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對不起,打擾了?!彼@么說,又替楚子沉掩上門。 但楚子沉看得分明,她的眼中滿滿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仿佛是根本沒想到這間房子除了傅致遠外竟會住著別人,還是個相貌不賴的長發男人。 第九章 瑾瑜 這位打扮時髦的姑娘叫傅瑾瑜,乃是傅致遠的親生meimei。 雖然說是親生,不過她和傅致遠并不是一母同胞。實在地說,她是個私生子。 對,私生子。 她的母親出身不太光彩,跟傅瑾瑜的父親一夜露水情緣,懷上了傅瑾瑜。那時傅致遠的母親還健在,是個手腕著名的女強人。 傅瑾瑜的母親倒是個聰明人,查出來自己懷孕后半個字都沒說,直接打包回老家養胎,準備自己養孩子。她真算是魄力驚人,從此斷絕了跟傅致遠父親的聯系方式,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氣勢在。 可惜,人這一輩子,做事從來都不能撂狠樣,一撂狠就容易出問題。 傅瑾瑜十二歲那年,她母親被查出癌癥晚期。 她母親的娘家親戚那邊也不是好相與的,當年未婚先孕生了傅瑾瑜,就已經讓她被戳了半輩子脊梁骨,情況比起傅瑾瑜父親這邊還要更坑爹。更何況那時傅致遠的母親已死,傅瑾瑜的母親咬咬牙,就帶著傅瑾瑜去找那位渣男先生。 來了一個月,連渣男先生一面都沒見到。 她倒是帶著傅瑾瑜去過傅家,不過傅老爺子不打算管自己孽子鬧出的風流事,傅致遠的大哥傅繼學聽老爺子的安排從政,性格滑不丟手。打了半天的太極、話了不盡的機鋒,顯然也不打算對自己那個不成器的父親做下的人命案子負責。 當時傅瑾瑜的母親已經幾乎熬干心血,油盡燈枯。這個女人雖然見識短淺但是天性敏銳,如果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本來就不會上京的。 前面說過,傅致遠性格里有種很奇妙的東西,這種東西導致他對什么事情都很負責,甚至主動背上一些本可以不屬于他的包袱。 比如楚子沉,比如傅瑾瑜。 傅致遠剛開會回來,聽說這事后也沒猶豫。雖然自己父親又花又渣,不過小姑娘到底是傅家的骨血,再加上又是個女孩兒,能礙什么事呢? 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安排的細致妥當。傅瑾瑜的母親當晚就被他送到鄰省接受治療,過上最后一段平靜的日子。他征詢了傅瑾瑜意見后讓傅瑾瑜留在她母親身邊,陪她自己親生母親最后一程。 等傅瑾瑜母親過世后,他在鄰省親自敲定一塊風水寶地,停靈哭柩都安排好,妥帖下葬。既不埋在京城給自己一家子添堵,也離著京城很近,日后傅瑾瑜探望方便。 傅繼學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于傅老爺子和傅致遠他父親,沒一個把這個平白冒出來的小丫頭片子放在心上。 傅致遠給傅瑾瑜把她原先有點鄉土的名字改掉,取了“懷瑾握瑜”之意,更名為傅瑾瑜。他給傅瑾瑜找了間質量不錯的中學,供她繼續讀書。 等傅瑾瑜考上高中足夠自立,他又出錢給傅瑾瑜在學校附近買了房子、請了鐘點工,每月都會看看傅瑾瑜的成績單、自掏腰包給傅瑾瑜請各種家教、每逢考試還派秘書給傅瑾瑜開家長會——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實在仁至義盡。 傅瑾瑜一直乖乖的聽話,每當放假就搬到傅致遠常住的這棟別墅來。傅致遠一直都默許這種行為,從來沒說過什么,跟她的兄妹感情也還不錯。 當年傅瑾瑜孤苦無依的上京來,遇到大哥是冷血,自己親爹是人.渣,只有她二哥溫柔妥當,又當爹又當媽。她對她二哥的感情當然不是一般兄妹能比擬。 她對她二哥的那種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尊敬、敬佩、仰慕、愛戴、隱隱的畏懼……種種情緒也不是文字能輕易描繪。 傅致遠生活的十分自律,就算有什么花邊緋聞也也沒往家里帶過。布置給楚子沉做書房的那個房間原本是個空置的客房,傅瑾瑜以前喜歡從那里的窗口看看風景。 所以當她推開門看到一位漂亮美男時,立刻就驚的措不及防。她深諳自己二哥的品性,對自己二哥近乎有種神化的相信,一驚之下一句直白莽撞的“你是誰”差點脫口而出。 ——二哥往家里帶了情人。這個念頭閃電一般劃過傅瑾瑜腦海,扎根發芽,落地開花。 這棟房子是傅致遠住著最舒服的一棟,平日里只有好友才帶過來,私密性很強,一直都是被傅瑾瑜視作“家”的地方。 “家”里入住了一位外人,看上去住了很久,而且生活的痕跡已經深入這棟房子。如果他是二哥的情人,傅瑾瑜從心里無法接受。 那種偶像、兄長被驟然搶走的失落感,不是什么對方漂亮溫柔就能填補的。 在“長輩”這一欄上,傅瑾瑜幾乎算是沒有父母、沒有祖父母、沒有外祖父母。一直以來管著她幫著她的,只有二哥傅致遠一個。 天下之大,能被她稱作親人的,卻只有一個二哥。 她有早年的經歷,本來是十分沉穩早熟的性格。但是一直以來她都避開思索一個問題“二哥會有伴侶,二哥一直都不是只有她一個”。 而如今,她鮮血淋漓的直面這個問題了。 傅瑾瑜沖到樓下客廳,一個人窩在沙發里。整個人抱成沒有安全感的球。她沒有使用手機,只是固執的坐在門廳等著她哥哥回來,想要親口問一個答復。 她母親是個美人,渣爹皮相也是英俊瀟灑,基因不錯,她自然長得不賴。所以傅致遠剛剛一進門,看到唇紅齒白的小姑娘抱成球坐在他眼前,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立刻就笑了“呦,這是哪兒來的小美人兒?” 傅瑾瑜勉強笑了笑,沒理會這玩笑話,乖乖叫了一聲“哥哥”。 剛才一照面的功夫看不出什么,但究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meimei,她一開口,傅致遠立刻感覺得到她情緒不對。 他佯作無事的笑了一聲“今天周一,怎么回來了,沒錢給我打個電話——啊,你也是時候放暑假了?!?/br> 傅瑾瑜點點頭,沒說話。 “這是怎么了?”傅致遠走過去,動作輕柔的拍了拍傅瑾瑜的肩膀“有心事跟哥說,跟朋友說也行,別憋著。你還不到忍著的年齡呢?!?/br> 話就在傅瑾瑜舌尖,盤旋了兩次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她又笑了一下“沒事,期末沒考好?!?/br> 她剛上高中,年紀也不是很大,就算有早些年的經歷心事重了些,也是也是瞞不過傅致遠的。不過傅致遠沒揭穿她,只是安慰道:“考試而已,你又不指著這個吃飯。就算以后什么都不想做也有哥養著?!?/br> 傅瑾瑜抬眼看了下傅致遠,依舊沒有說話。 傅致遠不動聲色,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半攬著傅瑾瑜的肩膀,靠在一張沙發上跟她說了點閑話“說起來你也不小了,我不拘著你,你也要四處走走。假期想去哪兒玩兒?要是有時間,我也能陪你幾天?!?/br> “不用,”傅瑾瑜倒是想能跟二哥出去玩兒一趟,不過她知道分寸“哥哥忙?!?/br> 傅致遠被逗笑了“我是忙,不過還沒忙到玩都沒時間——這我還不夠格。何況忙怎么了,忙人也有自由啊。你挑個地方吧,我陪你?!?/br> “真不用?!备佃み@次是真心笑了“夏天也熱,我不想跑太遠?!?/br> 對她來說,重要的不是去不去散心,也不是跟誰一起去,只要能知道哥哥關心她就太好了。 太好了。 傅致遠本意也不是一定要傅瑾瑜出去旅游,他跟傅瑾瑜說點閑話放松放松,又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引到剛才的問題上,誘使傅瑾瑜在一種放松而不突兀的環境中說出來。 傅瑾瑜跟二哥是真心親,在這種條件下,她很難不說出心事。 而在傅致遠看來,依著傅瑾瑜的年齡,還沒到藏事兒的時候。除了女孩兒家的私房話外,傅瑾瑜也沒什么事是不能說的。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她都能忍住不開口,那至少對于這丫頭來說是大事了。 他養著傅瑾瑜,從來就當她是meimei,沒抱著什么別的心思,也沒指望她以后能給他帶來多大利益。哥哥養meimei,就是希望meimei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過得好就是。 小孩子都知道遇到事情要找家長。而傅瑾瑜有了什么棘手的事就可以來找哥哥。