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老胡都在群里說了,你大半夜的帶了群人找人家小姨夫鬧事,沒動手?”宜嵐也給自己點了根黃鶴樓,纖細的手指拈著香煙,吐出個煙圈問道。 她此時想起昨天魚薇睡下之后,她在微信群里看見的聊天內容,凌晨兩點步霄打完破傷風后,帶著一幫子人抄上家伙來找魚薇小姨夫恐嚇,也不知道事情鬧成什么樣。 “跟一個老禿頂動什么手?他想耍流氓估計都硬不起來了?!辈较龅皖^笑道,一邊回魚薇的短信。 宜嵐哈哈笑起來,又抽了會兒煙,才略正色道:“行了,我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找jiejie我出馬,肯定有大事兒吧?” 步霄微挑眉梢:“那可不是,嵐姐多牛逼了,火車跑得快,全靠嵐姐帶……” 宜嵐見他又沒正經了,跟他插科打諢了幾句問他到底什么事,就聽步霄沉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我要把魚薇和她meimei帶走?!?/br> 宜嵐一瞪眼,這他媽還不叫什么大事? “幫個忙唄,你不是律政俏佳人么?”步霄把黑瞳朝著斜斜的眼尾處移過去,一臉輕浮的樣子,但語氣有點軟,還挺有求人辦事的態度:“我們普通小老百姓的,都是法盲,就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總不想看見我蹲號兒等待法律的宣判,但卻站在正義的天平一端為民除害,付出寶貴的生命代價……” “行行行!”宜嵐聽著他一堆廢話能扯出一本小說,直接打斷,然后笑著問道:“幫你可以,先透露透露,你是不是玩兒真的????” 步霄滿臉無奈,手搭在方向盤上,煙快抽完了,他只好淡淡笑道:“能別用玩兒這個詞兒么?我玩兒什么???” “誒呦喂!”宜嵐只覺得一陣惡寒,坐直身子倒吸了口涼氣,滿臉惡心地看著他,嘖嘖了好久:“真rou麻呀步霄,我都不認識你了……” 步霄靜靜地坐在駕駛座,看著搭在方向盤的手中,那根煙漸漸燒到了濾嘴,最后只剩一個煙屁股,他捻滅煙頭時想,為什么他覺得一根煙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 魚薇回到周家后,沒過多久就發現家里的氛圍不太對。 徐幼瑩被步霄恐嚇之后,對著自己屋門罵罵咧咧了一陣子,又去找周國慶訴苦,結果隔壁房里一點動靜也沒有,徐幼瑩又哭又鬧,最后看見丈夫根本不理自己,只能憋一肚子氣嘴上發泄。 魚薇自從昨天發生那種事之后,一直到進門還提心吊膽的,看見周國慶就心里發憷,但直到吃完飯,小姨夫都沒抬頭看自己一眼,甚至還有種躲著她的感覺。 她不知道為什么,想著興許是昨天步霄來救自己的時候,威脅了小姨夫兩句,他就害怕了吧。 這樣雖然她覺得安全了,但也是一時的。魚薇睡下時想了好久,她不能再讓周國慶闖門,然后打電話給步霄求救,麻煩他趕過來了,她得想想法子。 她喜歡他,想讓步霄有一天可以把自己當成女人來看,她其實很羨慕宜嵐,嵐姐獨立而且強大,她也想變成那樣的人。 魚薇想到深夜,迷迷糊糊睡了,夢里夢見了些什么,醒來全忘了,但心里有種很酸楚的滋味,很難受,每當這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又夢見步霄了…… 第二天,她去了學校后面的麻辣燙店里找苗甜,拜托她給自己找兼職,周二和周三的時候她翹了夜自習去街上穿卡通服發傳單,掙來的錢她買了兩樣東西。 一是給自己的房間屋門裝了鎖,可以從屋內把門反鎖起來,二是買了把水果刀,放在枕頭底下,想著絕對沒有下次可以讓周國慶闖門的可乘之機了。 果然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自從裝了門鎖,魚薇每夜鎖著房門學習、睡覺,每晚都很踏實。 就這兩天,她為了發傳單翹了兩節夜自習,但畢竟每晚都是她監督著步徽看書的,魚薇打算事先通知他一下。頭一天她跟步徽說好了,步徽也沒問自己要干嘛去,就神色淡淡地答應了,第二天她在老師點完人頭之后,偷摸摸溜出去,翻學校柵欄的時候,竟然在夜色里看見兩個人晃悠悠地穿過cao場也跟著自己來了。 