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方采蘩不認識梅三爺,所以關于他出事的事情根本沒覺得有多重要,回到家之后提都忘記跟胡氏提起了,胡氏還是龍舟賽結束,一家子開始正常開鋪門做買賣的時候才聽相鄰雜貨鋪的王掌柜娘子說起。 王掌柜娘子是個嘴碎的,告訴完胡氏事情的經過后又感嘆道:“大家都說那梅三爺也是命里該有這一劫,不然好好地看著龍船,他主仆怎么會離開江邊,然后在大街上縱馬。嘖嘖,京里的貴公子,居然差點在咱們這里送了命,世事還真是無常?!?/br> 胡氏點頭贊同:“俗話不是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嘛。這人還算命大,不然柳家還真是不好向他家交代了?!?/br> 王掌柜娘子拍掌道:“可不就是,柳夫人聽說外甥差點沒命,將柳家的幾位爺好一通責罰。柳家的幾位爺直喊冤,大家此前就怕這位梅三爺出點什么事兒,一直緊跟著他。然后端午那日大家一門心思地看船,誰會想到那梅三爺自己不打招呼就回了城?;爻蔷椭苯踊亓?,可他卻在大街上亂竄。大家都在納悶,明明咱們這邊跟柳宅方向相反,你說他跑這邊來做什么,這邊可沒有柳家的人?!?/br> 王掌柜娘子說完,一雙綠豆眼眨巴著看向胡氏,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樣。胡氏的眼皮跳了跳,結合原先王掌柜娘子說的梅三爺的馬車所行路線,一個叫她極不舒服的想法猛然竄上心頭。 敷衍走了王掌柜娘子,胡氏一個人又發了一陣呆。方采菱因為繡莊的事情來詢問胡氏,看到老娘陰沉著臉,心頭不由有些發憷。不敢去觸老娘的霉頭,她轉而去前頭尋方采蘩。 “jiejie,你是不是惹娘不高興了?”“沒有啊,好好地你怎么會這么說呢?”方采蘩對meimei的問話很疑惑。方采菱不解道:“那娘怎么黑著臉很生氣的樣子?!?/br> 方采蘩道:“她心情不好吧?!狈讲闪獍櫭迹骸霸缟蟻淼臅r候還好好地,怎么突然間就不高興了?!?/br> 能引起老娘心情不好的事情還能有什么,自然是老爹了。這回老娘破天荒地揍了兒子,揍完又心疼愧疚,可不就開始怨恨老爹了。明明老爹好好地活著,弟弟卻因為沒有人護著連龍船都不敢叫他去看,雖然老爹著人來接老娘自己不答應,可說來說去根子還在老爹那邊,老娘不怨氣沖天才怪。 當著伙計的面方采蘩不好跟meimei說這些,而是道:“誰知道,這當口你別去招她,省得無端挨罵?!狈讲闪恻c頭:“我知道,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去繡房忙乎吧?!?/br> 方采蘩對胡氏心理的揣摩只能說大致對,胡氏此刻確實在怨恨前夫,但不是因為方志遠而是因為她。雜貨鋪掌柜娘子那番話引起了她的注意,胡氏暗自疑心端午那日梅三爺坐馬車是想來自家鋪子,至于來鋪子的目的是什么,結合他家那兩個婆子的做派,用腳趾頭都想得到他想做什么。 對方是京里來的官宦子弟,而自己這邊不過孤兒寡母毫無根基的外鄉人。當時整個縣城街上又沒幾個人,對方若真的生出邪念,自己母子幾個還真是求告無門。胡氏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后怕,最后通通轉為憤怒,指甲掐破了手掌心都不自知。 她氣了一通后忍不住雙手合攏望空默念:“多謝老天,多謝菩薩,及時讓那賊殺才的車子翻了,使得我們蘩姐兒躲過一劫?!?/br> 這回僥幸躲過,下回若是再遇上這種事,自家還能有這么好的運氣嗎?胡氏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后悔當初沒有答應帶著孩子去潭陽州府前夫那邊去了。