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燕妃看了她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那我開始問了,《女誡》里夫婦篇主要講了什么內容?” 商遙:“……我沒記住?!?/br> 燕妃又道:“我先挑個簡單點的問好了,《女戒》分幾部分?” 商遙搖頭:“我腦子不好使,聽過就忘了?!?/br> 燕妃嘴角一抿。 商遙低頭沉思片刻,走到燕妃面前道:“王妃,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說著,拉起燕妃的手朝屏風后頭走。 “做什么?”幾乎是本能反應,燕妃反手扣住了商遙的手腕。 “你過來就知道了?!鄙踢b沒料到她力氣還挺大,抽回手,徑自繞到屏風后頭。 燕妃狐疑地跟上前。商遙躲在里面正在寬衣解帶,她解開腰間系帶,衣服一松,她把領口往下順勢一拉:“王妃看好了,我這里一絲疤痕都沒有,我真的不是黛妃?!?/br> 盡管皇后先前已經對燕妃說過商遙胸口處沒有一絲疤痕,但誰又能保證皇后不是為了維護裴家的名譽故意欺騙?除非燕妃自己親眼證實,否則她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的,還不如攤開來說,解了對方的疑惑,她也圖個清凈。 燕妃雖然被商遙一連串的動作驚到,但第一反應還是朝她胸口處看過去,那大片凝白肌膚毫無瑕疵,雖然是親眼所見,她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目光再往上移,突然看見商遙脖頸下方接近鎖骨處有一處淺淺的紅痕,已為人妻的燕妃怎會瞧不出來那是吻痕,一時怔在那里。 身后很久沒有聲音。商遙神色自若地拉好衣服,轉過身來:“王妃這回信了吧?黛妃身上若是還有什么胎記紋身之類的,王妃盡管說,我大大方方地讓你看?!?/br> 燕妃一副驚詫萬分的表情,喃喃說著:“怎么可能?你和她明明……” “長得很像是嗎?”商遙強調道,“真的只是長得像而已。我看王妃也是明事理的人。不會因為我跟她長得像就遷怒于我吧?” 燕妃放下手,心神仍處在巨大的震撼之中,良久,緩緩說了一句令人捶胸頓足恨不得吐血三升的話來:“我為什么不能遷怒于你?” 商遙十分吃驚,不得不對燕妃刮目相看,這樣一句蠻不講理足以顛覆三觀的話偏偏燕妃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也是個人才。 只聽燕妃又說:“別裝了,你能三番兩次死里逃生,一個小小的疤痕又怎么難得到你?也許我根本沒刺中你,一切只是你在父王面前演的一場戲罷了,目的就是讓父王驅逐我?!?/br> 商遙:“……”燕妃已經鉆進仇恨的泥沼里十匹馬都拉不回來了。她忽然覺著燕妃也是個可憐人,以前身為公主時被黛妃欺壓,后來亡了囯,如浮萍一般依附于趙王,可趙王這人似乎挺愛沾花惹草的,燕妃又沒有依恃,就算心里有怨恐怕也不敢指責丈夫。想到這里,她又氣不起來了,看著燕妃道:“王妃是不是很不快樂?” 燕妃愣了一下,忽而冷笑:“我好得很?!?/br> 商遙語氣鄭重地說:“王妃,人要向前看,走不出過去的陰影,你只會讓自己不快樂,不快樂的心情是會傳染的,你不快樂,你身邊的人也會不快樂,何必呢?” 燕妃一怔。商遙整了整衣服道:“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我先走一步,免得王妃看見我心里堵得慌?!?/br> 正要撤,燕妃忽然回過神來:“站住,這《女誡》……” 商遙無可奈何,一問三不知。當然也不指望燕妃會放水,燕妃如實向裴皇后稟明后,裴皇后看商遙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塊朽木。 于是商遙就把《女誡》這本書帶了回去,軒窗大敞,涼風習習,碧塘玉樹,長安侯呢,很有閑情逸致地對窗臨摹書帖,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愉悅。貍奴懶洋洋地臥在案上,碩大的身子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微瞇著眼,認真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商遙慢悠悠走過去,把薄薄的一本書往案上一壓,順手拿起他寫的手稿,仔細端詳了下,嗯還不錯,拿起他的印章在落款處蓋了個戳,吹干了說:“把這個裝裱起來是不是還可以賣錢啊,話說你的字值錢嗎?” 裴楷之很不謙虛:“價值千金?!?/br> 商遙切一聲,撐著腮又開始郁悶。 她一進來,裴楷之就察覺到她心情似乎不佳,拿瞟了一眼那本《女誡》,大概有點明白她為什么心情郁悶了,不禁笑道:“皇后召你進宮就是為這個?” 商遙破覺委屈地望著他:“皇后不僅命我把這本《女誡》背下來,還要抄寫五遍?!?/br> 裴楷之昨日抱了一夜的軟玉溫香,身心愉悅,爽快道:“這《女誡》用詞精煉,短小精悍,很好抄,一會兒我給你抄?!?