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鄭媱義憤填膺道:“人與我無冤無仇,我不能去殺無辜的人?!?/br> 他忽然轉身,步步逼近鄭媱:“你想復仇,卻沒殺人的狠心,還談什么復仇呢?” 鄭媱被逼得連連后退:“這不一樣,我若殺了無辜的人,豈不是給她的親人施加痛苦,那她的親人也會向我復仇?!?/br> 他繼續逼近,逼得她單薄的脊背直直撞在一根修竹上。他用膝蓋死死摁住她的大腿不讓她逃脫:“那你就不會想一個讓她親人無從知曉的辦法殺人于無形?若辦不到,就是沒本事,復仇也不會有什么希望了?!?/br> “我沒有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br> “哈哈哈——”他忽而松了膝蓋,褪去周身的肅殺之氣,頃刻間又笑若熏風,“嚇到了?所以,你剛剛應該記住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吧,我就知道你辦不到的,你太缺少磨煉,現在,仍是一個稚嫩的韶齡弱女子,讓你直接去殺人你是辦不到的了,那我可以將對你的要求放寬一些?!?/br> 鄭媱有些氣惱地瞪著他,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又追問道:“你還能換其他的要求?” “是,”他說:“我不要‘美人心’了,要九塊九尾白狐的喉骨?!?/br> 32、念想 只緣感君一回顧 “小娘子一定很奇怪為什么要九尾白狐的喉骨吧?”江思藐道:“九尾白狐的媚態與生俱來,傳說,其修煉成精能化為禍國美人兒,而其周身的靈氣精氣不在心、不在脾、不在目,皆在喉骨,若取其喉骨、再輔以我特意調制的藥物和香草燉汁,將是上佳的藥引,對換顏駐顏都大有裨益?!?/br> 聽得鄭媱如聞天詔玄咒,瞪直了眼睛,驚奇不已。 江思藐折來一截竹枝,用竹枝尖細的末梢指向鄭媱的喉骨,輕輕摩挲了兩下后一路上引,描過鄭媱的下顎,點過她豐潤的朱唇,沿著她挺秀的鼻梁上滑,直迫她微翹的鳳眼眼角。 鄭媱下意識地不停地眨巴了幾下眼睛,江思藐拿著竹枝在她眼角描了一周,在鄭媱欲拿手拂開竹枝時,手一松,拋了竹枝。 “你剛剛在做什么?”鄭媱問。 江思藐似在對她評頭品足:“小嘴兒和鼻子生得尚可,眼角還不夠翹,哪有狐貍眼那種惑人的本事呢?”說罷又云淡風輕地笑:“小娘子雖然尚有幾分姿色,卻遠遠稱不上媚,還不會賣弄風sao,哪里能讓男人一眼看上去就心動得無法自持,想立馬將你撲倒呢?現在若真有一個看見你就無法自持、想立馬把你壓在身下的男人,那可真是.....” 鄭媱一愣,臉頰一紅:“你到底在胡說什么?”熟料他又指了指他們來的方向,晃著指頭補充說:“現在正在上面刨我墳的男人可真是又缺德,又瞎了眼了?!?/br> “什么?”鄭媱又瞪直了眼睛:“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沒什么?!彼鋈贿^來握住她的手:“跟我走吧?!?/br> “走去哪里?” “當然是睡覺嘍?!?/br> “睡覺?啊——”人已被拖走了。 起初掙了兩下,卻被握得愈緊。詭異的夜風從幽篁深處襲來,嗚咽著入耳,鄭媱本來有些害怕,被他這么牽著,竟莫名地心安踏實起來了。幽篁似乎無邊無際,隨意舉目一眺,都是修竹,夜色里那種郁郁青青的色澤更加濃醇深厚,一眼也望不到邊。風過處,林葉如濤涌動,浪聲傾吞入耳。 林徑上的落葉相繼被二人踏碎,發出梭梭的響聲,他最終將她牽出了那片深密的幽篁。 鄭媱看見了青翠的竹籬院落,被一片火紅的杜鵑花環繞著烈烈灼燒。立在竹編的門前,鄭媱一抬頭看見一塊竹匾,竹匾上用方正的小篆刻著:幽篁。