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夜里就跟過節似的,秋娘把挖來的筍子片的薄薄的,三文錢換了一塊老豆腐,燒過蝗蟲的池塘那一層灰,倒養了許多肥泥鰍,拿竹筍換了兩條來,切成段燒湯,烙了幾張餅,把給石頭爹補身子的雞蛋都拿了出來,香噴噴幾大碗全端到石桂面前。 于婆子聞見香在外頭跳腳,可她這會卻不敢吵,隔了窗子咽唾沫,背著兒子說了百來句媳婦不孝順,石桂立起來“啪”的一聲關上窗戶,于婆子在外頭唬了一跳。 石桂拿著勺子一口口喂喜子喝湯,原來白胖胖,如今瘦得豆芽菜一樣,成了個大頭娃娃,這會兒抱著湯碗喝個不住,肚皮吃得圓圓的,兩腿一伸躺到床上:“要是明天也有,就好了?!?/br> 第二天一大早陳娘子就來接石桂,秋娘眼睛腫成核桃樣,石桂反過來勸了她:“娘回去罷,過年的時候我給喜子捎吃的來?!?/br> 屋里兩個躺著,只有秋娘送她,抱了她只是垂淚,從頭頂一直摩挲到手掌心,看了一夜抱了一夜,可怎么也沒抱夠,不是她親生的爹娘,可這么待她也不差什么了。 家里有了錢就想著給她裁花衣裳做裙子,這么丁點大的姑娘家,村里誰也沒能戴上銀丁香的,年景好的時候也給她買了來穿耳朵眼,更不必說還有個于婆子見天嚼舌,過得雖苦,日子卻是順心的,越是這樣,她越是不能叫這個家就這么散了。 秋娘跟在油車后頭走了長長一段路,出了村口,過了石橋,石桂就這么掀了車后的簾子看著,秋娘一路走一路哭,她咬著唇兒不落淚,手指頭攥得緊緊的,一定還要回家來。 天還沒亮透,四處都是霧,秋娘的影子越來越淡,到再也瞧不見了,剩下滿眼凄凄茫茫的野蒿草,她才轉回去坐正了身子,一車的女孩兒,彼此看一看,俱都不出聲。 青布油車里擠擠挨挨著坐了七八個,一個個相互挨著,頭碰了頭腳對著腳,小道上坑坑洼洼,長草里埋著亂石,不時就顛簸一下,車身跳高了再落下,到了這兒就是出了村子了,石桂最后看了一眼村口,記著那棵古槐樹,把蘭溪村三個字刻在心上, 驢車慢慢悠悠往前行,不知是誰先沒忍住,低聲啜泣起來,先時聲兒小,車外頭人也不當回事,等這一圈女孩都忍不住哭了,外頭一掀簾兒,陳娘子眼兒往她們身上一溜:“哭甚,這是帶了你們去過好日子了?!?/br> 石桂把小包裹放在膝蓋上,打里頭摸出個些糖塊來,就是白大娘給的那角,秋娘全要給她帶著,她把糖拍碎了,留了一大半給喜子。 糖粒黑乎乎的,可石桂一拿出來,這些姑娘們便都收了聲,腮上還掛了淚,一抽一抽的看著她。 她笑一笑,把手攤出來:“吃罷?!?/br> 膽大些的伸過來拿,膽小的怯怯望著,石桂再往前送,這才敢拿了,含在舌尖上一點點等著它化開,快兩三年沒見這零嘴了,這會兒吃著,雖不哭,怎么也笑不出來。 自上一年鬧了蝗災,村里沒留頭的姑娘,就一個個坐著陳娘子的的車出來了,能到這會兒才賣的,俱是家里寶愛的,想留卻偏偏留不住。 蘭溪村的姑娘百里挑一,桃林柳溪里養出來的女孩兒,個個生得雪白臉盤桃花眼,買的人說明白了,這樣的姑娘收羅了去,就是學吹學唱學彈打的,穿的是綢,吃的是油,出去了就是過好日子的。 這話不過騙騙耳朵,騙不過心去,不是不知道,卻告訴女兒去的是好地方,家里多收幾兩銀子,一家人好度日。 陳娘子是村子里白大娘的親戚,既是一個村子里的,她來收人,便多舍個一兩半兩的,賣出來的姑娘家,比起門子行院跟賣作童養媳婦的苦楚,往大戶人家當丫頭,已然算是好前程了。 