/br> 商遙激動道:“那我們倆的字跡不一樣啊?!?/br> 裴楷之輕描淡寫:“沒關系,我擅長模仿別人的筆跡,雖然做不到十分像,八分還是有的。不過,你的字模仿起來比較麻煩?!?/br> 商遙很天真地問:“為什么?” 裴楷之:“因為它丑出了新境界?!?/br> 商遙磨牙:“好想咬人?!?/br> 裴楷之把臉送過去:“咬這里?!?/br> 商遙:“……”耍流氓真是耍不過他。 商遙在他身邊坐下來,打開那本《女誡》,指著某處說:“這個地方我不太明白,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就是這句:‘《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 裴楷之本來以為她是虛心請教的,不過聽到這句話后笑容變深,“《禮》一書說,男子有再娶的道理,女子沒有適二夫的道理。所以說,丈夫是妻子的天,天是無法逃離的,所以丈夫也是不能離開的……” 商遙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覺得這話有道理嗎?” 裴楷之謹慎地說:“嗯,這是古人的道理,不是我的道理?!?/br> 商遙這才滿意,又忐忑地問:“那你會納妾嗎?” 裴楷之往后一躺,悠閑愜意:“這就很難說了,如果遇到比你漂亮的……” 商遙惡狠狠撲上去,扯著他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裴楷之好整以暇地掰開她的手,挑眉看她:“我還沒說完呢,你就讓我再說一遍?”捏捏她的臉,“對自己這么沒信心? 商遙快要被氣死了,背對著他坐起來,一口氣提升至丹田,撂下狠話——“如果你納妾,我就去……” 爬墻兩個字還沒吐出來,一只手從背后繞過來環住她的腰,他嘆道:“你不是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心里沒人能比得過你。我費了那么多心思才把你搶過來,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 商遙捂著臉沒吭聲,他又取笑她:“你剛才讓我解釋的那一句話那么淺顯你會看不明白?你的試探可以再直白一點!” 商遙扭過頭一拳捶在他肩頭,“老是戲弄我,你再這樣我就不嫁你了?!?/br>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笑:“那怎么行,逗你是我最大的樂趣之一?!?/br> 還是之一?商遙咬牙:“敢問長安侯,您還有什么高尚的樂趣?” 他沒答,低問:“身子還痛嗎?” 商遙忽然就明白了,甩開他的手:“疼著呢,三天不準碰我?!?/br> 他繼續笑:“原來……嗯,我知道了?!?/br> 原來什么?笑容為什么那樣曖昧?商遙郁悶,耍流氓真是比不過他,落下風的滋味真是不太爽。 永和三年的七月份還真是一個炎熱而又忙碌的季節呢。 ☆、誰是殺手 魏軍一路凱歌挺進蓉城,大軍攻破蓉城前夕,得知大勢已去的潘太后和陳皓攜著少數宗室在一干將士的掩護下倉皇出逃。肖錚本沒有在隨侍之列,但他怎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于是不動聲色地尾隨在隊伍末。這個當口,眾人逃命還來不及,自然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行人行至桃溪時,安逸慣了且弱不禁風的陳皓從馬上摔了下來,磕著了腦袋還出了血。他捂著后腦勺疼得齜牙咧嘴,他們逃得匆忙,連太醫也沒有帶。 好在肖錚曾跟隨過普華居士一段時間,懂一些簡單的醫理,他毛遂自薦地走上前給陳皓簡單的包扎。 陳皓瞇著眼,借著昏暗的燭火看到面前的將士一個個神色惶恐,面露頹唐。 這時,一位將士上前委婉地表示咱們跑不了了,還是投降吧。 四面楚歌的陳皓情緒已幾近崩潰的邊緣,他暴怒地站起來:勸降者死!霍地拔出劍來朝那位將士刺去,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時間,陳皓忽覺手肘一麻,眼前一花,長劍已被人劈手奪過去,面前都是將士面如土色,早已軟倒了膝蓋。眾將士蜂擁過來,卻都不敢妄動。 潘太后抖著嗓子斥道:肖錚,你大膽! 陳皓不敢置信地盯著架在脖子上的劍,神色陰鷙。 肖錚笑得極冷:“我有什么不敢的?還有,我不叫肖錚?!彼蛔忠蛔?,“我姓陸,陸禮?!杯h視周圍一圈,揚聲道,陳皓現在就是一個喪家之犬,你們豁了命保他做什么?更何況還是這樣的昏君!忠言不肯納,賢人不能用,護著他是想繼續讓他禍害蒼生,禍害你們的族人嗎? 肖錚挑在這個時候策反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陳囯大勢已去,陳皓異想天開想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跟著這樣一位只知尋歡作樂的皇帝毫無前途,只是這些將士由來服從且孝忠于陳皓,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強出頭。