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 “右相大人這風風火火的,是要去哪兒???”翠茵突然從青梅底下拂枝穿來,攔在了前邊,“貴主知道右相大人來看鄭家小娘子了,特意讓奴婢來請右相大人過去和她說說話呢,相爺放心,媛媛剛剛已被下人抱回去了?!?/br> “讓貴主稍等,本相現在沒空!”說罷他欲繞過她。 卻又被翠茵攔住了,翠茵笑道:“若是關于玉鸞的事呢?!?/br> 他定下了腳步,回頭將目光投至她的臉上,翠茵說:“貴主特意吩咐說,在見她之前,先讓奴婢帶相爺去見見玉鸞?!贝湟鹱岄_,伸手往前一引:“請——” 他睨了翠茵一眼,闊步來到那玉鸞門外,頓了頓,破門而入。 翠茵抱臂立在門邊,笑意深濃:“相爺不要太心急,別嚇壞玉鸞了?!?/br> 他幾乎一把扯下一處拂動在眼前的重重帷幔,一步一步接近了那玉鸞的床幃。 綃帳隨著疏進來的微風曳動,上繡團團牡丹錦簇,帳外的小銀鉤上懸垂兩只銅鶴鏤花香爐,鶴嘴里裊裊銜吐出兩條乳白色的煙氣來,夾雜著一股刺鼻而濃烈的香氣,快要掩蓋住了帳內那種浮動的暗香和那女人的體味。鄭媱的身體是什么味道,他最清楚不過了,繡著鴛鴦的錦被拉過了那平躺的女人的頭頂。 一顆心砰砰砰地亂跳亂撞,他看見了玉枕外的一縷烏發,慢慢撩開了紗帳,伸手要去掀被,那被子卻自己劇烈抖動了起來。那女人在緊張地發抖。 “媱媱.......”激動地喊了一聲,他快速按住她不讓她動彈,一手抓住錦被,力道之大,揪出了一被的褶皺,迫不及待地要看清里頭的人,于是隨手一拋,將覆于其上的錦被掀翻在地。 被子內的女人玉顏花貌,穿著極薄極透的紗衣,皓體若隱若現,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抱臂坐起,瑟縮著下巴,紅著臉,時不時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對不住......”他忙轉過身去,退出帳外,疑惑地看向朝他走來的翠茵。 翠茵笑道:“她就是玉鸞,貴主知道相爺的心思,所以特意找了一個與鄭媱相似的女人,你看這玉鸞的眼睛特別像鄭媱不是嗎?” 眼睛確實有些像,但也只能說有些相似,倒不至于像媛媛說的那樣一模一樣,她不是鄭媱。 翠茵又道:“貴主有意將玉鸞獻給相爺,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相爺您的心意呀?!?/br> 他面色寒得如九尺之深的寒冰,只有肌rou板滯抽動:“帶路,本相要見長公主?!?/br> “好?!贝湟鸸?,低頭請他出去,在他越過她時,抬眸往重重簾幔里的錦屏瞥了一眼,退出闔門,請他去見長公主。 長公主又坐在牡丹園中神情雍容地品著“武夷水仙”,見他到來,面上的喜色如同杯中的茶葉躍動浮沉,長公主屏退了左右,朝他慢慢招手:“見著玉鸞了?如何?像不像鄭媱?你若喜歡,本宮就把玉鸞送給你?!?/br> 他仍是如以往那般對長公主板著一張黯然的臉,長公主卻始終笑得不動聲色,叫他一瞧,沒由來地騰起怒火:“姑母,你到底將鄭媱藏去了哪里?究竟想拿她怎么樣?” “本宮的乖侄兒又來質問本宮了......都這個節骨眼兒了還想著女人,能成什么器呢?”長公主嫣然笑著,垂首將蜀錦裁成的絲絳撩到腕后,撥弄了兩下腕上的玲瓏玉鐲,整飭了兩下翟衣,再抬眸時整張臉風云突變。 她驀然揮掉石幾上的瓷器,沖他疾言厲色:“那老狐貍顧長淵殫精竭慮地推上的戶部的人,你暗殺了嗎?那后宮失勢的阮家女被扶起來了嗎?收到手上的兵權才多少?......如此多刻不容緩的大事你不去綢繆,就知道三天兩頭地為了一個鄭媱跑來質問本宮,本宮非但沒有藏了你的鄭媱,還千辛萬苦地給你找了一個替身玉鸞,你不要,又來找本宮興師問罪了是不是?” 