她們行得一程,在茶竂里給驢子喂上草料,幾個姑娘喝一碗熱水,肚里餓得發虛,又往城里去,到得城邊,陳娘子掀了簾子,叫下一個丫頭去,等車再行起來,還有人問:“二丫呢?” 這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無人答她,她問完也就明白了,怔得一刻,再不敢哭,咬了嘴唇直發抖。石桂看她年紀著實小,又給了她一顆糖。 心里發苦,嘴里吃著蜜也不甜,統共八個女孩兒,一站站的停,到了渡口坐船還剩下五個,等下船換車,就只余下三個了,兩舟之間賣掉的,還怎么找回家來。剩下三個前途未卜,俱都縮著身子,石桂留意看了,除了自個兒,留下來的都是生得顏色好的。 布車回來一趟總帶著幾個人,一巷子里住的三姑六婆,陳娘子的行當還算是體面的,有錢人家走動的多,腦子活泛手上靈便,巷子口走進來,見著她都問一聲好。 在個小院跟前停下來,陳娘子拍兩下門,立時就有人開,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兒,一口吳語:“姆媽回來啦?!?/br> 陳娘子指指這幾個丫頭,那姑娘上下溜一圈,笑了:“這回的倒是好貨色?!笔鹣冗€當她是陳娘子的女兒,等到把她們安排了屋子,這才看見里面還呆著一個姑娘,生的花朵兒也似,看見她們來,笑一笑,替她們安排下飯食。 石桂年紀不是最大,可一車人都哭了,只她沒哭,吃了她的糖便以她為首,縮在她身后不敢動,她笑一笑,上去問話:“jiejie好,我叫石桂,jiejie姓什么?” “我們這樣兒的,有什么名姓,左右我明兒就出去了?!彼f著便露出笑意來,到底告訴她們她叫杏子,還問她們餓不餓,又說:“陳娘子這兒總有口干飯能吃,你們挨個兒洗了去,明兒相人家,機靈些好?!?/br> 同她攀談了,這才知道那個開門說一句好貨色的,自個兒也是待價而沽的貨,杏子因著有了前程,反待她們和善,把自家拿的兩個饅頭,分了一個給她們。 夜里五人一個通鋪,石桂睡在墻角,白大娘千叮萬囑讓陳娘子給她找個好去處,秋娘摟著她哭了一夜,不是生母,也是她一口一口喂了粥湯養活的,譬如割rou,怎么不疼,家里一個傷了腰,一個又生病,緊緊抱了她:“三年五載的,還把你贖出來?!?/br> 買人是一筆銀,若是當丫頭,還有工錢支,石桂睜著眼睛,連苦笑都沒了,好端端的人,到了這地方就成了貨,模模糊糊連上輩子的爹娘也想不起來,學的會的趕上天災半點無用。 行了這一路,又是坐車又是坐船,屋頂不漏風,身上有被蓋,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天,瞇起眼睡了過去,第二天天色大亮了,昨兒開門那個進來踢了門:“趕緊起來,養著你們當姑娘不成?” 城里沒雞叫,還真不知道天亮了,石桂一骨碌爬起來,出門就看見院里零落落的堆著東西,杏子正預備出門,來領她的是個腆了肚皮的中年男人,陳娘子滿面堆笑,收下那些點心盒子,把人送了出去。 燒火煮飯掃地打水,樣樣等著人干,石桂往灶上煮了粥,又切了菜根,把剩的饅頭蒸了,院里的小桌已經支了起來,有她帶頭,別個也不再拘了手腳。 銀柳挨著門框,呸了一聲:“不過作妾,還是個客商的妾,就樂成那樣子了?!彼焐线@么說,心里卻著實艷羨杏子腕上戴的鐲子,那客商看著大肚油臉,竟是個有鈔的,咬了牙氣一回,甩著帕子進了屋。 陳娘子回來見著有粥有菜,看了石桂一眼,帶點笑意,倒還是個識趣的,看得懂眉眼高低,不哭不鬧,光是這兩條就值得費心找個好人家,要是往上去了,她這牌子也能打得響亮。 