魚薇一開始只當也是翹課出去的人,沒留意,但等兩個人走近后,她才聽到那一男一女的聲音極其熟悉。 是步徽和傅小韶。 魚薇回頭,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后越走越近,等到步徽也看見了她之后,他也猛地一愣,在原地怔住了片刻。 魚薇也不好說什么,畢竟她也翹課了,于是只跟步徽點了點頭,就攀上柵欄,身輕如燕地翻身躍了過去。 她翻過太多次了,很熟練,動作瀟灑至極,就跟夜行飛賊似的,步徽看見她這么翻出去,簡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這個女的不是說她是個只會死學習的書呆子嗎?書呆子這么翻墻?姿勢這么華麗? 步徽從來沒翻過,他翹夜自習都是明目張膽的翹,吃了飯就不回來了,等點名完了再偷溜出來翻墻頭,他還真是第一次。 要說起來,這全都怪魚薇,她昨天說夜自習不來了,但沒說今天也不來,步徽點完名看她走了,想著好不容易自己可以翹課玩一次的,強電他們正好都在網吧呢,他為了不浪費一次玩的大好時機也偷溜出來,結果傅小韶偵查能力堪比fbi,在隔壁班看見他從后門出來,也跟著自己來了。 不過好歹也是一班的體育課代表,步徽個子又高,兩手一攀,縱身一躍,輕輕松松也跟著魚薇翻了過去,瀟灑程度不比她遜色多少。 可是,他剛想朝著跟兄弟們約好的“老據點”邁腿,就聽見身后嬌滴滴的:“步徽,你等等我!” 步徽這才想起來身后還跟著個女的,不由得心煩,轉過頭看,傅小韶抓欄桿抓不住,踩也踩不穩,更別提爬上去跳下來了,磨蹭了好一會兒,步徽看她根本出不來,就打算離開,傅小韶一看他要走,心急如焚,也顧不得別的了,打算從欄桿的縫隙鉆出去。 步徽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后的求救聲,再回頭一看,傅小韶被卡住了,只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面,急得臉都紅了。 他心一軟,又聽見她像是要哭了,低低地央求自己救她,只好硬著頭皮走回去。 “你沒事兒吧?”步徽想幫卻不知道從何下手,彎下腰看著傅小韶露出來的腦袋干著急:“你說你一小女孩兒,不會翻你就別出來啊……” 誰知傅小韶越掙扎,想把頭拔/出來,卡得越緊,她這會兒眼淚是真出來了:“步徽,我該不會就這么卡死吧,我這樣太難看啦,你還是別看我了!” 步徽瞪大眼,露出一個“你在開什么玩笑”的表情,幫她朝柵欄里推了下腦袋,結果發現她耳朵兩側卡得真的很死,不由得心下一驚,彎下腰幫她想辦法,還惹得傅小韶覺得丟臉,哭得更厲害了。 就在他急得滿頭是汗的時候,忽然,他看見一只纖細雪白的手,輕輕覆在了傅小韶掙扎的頭頂,順著那只手腕看過去,是魚薇安安靜靜、隱在夜色里很平靜的側臉。 “沒事兒?!彼犚婔~薇輕柔柔地安慰傅小韶了一句,接著說道:“別把腦袋往回拔了,你身子能跟著出來的?!?/br> 步徽一聽,不由得蹙了蹙眉,朝魚薇看去,看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沉靜如水。 傅小韶哭起來:“不可能的,我的胸很大呀!” 魚薇聽見她這么說,低頭輕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傅小韶的頭:“你身子瘦,頭能出來身體就能出來,我也鉆出來過的?!?/br> 步徽看她一副哄小孩的模樣,不由得覺得新奇,果然傅小韶聽魚薇語氣肯定,好像也安心了很多,吸了吸鼻子,不著急了,朝欄桿外探了探身,果然找準角度,輕輕松松地就鉆了出來。 “我怎么就沒想到鉆出來呢?只顧著想把頭拔/出來……”傅小韶忽然得救,感天謝地,嚷嚷了好久,但是隨即就被滿身灰塵和鐵銹吸引了注意力,拍打起來,灌木叢里還有蟲子,她嚇得連連尖叫。 步徽被吵得頭疼,又被傅小韶拽著衣角纏了一會兒,等回頭朝魚薇看去時,發現她已經走出去好遠了。 夜色里,魚薇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顯得更瘦削了些,她離去的方向也讓他很好奇,這么晚了她去哪兒呢?