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商遙,他認的jiejie,他是真心把她當jiejie的,她是誘餌,誘了他出洞。他不是沒有怨言的。 最后閃入腦海的是…… 湛秀忽然醒過來,空氣中流動著異樣的芳香,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排又一排的紅木書柜,這是……王家的藏書閣。王徽容將他偷偷藏在這里,他靠在書柜上閉目養神,后來不知怎么就睡著了。是這香氣的作用嗎? 他撐著昏沉的腦袋靠著書柜坐起來,只見一雙秀氣的腳從書柜后慢慢走出來,白色的裙裾微微曵地,步子移動間露出白色的絲履,那樣款款的姿態,一舉一動間就可看出與生俱來的優雅。腰間白玉壓著裙幅,連從衣袖間露出來的手指也是微微泛白,目光再往上移,是王徽容,仍是素衣墨發,清冷的眉眼。 素手端著髹漆托盤,托盤上是膳食。 今天的陽光分外的好,大片大片的光束射進來,一室寧靜。湛秀瞇了瞇眼,明知道此刻不該笑,但他就是忍不住咧開嘴笑了,目光近乎貪戀地鎖定在她身上。 他想怎么會有人認為她不漂亮,她明明是世上最好的璞玉,以詩書為匠師,被雕琢成如和氏璧那樣光華內斂價值連城的璧玉。神思又飄到那個寧靜的夜晚,那是皇帝壽宴,他喝得酩酊大醉從殿里退出來,司空大人的公子追出來命隨從把他按在游廊的欄桿上肆意羞辱,只因為他看上的顧家千金。他沒有反抗,低頭看著腳下的太液池,大朵大朵的荷葉亭亭玉立,天上星子倒映在水面上,初夏的柔風吹皺一池春水,送來淺淺芙蕖香。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極冷淡的呵斥:“住手!” 他看到她步伐徐緩地朝這邊走過來,白衣墨發,猶如一陣清爽河風,直吹得人舒爽愜意,他忽然就覺得以往圍繞在身邊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她用極平淡的聲調說:“崔公子,陛下壽誕之日,不宜如此吧?” 崔公子這才住了手,“怎么,二姑娘也看上長樂侯了?” 王徽容笑:“你盡管繼續。我去找顧七姑娘去?!闭f完翩翩離去。 崔公子喜歡顧家七姑娘,七姑娘最看不慣他仗勢欺人,他聞言恨恨住了手。 他喜歡她。第一眼就喜歡。 喜歡她冷淡優雅的模樣,偶爾一笑的模樣,手持書冊的模樣,從來都沒有這樣深刻地喜歡過一個女子。卻從來不敢說出口。十六歲以前他活得肆意瀟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十六歲以后百般狼狽,任人踐踏。那是心底不能言說的痛。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他的,但從她平靜如水甚至有些冷淡的目光里判斷,她恐怕是不在意他的。那是心底不能言說的痛。 所有秘密被解開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種解脫的快感,忽然就想扔了劍徹底倒在地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可是想到王徽容,心底又隱隱冒出不甘,他愛的女子,他甚至連她一根手指都沒碰過,甚至不能對她說喜歡。心念及此,渾身忽然充滿了力量,她想他得見她最后一面,將心底不能宣之于口的愛一股腦倒給她??傻搅送跫议T口,他又止步不前,他去干什么?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跪下來…… “你真的要救我?會連累你的?!彼阉麕У竭@里來是想要救他吧,其實她對他也是在意的吧? 王徽容沒有說話,慢慢走到書案后坐下來。湛秀這才注意到書案上還擺放著一把白瓷執壺以及兩只酒樽,酒樽里盛滿了琥珀色的液體。 湛秀疑惑道:“這是……” 王徽容平靜道:“你應該餓了吧,快來用膳吧?!币娝抗饴湓诰崎咨?,便道,“我聽說你愛飲酒,特意給你準備了一壺?!?/br> 她若無其事的模樣,好像他不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湛秀不禁笑起來:“那為什么準備兩只酒樽呢?你也喜歡喝?” 