他鎮靜道:“不勞姑母掛心,灝心中都有計籌,顧長淵新推上來的人活不過今晚,阮昭華應該很快就會復位;兵權的收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從長計議,慢慢地張羅結網放長線。除了讓姑母收留鄭媛,灝從來沒有求過姑母什么,算是灝再一次請求姑母,除了鄭媱,灝誰都不要,懇請姑母——” 長公主打斷他:“你將來會成為什么人?若是找不到鄭媱,你難道要空著后宮?這樣為了一個女人,本宮真擔心有朝一日,若魚與熊掌不可得兼,你會為了她而放棄奪回你父王的東西了?!?/br> “姑母放心,”他仍固執地與她相抗著:“魚和熊掌我都要,鄭媱和皇位一樣都不會舍棄,且勢在必得.......” “哦?”長公主挑起一邊的眉峰來,呵呵噓了兩聲。 —— “嘶——”鄭媱額跡冷汗淌落,雙手死死攥緊小婢娥的衣袖。 翠茵道:“忍一忍,只差鸞尾了?!?/br> 烹油的熱度烙在肩頭,釋出烈火灼心的痛,纖細的血脈破裂在皮rou下,流不出血來,只能透過皮rou看見灼灼的、交錯的痕跡,一只青鸞翙翙鳴叫著、自皮rou里翱翔而出,仿佛牽出了痊愈已經的舊痛,一閉眼:那人挽了弓,眼神疏離冷漠,神情毅然決然,松手的一剎,箭離了弦....... “媱媱......” 隱在屏風后,她望見那人過去掀被....... 悶哼一聲,她無力地倒在了翠茵的肩頭,喘息聲低不可聞。 汗水濡濕了翠茵的肩,翠茵輕輕撫摸著她的背,慰道:“好了好了,已經好了,玉鸞,青鸞已經紋上去了,一會兒我再扶你去床上休息,還要委屈你在這里藏一會兒,右相似乎還沒走,難保他不會再回來,所以,讓流鶯先頂替你一會兒......” —— “灝,”長公主起身,折來一朵牡丹,道:“本宮覺得,以鄭媱現在的資質,不足以與你并肩;而且鄭媱似乎與你不是一條心,你們之間,橫著很難逾越的溝壑呢;你需要的,不是一個處處要你蔭庇的女人;依本宮看,衛韻都比她好,只是衛韻出身低了些?!?/br> 他注視著眼前的長公主,這個世上如今與他血緣最近的長公主,忽然笑了,笑得眉色飛揚:“什么足以不足以?并肩不過幾步路而已,難道很難?等我站在那個位置向她伸手的時候,她只需要把手給我就可以了,我讓她與我并肩,她就必須與我并肩,即使她不愿意也沒有選擇......” 從他眼底看到了一個征服者的姿態,長公主又笑...... 40、暗流 歌盡桃花扇底風 向晚,層云暗涌,一群飛鳥穿過翻滾的云海汐潮,刮刮低叫著掠過青灰色的長空,似預示著一場猝不及防的驟雨....... 衛韻焦躁地來回踱步,時不時向水汽迷蒙的窗外望去,巨大的水流沿著屋頂的瓦隙嘩嘩匯聚,再潑濺到地;陰空中的閃電驚雷已持續了一個時辰,始終不見夢華歸來的身影,衛韻等不及了,拾起門旁的傘匆匆推門步入雨中。 曲伯堯也剛剛從長公主府歸來,此刻正在屋內換著濕透的衣裳。 見門開著,心急的衛韻匆匆入內,竟一眼瞥見里頭那人半個精壯的膀子都光在外頭,趕忙側身倚靠在簾幔外回避,臉頰頓時如火炙烤。 曲伯堯換了身干凈的中衣,轉過來問:“夢華還沒回來?” 衛韻輕輕點頭,緩緩抬眸,有些焦躁地說:“天色這么晚了,外邊兒又下著大雨,我真擔心她的安危,萬一,萬一......見他俯身撿起了換下的濕衣,忙上前去接。 “不用,”他兀自攥著濕衣不給,卻道,“交給下人洗就可以了,你不必擔心夢華,夢華從前靠這個謀生,一件簡單的任務難不住她的,亥時末應該就會回來?!?/br> 衛韻心頭隱隱傷感作痛,她不知他是因為相信夢華的實力還是不關心夢華的死活才會這樣說,總覺得他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涼薄......她只在心中默默為夢華祝禱....... 美人如玉,歌喉亦佳,清唱時如黃鸝囀啼,低吟時若珠落玉盤;柳腰脈脈擺動,盈盈水袖被輕若無物地甩出,回眸時巧笑倩兮,繡扇半遮桃面,嬌波不盡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