然而想到方家那些糟污事兒,她又覺得自己沒做錯。 此后好些天,胡氏都被這種糾結的情緒籠罩著,對方采蘩趕鴨子的時間拖得有些長這事也就沒有察覺到。而這邊陸驥學習勁頭十足進展神速,已然開始在方采蘩的指點下開始學習《論語了。 時間忽忽到了七月,老牛頭又從潭陽州府來到了和錦縣城。這回就他一個,一看就知道不是來接人的。他自然又帶來了方修文寫給胡氏的書信,書信里方修文告訴胡氏,老太太看到人沒接來,再一聽聽老牛頭等人的回稟,簡直暴跳如雷,此后連著生了半個多月的氣。 可胡氏已然和自己和離,當初自家又和胡氏就孩子們的歸屬立了文書,老太太即便將自己活活氣死也不能拿胡氏怎么樣。想了又想,為了孫子,老太太只好妥協,直接和明氏攤了牌,打算送她走。 可明氏死活不肯離開方家,老太太狠心相逼,明氏打擊太大一病不起,若是不管不顧地硬送她走,只怕要出人命。沒法子,只好先治好明氏的病之后再送走她。 方修文知道前妻的脾氣,知道明氏不走,胡氏是絕對不會帶著孩子回方家的,所以這次沒有再派人來接,單單打發老牛頭來送信。 ☆、第31章 翻臉 一病不起,怕出人命,所以明氏還是沒被送走,方采蘩一聽老娘說到這里,對老爹簡直是無語了。堂堂四品知府,卻被明氏這個表妹給耍得團團轉,實在是太窩囊了! 她心頭火大,不由憤然道:“爹爹做事怎么這樣優柔寡斷,那臭女人分明是裝病,她要死就讓她死好了!”“就是,她死就死好了爹爹偏要管那么多!”方采菱也憤憤然。 胡氏道:“你們爹爹說,到了這地步,那女人根本就沒有退路,這是豁出去了,尋死覓活一副不要命地架勢。老東西這些年沒少帶著她在那些官家夫人跟前晃悠,人家也都知道方家那點破爛事兒。她若是是真的死在方家,你爹爹是做官的,名聲必然受損,所以這事還真是不好辦?!?/br> “顧忌這顧忌那,不拿出非常手段來,自然是不好辦了,那爹爹和那女人就這么耗著吧。娘,咱們還是安心作咱們的買賣,就當我爹沒找來吧?!狈讲赊涝较朐綄系?,心灰意冷地道。 方采菱點頭:“是啊,咱們又不是養不活自己,誰稀罕回那個家?!?/br> 如果是過去,對于閨女們的態度,胡氏是喜聞樂見的,可如今她下定決心要回去,自然就不想自己的孩子對丈夫抱著抵觸的情緒。長女素來冷靜有主見,很少像眼下這樣對自家老子這般直接抱怨。 胡氏覺得有必要糾正這股風氣,于是強壓下心頭郁憤,耐心解釋道:“這回老家伙是鐵了心要送走那女人,倒是和她兒子有商有量地。據你們爹爹說,他們已經著人去明氏娘家,讓他們那邊出面接明氏回去。這招也算是釜底抽薪了,你爹又沒納明氏,她一個表姑娘沒道理老住在姨媽家,家里人來接,她再尋死覓活,即便真的死了,有她娘家人在場,臟水也潑不到你們爹爹身上?!?/br> 方采蘩皺眉:“當初祖母大包大攬地將人留下養著,養到二十四五還沒將人嫁出去,讓明氏就這么不尷不尬地呆在方家。明家人肯定認定方家會負責她到老的,臨了卻叫人家將閨女接回去,明家能答應?祖母和爹爹這都做的什么事這是!” “什么事?不要臉的人做的不要臉的事!做姨媽的行事荒唐,做外甥女的自甘下賤!”胡氏譏諷地笑,隨即又道:“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明家又不是什么富豪之家,只要方家肯給銀子,明家哪能不答應。那女人的繼母本就不喜她,她這輩子過得好也罷歹也罷,繼母才不會關心呢?那女人還是姑娘家,模樣又出色,送去給那些富商或者老頭子做填房做妾,明家都能撈一筆,何樂而不為。何況你爹又是知府,明家人也不敢不答應啊?!?/br> 方采菱道:“那怎么還沒接走那臭女人,還讓她賴在方家?” 胡氏哼了一聲:“明氏的娘死了,她所生的唯一的閨女又被老家伙接到了自己身邊養著,所以這些年方家和明家早斷了來往。