王徽容搖頭,“我不喝。只是覺得如果放一只酒樽孤孤單單的,所以放了一雙?!?/br> 孤孤單單?湛秀被她觸動心事,眼眶一熱,不由微微仰起頭,手背搭在額上,緩了好一會兒將眼底的酸澀逼回去。 “二姑娘為什么要救我?” 王徽容將飯碗一一擺好,“你說呢?” “我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想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蓖趸杖莺龓н^去,“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殺死拓跋囂的,他不是號稱什么鮮卑第一勇士嗎?” 反正都已經被人揭發出來了。湛秀也不避諱,坦言:“是薛芍藥幫的我,我從他背后偷襲?!闭f到這里,他嘲諷一笑,“真應了那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br> “薛芍藥為什么要幫你?”語聲有片刻遲疑,“她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湛秀急忙否認,縱然他做過很多卑鄙骯臟的事,但也不愿意讓她誤會,遲疑了下解釋道,“她是齊國的細作,我們是合作關系?!?/br> 王徽容:“哦?那你如何知道的?難道是因為經常上胭脂巷,一來二往的,就探出來了?進而開始合作?” “我沒有經常去!”湛秀漲紅了臉,想解釋又無從解釋,都這樣了,解釋又有什么用。更何況,他從來就不是純白如紙。他自暴自棄地猛灌起酒來。其實他說了謊,薛芍藥確實是齊國細作,可惜早已變節,因為愛上了他,飛蛾撲火一樣不顧一切地為他做著一切。她被一箭射死是意外,他替她惋惜的同時又覺得這個結果令他不能再滿意,死了最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一顆心柔軟起來令人心折,堅硬起來又殘忍至斯。 湛秀在王家的藏書閣里躲了兩天,王徽容這兩天的時間也呆在這里,她話不多,大部分時間在安安靜靜地看書,他也不會去煩她,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打量她,縱容著自己沉淪。每天的三餐她會親自端進來,并且每次都會備上一壺美酒。 這兩天是偷來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這里,第二天夜里本欲告辭,話還未說出口,她突然端起酒樽,沖他盈盈笑道:“要不要陪我喝杯交杯酒?” 湛秀第一次見她對著自己笑,被陰霾籠罩的心情霍然開朗,再聽到交杯酒三個字,整個人都變得神采飛揚:“為什么?” 她撐著腮,那模樣看起來竟有幾分孩子氣,偏又用冷淡至極的嗓音:“想試試與永安城第一美男子喝交杯酒的感覺而已?!?/br> 湛秀嘴角沉下來,他知道她總是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喝交杯酒……他嘴角又翹起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想法,他想自己是樂意的。便來到案前,端起剩下的另一樽酒,她神色依舊冷淡,雙頰卻不可抑制地漫上一層紅暈。 湛秀喃喃:“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拒絕你的?!蓖趸杖萋扉L了胳膊,湛秀將手臂繞過去,兩人視線相接,他眼里滿是笑意,她的眼神卻平靜得猶如一灘死水。 兩人各懷心事地低頭飲盡。湛秀剛放下酒樽,只聽到王徽容輕問:“酒怎么樣?” 他仔細回味了下,“味道有些怪怪的?!彼瞄L品酒,永安城各種叫得出名字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酒他絕大多數都喝過,只嘗一口便能分辨出酒的產地以及名字。但王徽容的酒他卻嘗不出來,聽她一問,便道:“這是什么酒?” 她搖晃了下酒樽中的殘液,目光飄遠,唇角還攜著一絲不尋常的笑意,聲音重重地落下來:“是鴆酒?!?/br> 拍一聲,湛秀失手打翻了酒樽執壺,液體灑得到處都是。王徽容神色未變:“你覺得你還能逃得出去?” 