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漪喬見此,終于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她在腦子里細細地搜羅了一番,仔細地問了幾個方才已經想好的問題。 原來這身體的原主人和自己同名同姓,也叫張漪喬。其父姓張名巒,是國子監的監生。母親姓金,具體名字這倆孩子也說不上來。這一家子原居河北興濟,家中還頗有些產業,算是個鄉紳水平。原本只有張巒一人在京城,但前不久他卻把妻兒也接了過來。張家只有三個孩子,這個張漪喬是家中的長女,她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就是眼前這兩位。至于她的出走,她的家人竟然也不知曉內情。 “那你……咱們為什么要來京城,你們知道嗎?” 這回是延齡回答了她的問題:“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要給什么人祝壽的哦?!?/br> 鶴齡看了弟弟一眼,似乎也沒什么好補充的,便點頭道:“嗯,聽爹娘說來,好像是這樣的。不過,爹娘也沒有和我們正經說過,這還是我們倆無意間聽來的。咦,姐,他們可是專門和你說過啊,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 漪喬撓了撓頭,打著哈哈道:“是啊,呵呵,完全沒有印象了?!?/br> “哼,jiejie當初還沉著臉不樂意告訴我和哥哥呢,”延齡似乎是想起了舊日的那點小別扭,“要不,現在也不會這樣啦?!?/br> 漪喬無奈地看著面前這個撅著嘴的孩子,一時間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姐,該回家了?!柄Q齡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延齡也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抓過她的手就往前拽:“對呀,快回去吧!我們可是趁著爹娘去廟里上香才溜出來找jiejie的。要是他們回來發現我們不見了,就慘了!那可要嚇死人的!” 漪喬長嘆一口氣,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 他們一行三人結伴出了胡同??墒钦l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黑影在他們離去的同時也瞬間消失在了層疊的屋宇間。 ☆、第十四章 張家有二老 漪喬一路被延齡和鶴齡拽著,左轉右拐地來到了離安定門大街不遠的靈春坊。 到了胡同口,漪喬讓兩個孩子先去叫門,自己則微垂著頭在后面跟著。 她其實心里很是忐忑,許多事情如今仍是謎團,她不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么。但是事到臨頭,已經避無可避,她所能做的,唯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直面未知的挑戰。 漪喬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暗暗為自己打氣。 再仰起頭時,少女清靈的面容上已經多了一份自信和堅定。 她循著兩個弟弟的身影來到了一座已經敞開的大門前,延齡和鶴齡此刻已然走了進去。里面似是有些混亂,但一個威嚴的男聲還是清晰可聞。 延齡正著急地偷眼四處找尋jiejie,猛然間發現她已經到了門口,一時也顧不得父親鐵青著臉的喝令,調轉回頭便沖了出去,一把拉過尚未站定的漪喬,迅速回身又奔了進來。 他邊喘氣邊興沖沖地朝著父親道:“爹,你看,我們沒騙你吧?延齡和哥哥真的把jiejie找回來了哦!” 他說著還輕輕往前推了漪喬一把,自己則笑嘻嘻地站到了哥哥旁邊。 漪喬自進來以后一直低斂眉目,心里還是有些打鼓。 自延齡那番話之后周圍便很是安靜,以至于讓她覺得很是尷尬。她暗暗四下里掃視一圈,卻是不意瞥見了兩張寫滿擔憂的小臉。 兩個弟弟此時正皺著眉頭觀察著這邊的情況,兩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泛著疑惑,那意思分明是在說:姐,你不會不認識爹了吧? 漪喬眨眨眼,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她抿了抿嘴角,慢慢地抬起了頭。 