方家這回叫人去尋才知道明家早搬家了,搬到哪兒相鄰人家也不大清楚。你爹爹的人只能慢慢找,短時間內哪能找得到?!?/br> 此時的明氏一味扮可憐,興許哪天老爹一疏忽,就叫那女人爬床成功,然后真的甩不掉了。這些話方采蘩身為姑娘家不好說得直白,只能含蓄地道:“明氏對自己娘家人的心態肯定琢磨得透透地,所以尋死覓活地不肯走,絞盡腦汁地也要巴著方家不放。那女人詭計多端心地陰毒,就怕爹爹稍不留神上了她的當?!?/br> “是啊,那女人最愛害人了,她惱恨爹爹一心接咱們回去卻送她走,興許會真的害爹爹?!狈讲闪饴牪欢甹iejie話里的暗示,理解偏差了。 胡氏卻是一下想到了方采蘩顧慮的地方,當然當著閨女,這樣的事情她不會說出口,只是笑了笑:“那就要看是做外甥女的魔高一尺還是做姨媽的道高一丈了。明氏固然陰毒狡詐,老東西也心狠有手段,如今這姨甥兩個徹底撕破了臉皮,老東西哪能不防著。嗯,你爹說他這些日子因為潭陽州下頭好幾個縣干旱嚴重,他經常親自下去督導抗旱,即便回了州府,晚上也是睡在州衙值班的房里,很少回家里去住?!?/br> 好吧,方家當家人畢竟是祖母范氏,下人們的賣身契也在她手里捏著,明氏再狡詐,可孤掌難鳴,形勢應該沒那么糟糕,方采蘩這么一想,心里的郁氣總算有所消散。 “娘當年被一個孝字壓著,又生不出兒子來,被這姨甥兩個聯手欺負死了。如今她們翻了臉狗咬狗地一定很好看,可惜咱們看不著?!焙线z憾不已地道。 “狗咬狗,娘您還真是不厚道哦?!狈讲闪忄坂托Τ隽寺??!笆前?,幸災樂禍地?!狈讲赊酪参匦??!澳锒冀o她們趕出了方家,憋屈了那么久,不過說這么一句就叫不厚道了?!焙系闪碎|女一眼,隨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娘幾個笑了一通后,胡氏又說了一件事,那就是老牛頭這回還帶了一封方修文寫給任縣令的書信。原來任縣令的岳父刑部左侍郎羅大人和方修文交情不錯,方修文聽到張mama幾個回家說了方采蘩姐妹霧云寺遇險,遠哥兒被人嫉恨隨時可能挨打這些事,心疼得晚上都睡不好。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和錦來親自看顧自己的孩子,可苦于官職在身不能離開。想派人來照看著,又知道前妻那性子肯定會將人攆回來。沒法子,只好寫了書信拜托任縣令暗地照顧著胡氏母子。 “老牛頭這會子應該去找任縣令了,娘猜測明日任縣令娘子就會上咱們鋪子來。任縣令娘子可是京中三品大員的閨女,教養禮儀都不錯。到時候你們姐妹言行舉止可得注意些,雖然你們還沒回到方家,可也要有官家小姐的做派,不能說話行事沒規矩,叫她嗤笑了去?!焙仙裆珖烂C地告誡。 “明白,娘您放心好了?!狈郊医忝谬R聲應答。 胡氏道:“明白就好。蘩姐兒自來穩重,也不亂說話,我倒是放心。娘就是擔心菱姐兒,你年小,又性子跳脫,說話憨直……” “娘放心,我知道我自己性子急說話口沒遮攔地,明日客人來了我絕不亂說話?!狈讲闪鉀]等胡氏說完就保證道。 胡氏皺眉呵斥:“你看你,長輩話還沒說完你就打斷,幸好這會子就咱們娘兒三個沒外人在,不然人家會笑話你沒規矩!”方采菱縮了縮脖子:“呃,娘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br> 胡氏嘆了口氣,自責道:“嘿,也怪我平日沒顧得上教導你們這些,如今猛然間要你們注意,哪里那么容易啊?!?/br> 方采菱道:“娘別擔心,大不了明日縣令娘子來了,我就在一旁笑,不說一句話?!?/br> 胡氏瞪了閨女一眼:“不說一句話,人家不當你是啞巴了?也不可矯枉過正,人家要問你,你還得好生回答,只是不能話多,更不能亂說?!?