見金雀尋了由頭折騰人,甩了竹簾子出來,一看甘氏下了窗子沒露臉,立時挑起眉毛:“怎么辦的事,砸了老太太的東西,你們哪個擔得起,手下沒個輕重,憑什么東西都能上手?” 金雀不防她在,叫她這么一頓搶白,連甘氏在這幾個跟著也是能軟不能硬的,金雀更加不敢,一院子站著都知道是罵她的,氣的紅了臉,卻不敢駁她,扭身進去了。 秋葉良姜替石桂把東西撿起來,回屋擼了袖子一看,胳膊上塊青,秋葉直罵:“下手也太重了些,咱們又沒惹著她?!?/br> 木瓜拿了藥油來,替她揉胳膊:“這要不發散開,不定要青多久呢?!毙⊙绢^子受這樣的委屈也是尋常,這幾個老宅里頭出來的,哪一個不得受一二年的□□,要不是有提燈這么個差事非得要屬狗的丫頭,石桂這會兒還在廚房里頭打雜。 石桂揉了兩下,覺著好些,良姜幾個還在說非得告訴春燕,還是她搖了頭:“為這個去爭也太小性了些,下回躲著她就是?!边@樣的事再多上兩件,便不是她惹來的事,別個也會覺得她身上是非多。 想安份的,偏偏身不由己,她理了東西,珊瑚把幾個屬狗的都叫到屋里,雜事叫旁個去辦,告訴她們明兒就要閉醮薰壇,讓她們仔細著些,身上別擦著碰著。 石桂聽著這句抿抿唇,知道珊瑚這是各打五十打板,春燕這樣,她也這樣,自家覺著事情分說的明白,可落在別人眼里,依舊還是覺著她多事,警醒自個兒還得更小心。 閉醮薰壇就是預備著做法事了,宋老真人念經起壇,開天門閉地戶,禁人出入,珊瑚把這些說一回,著意盯了她們:“后頭且有的辛苦,該歇便歇著,別往人堆里去?!?/br> 閉醮薰壇起經出幡的活計輪不著她們,她們是專用來看燈的,非得是這幾個丫頭不可,這些引神燈從開闊大道一直到壇上都要點,還得看著不熄滅,用的又是麻紙拈的線,山頂上山風更大,得看著不熄,可不是樁苦差事。 幾個丫頭進來的時候都見著那大道了,寬三尺長十五丈,總要點上百來盞燈的,經得一日一夜,可不有得熬。 光是聽這幾個就肚里叫苦,石桂來的時候特意帶了厚衣,山上那些個道士,有些體面的還穿著棉布薄袍子,站在太陽底下還出汗,往廡下一站就覺得有些陰涼,幾個丫頭都是特意挑上來的,都帶了夾衣,石桂還托了孫婆子買了個小手爐子進來。 等主子們都上了山,正堂東廂兩處都安置妥當了,屋里還點了香,軟帳細簾,清茶果子,小丫頭子排在東西兩廡廊下等著差遣,瓔珞七寶兩個扶了老太太,春燕繁杏扶著葉氏,宋老太太連飯也不用早早歇下來。 到這兩個歇了,石桂幾個才放飯,米是宋家帶上山來的,光是這米石桂就能吃上拳頭大的兩碗,道觀里旁的沒有,菜蔬最多,卻不見豆腐,問了送菜的道是山上豆腐難上來,送上來的也盡著主子們先用。 炒雙菇炒青江菜,還有腌的竹筍小蘿卜,紅紅白白切了一碟子,沒一會兒就吃空了,連綠萼都飯量大漲,爬了半日山,可不胃口大開。 才來的時候沒細看,到用飯的時候去了廚房才見著五六個大灶頭,里頭燒灶的也是道士打扮,石桂幾個年小的去領了飯菜,是拿盆兒裝著的,綠萼手勁小,她們走的就慢些,拎到半路,那個下午瞧見的小道士叫個胖道士拎了耳朵揪出來,一面拎著他,一面用腳踢他的屁股。 小道士靈活,腳才要沾著身子,他就哎哎叫著動兩下,七八下沒一記踢中了他的,他臉上求饒,一雙眼睛卻轉來轉去,石桂看著撲哧一聲,他瞧過來,見是石桂,才要吐舌,屁股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胖道士長喝一聲:“就你偷懶,你怎不學學你師兄們?”