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至于楚子沉,他對于meimei的感覺已經十分涼薄。那些異母所生的meimei和他交往不密集,親生meimei從國破被擄的那天起就再沒見過。如今算是愛屋及烏,傅瑾瑜也勾起了他對往事的一點回憶和溫柔。 他還沒有像傅致遠這樣擔起一個哥哥的責任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做“移情作用”。如今楚子沉對于傅瑾瑜有一點這種意味,他對待傅瑾瑜溫柔親切,就如同一個妥帖可靠的哥哥。 傅瑾瑜當然不會沒有眼色,好壞不分。楚子沉對她好她感受得到,自然也借坡下驢向楚子沉靠攏,兩個人的關系倒是出乎傅致遠意料的和睦。 但正所謂腦殘兒童歡樂多,精神病人思路廣。楚子沉和傅瑾瑜碰撞在一起,一個缺乏常識,一個天馬行空,倒真的搞出過幾件烏龍事。 那天早飯后,傅致遠難得沒去公司,陪meimei一起看電視。楚子沉端坐在另一張沙發上,膝蓋上還放著本新華字典,一心兩用的翻。 也是意外,去拿杯水的功夫,楚子沉的發帶就斷了。那截支撐了大半個月的發帶殘片,在空中悠悠顫動著,飄落在傅氏兄妹面前的茶幾上。 三人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 傅瑾瑜第一個站起來“楚哥,我有扎頭發的皮套,你等等,我上樓給你拿?!?/br> 她畢竟是花季少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有的發飾上都帶著點花花草草毛毛飾飾之類的東西,她趕著時間,挑揀了幾下,就勉強拿出一個素凈的下樓。 她所謂的素凈發飾,皮套上也不是不帶東西。只是帶著的是兩個瓶蓋大小的透明玻璃球罷了。 玻璃這種東西,在楚子沉的時代還沒有。哪怕如今他已經知道這是普通物件,依舊免不了用舊眼光看問題。他接過發飾,也是出于禮貌稍稍賞玩片刻,贊了一句“很好?!?/br> 傅致遠不錯眼珠地盯著他:一直以來傅致遠對于他的土鱉行為十分包容,他理解一個古代人土鱉到無處容身的心情,但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楚相是個傻叉! 看著楚子沉贊嘆的神情,傅致遠心中微微犯嘀咕——他總不至于真的把這東西往頭上戴吧。 還好楚子沉理智尚存。他雖然夸了那發飾一句,但還是把發飾輕輕放在茶幾上,自己披散著頭發坐回沙發。 傅致遠松了口氣,伸手自然而暴力的把那兩個玻璃球摘下來,把剩下的單圈遞給楚子沉,請他攏攏頭發。同時心中充滿了對于meimei智商的不認可:這種東西,她還真的想往爺們兒的頭上放? 他錯過了傅瑾瑜遺憾的眼神,也不知道最近傅瑾瑜發展了一個給楚子沉拍照的愛好,更沒看到傅瑾瑜握在手中蓄勢待發的手機。 正因如此,他錯過了一個和meimei交流美的機會。 他meimei智商沒什么問題,不過審美有大問題! 第十二章 參觀 惹事是病,得治。 傅致遠已經不想談論他目前的心情。 “所以說,在無法概括這個詞語的情況下,你就……” 你就如此順其自然的摸出筆記本,開機,點開百度,教給一個剛剛接受了電視機存在的古人什么是度娘? 譚磊默默懺悔“我沒想到今天的頭條是艷.照門,竟然還有群.p圖片?!?/br> 傅致遠“……”就算不是艷.照門你做的也不對好嗎? “我原想讓他慢慢來。本打算過兩天親自帶他出去轉一圈,走一走,電腦和手機都是以后談的事?!备抵逻h無奈的笑了一聲“這種信息高密度爆炸的時代他可能受不了,循序漸進比較好,誰知道……譚三,你cao之過急了?!?/br> 譚磊抬起頭,慘笑了一聲“我知道,我竟然還教了他搜狗輸入法。晚了,已經晚了,他現在已經學會自己搜索了?!?/br> 看著譚磊的表情,傅致遠心頭涌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他搜索什么了?” “你還記得他還沒學會現代語言時發生的事嗎?”譚磊把那慘兮兮的表情一收,臉上掛起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他在搜‘養成’是什么意思?!?