湛秀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雙目赤紅地盯著她,聲色俱厲:“可是你說要救我的!” “哦?救你對我有什么好處?連累整個王氏家族嗎?”看到他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王徽容又慢慢補上一刀,“你逃不了的。我說要幫你也只不過是騙得你的信任而已。長樂侯未免太天真?!?/br> 他輕輕地笑了:“……騙我進來,騙我飲下這杯毒酒?” “你被程青越抓住下場只會更慘,凌遲或是五馬分尸都有可能,難道你想那樣?你喝了我的毒酒,我即能立功,你又能保留全尸,我們各得其所,何樂而不為?”湛秀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搖搖欲晃似要倒下,王徽容別開眼,“不要拿那種被背叛的眼神看我,你被抓只是早晚的事,我怎么會冒著舉族被牽連的危險救你呢?而且我說要救你你為何要跟過來?還不是因為你冷漠又自私,但凡為我族人著想一分,你就不會跟過來!” “不是這樣的!”湛秀大吼出聲,氣到拿劍指著她,她竟然這樣想,竟然這樣想……他閉了閉眼,他跟過來只不過是想見她一面,最后一面而已,就算程青越追過來,他完全可以假裝挾持她,她以及王氏一族根本不會受到絲毫連累。呵,原來這只是一場騙局,胸口驟然一縮,伴隨而來的是陣陣劇烈收縮的痛,他咳了一聲,鮮血溢出來,他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王徽容,你根本就沒有心!”他想到自己那樣喜歡她,聽說她身邊多了一位比他還要俊秀的少年,強烈的妒意幾乎將他逼瘋,他將商遙的存在告訴崔公子,想要借刀殺人。后來發現商遙是女扮男裝她他才釋然,他是真心把商遙當jiejie,每次去找jiejie之前總忍不住細心整理儀容一番,就是想將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她面前,人說女為悅己者容,其實男子又何嘗不是呢。每年元日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他去找jiejie,卻意外地和她一起過,揣在袖中的卻鬼丸幾乎要被他捏扁也沒想到可以光明正大送給她的理由。 最后不得已甩開她面前:“買一送一,送你的?!彼f謊,明明是他精挑細選的,相比起來,商遙得那個是買一送一的還差不多。 …… 他愛得如此隱忍,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墒?,他看著她在自己劍下毫不畏懼,反而抬頭迎視他,那眼神好像在說你不忍心殺我。心口微微一擰,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以她的聰慧,他那些略顯笨拙的愛怎么可能瞞過她的眼睛。所以仗著他的喜歡才有恃無恐。 他想上天確實嫉妒他,奪走了他的父親和jiejie,還要他死在最愛的女人手里。 劍尖只離她脖頸約莫一寸,她看著他,極為篤定的姿態。湛秀目眥欲裂,手抖得厲害,忽然意識到她是對的,他確實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忍不住大吼一聲,刷刷刷一個劍花,將面前的書案砍得七零八落。這一動氣,毒酒的效用發揮得更快,他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鮮血,大笑一聲:“好,我就成全你。早晚要死,我的死還能讓你立功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你說是嗎,二姑娘?” 王徽容站在滿地狼藉中,輕扯了下嘴角,“我沒有別的選擇?!?/br> 咣當一聲長劍被扔在地上,湛秀扔了長劍,整個人仰面倒在地上,刀絞般的痛逼得他蜷縮起身子在地上打滾,果然是□□啊,還是劇毒,她怎么這么狠呢,雙手蓋住臉,淚水瞬間如雨下。有清淺的足音響起,緩緩的,是王徽容走了過來,她蹲在他面前,白裙像花一樣盛開。 湛秀霍然放下手來,雙目猩紅,那樣好看到極致的一張臉已疼痛到扭曲,盡管這樣,她還是看著好看,面上慢慢露出一絲淺笑。