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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如意娘在線閱讀 - 第44節

第44節

    維摩一愣,忙道,“兒子今年已二十有三歲了。阿爹您……”

    天子抬手止住他——想當年他二十三歲時,雖不說身經百戰,可不論于國還是于家,都已是能獨當一面的武將。而維摩在天賦上未必不如他,可自幼長于溫室,此刻竟還是一臉青澀,和個孩子也相去不遠。哪里是李斛的對手。

    天子道,“傳旨——朕調養期間,由太子監國。一應人事如舊?!庇值?,“……傳顧淮入京,輔政?!?/br>
    維摩道,“江州刺史呢?”

    天子道,“……依舊由顧淮兼任?!庇侄诰S摩,道,“朕已將琉璃許配給顧六,你擇日替他們定下?!?/br>
    維摩心想天子臥病,哪里是子女談論婚嫁的時候?卻還是應道,“兒子記下了?!?/br>
    片刻后,天子又問,“你弟弟呢?”

    維摩沉默片刻,才讓到一旁,二郎忙上前跪到天子床邊,天子試圖抬手卻不能,二郎忙抱住天子的手。

    天子細細的打量了他片刻,才嘆道,“……好好的扶助你哥哥?!?/br>
    ☆、56|第五十三章

    天子單獨留維摩說了一會兒話。

    二郎等在書房里,默然思索著建康的局勢。

    就他看來,就算李斛真的打過來,建康也不至于到危急存亡的地步。

    ——羯人不過幾萬而已,歷經十七八年之后,能聚集起來的能有一萬?而且和江南漢人混居多年,武藝早已生疏。也許比尋常百姓好些,可和正規的官軍相比,還是有所不敵。

    何況還要突破長江防線和石頭城防。

    建康真正的危機其實不在于叛亂,而在于四面火起的時候,天子驟然倒下。

    萬一人心因此動蕩起來,四方戰事再如北伐時那般來一次大潰退——那才是真的回天乏術。

    二郎心中也不由會閃過這么個念頭,若維摩無法穩定局面,這對他而言也未必不是個機會……可也只是一閃念罷了。

    他心里很清楚,眼下不是爭權奪勢的時候。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如今最要緊的是和維摩協力平定大局。也好令父親安心養病。

    不多時,維摩便和顧景樓一道從殿里出來。

    二郎迎上前去,彼此見禮之后,維摩便對顧景樓道,“一切便都托付給凌云你了?!?/br>
    顧景樓道,“愿效犬馬?!?/br>
    顧景樓告退離開。二郎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到底還是沒忍住,道,“他難得來一趟,大哥不讓三姐和他見一面嗎?”

    維摩道,“我提了一句,他說眼下的局面危急,無暇顧及兒女私情?!庇值?,“我也覺著,要見面以后有得是機會,眼下要緊的還是盡快令顧公入京勤王?!?/br>
    二郎沉默了片刻,道,“阿兄想令他去江州傳旨?”

    維摩道,“是,我已命他即刻南下了?!?/br>
    二郎忍了幾忍——他這會兒若勸維摩將顧景樓留在建康,未免顯得心胸狹隘。傳出去只怕要令顧淮和顧景樓心生忌憚??伤€是不能不覺著,和維摩這般坦率誠懇的君子共事,實在讓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然而吐之又徒然凸顯自己的小人之心。

    到底還是勸阻道,“城中正當用人的時候。難得他從汝南來,熟悉叛軍的習性,阿兄何不留他在身旁咨詢?去江州傳旨這等小事,又不是非他不可?!?/br>
    維摩遙望著顧景樓的背影,淡然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面急詔傳顧公入京,一面卻將他的兒子強扣在建康,傳出去四方諸侯會怎么想?”

    二郎的話便噎在了口中——維摩當真不是糊涂,只是事事都要占著好名聲,讓二郎實在難以和他走到一路去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維摩是太子。二郎此刻既然要輔佐他,自然就不該同他爭占美名。

    維摩又問道,“凌云說李斛在城中有內應,此事你怎么看?”