在她面前,站著一名看起來已經年近不惑的男子。他的面部線條十分生硬,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透著嚴厲的眼睛。他的身量不算很高,但是穿著一件青色的袍子負手而立時,卻也生出一股子威嚴來,甚至隱隱蓋過了那屬于文人的書卷氣。 在他身側立著一個婦人,穿戴的倒是十分體面,只是面容有些顯老。雖然從眉眼間可以隱約看出當年應該也是一個姿容上佳的美人兒,但是如今經過歲月的洗練后,卻是沒有什么風采可言,只有一雙眼睛還能時常透著些精明的光。 漪喬稍稍清了清嗓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喚了那個中年男子一聲“爹”。 這時那個婦人也反應了過來,急忙上前拉住她一臉悲戚地道:“哎呀,漪喬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這丫頭啊,真是急死人了!我和你爹出去找了你好幾回都沒有找見啊,還好延齡、鶴齡把你給找回來了!哎呀呀,出去幾天就不認識娘了?怎么只喊爹也不喊娘呢……” 原來她就是這身體原主人的母親金氏。不知怎么著,漪喬感到耳邊有些吵,便趕緊干笑一聲,沖著她略一頷首,喚了一聲“娘”。 她剛才沒有開口,是出于謹慎的考慮。她不敢完全肯定面前那婦人就是金氏,所以不好貿然出聲。古人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天知道這位是不是張巒的側室。 張巒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他緊緊地盯著漪喬,陰沉著一張臉,聲音里滿是怒火:“你在外面待夠了,終于肯回來了是不是?哼,真不知道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如此得沒有教養!一個女孩兒家,不聲不響地就跑出去幾日不歸,成何體統!你那書都白念了是不是?!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導你的!……” 漪喬一聲不吭地立在張巒面前忍受著他的責難,澄凈的眼眸卻像晴日里的湖水,沒有絲毫波浪,只是平靜以對。 她不知道以前的張漪喬在面對這樣的境況時會怎樣做,所以也無從偽裝。既然不能偽裝,那就只能本色應對。 張巒隱隱覺得今日的女兒似有些不同。好像少了平日里的膽怯與唯諾,多了一份洗盡鉛華后的自信與淡然。 他這樣想著便頓了頓,疑心是自己的錯覺,也就生出試探的心來,想看看她出走幾天是不是真的有了長進。于是,他用更加嚴厲的目光盯視著漪喬,言語間亦是更添怒意。 金氏見丈夫似是愈加的生氣,也有些心疼女兒。雖說這些日子她也是被攪得寢食難安,但是人既然已經回來了,而且看那風塵仆仆的樣子,該是受了不少苦,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老爺啊,漪喬既然都已經回來了,”她陪著小心對張巒道,“你也別這么苛責她了,還是讓她趕緊去洗涮洗涮休息一會兒吧?!?/br> 延齡和鶴齡見狀也一齊上前去求情。兩個孩子看著父親可怕的臉色,害怕之余又擔心jiejie會受到責罰,于是慌張之下,便道出了漪喬受了刺激的事情。 “什么?!”張巒和金氏震驚地看著女兒,一時間很是難以接受。 漪喬望著兩人一臉的錯愕,雖然尚有些心虛,但也只能無奈地笑道:“確實是這樣,我已經失去了一大半的記憶?,F在記得的也只有爹娘和兩個弟弟而已,能夠想起來的東西真的——很少?!?/br> 她不想再添什么麻煩,便干脆把事實上的“全部失憶”說成了“部分失憶”。并且以她現在的處境來看,“裝失憶”無疑是最好的托詞,可以勉強解釋她現如今的不同。雖然這個說辭真的已經是爛到不能再爛的陳詞濫調了,但眼下也是無奈之舉。 她倒是不擔心他們會不相信,畢竟她是靈魂穿,沒有人會懷疑她是個冒牌貨。 金氏聽后哀叫一聲,上前抱住漪喬,嗚咽著不停叨念道:“天哪,我可憐的女兒啊……嗚嗚嗚……咱們娘倆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漪喬被抱得很是不自在,卻也不好掙開,便只能暗自撇嘴。 可她心里卻是有些疑惑:金氏干嘛把自己也扯進來,說自己命苦?難道,是母女情深? 張巒扶著額頭,大聲地沖延齡、鶴齡吼道:“你們倆,把話給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