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魚薇早讀收作業的時候,步徽雙手插兜晃進班門,在她身邊坐下,魚薇覺得自己帶頭翹了兩天的夜自習有點不好意思,跟他說以后不會再翹課了。 步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點在意,轉眸微微看向她問道:“你就這么缺錢么?” 魚薇把作業本碼齊的動作一愣,望向步徽,只看見他右眼梢那顆淺褐色的淚痣,聽他語氣還是挺關切的,隨即明白,估計是她昨天穿卡通服在街上發傳單被步徽看見了,她也沒什么好否認的,點點頭:“嗯,有想買的東西?!?/br> 接著,她垂下長睫毛繼續讀語文書去了,步徽卻還在眨著眼睛,想她到底缺什么東西,這么想要,畢竟她現在每天穿的衣服、用的東西看上去都很寬裕。 自從步霄把步爺爺的資助全換成了東西后,魚薇天翻地覆的變化是全班人都有目共睹的。 她先是一天變一個模樣地鮮亮起來,個頭躥高不少,臉龐有了血色,再加上她烏墨墨的頭發越留越長,頂著個全校第一的光圈,魚薇每次出場都自帶濾鏡似的,成了學校公認的女神。 在男生里,其實從很久之前,魚薇就是他們熱議的對象,大都說她是“冷美人”什么的,還有人借唐代魚玄機的美名給她取了個外號“魚幼薇”,現在魚薇越變越漂亮,他們嘴里喊著“幼薇”的次數也日漸增多,聲調也越變越猥瑣。 魚薇現在每天從廁所回來,手臂被祁妙的小胳膊緊緊纏著,回班路上,路過理科班門口,都要引起一波男生們的大規模圍觀。 這天,又是老樣子,鬧哄哄的大課間走廊上,魚薇在一片熱切的注目中,被“目送”著從女廁所走回去,走回一班門口的時候,她看都沒看圍欄處站著的一群人,拉著祁妙進門了。 五六個班上高個兒男生倚著班級窗戶對面的走廊欄桿正在閑聊,幾乎是魚薇和祁妙出現的那一瞬間,所有雄性生物的目光就毫不遮掩地朝著她倆看過去。 步徽雙臂搭在欄桿上,斜靠著臺子,抬眸也朝魚薇看去,看著她腳步輕盈地進了后門,透過窗戶玻璃,看見她緩步穿過走道,坐回自己位子上,動作嫻靜而優雅。 圍欄旁邊立刻又是一陣很猥瑣的議論聲,步徽他們幾個高個子的男生平常喜歡一起打籃球,是個小群體,他們最近看見魚薇就喜歡開步徽的玩笑。 現在每節夜自習魚薇都拉著步徽一起看書,周六中午放學后,大家還看見他們倆上一輛轎車離開,班上早就風言風語傳開了,說步徽跟魚薇“早戀”,都見過家長了。 步徽其實一開始沒把這事放心上,但時間長了,他也隱隱猜測魚薇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漸漸地,他只覺得自己面對魚薇時越來越別扭。有時候只要她在場,他就渾身不自在,走路都要順拐,體育課連打球都要想好起跑和投籃的姿勢。又因為她經常檢查自己的試卷,他還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付課業。 魚薇跟傅小韶不一樣,她若即若離地存在在他的世界里,不會猛撲上來找存在感,所以盡管他們倆每晚和每個周末都在一起學習,說的話越來越多,他也覺得跟她很有距離。 直到周四這天下午,發生一件事,步徽才跟魚薇有了一次實質性的交流。 下午有節體育課,魚薇立定跳遠的時候摔倒了,把腳崴傷了,被祁妙攙扶著、一只腳跳去醫務室,校醫說并沒傷到骨頭,只給她涂了點藥。 晚上下了夜自習回家時,魚薇為了不麻煩祁妙,撒謊說自己打車走,畢竟天太晚了,祁妙自己也是騎車回家,本來就夠不安全的。 送走祁妙,魚薇并沒打車,步行走了一會兒,才發現問題有點大,她原本覺得腳踝并沒什么大事,忍受著落腳時的劇烈疼痛,一瘸一拐地朝公交車站走去,可不一會兒,她就疼得停下來,滿頭是汗,拉開褲腳一看,右腳踝已經腫了老高了。 她第一次崴腳,還真不知道會這么嚴重,緊趕慢趕朝著車站跳,畢竟疼可以忍一忍,趕不上末班車的話她就要一步步挪回去了。 朝前走的時候,忽然身畔一陣涼風疾速掠過,魚薇一抬頭看見是步徽騎著他的山地車呼嘯而過,他身邊是跟他一起順路騎車的李鶴人。 李鶴人看見了魚薇,頓時大叫起來:“哎!徽哥,你的白玫瑰腿瘸了!” 