肖錚的當頭棒喝敲醒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是誰也不敢先出頭,就怕大多數人還是愿意孝忠陳皓的,萬一被打成逆臣賊子當場格殺去哪哭去? 潘太后被肖錚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氣得七竅生煙,她必須得說些什么挽回軍心,迅速地回道:“眾位休得聽肖賊子胡言亂語……”可惜,話還沒說完,只見肖錚微微一壓,鮮血從陳皓的脖頸處滲出來。潘太后目眥欲裂地撲上去,肖錚出手極快,反手一抹,咚一聲,陳皓倒下去,睜著眼咽下最后一口氣,潘太后也沒能逃得了,被肖錚毫不猶豫地一劍解決掉。 這一切不過是瞬間的事而已,圍觀眾人呆若木雞,大多人人是默認的。卻仍有少數幾人上前討伐肖錚這個亂臣賊子。肖錚輕松解決掉,還劍歸鞘:“良禽擇木而棲,砍下他們的頭顱還可以向魏國邀功?!?/br> 肖錚成功將一眾將士策反,又帶著陳皓的人頭返回宮城,輝煌的燈火將靜靜伏在深夜里的宮城點亮,城墻上依舊喊殺震天。肖錚騎在馬上,手里高高舉著長矛,長矛頂端是陳皓的人頭,在這亮如白晝的夜里赫然可見。 肖錚長嘯一聲,一手舉著長矛,一手勒著馬韁在殿前的廣場上飛奔起來。 宮人侍衛們驚慌失措地奔走相告,陳帝被斬首的消息頃刻之間傳遍整個宮闈,皇帝都死了,仍在城墻上堅守的將領哪還有斗志,這蒼白的而無力的抵抗護得不過是一名殘忍嗜殺大難臨頭只顧自己逃跑的昏君,他們的負隅頑抗顯得尤為可笑。 大多數人寧愿茍且地活著也不愿意英烈地死去。于是紛紛繳械投降,主動打開了城門。 魏軍攻陷陳囯的消息傳至永安,舉國沸騰,陳囯文武群臣幾乎是毫不反抗地配合一切善后事宜。 程青越凱旋歸來時,時值八月初。彼時裴楷之和商遙已成婚月余。程青越已許久不見裴楷之,特意拎了從陳囯覓來的好酒登門拜訪,一邊喝酒一邊談天,期間同裴楷之談起了殺死陳帝的肖錚。 商遙聽完沉默了片刻道:“早就知道肖錚是個假名字,原來他叫陸禮?!?/br> 裴楷之說:“陸氏是陳囯的大族,陳皓即位后滅了陸氏三族,連最小的嬰兒也沒放過??磥硇ゅP跟陸家有淵源。而且是很深的淵源?!?/br> 程青越聽他倆討論得挺熱烈,不由問道:“你們兩個也認識他?” 商遙忙撇清:“我不認識,我是聽景言說起過?!?/br> 裴楷之附和:“我在陳宮中和他打過幾次交道?!?/br> 程青越灌了一大口烈酒,大笑道:“真是巧了,我和陸禮還是舊識呢?!?/br> 裴楷之好不驚訝:“怎么認識的?” 程青越道:“大概有四五年了吧,當時我投在涼王帳下,那時還未做到將軍的位置,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而已,涼囯和燕國歷來就是死敵,大小戰爭不斷,陸禮當時是燕國將軍手下的主薄,有一次戰役,燕軍敗退,我乘勝追擊,本來可以將燕軍統帥斬首的,誰知被他給拖住了,他那時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嫩的可以,看著還有點書生意氣,一開始我沒把他放在眼里,誰成想他力氣大得驚人,身手也不錯。我當時十分納悶,他領著文官的卻有著武將的身手。所以對他印象十分深刻。雖然多年沒見,他變化也挺大,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他似乎不愿意別人叫他陸禮?!?/br> 商遙心中一動,和裴楷之對視了一眼,問道:“那肖錚是燕國人?” 程青越搖頭:“他本是陳囯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獨自北上去了燕國,興許真的跟陸氏有關系?!?/br> 商遙心想,肖錚曾在燕國為官,會不會跟黛妃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是家仇的話好像不太可能,因為肖錚是陳囯人。黛妃再有權勢,胳膊也夠不到陳囯去。 難道黛妃曾羞辱過他?可是他級別很低,貌似接觸不到黛妃。 那還能有什么原因?國仇?商遙覺得這個更扯,因為她在肖錚身上看不到高尚的愛國情cao。他這個人很自我,對周圍人也很淡漠,更別說去憂心天下了。真正的愛國志士應該是像程青越這樣的,君王虐我千百遍,我待君王如初戀。 只聽程青越又道:“我本來要帶陸禮回永安受賞,可他堅決推辭,真是個怪人。如果不是想求功名,為何要進宮當侍衛?既然想當侍衛,在陳囯當和在我們大魏當又有什么不同呢?” 裴楷之:“世上不只有名利二字,他追求的是刺殺昏君的快意?!?/br> 程青越道:“弒君可不是什么好名聲?!?/br> 裴楷之笑笑:“他不會在意的。更何況他進宮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殺陳皓。如今得償所愿,豈能不快意?” 商遙接口道:“未必就是得償所愿吧?!彼X得肖錚殺了她才是真正的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