/br> 傅致遠“……” 過去玩笑般的記憶慢慢復蘇,傅致遠回憶起當初,譚磊問他“你就打算擔著這孩子的責任了”的時候,他難得開了回玩笑,說“怎么,沒聽過養成?” 那話雖然不是當著楚子沉的面說,但也沒有特意背著楚子沉。楚子沉耳目聰明,能聽到這句話也是理所當然——都這么久了,他怎么還沒忘! 譚磊的嘴角已經越揚越大“然后他順著養成系搜到‘忠犬攻’、‘鬼.畜攻’、‘兄貴’、 ‘肌rou受’‘s.m’、……” “還沒完!他順著s.m這趟線搜到了‘雅蠛蝶’、‘一庫’、‘蒼井空’、‘瀧澤蘿拉’、‘武藤蘭’、‘小澤瑪利亞’。所以傅哥你明白了嗎?他現在閉門不出的原因完全與頭條新聞的群.p照無關!” “我覺得我很理解他的心情?!备抵逻h瞇了瞇眼睛,緩緩開口“后面的‘武藤蘭’、‘蒼井空’還好說,前面的那堆‘忠犬攻’、‘肌rou受’又是什么東西!” …… 得到楚子沉的應聲后,傅致遠推開了他的房門。 原本以為那些東西可能太勁爆,一下驚住了這位公子,誰知道進去后才知道不是。 楚子沉沒有在發呆。他正在對著那臺筆記本電腦勾勒圖像。傅致遠眼尾一掃,依稀看出紙上是一幅地圖的樣子。 楚子沉合上筆記本,起身頷首“傅先生?!?/br> 傅致遠拉開楚子沉對面的椅子“楚先生?!弊烂嫔系膱D畫沒有被收拾起來,知道這是楚子沉不背著人的意思,傅致遠低頭看了一眼。 鉛筆勾勒出來的輪廓是生硬的,這和cao縱它的主人技術不熟練有很大關系。然而上面標注的文字…… 傅致遠企圖尋找楚子沉身份的時候曾經搜索過,他輕易的認出了那個小纂體的“燕”。 “這是戰國時期的地圖?”傅致遠笑著開口,裝作不知道這樣一張地圖承載的意義。 “是?!背映咙c點頭,把桌面上有些凌亂的一沓白紙整理起來,動作不停,話語卻十分自然“我蒙傅先生恩義良多,您不必對我如此客氣。楚某家中行九,字璋華,親近之人自叫我一聲楚九或璋華就好?!?/br> 傅致遠微露出一絲笑意“那你也不用跟我客氣。譚三他們幾個叫我傅二,我表字謹之。你一口一個‘傅先生’實在太拘謹了?!?/br> 發覺傅致遠一直在倒著看那幅地圖,楚子沉所幸抽.出那張白紙給他“我在上面標注大多都用小纂,偶爾用了一些現代簡體,只怕你看著不太懂?!?/br> 傅致遠混不介意的笑笑,把目光投到下角密密麻麻的小字上去——果然看不懂。 “下面標注的是那些封邑的主人情況、風土人文?!背映吝m時插口“我是由右到左豎排書寫?!北緛砭褪莻€半調子,看的方向又反了,什么都看不懂是必然的事。 傅致遠笑容不變,絲毫不見尷尬之色“原來如此。逆著習慣看可夠費勁的?!?/br> 楚子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傅致遠本來就不是想看那幅地圖,如今承認自己看不懂,就大大方方的遞了回去“璋華來這里時間也不短了,竟然還沒有出門游覽過——是我這做東道主的不周。明天風和日麗,不知道是否能請你陪我走走?” 楚子沉失笑,他不至于不知好歹。他對這個世界十分陌生,初來乍到,傅致不讓他出門才是最好的保護?,F在他已經了解很多,提及出門自然一口答應。 不論書上所見如何,到底要親自去看的。 看他同意了,傅致遠就開始打預防針“千年過去,世態也是滄海桑田。你權當看場戲,有什么疑惑問我就好?;蛘邉倓傋T磊告訴你用百度,你用那個查也行?!?/br> 楚子沉點頭“多謝了?!?/br> 跟楚子沉說話,總有一種拘謹的氛圍。傅致遠思前想后才得出結論——除了楚相是個古人之外,他還是個美人,跟美人說話,哪有不怕唐突的。 今天楚子沉主動讓他換個親近一些的稱呼,這讓傅致遠稍松一口氣。長此以往下去,就算楚子沉不說,他也要提的,不然依著楚子沉客套重禮的個性,再隔個十年八年兩個人還互相稱呼“傅先生”、“楚先生”,那才是太有意思了。 ——文名都能改叫《傅先生和楚先生》了。 楚子沉看著傅致遠告辭離開,輕手輕腳的幫他掩上房門,這才收回了目光,把視線投到了剛剛還回來的地圖上。 剛才傅致遠裝作沒事人一樣還回地圖,還旁側敲擊的勸了自己一句。 “千年過去,世態已是滄海桑田”嗎?真是太對了。 昔年的記憶依舊鮮活的留在腦海里,日后也不會輕易遺忘,畫了以前的地圖,又是想說什么呢。楚子沉嗤笑一聲,手上的白紙應聲而裂,很快就被撕成辨認不清的一把,飄飄灑灑的進了廢紙簍里。 “是我著相了?!?/br> 傅致遠幫楚子沉關好門,剛走幾步就頓住了。