坐下來吃了一碗稀粥幾個小菜,旁個干站著看,兩個小丫頭分明餓得直咽唾沫,也沒見著陳娘子給她們一口吃的:“這會兒喝什么,到了地方自有吃的?!?/br> 石桂看著那兩個縮在一處,跟兩只過冬的麻雀一般,嘴唇動了又動,到底沒能問一聲她們要去哪兒。陳娘子吃了粥餅,還讓銀柳攤了雞蛋,撒上蔥花,滿嘴油汪汪,飽了肚子才把那兩個帶了出去,石桂站在院里,一共八個,連姓名都沒說全,就不知叫賣到了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剛開文姨媽就來了 要下不下,真麻煩 喝個熱巧克力好了,姜茶真的好辣~嚶唧 問女主有沒有顯赫身世的 并沒有,啦啦啦~ 文案上掛著懷總的完結文,有興趣的可以看一下,不過我想這兩天應該都是老讀者,咩~ 大吉大利求包養 ☆、去處 “傻站著作甚,趕緊過去和面,還想讓我侍候你不成?”銀柳倚著桌沿磕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皮,見石桂立住了不動,嘖了一聲,吐出兩瓣瓜子皮來:“這有甚,不是來就是去,也有你的那一天?!?/br> 石桂統共值了五兩銀子,石家夫妻還了半兩銀子,讓陳娘子好好找個主雇,這些都當嚼口,她是知道這事的,可也不能白呆著不干活,陳娘子走到門邊,先就看見石桂拿了小笤帚在掃了瓜子皮。 “銀柳,你去買些活魚來,夜里大郎要回來?!标惸镒诱f到買魚,銀柳還耷拉著臉兒,到說大郎要回來,她立時站起來,不一時買了魚來,不獨買了魚,還切了rou,興興頭頭道:“拿這個熬rou丁醬做澆頭?!?/br> 陳娘子的兒子在碼頭上打短工,生得一膀子rou,夜里回來了坐到小桌邊,一座山似的,分面時銀柳給他滿滿一碗,澆頭上的筍丁都要掉下來,卻跳開石桂,叫她吃光面,陳娘子拿筷子敲敲碗沿:“可是石桂和的面燒的灶?” 銀柳這才給了她一勺子,挑了菜跟大郎一個碗里吃,大郎穿著一身布褂子,天還凍呢,就露出滿身的rou來,兩個桌上吃著飯,桌下面銀柳拿腳去勾他的腿。 夜里石桂抱了被子去跟陳娘子睡,侍候著陳娘子燙過腳通過頭,聽著對面小屋里嚶嚶唧唧的聲兒,陳娘子冷哼一聲:“且叫我兒受用?!?/br> 石桂聽著發寒,只作不懂,就在地上打地鋪,陳娘子吹了燈才道:“你是白jiejie托了我的,我自給你尋好地界去?!?/br> 那幾個都是定了貨她才去收人的,小本買賣,真要五兩五兩的買人,陳娘子手上也沒這許多現錢,別個付了定,她自家貼補些,若是不要人,定錢也不退。 只石桂一個是她看著可憐帶出來,也是滿意石桂會看眼色人又勤快,不然哪里肯留她,早早就脫手賣出去了。 一早上那兩個還沒起來,昨兒鬧了半夜,陳娘子倒是一場好夢,一大早起來開了門,爐子上已經燒了茶,粥飯也做起來了,她沖著石桂點點頭:“就看你的造化?!?/br> 石桂不知她說的是造化是什么,昨兒的杏子也已經是“好造化”了,怕得發抖,卻還是笑臉相送,轉身默不作聲把家里的事兒都干了。 外邊巷子越來越熱鬧,銀柳這才開了門,一件扣身衫子只扣了一半,露出一片白胸脯,指了石桂:“到巷子口買兩碗胡辣湯去?!?/br> 說著扔出幾個大錢來,叮叮當當落到地上,石桂忍氣低了頭去撿,陳娘子只有一個兒子,萬不能這時候惹著銀柳。 銀柳擰了腰回去,等石桂送了湯來,她還沒梳洗,一把頭發搭在襟前,手勾了大郎的腰,細白手指在他胸口畫了個圈兒:“留了她下來,就當使喚丫頭可好?” 