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陳皓將信將疑:“好,那朕先回去。你好好給陳美人看看?!毕肫鹗裁此频夭椒ヒ活D,“你不準動手,上藥什么的讓宮女來?!?/br> 徐靖之點頭:“好?!彼嘈旁儆邢乱淮?,這個理由就唬弄不了陳帝了。一邊要給病人治療,一邊又要防著病人好得太快,他身上的醫德已經蕩然無存,他覺得等這樁事一了,就可以去江湖上行騙了。 陳帝領著一眾侍衛離開,太后亦隨后離去。商遙拾起滾落在地上的半成品木雕,不經意看到木雕美人的腳底刻著字——肖錚。竟然還有落款?可這又不是字畫什么的,落款刻在腳底怪怪的,她有些想笑她也沒在意,將木雕輕輕放到案上,又回神看著跌坐在地上神情狼狽的肖錚,她站得遠遠的,歉然道:“對不起啊肖大哥,害你跟著遭罪了?!?/br> 肖錚揉了揉被擰痛的胳膊,疼得咧了下嘴:“娘娘言重了,我沒事?!?/br> 商遙哭著笑出來:“還是你有先見之明?!?/br> 商遙郁悶地走出房門,裴楷之和徐靖之還在門口等著,她離他們遠遠的,悶悶地說:“長安侯和徐公子回去吧,陛下身體本就不健壯,打得也不狠,我回去用冷毛巾敷一下就好了?!?/br> 徐靖之代裴楷之說了:“那怎么行呢?” 商遙迎上裴楷之關切的眼神,眼里又一陣熱浪涌上,她垂了頭道:“那要用什么藥徐公子給宮女交待一下好了?!?/br> 徐靖之點頭說:“那好,凡是我開的藥,陳美人都要按時服,用過晚膳就服??蓜e怕苦不按劑量服?!?/br> 商遙頓了下,抹了抹淚:“……我知道了?!彼靼琢?,他是在說上次裴楷之塞給她的藥丸吧?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了?她覷了裴楷之一眼,他幾不可察地朝她點了下頭。 商遙咧著嘴笑起來,結果牽動到腫起來的臉,瞬間又樂極生悲。 —— 商遙用了晚膳,照徐靖之的吩咐偷偷服下那顆藥丸。等了半天身體并沒有什么反應。她干脆爬上床睡覺,這一睡睡到了天大亮,起來摸了摸額頭,有些燙,不過并不是很難受她照常洗漱吃早飯。到了晌午,整個人開始發起高燒來,身上冒出一顆顆紅斑來。 照料商遙的宮女嚇壞了,忙不迭去稟告陳帝。 沒等多大會兒,徐靖之就過來了。 這里要贊揚一下徐靖之的演技。 他踏進商遙的屋里時神色如常,看到商遙面色潮紅時,神色依舊如常,可當他的手觸上商遙的脈搏時本就偏嚴肅的臉一沉,沉著臉又查看了一下商遙身上的癥狀,然后臉色愈發地沉了下去。反復沉思了十幾分鐘,然后對陳帝說:“徐某于毒上比較擅長,暫時還查不出陳美人的病因來,術業有專攻,陳帝不如讓其他太醫前來看看?!?/br> 接下來,十幾個太醫幾乎將商遙住的房間給塞滿。都是陳帝派過來的。 聽說太后還為此斥責陳帝興師動眾。 第一位太醫給商遙診治了一下,半晌搖頭退了出去。 第二位太醫還暗暗嘲笑他,可這嘲笑沒能維持多久,得意的臉就沉了下來。 第三位太醫覺得自己的出頭之日終于到了,暗暗壓抑住興奮,手搭上陳美人的脈搏,咦?這是什么脈象?又反復摸了摸。還是沒查出來。 第四位太醫等得不耐煩了,悄聲說:“你摸夠了嗎?查不出來就讓老夫來,別耽誤了陳美人的病情?!边@群同僚啊真是愚蠢至極,他瞧陳美人的癥狀,心里已經有底了,偏偏他們查不出來,還一個個在那里耽誤時間。 …… 結果十五位太醫輪完了也沒能查出商遙的病情來。也難怪徐靖之能解陳帝的毒他們解不了了,徐靖之技高一籌是真的。 最后還是把她交給了徐靖之。 商遙高燒反復不退,眾太醫和徐靖之都查不出病情來,宮里開始有流言說她得的是瘟疫。雖說照料她的小宮女不僅沒有絲毫被傳染病態,反倒是因為她莫名其妙的病,陳帝讓御膳房天天給她做一些人身燕窩進補,她身體不適,幾乎沒怎么吃,最后都進了小宮女的肚子里,嗯,幾天下來,真是胖了不少。又白又胖。 可還是在宮里引起了一陣恐慌。