他想起剛才地圖上自己逆著習慣讀那事,楚子沉反應太正常,以至于他現在才回過神來。 他只是一時被逆了習慣。而一直以來長長久久習慣被逆的,都是楚子沉。 而他從未出口半聲抱怨。 ———— 傅致遠敲定了給楚子沉散心的地方,是個歷史博物館。 在那之前,他先把這段時間辦的證件給楚子沉,讓他自己收好,妥帖保管。 傅瑾瑜這種終極兄控不可能放過跟哥哥一起出門的機會,而譚磊正在放年假,很愉快的表示要去長(看)情(熱)cao(鬧)。 整個早晨,楚子沉一直表現的沉穩冷靜,絲毫看不出昨晚徹夜不眠的痕跡。他zhuangbily的功底深厚的令人發指,以至于傅瑾瑜這種和他朝夕共處的姑娘現如今都沒發現他的半點破綻。 早餐后出門,楚子沉學著譚磊坐進副駕的動作,拉開了后座的車門,對傅瑾瑜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譚磊扭頭看到這幕,一下就樂了“哎呦,這還lady first呢?!?/br> 楚子沉沒聽懂這句英文,但他結合自己動作還能大體理解譚磊的意思“我并無此意。只是駕駛位置后的座位最安全,還是讓給meimei?!?/br> 譚磊一聽“meimei”兩個字就噴了“要我說還是長原這范兒好。噗,把‘meimei’倆字說的這么清新自然脫俗的,我打出娘胎就沒聽過……” 譚磊個性大大咧咧,愛開玩笑,脾氣好。傅瑾瑜跟他很處得來,有時候鬧起來沒大沒小的。因此他拿“meimei”這稱呼打趣傅瑾瑜也不生氣,反而接口“譚哥你別欺負楚哥,楚哥人老實,做事認真的?!?/br> “真是女生外向,你楚哥才跟你呆了幾天,你都學會護著人了?!弊T磊笑著逗她。 “不是我護人。楚哥的個性是有一說一,他不習慣開玩笑?!?/br> 這話是真的。剛開始傅瑾瑜也覺得那句“meimei”輕浮,不太喜歡楚子沉。后來天天朝夕相處,才發覺楚子沉的那聲“meimei”是認真的。 這個人某些時候的表現跟現代社會很脫軌,然而說起理論知識來又非常純熟。他跟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有隔閡,然而本身卻又鎮定成熟,讓人有一種信賴的安心感。 后來回頭想想,傅瑾瑜覺得自己對楚子沉初時的厭惡,他一定感覺得到??伤冀K包容而溫和的微笑,輕輕叫一聲“meimei”。 傅致遠一直沒說話。他一邊開車一邊瞄著車內視鏡里楚子沉的反應,刻意把速度放緩,讓楚子沉能看清窗外的景物??醋约簃eimei跟發小犟起來了才插一句“還習慣嗎?暈不暈車?” 他很喜歡楚子沉這時的表情,和他第一次坐椅子、第一次閱讀現代書籍時的神情同出一轍:淡然的外殼下包裹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假面太完美,焊接太漂亮,那緊張和陌生的情緒幾乎讓人看不出來。 “還好?!背映林斏鞯幕卮?,目光仍然粘在窗外。 傅致遠一笑,不再開口。 進館前四人都出示了身份證。楚子沉手里把玩著那張觸感光滑的小卡片,收起前還是忍不住看一眼——他的頭像正印在上面。 當時傅致遠在家里給他照了張相,如今終于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他從書本上知道,照相機剛傳進華夏的時候,老佛爺還以為是攝魂盒,說什么都不肯用。對于這個觀點,他內心還是頗以為然的。 印下人的影像,清晰的毫發畢現。若不是攝魂,就近乎神跡。 他唯有拜服。 他們走過一個個展臺,楚子沉看得格外仔細,每一份介紹都細細閱讀。傅致遠和譚磊都明白原因,傅瑾瑜年紀小,雖然有些不耐,但她知道楚子沉的性格,也沒多說什么。 直到楚子沉終于忍不住開口。 他臉色依舊是平靜的,看不出半點不愉之色——很少有人能從他神情里看出什么。他語氣很淡,就像是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對話“‘出土’是什么意思?” 傅致遠一愣,隨即腦內警報大作。正在這時,他聽到自己發小輕松愉悅的口吻“出土?就是挖墳啊?!?/br> 傅致遠急忙回頭,只見楚子沉微微一笑,回應了一聲“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