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皇帝道:“朕是親眼見過長樂侯死了以后又活過來的,長安侯的話也不無道理。你刺殺長安侯夫人在先,縱然是情有可原,但也不能不罰?!睍攘司┱滓谎?,“卿覺得該定什么罪呢?” 裴楷之說:“黛妃之惡,人人得而誅之。肖錚是認錯了人,況且內子也沒什么損傷,與其判肖錚入獄,不如給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陛下不是計劃攻齊嗎?正好讓肖錚隨軍一起出征?!毙ゅP有功,就算罰也不會罰得過重的,他過幾天就要隨軍出征,著實不放心把肖錚留在永安,眼下殺又殺不得,只好帶在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皇帝贊許地點點頭:“肖錚,你可有意見?” 肖錚道:“草民沒有疑義?!?/br> —— 商遙最近很乖,為了怕裴楷之擔心,很自覺地沒有出門。她現在小腹已經微隆,白纻舞動作幅度太大,肯定是不能跳了,天氣又冷,她也不愿意出門。就躲在屋子里看看書,練練字,下下棋,孩子在這種文化氛圍熏陶下將來一定是個才華橫溢的人才。 商遙一見裴楷之回來就拉著他過來,擺好棋盤,懷里還抱著手爐:“老規矩,你要讓我三步?!?/br> 裴楷之點頭:“好啊?!?/br> 商遙撐腮看他:“你為什么就不能讓我贏一次呢?” 裴楷之道:“讓是基于對弈雙方水平差不太多的情況下,讓對方察覺不到你在讓他,他贏了才會有成就感,你這水平,抱歉我不知道該怎么讓?!?/br> 商遙眄他一眼:“討厭?!?/br> 裴楷之笑道:“總是讓你,等孩子大了,會不會像你一樣動不動要別人讓?” 商遙搖頭:“不,孩子會像你,太厲害了,老是讓著別人?!?/br> 裴楷之道:“那好吧,我讓你十步。讓得越多,孩子將來越聰明?!?/br> 商遙哭笑不得,拈起棋子落在棋盤上,問他:“肖錚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br> 裴楷之輕描淡寫:“本來水平就不怎么樣,還要一心二意?這事不用你cao心?!?/br> “好吧。那我就不問了?!鄙踢b開始集中精力研究怎么下棋。 兩人玩了將近半個時辰。商遙毫無懸念地滿盤皆輸,她輸得有些不高興,又改玩彈棋,圍棋得動腦,彈棋更注重技巧,玩后者她不至于輸得太慘,偶爾還能贏兩局。 裴楷之看她一眼:“還玩?你不累嗎?” 商遙搖頭:“不累?!?/br> 裴楷之拿她沒有辦法,又殺了兩局,商遙才爬上床準備歇息,腿又開始抽筋。 裴楷之已經見怪不怪了,有時候半夜也會抽筋,他熟練地抬起她的腿輕輕揉捏。 商遙閉著眼哼哼了兩聲,又躺下來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有你真好?!?/br> 裴楷之將她摟在懷里,醞釀了半晌道:“商商,過一陣子,我要隨軍出征?!?/br> 商遙倏地爬起來,瞌睡蟲全跑光了:“那會不會有危險?” “打仗有傷亡是難免的,不過我又不是將軍,不用上戰場?!?/br> 商遙舒了口氣:“那你什么時候走?你要去多久???” “這兩天就走,歸期不定,順利的話小半年?!?/br> 商遙啊一聲:“要那么久啊。那我生孩子,你也不會在身邊就是了?!?/br> 裴楷之沉默了一會兒:“你生第二個的時候,我保證一定陪在你身邊?!?/br> 商遙本身就對生孩子充滿了恐懼,他如果不在,她身邊連個親近知心的人都沒有。一時忍不住心酸:“那我陪你一起去?!?/br> “胡鬧,你懷著孕不能去?!?/br> 商遙強硬道:“那你也別去?!?/br> 裴楷之無奈道:“朝廷之事不可兒戲?!?/br> 商遙沒辦法了:“那我要是難產怎么辦,連你最后一面……”嘴突然被堵住。裴楷之打斷她:“不準胡說!” 商遙眼睛一眨:“你還兇我?” “你要是準備去打仗怎么不早告訴我,那我就不生這胎了,等你回來再生?!?/br> 裴楷之哭笑不得:“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嗎?” “誰讓你不在身邊?!?/br> 裴楷之簡直拿她沒有辦法,這漫漫長夜是別想睡了,將她摟在懷里耐心十足地哄了半天才將她穩住。 ☆、出征 大軍出征的那天寒風朔朔,離別之日總是格外的傷感。天還未亮,裴楷之就醒了,冬日的黑夜格外的長,他怕吵醒她,動作放得很輕。商遙在他懷里蹭了蹭,半睜著眼道:“要走了?”裴楷之嗯了一聲。 商遙閉著眼摟住他的脖子,臉色緋紅,懷孕以來他就沒再碰過她,她想著馬上就要分別了,怎么著也得讓他舒解一回,昨夜使出渾身解數伺候他,她一輩子都沒這么豪放過。含糊問了一句:“昨夜舒服嗎?” 單是她慵懶的嗓音就惹得他情動,裴楷之平復了下內心的燥熱,輕輕吻了她一記:“嗯?!崩滤母觳?,“還早著呢,你再睡會?!?/br> 商遙不肯松手:“我不在你身邊,不能碰別的女人?!?/br> 裴楷之想到要和她分別數月甚至更久,暗自苦笑,若不是她懷著孕,他會帶著她一起去。握著她的手印下一吻道:“光戰事就已經令我窮于應付了,哪還有精力去應付其他女子?!?/br> 商遙哼了一聲,摸索著穿上衣服。