/br> 果然次日鋪門開了不久,任縣令娘子羅氏就打著買尺頭并定繡活的名義,帶著婆子丫頭坐著馬車來了胡記綢緞鋪。大主顧自然得請到后院由胡氏親自接待,賓主心照不宣地遣退了伙計,又尋了借口將方家姐妹叫過去說話。 羅氏尚不滿二十歲,面容清秀身量苗條,談吐文雅。和胡氏說話的時候雖然態度恭謹客氣,但看著方家姐妹的眼神隱隱帶著些惋惜和憐憫。 這樣的眼神雖然沒有惡意,卻讓胡氏有些不大舒服。對方是京中長大的官宦千金,飽讀詩書,肯定是覺得自家如花似玉的閨女明明有好的出身,偏偏淪落市井沒得到好的教養太過可惜。 胡氏才不想叫她輕看了自己的閨女,于是說話當中有意引經據典,妙語連珠地。方采蘩如何不明白老娘這般顯擺是為哪般,自然是全力配合。她兩世為人肚里還是有些墨水的,裝博學裝斯文可難不倒她。就連十歲的方采菱偶爾插的兩句話也恰到好處,顯得有些品位。 羅氏暗暗稱奇,心頭的那份輕視慢慢收回,對胡氏發自內心地敬佩,對方采蘩姐妹的夸贊神色也真誠多了。羅氏原先來的時候想著胡氏身為女子,卻跟丈夫和離,以寡婦的身份帶著孩子開鋪子做買賣,肯定是一個精明厲害不好相與的角色。至于她的兩個閨女,跟著老娘做買賣,自然也沾染了滿身的銅臭。 尤其是方采蘩,更是被那些好事之徒評為“和錦四美”之首,明明是一個官家小姐,卻因為拋頭露面做買賣,弄得芳名被那些市井小民成日里掛在嘴巴上,實在是可惜。 誰知道一番接觸,這母女幾個竟然進退有度談吐有致,其風采比起京里那些貴婦人竟然沒有遜色多少。胡氏一個婦人,憑一己之力能養活三個孩子,這份堅強叫人不佩服都難。方采蘩豆蔻年華卻沉穩大方,文雅嫻靜,滿身的書卷氣,言行舉止中沒有絲毫的市儈之氣。 羅氏今日此行,本來是礙于老父的面子,受丈夫所托,眼下卻自覺找到了知音,賓主相談甚歡,直到羅氏自覺時辰不早才告辭離去。 ☆、第32章 月餅 任縣令受方修文所托暗地里護著胡氏母子,他不好明著出面,只能借助妻子和胡氏的頻繁來往,來抬高這母子幾個在和錦人們心中的地位,讓人再不敢輕視她家。 羅氏最初接受這個任務純粹是趕鴨子上架,誰知道去了胡記一趟后,居然收到了意外的驚喜??蓱z她從京都跟著夫婿來到這偏遠小縣,脫離了昔日一道吟詩論畫觀月賞花的閨閣圈子,日子過得乏味之極。如今好不容易碰到兩個能跟她說到一塊去的人,還真有幾分久旱逢甘霖的感覺,即便沒有自家老子的面子夫婿的請托,她也會經常來綢緞鋪報到的。 “任縣令娘子又去胡記了,聽說還送了胡氏兩盒京里捎來的月餅?!薄包c心算什么,人家還送了方大姑娘京里娘家捎來的最時興的尺頭?!标懠诣F鋪外頭,幾個相鄰鋪子家的婦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這陣子縣令娘子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地就往胡記綢緞鋪跑?;蛘呤窍胭I繡活尺頭,或者是討論兩本書,或者什么都不為,就是想尋胡氏和她閨女說話。和錦縣城就那么大,身為最高行政長官的夫人,縣令娘子的行蹤歷來是市井百姓關注的焦點。 于寡婦和陸驥連著打了一陣鐵,覺著有些累,正好停下喝水歇氣,沒了鐵錘敲打的聲音,母子幾個倒是將外頭的聲音聽了個清楚。 陸驍酸酸地道:“娘老說胡寡婦不愧是姓胡的,行事就跟那狐貍一樣。當初好幾家人想買那鋪子,開價比她高的不是沒有,可最終愣是她這個外鄉人買到手了,誰叫人家在此之前就和房主娘子打得火熱。如今這般巴著縣令娘子,不知道又想打什么主意?!?/br> 于寡婦搖頭:“二郎你也太瞧得起胡氏那婆娘了,縣令娘子是什么人,豈是她胡氏想巴上就能巴上的?這回應該不是胡氏自己想攀上縣令娘子,而是縣令娘子主動去結交她的?!?