湛秀憤怒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笑什么!”他暴躁地想要跳起來,“你以為我真舍不得殺你嗎?” 王徽容繼續微笑,搖了搖頭,手指點在他肩頭輕輕一推,他早已是強弩之末,連絲掙扎都沒有咚一聲倒在地上,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下,便再沒聲響。 王徽容靜默了半瞬,依舊保持著微笑的模樣,眼角微微上挑,語聲輕柔到幾不可聞:“舍不得,我知道你舍不得?!?/br> ☆、解脫 廷尉大人接到通知帶著兵來到王家,王徽容站在藏書閣門口,軒窗大敞,空氣中似乎漂浮著血腥的味道。 裴楷之和商遙也隨后跟過來,當然,后續抓人的事不需要裴楷之管,但因為事關湛秀,商遙一聽到消息忍不住央求裴楷之帶她過來,她進去時,只見王徽容正在門口同程青越交待湛秀殺死拓跋囂的始末,她走到王徽容面前,忍不住拉了她的手問:“湛秀怎么會在你這里?” 王徽容抽開手,平靜道:“長樂侯已經伏法?!?/br> 商遙一呆:“什么?” 裴楷之朝王徽容這邊看過來,廷尉大人已是一馬當先進了藏書閣。 王徽容也明白自己這樣是僭越了,便笑著解釋道:“那天夜里我從徐家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長樂侯,我跟他說我可以救他,成功將他誘騙至家中,本想暗中派人通知程大人前來緝拿,可惜我的計謀似乎被他識破了,沒辦法,只好趁他不注意下毒,毒可能有些過量,他現在躺在藏書閣里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呢?!?/br> 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呢,她輕描淡寫,說得好不輕松。 商遙腦中嗡地一響,整棟藏書閣仿佛在眼前坍塌,蕩起漫天塵埃,她什么都看不見,內心只余一片荒蕪,怎么會這樣……她掙扎許久才決定冒著風險給湛秀通風報信,雖然只有一句話,但他是聰明人,想來應該是能聽明白的。卻還是晚了。裴楷之一個箭步走過來將她擁入懷中,安撫地輕拍她得肩頭:“商商……”她猛地甩開他,沖上前雙手用力抓住王徽容的肩膀,劈頭道:“二姑娘你剛才說什么?” 王徽容秀眉輕蹙:“阿遙,你沒聽錯?!?/br> “不可能!你騙我!”她不相信!不相信王徽容是這樣的人。她和湛秀之間雖然有些齟齬,但她不是這么狠心的人。一定有隱情,一定有隱情,可是隱情是什么?人都死了再有隱情有什么用? “不信你就進來看看吧?!蓖趸杖萋氏忍ち诉M去。 商遙以前最常呆的地方就是王家的藏書閣,這里采光充足,溫馨寧靜,有浩如煙海的藏書,是她在娛樂和通訊都不發達的古代度過漫漫長日的精神支柱。她對這里已經有了感情。 可事隔多日再次踏入這里時,她卻覺得分外陌生,湛秀就躺在中間的空地上,身體蜷縮成蝦米狀,頭發微微散亂著,嘴角以及臉上殘存著已經干掉的血跡,甚至黏住了幾根發絲。陽光在他臉上投下光影,他雙眼緊閉,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臉龐,雙手從寬袍大袖里微微露出,攥得死緊。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里,毫無聲息。 廷尉大人拾起來他的劍仔細看了看然后交給屬下,又蹲下身來,探了探他的鼻息,說:“死了?!?/br> 死了。 這樣一個傾城男子,一生卻這樣短暫。大半生活得唯我獨尊,后半生活得窩窩囊囊,連死都這樣窩窩囊囊。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商遙想到他曾說:“你是第一個毫無目的不求回報幫我的人?!?/br> 他落寞地說:“我有三個jiejie,可惜都死了,你當我的jiejie可好?” 商遙想要撲上前卻被裴楷之拉了回來,他說:“別過去了,看了你只會更難受?!鄙踢b身體一震,目光如刀轉向王徽容:“二姑娘,這真的是你做的?”說到最后,嗓音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 王徽容答:“是的。