讓他就在大殿外頭罰站,還不許他吃飯。 石桂經過他身過,看他還是那付涎皮賴臉的模樣,叉著個腿兒滿不在乎,眼睛也斜著,嘴巴里還罵:“肥不死的牛鼻子?!?/br> 石桂越聽越是發笑,略站一站,從袖兜里摸出個小紙包來,伸手遞給他一袋糖。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好呀 二o一六也得好好吃好好喝好好買 懷總前天發誓這一年都不再買包了 于是等跨年,啦啦啦 新年也請支持懷總 妹子們么么噠 大吉大利求包養 ☆、第33章 明月(修) 綠萼眼見得石桂把糖塞到小道士手里,恨不得把頭埋到腋窩里,臊得滿面通紅,你你我我說了幾回,卻開不出口來,石桂大大方方笑一回,拎起菜盆往前去。 一袋子粽仁粽子糖,有玫瑰的有仁子的,除了糖還有麻餅金橘梅子,俱是鄭婆子包進來給她的,說山上主子有得吃,下人可不定,這些個餅兒果子沾沾舌頭甜甜嘴兒。 原來如何不論,自她進了葉氏的院子,鄭婆子待她越發好起來了,上山這樣的差事鄭婆子趕不上,錢姨娘又大著肚皮不能上山來,只石桂一個在葉氏院里。 打了醮宋家這夏就也消完了,中秋都過了,再晚就是年,也得回去預備起來,石桂就是鄭婆子的指望,可不得好好攏住了她,當初想著法子把她送進來,就是存的這個心。 石桂抬了菜盆沒回頭,綠萼也僵著身子不敢看,就怕落了人的眼,她親爹那些話一句都不敢忘,想著割鼻刺面的節婦,就忍不住委屈的要哭。 道觀連著幾代建下來,很是宏偉,廡廊高深,抬頭能見著松林間的夜霧,就是在這兒,都比宋家那個別苑好,石桂翹著嘴角,腳步越走越快,綠萼跟不上了,輕叫出聲,她這才停?。骸皩Σ蛔?,我走神了?!?/br> 綠萼只當她還在想那臟兮兮的小道士,咬了唇兒看她,想說又不敢說,覺得石桂待她好,紅了一張臉,聲音譬如蚊子哼哼:“這總不好?!?/br> 石桂不明所以,綠萼卻羞得半個字都不能出口了,咬了唇兒低著頭,扭扭捏捏再不開口,她就是這么個性子,石桂也不再追問,兩個把菜搬到屋里,幾個丫頭都等著,看著這素油炒的蘿卜白菜就咋舌頭:“后頭這十來天,都得這么吃不成?” 二等以下俱是一道吃的,八個人的飯,量是足的,可滋味著實淡,原在府里連著吃一個月的素也還罷了,到這兒吃這些淡味粗菜,在府里呆了幾年的,就都吃不慣了。 筷子一根根的挑著,就是吃不下去,石桂舀了一勺子蘿卜,跟白飯拌在一起,這就是窮三白,豆腐蘿卜,何況現在還白米飯,于她卻是有吃有喝就算富,蝗災的時候連榆樹皮粉磨的窩窩頭都是好東西了。 她們正吃著,素馨端了菜盆子進來,看她們不動筷子,挨個兒點一點:“一個個嘴巴都吃刁了,就知道那大廚房的你們咽不下去?!?/br> 她手里還有半碗紅蘿卜腌竹筍,這幾樣都是府里帶上來的,小丫頭們歡叫一聲,就著這個吃下一碗白飯去。 吃完的菜飯,還由著小丫頭子送回去,才剛是石桂綠萼去拿的,該是良姜木瓜送回去,這兩個卻挨著床柱腳軟的動不得,還剩下許多飯菜,石桂挨個兒一瞧,一個個無精打采,還得起來替上頭的jiejie們燒水燙腳,干脆捧起來:“給我留些水?!?/br> 別個覺得累,她倒很喜歡這個道觀,大殿里掛著幡,點著香燭,檐高廡深,松濤陣陣,不知日出又是怎樣的美景。 