步徽聽見他咋呼,回頭朝著魚薇看了一眼,他凌亂微卷的頭發被夜風吹拂起來,外套被風吹得鼓鼓的,他只看了一下就轉過頭了。 “真不管幼薇啦?”李鶴人問他。 步徽又騎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放慢了車速,他其實之前就問過魚薇怎么回去,她說打車來著,怎么這會兒在馬路上跟個僵尸似的亂蹦跶,照她那樣的速度什么時候能到車站? 剎閘,停了車,步徽扭頭朝魚薇回看過去,只見她在一排路燈下,一瘸一拐,走幾步還連跳幾下,模樣實在可憐。 步徽讓李鶴人先走,自己騎回去,李鶴人在他身后怪叫:“徽哥,幼薇終于還是落到你手里了!” 不理他的胡言亂語,步徽把后座上放著的斜跨單肩包背在身上,作為一個學渣,他書包里就放著一本沒做完的物理練習冊,背身上一點重量也沒有。 很快,山地車停在魚薇身前,步徽腳踩下地站住,停穩了車,朝著喊了她一聲:“上來,我送你?!?/br> 魚薇還沒想到他會回頭來找自己,不過眼下這情況,她因為錯估自己的傷情,還真的挺需要幫助的,于是很客氣地道謝:“真是麻煩你了?!?/br> 步徽若有若無地輕輕出了口氣,拽了一下斜背包的袋子,扶住車把,等魚薇坐上來,這個時候他已經腦補過了之后會發生的事,不過就是青春電影里演爛了的,女孩兒坐上自己暗戀男生的后座,摟個小腰,把臉貼在他后背上什么的。 可誰知,魚薇坐上車后座之后,步徽朝前騎出去一百米了,她都沒伸手摟住他,兩手緊緊攥著放在腿上,步徽暗自想笑,沒想到這女的還挺封建…… 之后他問了她住在哪兒,魚薇跟他說了地址,還挺近的,照他往常的車速,也就十五分鐘的事,于是他加速朝前騎,但沒想到他越騎越快,在轉彎的時候,魚薇實在保持不了平衡,忽然伸手摟住了步徽的腰。 步徽剛才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但猛地一被她從背后摟住腰,頓時就僵住了,身體像是觸了電,特別不好意思,這種真實的觸感一下沖擊到他。 魚薇的手臂很細很柔軟,因為差點被甩出去,牢牢地摟住他的腰時,是用了點力的。步徽有點心慌意亂,想了想,沒事,他作為體育課代表,是有腹肌的。 步徽低頭看了一眼,魚薇緊緊抓著他的腰的雪白雙手,是女孩兒獨有的一種柔弱無骨的纖細。 他差不多平息好了心情,忽然又聽見自己背后傳來很輕柔的一聲:“步徽,你能不能騎慢一點兒?” 大黑天的,幽暗的路燈光線里,步徽平生第一次有點臉熱,支吾了一聲,放慢了車速。最后魚薇找到了平衡的方式,把手收了回去,改成扶著步徽的書包帶子。 步徽把魚薇送到了小區樓下,問了句要不要扶她上樓,魚薇覺得已經很麻煩他了,哪里好意思再讓他送到門口,說了句有電梯就讓他快回去。臨別的時候,天忽然飄起小雪花,魚薇一瘸一拐走了兩步,才想起來什么,回頭喊了步徽一聲。 他正要掉頭離開,聽見喊聲回頭看,魚薇單腳跳了過來,把掛在脖子上的手套給了步徽。 步徽今天回家把手套忘在桌洞里了,這會兒天正好下雪,風也刺骨,他的手早就凍紅了,只能接受了魚薇的好意,把手套戴上時,他才覺得手套小了點,還是貓臉造型的,太娘了。 因為送了魚薇,他回家時晚了將近半個多鐘頭,進門時,姚素娟正站在院子里,跟步靜生罵罵咧咧的,說早就不該答應讓步徽騎車上下學,山里路這么危險,正罵著,看見夜色籠罩的紛紛小雪里,兒子騎著車回來了,姚素娟趕緊跑過來。 她神情焦急的問東問西了一陣子,步徽已經把車停好,放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毛毛跑出來沖著他瞎叫喚,他輕輕踹了一腳,彎腰時,脖子上掛著的毛線手套垂下來,惹得毛毛聞到陌生氣味,跳起來去咬。 姚素娟眉頭一蹙:“誒?這不是老四買給魚家丫頭的手套么?怎么掛在你脖子上?” 步徽神色不耐煩地把手套取了下來,攥在手掌里,朝屋里走時,禁不住姚素娟的追問,把送魚薇回家的事說了。 姚素娟聽了之后,忍不住心里偷著樂,邊抬手拍著兒子肩上的落雪邊笑道:“你小子,真沒想到你還挺上道兒的!” 步徽一邊用手揉著頭發,把雪水搖落,在姚素娟的窮追不舍的八卦聲里,走回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