別說她了,連負責照料她的小宮女別人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肖錚倒是來看過她兩次,不過并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口,甚至還隔著屏風,用一貫平和的嗓音安穩她說:“娘娘會好起來的?!?/br> 商遙苦澀地笑:“我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br> 肖錚低著頭,臉埋在深深的陰影里:“上次答應給娘娘的木雕還沒完成,我這就回去刻?!?/br> “不用了,人都快沒了,要個木雕做什么呢。萬一再讓陛下誤會怎么辦?我不想連累你?!?/br> “娘娘嘴上說不要,其實我知道你還是很喜歡的?!?/br> 商遙說:“真的不用了?!鳖D了頓,雖然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想到自己就要走了,還是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他,“我覺得你不適合呆在這里,有機會還是跟普華居士離開吧?!?/br> 陳帝不是明主,陳囯怕是早晚要亡。 肖錚沒說什么,靜悄悄地離開。 這時候商遙又佩服起自己的先見之明來,讀書習字是多么重要的事。 高燒不退的第五天,商遙躺在病床上給陳帝寫了一封信,信中先是說此生多么多么希望能長伴陳帝左右,可自己的病大概是治不好了,表示十分遺憾痛心地不能服侍陳帝了,希望陳帝能可憐可憐她遣她出宮,讓她死了之后可以葬在家鄉的泥土里。畢竟她還算不上陳帝的女人,封她為美人也不過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并沒有正式的官方文件。名義上還有實際上都不是。 這封聲情并茂的信托小宮女交給了陳帝。 商遙滿以為過幾天就可以出宮了。是以雖然難受,但難受得很高興。 徐靖之坐在床邊說:“陳美人該吃藥了?!?/br> 所謂的藥不過是補藥,她身體不舒服,基本上是什么都吃不下去,這些補藥可以維持生命,她疲乏地閉上眼:“我不想吃,難受?!?/br> 徐靖之放下藥碗,沒有說話。 商遙不知道徐靖之什么時候走的,腦袋大部分都處于昏沉的狀態。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床前響起腳步聲,她閉著眼含糊問了一句:“誰???” 然后身體一輕,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天旋地轉般,她被抱坐在對方的大腿上。商遙費力地睜開眼,對上陳帝的臉,他說:“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朕的懷里,葬身在我大陳的皇陵里!” 商遙一個激靈,她是修了幾輩子的霉運才遇到這么個神經病皇帝??! ☆、暗涌 商遙氣得哭出來:“陛下連我臨終前這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能幫我實現嗎?”實在不愿意被他抱著,竭力地掙扎著,“陛下你別這樣,我的病連太醫都查不出來,萬一度給你怎么辦?” 陳皓把她抱得越發緊了:“徐靖之說這病不傳染的。愛妃都這樣了還處處為朕著想,朕怎么能負你?朕特地請來瑤光寺數十位高僧做了一場法會為愛妃祈福消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br> 商遙說:“我也這樣希望,可是就怕事與愿違……” 陳皓無奈,一邊替她揩淚一邊說,“你若堅持要回家鄉看看,那朕親自送你回去。你這病來得突然,說不定哪天就突然好了,到時我再帶你回來?!?