石桂聽在耳里,留下來在陳娘子家作工,比賣作丫頭強些,她跟白大娘是親戚,往后總有回去的一天,便是銀柳脾氣再壞,也總能忍得她。 “留你一個就虧了本了,還想留她?”陳大郎說得這一句,里頭銀柳嬌笑兩聲,沒一會兒床板又響起來,石桂吸一口氣,進屋替陳娘子打掃屋子,看著天好,把被子也拿出來曬過,只要一停下來,她就想起來被賣掉的那個七個女孩兒。 那船上有好幾只箱籠,堆著行頭旗幟,是走村搭臺唱戲的,那兩賣到那兒,這輩子就是優伶了,她手指緊一緊,如今這個世道,真能賣了當丫頭,倒是好的。 陳娘子夜間回來,石桂出門迎她,見她滿面帶笑,一顆心原就提著,這會兒更是惶然,陳娘子笑得一聲:“也是你的造化,那宅子是宋家用來消夏的,三年五載也不定能派上用場,平日里又沒主家在,我跟灶上的鄭婆子相熟,你跟了她就是?!?/br> 石桂聽了這話,膝蓋一軟,天災人禍都叫她趕上了,由著別個捏了她的命,才知道發發慈悲不是一句笑話。 陳娘子能辦下這樁事來,心里甚是得意,使石桂到巷口酒肆打了一角酒,又讓銀柳整治兩個下酒菜來,大郎出去了,銀柳甩了手偷懶,自個兒摸出錢來,讓石桂到外頭買了一屜兒蒸小餃子,又切了一個豬耳朵來。 銀柳存了嫁進陳家的心思,一盅盅給陳娘子添酒,她是本地大戶賣出來的,出來的時候貼身藏了些錢,手上松動不急著找買主,就當賃下陳家的屋子來,卻不想跟陳大郎勾搭到一處。 她句句話奉承了陳娘子,知道石桂定到了宋家,一疊聲的贊:“還是姆媽有手段,那家子可不好進人的?!?/br> 宋家的老太爺大有名頭,他在太子太傅上告老了兩回,圣人也沒允,世代讀書的人家,到了宋老太爺,是家里第二個進士,兒子年輕輕的又中了進士,如今宋家的老宅里,門前還豎著三對兒進士旗桿。 甜水鎮是宋老太爺的家鄉,在這兒置下別墅消夏,造房子的時候大興土木,可造完了卻沒來過。 主家不住也有看房的管事,這別苑有樓有池有橋有廊坊,里頭管事的撒掃的看花的怎么能少,廚下也離不得人,陳娘子算得是給石桂尋了個好差事。 一角酒全是陳娘子吃了,小菜倒留了些給銀柳石桂兩個,石桂吃了兩個白面饅頭,昨天她不敢多吃,摸清了路數就放開肚子,吃了兩年的榆樹皮磨粉摻著玉米面做的窩頭,見著這白面的,由不得她不咽唾沫。 等陳娘子醉酒去睡,銀柳歪在桌邊,杏眼含著水光,面上似敷了胭脂,撣一撣長指甲:“那宋家有甚個好,消夏的別墅,在主子跟前臉都難露,你還當是好去處呢?!?/br> 見不著主家,還談什么出頭,進去是個粗使的丫頭,就干一輩子也還是粗使,非得那些辦了好差,在主子跟前露過臉的,那才能往上提,過后也還有個好前程。 石桂知道她是大戶人家發賣出來的,可看她這模樣便是鄉下最難耐的寡婦都比她正經些,村里劉家的女兒便是到城里當了丫頭了,到了年紀發還回來,積蓄的錢財蓋了屋買了地,還給自個兒置了一份嫁妝。 一樣是當丫頭,銀柳卻是被發賣出來的,她才要避過去不接話,銀柳就伸手捏了她的臉,細細打量了她的眉目,冷哼了一聲,甩開手去,賣人的時候往大了說,說是八歲了,實則七歲多,這兩年就沒吃過飽飯,頭發細黃骨瘦如柴,叫她這一甩差點兒摔到地下。 “小毛丫頭生得倒好,要是主家在,說不準就能出頭,可惜了了?!币幻嬲f一面笑,翹起腳來,看酒盅里頭干干凈凈半滴殘酒也無,嘴里嚼了兩聲,自家往屋里去睡。 石桂把碗盤碟子都收拾了,聽見陳娘子屋里鼾聲如雷,銀柳又把屋子反鎖了,她進不去,也不想進那間屋,干脆就坐到桌上抱了膝蓋。 