走在前頭的江思藐打開竹門,領著她步入,院內遍植蘭卉,暗香如縷,藍蝶翩躚,月光從斑駁的枝杈間漏下一片空明的積水,水下的花光竹影錯雜相迭。 恍如置身香海仙境的鄭媱以為自己誤入南柯。 院內有兩間竹屋,江思藐打開一扇竹門,請她入臥房。 臥房內的陳設簡單至極,僅有一幾一案一屏一榻,榻在屏扇內。 “啊,不好意思,”江思藐走進屏內,躺在榻上,笑道:“因為不知道有美人兒寄宿的一天,所以屋子里就只有一張床。隔間是生灶的地方,也不能宿人的,小娘子不介意的話就過來與我睡吧?!?/br> 鄭媱尷尬僵在原地?!安挥?......我睡在地上就行了?!闭f罷目光在地板上搜尋,欲尋一個能睡覺的地兒。 屏風內靜了片刻,又傳來聲音說:“其實這附近有十幾處廢棄的竹屋,屋內也都有床,你可以去別人家寄宿的。只不過,屋子里的主人早作古了,那些廢棄的竹屋里經常鬧鬼,也經常有野狐豺狼叼著白森森的骨頭鉆進去,然后在里頭筑窩交|配,生出一窩一窩的幼崽來,你若是不怕就去別人家寄宿吧?!闭f罷拍響了床板:“要是怕還是過來跟我睡吧,睡在地上也容易著涼?!?/br> 鄭媱已經坐在了地上,后背滾下一層冷汗,躺下道:“不用,我睡地上就行了?!?/br> “也行,”屏風內扔了一卷鋪蓋過來:“好好睡,別胡思亂想,養足精神,明日我就告訴你怎么去抓九尾白狐?!?/br> 將自己卷在鋪蓋里,鄭媱怎么也睡不著,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不由好奇地與屏風里的人搭腔:“你說這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戶人家,就是你了對嗎?” “對?!?/br> “那你一個人在這里生活了多少年了,不覺得孤獨和害怕嗎?” 良久,他輕嘆一聲,回:“孤獨,所以想娶個妻子,生一堆娃娃了......” 鄭媱不再說話,閉上眼睛開始休憩。 屏風內的人靜靜躺著,沒有輾轉反側,卻始終睜著眼睛,輕輕從袖中拿出玉玦,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玦來,喃喃自語道:“終于成雙了是嗎?” 朦朦朧朧地,耳邊似有窸窸窣窣的動靜,鄭媱翻了個身,恍惚間看見人影晃動,很快又被沉沉的意識壓下。 —— 沒有想到將江思藐的墳給刨了也毫無所獲。那是一座假墳,用土培出了一個峰來,下面都是平地,連下棺的坑都沒挖。曲伯堯在平地上來回踱了兩周,沒有發現機關,又將視線投至那塊屹立不動的碑上。 鐘桓上前,小心稟道:“衛夫人剛剛傳信說,宮中來信了......” 曲伯堯抬頭望了眼林杈間的曦光,道:“留一些人暗伏在這附近,隨時觀察這里的動靜。剩下的都撤回吧?!?/br> 一覺醒來,鄭媱發現自己正躺在榻上,驚坐而起,匆忙掀被,衣衫尚整齊,正詫異,一陣羹湯的香氣忽然撲鼻。 屏風外有人影晃動:“先出來洗簌,早上做了蘭羹?!?/br> 鄭媱穿上鞋步出屏障,但見他端著一盆熱氣蒸蒸的水朝她走了過來。 “我,我為什么會睡在你的榻上?” 他放下熱水,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笑:“我就知道你在心底里覬覦著我,想占我的便宜,昨晚你趁著我睡著了,自己偷偷摸摸地爬上來了,騎在我的身上壓得我透不過氣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幸虧我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寧死也不肯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