/br> 徐靖之說她的病不傳染自然是有理由的,否則真被人當成了瘟疫還不一把火把她燒了呀??磥黻惖凼氰F了心了。商遙試圖打消他的念頭:“我老家在梅隴,那是魏國的地盤,陛下萬金之軀,怎么能跟著過去呢?” “可外頭兵荒馬亂的,朕又不放心。你跟朕說說,那里有什么好,讓你這樣惦念?”見商遙愣愣地,他又接著道,“除了父母親人還能有什么?朕派人把他們接過來不就行了?!?/br> 商遙怔了怔說:“可終歸是自小長大得地方,那里的一草一木,風土人情都是難以割舍的?!?/br> 陳皓嗤地一聲笑:“那些蠻荒之地能有什么?戈壁沙漠,草原牛羊?雖然朕不喜歡,但愛妃若是喜歡,朕命人按著那里的風景給你造出來一模一樣的如何?” 商遙怔怔地看著他,然后哭得更加厲害了。 陳皓笑出聲:“愛妃別哭了,朕知道你感動,但哭腫了眼朕會心疼的?!?/br> 商遙:“……”陳帝考慮得這么周到,叫她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唯一的退路被都得死死的,她能不哭嗎? 陳皓見她越哭越來勁,干脆低頭堵住她的嘴,出乎意料的柔軟,一個多月未沾女色的陳皓吻得有些急色。商遙嚇得徹底哭不出來了,死死地咬緊牙關不讓他進來,費力地偏過頭。喘了口氣。她想起來跟裴楷之在一起時,她說的話若是別他的耳或是哭泣的話,他總會拿親吻來恐嚇她,她便閉嘴不言,其實心里隱隱有些期待他吻過來的。 可同樣的事換了人,惡心得她想吐。而且這人也太禽獸了,她都這樣了,他竟然還下得去嘴? 陳皓將她撈起來,好笑道:“愛妃躲什么?” 商遙氣息奄奄的:“徐靖之連我的病因都查不出來,又怎么知道這病不傳染?也許只是傳播的方式比較另類呢?也許是唾液什么的。陛下還是離我遠點吧,萬一傳給陛下,我就成千古罪人了?!?/br> “愛妃還真是杞人憂天。朕天天盼著早點好,就是想跟愛妃早一日行魚水之歡,好不容易熬了一個多月,愛妃卻又病了。你知不知道朕忍得有多辛苦,夜里做夢都是……” 陳皓抓著商遙的手引導著她按在身上某處,商遙的臉騰地燒起來,又是羞憤又是惱怒,渾身輕顫,奮力抽開手。陳皓只當她在害羞,愣了愣,“我看愛妃還是很有活力的,一定會吉人天相的?!?/br> 商遙已經不想再說什么了,心好累。委婉地表示道:“陛下,我頭暈,想躺下歇一歇?!标愷┌阉畔聛?,拉高被子掖了掖,“愛妃為了朕要早早好起來?!毖哉Z間沒有要走的意思。 屏風后傳來腳步聲:“陛下,肖錚在門口求見?!?/br> 陳皓挑眉:“肖錚?就是會雕刻的那個?” “是?!?/br> 陳皓不悅:“他來干什么?” “說是要送娘娘木雕?!?/br> 陳皓想起陳美人給他的那只木雕,心里就樂了:“讓他進來吧?!?/br> 門口的侍衛收繳了肖錚的劍,又搜了搜他的身才放行。老實說了,平日的肖錚看起來就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平和恬淡,基本上不會主動跟人搭話,情緒上也鮮少有太大的波動。今天的肖錚卻略有些不同,他一腳踏進來,身材格外的挺拔,臉色格外的清爽,渾身都仿佛散發著勃勃的朝氣,他進了屋向陳帝行了禮,“上次娘娘讓草民刻一對木雕,希望能和陛下白頭偕老,舉案齊眉??刹菝裰豢毯昧吮菹聟s沒來得及刻娘娘,今天刻好了特意送過來?!彼⑽⒐?,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著漂亮的木雕。 陳皓其實是不大瞧得上肖錚的手藝的,宮里那么多御用的工匠,能比不上他一個業余的?只因為這是愛妃的心意,他便格外重視起來,隨身都揣著自己的那只木雕,他拿出來看了看,又看了看肖錚手里的那只,雖然小,但瞧著十分精致,不由大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庇醚凵袷疽鈨仁坛噬蟻?, 內侍邁著小碎步去取,商遙窩在床上,頭暈目眩的,知道肖錚專門給她送木雕來,心里升起一陣暖意。