他死只是早晚的事?!?/br> 商遙氣得渾身發顫,哭道:“就算他終歸是一死,也不該由你來動手。你為什么要這樣啊,二姑娘!” 王徽容勾唇微笑:“我不動手他會死得更慘,你知道大魏的刑法嗎?謀反罪,處以車裂之刑,到時候連個全尸都留不住,我是在幫他呢?!?/br> 她竟然還笑。商遙閉了閉眼,眼淚落下來,她胡亂用衣袖抹去,沖她大吼:“誰都可以,就是你不行!” 王徽容不解:“為什么我不行?” “他戒備心那么強,怎么會隨隨便便就被你騙,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就算被騙也騙得心甘情愿,你卻這樣對他!他都已經要死了,你為什么還要在他心里捅上一刀,讓他連死都不安心。你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商遙吼到最后,嗓子都啞了,淚水不停地往外涌,只覺得心口好疼好疼。轉身埋入裴楷之懷里,說了一句話,聲音沙啞到難以辨認,不過他還是聽到了。她說:“心里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裴楷之撫著她的背輕嘆了口氣。倘若湛秀被活捉,她肯定會求著自己想辦法救他一命,可王徽容說得沒錯,湛秀早晚得死,欺君罔上,挑撥兩國關系,罪不可赦……也許還不只這兩條罪名。就算她開口相求,他也沒辦法幫她。眼下死了倒也干凈,他就不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只能說,人各有命而已。 廷尉一回頭就看到這一幕,頓時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裴楷之用眼神示意他先把尸體帶走??煽蘼曋械纳踢b聽到動靜,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只見幾個士兵正打算把湛秀抬起來。人都死了還要抬去宮里向皇帝述職??伤緹o力阻止,只啞著嗓子說了一句:“事完之后,能好好安葬他嗎?” 裴楷之一頓,也不排除鮮卑首領索要湛秀的尸體泄恨,但他想這一點他還是可以阻止的,嘆息一聲,替她揩去淚水,點了點頭:“好?!?/br> 她又看向王徽容。裴楷之輕聲道:“不要怪二姑娘,一杯鴆酒對他已是最仁慈的懲罰?!?/br> 商遙掩面道:“我有什么立場怪二姑娘?我們所有人都救不了他,是嗎?”她很清楚這一點,只是一直不愿意罷承認罷了。他還那樣年輕,那樣風華正茂的年紀,卻要這樣不堪地死去,干涸的淚水又滾下來。 裴楷之有些吃味:“我要是死了……”話沒說完,就被她兇巴巴地打斷:“連你也要惹我難受嗎?” 他忙柔聲安撫:“好好好,是我失言了?!?/br> 那日湛秀的尸體被帶到皇帝面前。廷尉大人一五一十地向皇帝說明了情況?;实勐犕曩澷p道:“王家的二姑娘?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庇终f,“人既然已經死了,廢為庶人,就好生安葬吧。涼囯胃口倒是不小,竟然想玩一石二鳥,其心可誅啊,鮮卑那邊朕再派使臣去處理。安撫還是其次,重要的還是挑明涼國的心思?!?/br> 皇帝處理政事一向簡明扼要,直中要害。說完政事,叫來侍衛把尸體抬出去。又吩咐宮侍擬詔頒賞。王徽容要賞,程青越要安撫,廷尉要賞,裴楷之更要賞,皇帝一一吩咐下去,末了在軟榻上坐下來,撫著膝頭,“朕想起來還有一位呢。就是你帶過來的那位像極了黛妃的小姑娘,至于獎賞……” 這廂皇帝還在沉思,裴楷之笑道:“臣問過她,她說最大的愿望是能嫁給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這個當做獎賞?!鄙踢b若是在場一定會跳起來,說話太不要臉了,她明明就沒有說過。是他自己強加在她身上的。 皇帝頗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那樣的絕色,男子見之愛之倒也正常,只是沒想到自家外甥也不能免俗,不禁笑了下,沉吟說:“嗯,這個獎賞是不是有點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