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用了早膳,然后給裴楷之送行,商遙心情不爽,一路從花廳送到門口始終繃著臉,外面風大,她臉蛋凍得通紅。 裴楷之見狀心中一憐,握住她的手輕吻了下,只這一吻,商遙繃不住了,如冰雪笑容般露出笑容,兩人撩撩頭發,摸摸耳朵,旁若無人地親昵著。 淮陽公主和裴父就在邊上站著,身后還簇擁著一大堆奴仆。豐姿綽約的淮陽公主眄了自家夫君一眼,面上似笑非笑:“人常說,虎父無犬子,咱兒子卻是一點也不像你?!?/br> 裴父拈須不語。 裴楷之放下披風,輕聲道:“快回去吧,外面冷?!?/br> 商遙踮起腳費力地抱了下他的脖頸:“知道了?!?/br> 裴楷之又轉向淮陽公主,“爹,娘,我不在家的這段時日由你們替我護著遙遙,誰也不能讓她受委屈?!?/br> 淮陽公主還真有些看不慣兒子這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模樣,嫌棄地揮了揮手:“娘知道了。兒女情長完了,你可以走了?!?/br> 裴楷之翻身上馬,剛走了幾步,若有所覺地回過頭,只見商遙裹著狐裘,戴著風帽,露出粉白的一張臉,身形俏麗,完全看不出已懷有四個月的身孕,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裴楷之又翻身下馬:“外面冷,不是說不讓你出來送了?” 商遙聲音低低的:“我出來散步。多運動運動,將來有助于生產?!?/br> 裴楷之似笑非笑:“這樣的天氣出來散步?” 他這似笑非笑的神情同淮陽公主如出一轍,一副調侃的模樣。商遙道:“這天氣很好啊,一天之計在于晨,絕不能虛度?!?/br> 裴楷之笑了:“瞧你這依依不舍的,想我了就給我寫信?!?/br> 商遙反問:“不是應該你給我寫信報平安嗎?” 裴楷之:“有差嗎?” “有啊?!?/br> “什么?” 商遙道:“我字丑?!?/br> 裴楷之又笑了:“其實沒那么丑,真的。你學得很快?!?/br> 裴楷之牽著馬,兩人邊走邊聊,出了見賢坊,天空飄著零星小雪,街上行人寥寥, 商遙忽然停下來,她裹得像頭北極熊一樣,踮起腳尖費力地抱住他的脖子,眼眶紅紅的:“你要早點回來?!?/br> 裴楷之柔聲:“好?!?/br> 商遙猛地推開他:“我們干嘛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不送你了,我要回家了?!?/br> 裴楷之笑道:“不散步了?” “散夠了?!鄙踢b掉過頭往回走,還不忘叮囑,“記得給我寫信?!?/br> 裴楷之跨上馬背,朗聲道:“好?!?/br> 隊伍行進的路上,裴楷之騎馬來到肖錚身邊,主動開口道:“肖兄,蓉城一別,真是好久不見?!?/br> 肖錚緩緩搖頭:“不是好久。我來到永安已有月余,不只一次見到過你?!?/br> 裴楷之倏然明白了,肖錚的刺殺并不是冒然行事,而是已經準備了一段時日。 裴楷之目光灼灼:“我早跟你說過,商遙不是黛妃,你為什么不信呢?” 肖錚:“哦?那她是誰?” 裴楷之一頓,目光炯炯:“那天在集市上,她不是跟你說了?” 肖錚猛地抬起頭來,眼神有些迷失,片刻后又回過神來,有些自嘲又有些傷感,“怎么可能?明姬怎么可能不認識我?她分明就是韓元姬!” “我曾說過,長樂侯曾服下過兩種劇毒,可是他命大,沒死,不過卻失憶了。商遙也是這這種情況,我遇到她時她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親人,仿佛生來自己就是孤零零一個人?!迸峥f話半真半假,因為從他的表現來看,他愛明姬愛得極深,想象一個孤身少年遠赴他鄉,是美麗而善良的少女給了他家一般的溫暖。肖錚就算不會盡信,也會因為這十分之一的可能而畏縮不敢再對商遙下手。那么他的目的就已達成一半了。 肖錚默然良久:“既然你說她是,那她身上有沒有胎記之類的東西?” 裴楷之基本上已經篤定了商遙就是韓明姬,于是特坦然道:“她右肩有一塊粉色的胎記,小指甲蓋那么大?!?/br> 肖錚沉默不語地盯著他。 裴楷之坦然大方地任他看。 良久,肖錚勾唇:“你確定嗎?” 裴楷之淡然道:“肖兄在詐我,我猜連你自己也不清楚吧?!?/br> 肖錚怔了一下,繼而冷笑:“我自然清楚?!笨伤樕掀珜懼约菏钦司?,和明姬談的是發乎情,止乎禮的愛情。 “肖兄既然清楚,那想必也明白我說的是事實?!?/br> 肖錚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裴楷之得了便宜也不再咄咄逼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br> —— 肖錚這幾日一直對裴楷之的話耿耿于懷。其實早在陳囯時,他就察覺到了“元姬”的不同,元姬和明姬是孿生姐妹,旁人不大能分得清她們倆,他卻一眼就能看出來。性格那樣截然不同的姐妹倆,一個熱烈單純,一個自私乖張。 元姬十三歲便入了宮,此后肖錚沒有再見過她,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初識的階段,對,就是自私乖張。事隔多年,再次見到她,他難免要感嘆一句:天道有輪回,善惡終有報??墒情L時間接觸下來,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