她慢騰騰走著,四處石燈里都點了燈,一條長廊俱是亮的,石桂心里勾著圖,見著這般景色倒遺憾起手中無筆來,怔怔看了好一會兒,叫人輕拍了肩膀,一回頭就是那個黑小子,扭手扭腳的站著,粗聲道:“你是不是搬不動了?!?/br> 石桂知道他沒吃飯,還當他這是餓了找吃的來了,把盆托一托:“這里頭還有不少,你要不要吃?” 雖是剩下的,卻是干凈的,還有半盆子,小道士原是看她干站著來幫忙的,這會兒肚里卻響亮的咕了一聲,石桂笑瞇瞇的,看他跟看喜子差不多,想想喜子也不知道這會怎么樣了,長高了沒有,送回去的鞋子合不合腳,想著就嘆一口氣。 小道士肚里確是餓的,往日去廚房偷吃的,總有幾口剩,今兒偏來的人多,全給做了,半顆冷饅頭也無,看著她們吃剩下這許多,拿了碗就要舀,只聽見石桂嘆氣,立時就把碗摔在菜里,橫眉看他。 石桂正出神,唬了一下,再看他發怒,不解其意,把盆兒放到他手里:“你要是嫌涼,自個去熱,我得回去了,jiejie們還等著拎水呢?!?/br> 綠萼替她留了一盆,泡了腳揉揉腿,到揉得發起熱來,明兒就不腿酸了,當大丫頭平素吃得好穿得好,還有人侍候,只一點不如她們這些小的,她們能睡個好覺,大丫頭們還得上夜。 葉氏睡床上,春燕就在羅漢床上,繁杏睡在外間,冷了熱了,渴了饑了,輕輕哼一聲,兩個丫頭就得起來cao持,聽玉簪幾個說,春燕便是難得不上夜,也睡不實,有一點動靜就驚醒過來。 似這樣挑上去的丫頭,管教嬤嬤們要試著叫她們上夜,連著幾夜不發聲兒,輕微一動,看你能不能醒過神來, 石桂最是好睡,聽見這個不由乍舌,要讓她來,她必是睡迷了的,除開陳娘子帶她出蘭溪的那一夜,就沒有發愁愁的睡不著覺的時候。 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天,哪個知道明天有沒有轉機,賣身的時候這么想,如今也還這么想,山上野風陣陣,四檐松濤不絕,幾個丫頭倦極犯睏,她早已經沉沉睡下去,身子一挨著枕頭,就入了夢,綠萼卻叫這聲兒嚇得縮起來,挨了石桂,碰一碰她,看她睡得沉,拉了被子蒙過頭,僵了半夜,好容易睡了。 石桂惦記著想看一看日出,第二日一早就醒了,她早起慣了的,穿上衣裳才想著今兒不必掃院,打開門,外頭天色將亮未亮,小徑上落得軟松針,樹間還有小黑影穿梭來回,順著小道爬到后山上,前邊就是三清殿,大影壁上畫著道家三清,拿金漆勾了衣裾,隱隱一點光投上去,流轉好似飛仙。 云里先是投出一深紫,跟著又從這深紫里顯出一線紅,石桂叫山風吹紅了臉,緊一緊身上的夾襖,眼睛一刻也不肯離開這線天光,驚嘆全咽到肚里,正等著那輪紅日上來,身上就挨了一下。 離得道觀這樣近,觀院又建得這樣大,附近的野獸早就沒影了,石桂還當是松鼠猴子玩笑,抬頭一看,竟是那個小黑猴,還坐在樹上,吸溜著鼻涕,身上依舊那一件微松垮垮的道袍,這回倒跟她笑起來。 臉皮是黑的,笑起來一口白牙,他還揣著昨天石桂給的糖,手里拎了一只松鼠,順著樹竿滑下來,把那只小松鼠提溜著遞到石桂眼前。 嘴里還咯吱咯吱咬著松子仁,想是在掏松鼠洞,山上孩子沒零嘴,也會掏了鼠洞,地里收麥子的時候,田鼠洞里也能掏個幾斤出來。還有人套了松鼠打牙祭的,剝了皮沒多少rou,卻算能解得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