    二郎便將嫌隙暫且拋開,道,“若大肆盤查起來,徒然擾亂人心。不如私下暗訪,選可靠可信之人把守住要津,加強江上巡防?!庇值?,“內應能做的不過是接引叛軍渡江,在城中制造混亂、趁亂開啟城門一類……只要丹陽尹和城戍小心防范,想來內應也無機可趁?!?/br>
    他覺著這件事不值得大張旗鼓。

    維摩思索片刻,補充道,“——接引叛軍渡江這一條是最要緊的?!?/br>
    二郎道,“臣也是這么想的。江戍兵力還是略嫌薄弱了些,還有上游要津尤其是采石渡,也得增派人手前去據守?!?/br>
    二郎正仔細思索著,卻冷不丁聽到維摩道,“王琦手中兵力確實單薄,不如另派他人戍守長江?!?/br>
    二郎想了想——王琦本是他擔任丹陽尹時提拔起來的幕僚。北伐失利之后江上水賊興起,他便調撥了三千人馬給王琦,命他戍守采石渡,沿江巡邏。他是揚州刺史,除了建康水路之外的這一段江上防務,本來便該他來負責。

    然而既要和維摩齊心協力,這些事上他也必然要有所讓步,故而二郎也只思索片刻,便道,“阿兄說的是。只是不知該調誰過來?”

    維摩便道,“云奇將軍何繒,你看如何?”

    二郎點了點頭——何繒戍守宛陵,距采石渡不到百里,距建康也才兩百里水路。換戍到采石渡,只需三五日便可。

    維摩見他沒有異議,便道,“那便即刻令王琦撤防回來吧?!?/br>
    二郎不由愣了一愣,道,“何繒的戍軍未至,便已將王琦撤下,采石渡上豈不是沒有防備了?”

    維摩道,“采石渡本來也有千余戍軍,不過等三五日而已,不會有什么大礙?!?/br>
    二郎不由惱火起來,“萬一李斛的叛軍就搶在這三五日渡江呢?”

    維摩卻反問道,“萬一李斛的內應就在王琦軍中呢?”

    此刻二郎才終于回味過來——原來維摩換防是假,懷疑他手下有李斛的內應是真。他也幾乎立刻明白了維摩的疑慮。若建康城中有人和李斛內外勾結,那么那個人究竟有何欲求?想來無非是榮華富貴。而什么樣的榮華富貴不能向天子謀求,反而要向不知能不能成事的叛逆謀求呢?當然就只有天下和皇位了。就此論之,最有可能和李斛里應外合的人豈不正是他?

    二郎怒極反笑,道,“……原來如此?!?/br>
    維摩道,“你不要多想——我并不是懷疑你,只是就事論之,李斛的內應最有可能在江戍。盡快更換江戍,這也是阿爹的意思?!?/br>
    二郎一時無話,只道,“臣弟明白,一切唯太子殿下之命是從?!?/br>
    維摩道,“你畢竟年少,驟然遇到這種大事,難免有照應不到之處。阿爹既然將國事交托給我,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br>
    二郎道,“是?!?/br>
    從承乾殿中出來,二郎并沒有急著回府。

    出了這么大的事,天子除了一句“好好扶助你阿兄”外一句話也沒叮囑他,維摩更是毫不避諱的懷疑他,二郎總覺著有哪里不對。

    車行在路上,出宣陽門時,他忽就意識到——莫非是因為李斛?

    上一代的事二郎不是很清楚,但多少也聽過一些,依稀知道他阿娘和李斛似乎有些糾葛。

    當日他并沒有放在心上,此刻仔細思索起來,事情才逐一明了起來。

    他腦中略有些亂。

    他想,莫非真如傳言所說,他阿娘曾是李斛的妻子而如意是李斛的遺腹子嗎?

    那么……他呢?

    在這個問題上,他也只混亂了那么一會兒。他想,他當然是天子親生,這點毫無疑問,天子也必然沒有懷疑。

    天子不放心的并不是他,而是如意。至于維摩,二郎覺著應該是因為前陣子自己風頭太盛令維摩心生忌憚,維摩想趁此機會證明他并不必自己差吧。

    如意原來竟不是他的親jiejie嗎?