傅致遠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至于傅瑾瑜遇到的這件“棘手的事”,他是要引導她慢慢長大,還是要簡潔明快的列出方法,亦或是直接告訴她“這事情交給我”,那是他該cao心的事情。 小丫頭一個,小時候過得也苦,長大了有個哥哥寵著,做什么在心里藏事呢。 第十章 姓名 傅瑾瑜踟躕了一會兒,還是問了句“哥,你……談沒談戀愛?” 傅致遠失笑?!皼]談。你放心,就是談了戀愛,哥也照樣疼你?!?/br> 傅瑾瑜卻沒有像傅致遠想的那樣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蹙起眉尖,猶豫再三,還是又問道:“那……哥,你有沒有男朋友?” 傅致遠心念電轉,想想傅瑾瑜的小習慣,又想想書房中坐著的那位爺,立刻就明白這丫頭胡思亂想了什么。 恰巧楚子沉這時正從樓上下來,傅致遠看了看這兩個,又想了想小丫頭的腦洞,頓時就被逗樂了。 “放你出去住,想法野了很多啊。這位是我的朋友,在這兒落個腳,沒你想的那回事,你也叫他一聲楚哥就成?!?/br> 傅瑾瑜“哦”了一聲,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都被二哥看透了,臉上略帶點窘迫“我其實就是問問,哥哥怎么樣我都支持的?!?/br> 傅致遠微微一笑。 傅瑾瑜窺著傅致遠的神情,看他笑容自然,就知道自己沒有沒輕沒重惹他生氣,心下一松,連忙回身沖楚子沉問了一聲“楚哥?!?/br> 楚子沉遲疑了一下。 過了片刻,他也微笑了一下,沖著傅瑾瑜點了點頭“meimei好?!?/br> 傅瑾瑜“……” 傅致遠“噗——” 楚子沉略帶茫然,實在有些不懂傅致遠笑什么。不過傅致遠既然笑了,他的問候就該有不對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不對???“楚哥”是傅致遠讓喊的。無論是按照古禮,還是現代禮節來說,喊了“哥哥”對應“meimei”不是很正常嗎? ……從書面意義上來說沒錯,可惜他不太真正了解現代社會。 傅致遠開玩笑打圓場“這個meimei你曾經見過的,對不對?” 這話只是說說而已,如果楚子沉一笑撩過去,傅致遠就能在錯開傅瑾瑜的時間給他解釋點兒別的。比如說什么叫做“調戲良家婦女”,再比如說最著名的一個“meimei”來自一本叫《紅樓夢》的著作。 可惜傅致遠平時姿態實在太正經,旁邊又有個不靠譜的譚磊作對比,導致他形象金光閃亮。楚子沉對他說的話也沒什么“玩笑”的意識,以為這話是真的,就細細的打量了傅瑾瑜幾眼。 然后他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她長得很像我一個meimei?!?/br> 傅瑾瑜剛剛誤會過他,實在不好意思讓他冷場,就趕快招手“楚哥站著做什么,快來坐——我長得像你meimei嗎,那她怎么樣,漂不漂亮?” 雖然心里對于傅瑾瑜開放的服飾略有不適,不過這是楚子沉早就有心理準備的,知道如今的風俗就是這樣。他也沒什么對傅瑾瑜的偏見,從善如流的坐到了這兩個兄妹的對面。 只是傅瑾瑜的后半句話讓他停頓了片刻,然后夸道:“很漂亮,只是我記不清她的容貌了?!?/br> 這話又有些冷場的氣氛。 ……記不清自己meimei長什么樣? 傅致遠當然知道這是為什么。這人死前有二十六歲,燕國破國在他十七歲。女人當然不可能送到邊疆當苦役——而且在那個時期,亡國公主能不能活下來也不一定。 當時又沒有電腦手機照相機。如果他這個推斷思路沒錯,兄妹二人九年沒有見面,就算是他傅致遠,也記不清自己meimei長相了。 傅瑾瑜岔開話題“我是傅瑾瑜,‘懷瑾握瑜’的‘瑾瑜’。楚哥姓楚我知道,可是你叫什么我還不清楚呢?!?/br> 傅致遠一直讓傅瑾瑜過普通平淡一些的生活,沒讓她接觸交際圈之類的地方,所以在交際上,傅瑾瑜實在是太青澀淺薄了,就連轉移話題也顯得生硬。 可在場的兩位男士誰也不會計較這一點。 楚子沉剛剛想說話,就被傅致遠清了清嗓子打斷“好了,瑾瑜你剛剛放假,好好休息。你楚哥最近病了一場,身體也不太好,也讓他休息休息?!?/br> 楚子沉“……” 這轉折比傅瑾瑜還生硬。 傅瑾瑜“……那哥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