天上只一輪殘月幾顆星子,她身上穿一件舊襖,還是幾年前年景好的時候裁的,穿了三個冬春,袖口領口早就起了毛邊,此時緊緊攏住了,將將能擋夜里的寒風。 莫名其妙到了這地方,以為這輩子就是在村里頭過活了,再沒想到經了一旱一蝗,她連自由身都沒了。 到了小城鎮,才知道鄉下的日子過得有多苦,上輩子的事只余下零星碎片,這輩子要過得好,腦筋不活不行,她已經學起撿蠶,想著能攢下一架織機來,送喜子去讀書,替秋娘石頭夫妻養老。 哪知道先是一春蠶僵未結繭,跟著又是大旱天,再跟著又鬧蝗,一家子就這么垮了,可活著就是希望,活著就能想辦法把日子再過回來,要是石頭爹落下病,喜子再不好,這個家就散了。 石桂生下來就少哭,此刻仰了頭,拿手背去抹眼角邊的淚,無可奈何,卻又非做不可,她知道自己的身價銀子是五兩,轉了一道手還得賣得多些,像杏子這樣三十兩的姑娘是因著會點茶生得好,叫人買去是當妾的,伸手摸摸面頰,只要攢出這錢來,就能給自己贖身。 像劉家似的,到鎮上去,開小鋪子做買賣,喜子還能讀書,比看天吃飯要保險得多了,石桂打定主意,搓搓手呵上口熱氣,往陳娘子屋里打地鋪睡了。 第二天一早,石桂就起來把被罩拆了,這被子也不知道多少人蓋過,邊上都油得泛光,她人小力薄,好容易錘打干凈,卻怎么也絞不干,支到竹桿子上滴了一地的水。 陳娘子昨兒貪杯,早起看見被子洗曬了,桌上有小米粥跟攤面餅子,到底喜歡石桂肯干,銀柳又沒起來,她坐下吃粥時,沖那屋子冷笑一聲。 石桂只當沒瞧見,把自己收拾干凈,連桌上的碗筷都洗了,跟著陳娘子出門,來的時候心里害怕,沒有多看,買湯的時候也只走到巷子口,這一路出來,才見著煙火人家。 鄉下那樣苦,可這兒竟不一樣,石桂沒見過,只當是繁華了,可卻還聽見人嘆,這一干旱連著吃食都少了,麻油價貴,點茶拌面都少有,說這話的總算還有面能吃。 陳娘子一面走一面教她規矩,無非是叫她眼明心亮些,能干的事搶著干了,石桂聽著連連點頭,還央求陳娘子,下回再去蘭溪村的時候,替她捎個信。 消夏的別墅自是建在山里的,坐了舟船,行了二九水路,還走了一段山路,石桂常跑田埂地頭,陳娘子也是走慣了路的,腳下邁步倒快,繞過竹林再往前去就是宋家的松竹精舍了。 說是精舍,實是個大宅子,原是想造得小巧精致些的,可家里這許多人,人人要有院有屋,還有侍候的下人,越建越大,把后頭的竹林都挖去一半,只在里頭留下個茅草屋子來,算是給老太爺住的精舍。 沒主家在,門上便懶洋洋的,陳娘子拍了門,好一會兒才來應,也不引路,叫她自家進去,石桂再沒想到竟是這么一棟大宅,從角門進去繞了好幾條回廊,這才到了廚房。 這宅子是預備了給許多人住的,院子大廚房也大,院里圍了籠兒養雞,里頭三個灶臺只一個點著火,陳娘子叫一聲鄭家jiejie,里頭便出來個小丫頭,看著十來歲,先叫一聲陳mama,跟著掃一眼石桂,臉上堆了笑,拿了一碟子麻糖桔子出來。 兩個人敘話時,那丫頭便燒茶,石桂趕緊給她打下手,看了一會就知道她要什么,遞柴打扇,輕聲問那姑娘叫什么名兒,石桂殷勤,她便也笑一回:“我叫葡萄?!?/br> 石桂接口便叫她葡萄jiejie,陳娘子一路都透出話來了,若是鄭婆子不要她,接下來的去處,便沒這樣輕閑了,這別苑活計少錢還多,她自然想留下。 鄭婆子打量她一回,皺了眉頭:“就沒再大些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評加更章 懷總腰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