    如意自己是否知道這件事?

    如果她知道了……是否會想回到親生父親身邊?

    恐怕……二郎想,恐怕如意真的會對李斛心存幻想。哪怕不一定能相認,哪怕明知他是反賊、渣滓,她也會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她的親生父親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二郎想,果然還是得盡快將李斛送回地獄。

    在此之前——

    二郎喚了人來,吩咐道,“讓舞陽公主立刻回府,就說我在公主府等她,有急事商議?!?/br>
    他想,在此之前,還是先把如意關起來為好。免得她胡思亂想。

    ☆、57|第五十四章

    如意進了公主府,先看到院子里里三層外三層的侍衛。

    她腳步不由就緩了一緩,心想莫非二郎也遇到刺客了?

    進屋時卻見二郎正在擺弄花架上陳設的一枚椰子。那椰子早脫去棕皮,只剩光溜溜的外殼。二郎一撥弄,椰子便在白瑪瑙盤子里亂旋。二郎沒見過這種東西,把玩正起興。又見禿殼上有三枚凹疤,便把椰子挪到桌面上,研究著怎么把那凹疤通開。

    這少年自大慣了,也就獨處時才會不經意流露出些孩子氣來。

    如意見了,忍著笑踏步進屋。

    二郎抬眼一瞟她,也并不窘迫,只問,“這是個什么東西?”

    如意道,“據說是胥邪樹上結的果子,當地人喚作枒子、椰子?!?/br>
    “胥邪是什么東西?”

    如意便咬文嚼字的解釋給他聽,“《上林賦》中提到的一種樹木,生在交阯,高十余丈,枝葉攢生在樹頂。果實大如瓠,累掛在樹頂。當日表哥……”她一時又想起和徐儀討論四方風物的日子,不由頓了一頓,將話咽下去。拿起椰子來掂了掂,轉口道,“今年夏天帶回來的,想來已不能吃了。要劈開看看嗎?”

    二郎毫不客氣指揮道,“劈開?!?/br>
    如意便命人去劈椰子。

    她自己則在二郎對面坐下,道,“適才瞧見顧景樓出城——什么事這么著急,早上回來,午后便要出城?”

    二郎便道,“——汝南叛軍進逼建康,城中可能有叛黨的內應。太子命他回江州傳顧淮入京勤王?!?/br>
    如意吃了一驚,道,“……竟已到這種地步了嗎?建康周邊城戍、江戍,加上丹陽郡和你手下的兵力,還不足以拒守嗎?”

    她雖不懂軍政,卻也知道諸侯勤王這種事由來都“請神容易送神難”,非到萬不得已時不會下此詔令。倒不是她懷疑顧淮的忠心,只是眼下這般局面,朝廷袒腹示弱,不能不讓人懷疑建康城是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二郎垂著眼眸,道,“兩個緣由——其一,阿爹中風了?!彼娙缫饬r變色起身,心下猜疑稍解,這才補充道,“不要緊,只是一時受了刺激,不留神跌了一跤而已。沒什么大礙。我瞧著阿爹說話、起臥都和平時一樣,就是得修養一陣子罷了?!?/br>
    二郎見她神色稍稍舒緩了,這才又道,“其二,太子懷疑叛軍的內應是我手下的人?!?/br>
    如意這次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天子臥病,想必是才剛剛把朝政交托給維摩,維摩竟就先猜疑自己的親兄弟……這般兄不兄、弟不弟的滑稽事竟就發生在她的身邊。

    許久之后,她才問道,“阿爹怎么說?”

    二郎淡然道,“想來這也是阿爹的意思?!?/br>
    如意無言以對。

    二郎便又道,“太子現在已經是草木皆兵,所以這陣子你還是安份的留在公主府里,不要再四處奔波了。免得加重太子的疑慮?!?/br>
    如意沉默許久,才問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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