便對陳帝道:“陛下,肖大哥一片忠心,你可要好好提拔提拔他?!比羰切ゅP想留在宮里,那么這個無疑是對他最好的幫助,他若是想走,陳帝想必也不會強留。 肖錚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眼里煥發著別樣的神采,不露聲色地掃過陳帝身后的兩個侍衛,“謝娘娘美言?!?/br> 就在內侍走到肖錚身邊,正要彎腰取木雕時,門口忽然又傳來侍衛的稟告聲:“陛下,徐公子和長安侯過來了?!?/br> 陳皓漫不經心道:“讓他進來吧?!?/br> 肖錚手一緊,不過是一念之間,內侍已將木雕取了過來。與此同時,徐靖之也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裴楷之,這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眾人已經習以為常了。 陳皓沒理會兩人,將木雕舉至商遙面前,笑嘻嘻的:“愛妃喜歡嗎?” 商遙看到裴楷之也在,精神莫名好了不少,她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總算不是上回那個半成品了,頓時有些滿意,忍不住握在手里仔細打量,發現木雕的左手小指為什么斷了半截?又是個瑕疵品?余光里掃了肖錚一眼,只見他頭埋得低低的,難道他也發現了這個瑕疵,正低頭懺悔?心里默默吐槽了幾句,但怕陳帝怪罪,商遙便裝作不知道,握著木雕放在被窩里。她不想面對陳帝,便背朝里躺著。 這時,徐靖之走過來說:“陳美人請把手伸出來?!?/br> 商遙依舊面朝里躺著,乖乖伸出胳膊來,衣袖太寬大,一個不慎露出大半截粉□□白的胳膊來,她還沒來得及遮擋,頭頂上就傳來陳帝的怒吼聲:“都把眼睛給朕閉上!” 徐靖之特配合地轉過身,他怕裴楷之不配合,不動聲色地挪動步伐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裴楷之苦笑一聲,錯開了視線,這才發現肖錚竟然也沒閉上眼睛,還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呵,膽子不小啊。后者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立即閉上了眼睛。 而那頭,陳帝陰著臉幫商遙拉好了衣袖。 暗起的波濤又沉寂下來。 陳帝身體還未痊愈,不能久站或久坐,呆了一會便有些乏力,便回去了。 陳帝前腳剛走,徐靖之打發小宮女去煎藥。門被闔上,商遙開口輕聲說:“陳帝不肯放人,他說我就算死也不能踏出這里半步,這該怎么辦?” 徐靖之手一頓。 商遙苦笑說:“這罪是白受了?!毕氲揭呀浐脦滋鞗]有見到裴楷之,心里怪難受的,想問但還是忍了下來。 徐靖之點點頭:“我知道了?!?/br> 徐靖之走后,商遙悵然若失地拿出木雕來,惆悵了會又想到什么似地把木雕倒過來,看向腳底,果然還是刻有肖錚兩個字,莫名就讓她想到了周帷每次給她的饅頭上都帶著五指印,這算是……商標嗎?就像自己腳底刻著肖錚的名字一樣覺得怪怪的。 商遙笑了??吹叫m女端著藥走進來,她狀似不經意問:“你有沒有請肖大哥給你雕刻過小玩意?” 小宮女莫名其妙地點頭:“有啊?!?/br> “那你拿過來我看看?!?/br> 是只小老虎,商遙看了看,上面并沒有肖錚兩個字。后來陳帝來看她,商遙看了看陳帝的木雕,又不動聲色地還給他,還是沒有刻字。商遙想不明白,這其中莫非有什么深意?還是只是她想太多? 商遙正狐疑著,肖錚找上門來了,伸手朝她要木雕:“那只木雕有些小瑕疵,娘娘把那只木雕給我,我給娘娘修補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