/br> “娘您說什么呢,不過一個寡婦而已,無權無勢地,縣令娘子至于去主動結交她?”陸驍覺得不可能。 “那賊婆娘的確是無權無勢,可架不住人家有個模樣招人的閨女啊。說到這里,娘跟你們說件事,你們可別到處亂說惹禍啊?!庇诠褘D忽然神神秘秘地道。 “娘您說,我們不會出去亂說的?!标戲斉闹馗WC,眼睛看向陸驥和陸騏,想讓他們也下個保證。卻見陸驥正被陸騏纏著翻繩,他手掌粗大,又不大會翻,惹得陸騏不住嘴地抱怨。陸驥雖然木著一張臉,倒也沒有生氣地甩手而去,而是老老實實地按照陸騏的指示繞著手指頭。兄妹兩個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繩上,根本就沒注意這邊。 于寡婦壓低聲音道:“端午那日京里來的梅三爺為什么看著龍船突然就不看卻中途跑回城。據說有人從柳家的下人那里打聽到,那姓梅的是瞧上了對面人家那大閨女,想納了她帶回京里去。不然端午那日他的馬車也不會翻在了那條街上?!?/br> “還有這樣的事情?那姓梅的年歲多大了,方采蘩又才多大,虧他敢想,真夠不要臉的!”陸驍驚訝地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于寡婦哼了一聲:“你以為那些貴人有多高尚,仗著權勢欺男霸女的多著呢。老娘雖然厭惡胡氏賊婆娘,可她那大閨女性子好倒是一點都不討嫌,小小年紀地若是就被逼著給一個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做了妾室,確實太可憐。好在老天看不過眼,收拾了那姓梅的狗東西,不然好好地馬車怎么會翻,還偏就將他壓得那么重?!?/br> 陸驍道:“是啊,老天有眼讓方采蘩躲過一劫??蛇@跟縣太爺娘子有什么關系?莫非娘以為那姓梅的對方采蘩沒死心,還想著通過縣太爺娘子納了她?”陸驍腦子轉得快,居然一下想得這么遠了。 于寡婦沉吟道:“這個不好說,興許是那姓梅的,興許是旁的什么達官貴人也未可知。不然堂堂縣太爺娘子,犯得上對一個開鋪子的買賣人這般殷勤?” “有道理,這下胡寡婦該頭疼了?!标戲旤c頭。于寡婦嘆了口氣:“雖然你娘我一心巴望著那賊婆娘倒霉,卻不想她在這上頭倒霉。咱們這樣寡婦失業帶著兒女過日子的,兒女就是我們的命根子??!” “干什么,怎么能這么翻。明明原先都會了,怎么一下子又不會了!大哥你太笨了!”那邊陸騏忽然憤怒地叫嚷起來,嚷完了又噘著嘴一扭脖子:“不和你玩了!”原來陸驥本來依照陸騏所教的技巧翻得好好地,可不知怎么的手猛然一抖,好好地花樣就給他翻沒了。 閨女年小,自己卻因為不想這附近幾家的那些姑娘通過她纏著大兒子,愣是將她拘在鋪子里不讓出去玩,委實難為她了。于寡婦嘆了口氣,走過去摸了摸閨女的頭道:“騏姐兒,你大哥不是說要你背那個什么《三字經》的東西嗎?這幾日還教著你寫字。正好你大哥今日新買了筆墨紙硯,不如你拿出來寫字玩?” 陸騏眼睛一亮:“好,我寫字玩。紙筆在哪兒大哥,快拿出來?!标戵K沉默著取出自己原先買的紙筆,又給小姑娘磨好墨,看著她態度端正地開始鬼畫符。 陸驍搖頭,不以為然地道:“大哥這陣子似乎魔怔了,發了瘋一般地開始念書寫字。他自己發瘋也就罷了,還拉著妹子一道瘋。咱們家又不是大富之家,哪有那么多閑錢買那些不便宜的筆墨紙硯?!?/br> “小兔崽子,當初老娘送你去唐夫子那里讀書,結果你不給老娘好生讀,胡亂混了兩年就死活不去了。不然哪里會鬧出那么大笑話,平白害得老娘在這條街上丟了大臉。你自己不反省,還好意思打擊你大哥?!庇诠褘D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陸驍肩頭,陸驍身子單薄,被老娘這蒲扇般的巴掌給打得一個踉蹌。 于寡婦橫眉冷眼地繼續呵斥:“咱們家雖然手頭不寬裕,可買筆墨紙張的錢老娘還是拿得出。胡氏賊婆娘雖然令人生厭,可她那幾個崽子個個識文斷字地,這一點你娘我不佩服人家都不行。從今往后,你也跟你大哥一樣,自己念書寫字,咱們不請先生,念得多少是多少?!?/br> 陸驍苦著臉道:“咱們一個打鐵的,識那么多字做什么。娘您饒了我吧,我一看到那些字就頭疼?!薄坝刹坏媚?,頭疼也給老娘學!”于寡婦一揚巴掌,陸驍趕緊抱頭躥到一邊,忙不迭地道:“好,我學,我學還不成啊?!?/br> 八月中秋馬上就要到了,京里羅侍郎夫人牽掛閨女,提前做了月餅捎了來,羅氏拿了兩盒送來綢緞鋪給方家姐弟幾個吃。胡氏前腳才送走了羅氏,下午就迎來了老牛頭和張mama老兩口,他們也是來送中秋過節的東西的。 上次老牛頭帶了三百兩銀票來,胡氏推辭了一通最后還是收下了。此舉讓方修文悟到前妻雖然嘴上還是不答應復婚,心里頭卻已經開始松動了。于是這次再接再厲,索性送來了衣物首飾什么的,林林總總地好些東西。范氏因為心疼孫子,特地叫人精心準備了月餅。 既然打算回去,張mama當年又是精心照看過大閨女的人,胡氏這次就沒有讓老牛頭夫婦去高升客棧住宿,而是喊他們去家里住。于是老牛頭夫婦也就留在鋪子后院,等著方志遠下學大家一道回郭家洼。 小孩子嘴饞,方志遠下學后回到鋪子,聽說自家老子送來了月餅,即便明日才是中秋,也耐不住嚷嚷著要提前吃月餅了。方采菱一邊笑罵一邊還是取出老牛頭他們拿來的月餅盒子,打開了準備拿給弟弟吃。 “先別吃那個,先吃縣令娘子拿來的?!狈讲赊蓝⒅窃嘛灪鋈缓鹊??!皩?,潭陽州府送來的先別動,放在一邊別沾手!”胡氏也神情嚴肅地阻止。 “為什么?”方采菱不解地將那匣子蓋上。胡氏搪塞道:“那個,京里的好吃些,你和遠哥兒先吃羅家的?!薄暗挂彩?,不過爹爹送來的遲早也得吃啊?!狈讲闪庖贿吥钸兑贿呣D身去拿羅氏送來的月餅。 胡氏看了一眼大閨女,正巧方采蘩也看過來,母女兩個視線交接后,各自都在猜測著對方的心思。 交代完老張頭之后,大家一道出城回家。一回到家,胡氏就將方采蘩叫到一邊道:“蘩姐兒,你可是不放心那月餅?”方采蘩點頭:“明氏本就心狠手辣,如今被逼上絕路,拼個魚死網破不是沒有可能。雖然她失了勢,祖母又防著她,可她到底在方家經營多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些總沒錯?!?/br> 胡氏笑著點頭:“我兒和娘想都一處去了。小心駛得萬年船,跟那種蛇蝎心腸的賤人打交道還就得隨時留心?!?/br> 方采蘩道:“那咱們悄悄地驗一驗,別叫張mama他們看到,省得說到爹爹和祖母耳朵邊不好?!?/br> 胡氏搖頭:“不,就當著他們的面驗。如果東西果真有問題,他們也是見證,省得明氏賤人到時候倒打一耙。如果沒有,他們要跟你爹和老東西說就任由他們說,你娘當年那樣艱難都敢與那對母子徹底撕破臉皮,如今是他們求著我,我還怕什么!” 好吧,今非昔比,老娘如今兒子在手,一心求復合的是老爹,確實底氣十足。 于是接下來胡氏吩咐方采蘩當著老牛頭兩口子的面,打開他們帶來的月餅匣子,用手帕裹著掐下一塊月餅屑。然后胡氏招呼大家走到院中,讓方采蘩將那月餅屑往幾只覓食的大螞蟻邊上一丟。螞蟻們聞到香味立馬湊了過來,然而叫人驚詫的是,不一會兒螞蟻們就一個個身子僵硬動彈不得了。 ☆、第33章 怒火 “咦,這些螞蟻怎么都不動了,方才不是拖得很賣力嗎?”方志遠被老娘硬是叫出來看他家大姐拿月餅喂螞蟻很是興奮,看到這里卻驚詫了,一邊叫嚷著一邊蹲下身子作勢伸手去捉那突然不動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