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裴楷之微微一笑:“還沒見過你穿這樣的衣服,穿給我看看如何?” 商遙道:“這衣服過于素凈了些,你就送我這樣的衣服?”倒不是不喜歡,只是不解。 他說:“我覺得你穿白色好看。而且,本身已經很美了,不需要太過華麗的衣服點綴?!?/br> 這個答案商遙很滿意,她放下帳子,開始換衣服。 裴楷之背對著她,聽得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耳根微微發熱。半晌,她撩起帳子,跳下床趿上青絲履,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怎么樣?” 裴楷之打量她一眼,說:“不看發型的話很飄逸?!?/br> 商遙把頭發放下來,說:“我不會盤發?!北P腿坐在他面前,問道,“你會嗎?” 裴楷之啼笑皆非:“你覺得我應該會嗎?” 商遙只是隨口問問,哪敢指望他。她跪坐在鏡子前,“我看過二姑娘盤發,太復雜的我不會,簡單一點的,試試應該可以。你要給我打下手?!?/br> “隨時待命?!?/br> 商遙搗鼓了半天才盤出一個簡單的發型,剩余的長發披散下來,在頭發腰部綁了根水藍色的緞帶。而裴楷之所謂的打下手不過是在她盤好時順手往她烏黑的發間插了一根玉簪。 她又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美滋滋的:“美嗎?” 他把她拉進懷里,低頭吻她,撬開她的唇齒,舌頭滑進去勾纏著她的深深地吸吮,商遙不甘示弱地用力吻回去,他順勢一倒仰躺在席上,她跟著倒下來,唇齒錯開,她愣了一愣,他悠悠然地笑謔:“這么迫不及待?” 商遙眄他一眼。他靜了片刻,說:“商商,我帶你去個地方?!?/br> “這么晚?”她抬頭看了眼天色,已經很晚了,但也不是很想拒絕,“去哪?約會嗎?” 他突地把她按在懷里,低笑著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好可以賣了?!?/br> ☆、進宮 商遙眨眨眼:“那你覺得我能賣多少錢?” 裴楷之煞有介事地盤算:“嗯,以你的姿色,最少一百金以上,若是被權貴看上,那就是一千金以上,若是被君王看上,那就是價值連城了?!币徽Z換來她的怒視,他停了逗弄之意,正色道,“不過,在我心里,無價?!?/br> 商遙心頭一甜,輕哼:“就會逗我?!?/br> 他大笑,“那要不要去?” “到底去哪?” 他笑得意味不明:“到了你就知道了?!?/br> “去,我去?!彼绞巧衩?,商遙越是期待。 為了不驚動王家人,他們是爬墻出去的。裴家門口停了馬車,有車夫在等候。兩人坐進去。商遙靠坐在他懷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聊著天,漸漸地有些犯困。 “商商……” 他突然喚她,她耷拉著眼應了一聲,“嗯?”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將她的手送到唇邊緩緩親吻:“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會叫你?!?/br> “嗯,一定要記得叫我,我還想看你給的驚喜呢?!?/br> 裴楷之一頓,“好?!?/br> 一路搖搖晃晃,商遙覺得自己沒睡多久就被叫醒。她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到哪了?”撩開車幔就要往下挑。他好笑地拉住她:“還沒到呢,你著什么急?” 商遙揉揉眼,撩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他們所處的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比銅駝街看起來還要來得平整寬闊,雕花宮燈沿路鋪開,道路兩側松柏森然,綠意幽幽。遠處的漢白玉的臺階在月光下反著白光,似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通天臺階,臺階盡頭是輝煌壯麗的宮室??雌饋肀葲鰢氲膶m室還要氣派許多。 商遙心口直跳,忙放下簾子,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哪?” 車廂里一片黑暗。他目光落在她臉上,緩緩道:“你猜?!?/br> 商遙默默地看著他。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來除了皇宮大概也沒人有膽子把宅邸建的如此奢華壯麗吧?所以,他帶她來皇宮干什么?她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不能言明身份的痛,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但因為有他在身旁,到底還是平靜下來,猜測道:“是皇宮要舉行什么宴會嗎?你帶我過來湊熱鬧?” 他說:“沒有什么宴會,是陛下想見見你?!?/br> 商遙一呆:“見我干什么?”她又猜測道,“難道是你爹娘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想讓你的皇帝舅舅出面賜婚?”說完自己都覺得太扯了,八字還沒一撇呢,而且她現在這身份也沒法見公婆啊,她抱著他的胳膊撒嬌:“我不懂宮里的禮儀和規矩,鬧了笑話怎么辦?我們回去好不好?” 他摸摸她的頭,神情嚴肅:“陛下已經等著了,現在走就是欺君?!?/br> 商遙氣得站起來,一時忘了是在車廂里,一頭撞到車頂上,他手忙腳亂地來拉她,她氣得甩開他的手,捂著腦袋蹲下來:“你讓我見皇帝干什么?” 他只說:“是很重要的事?!?/br> 她壓抑著憤怒低聲叫道:“我不見!欺君也是你欺君,我又沒答應,不管,我要回家。你不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她掙扎要跳車,他把她抓進懷里,“商商,你信我嗎?” “不信!你快放開我?!彼昧﹃氖?,可哪里掰得動,她發了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他悶哼一聲卻還是不松手。她氣得大吼,“你現在要是不送我回家,我就不要你了!” 裴楷之身體一僵,靜了片刻輕笑著說:“不要就不要,不用吼那么大聲,我要你就行了?!彼僬f,他的唇便狠狠壓過來,蠻橫地撬開她的唇齒長驅直入。商遙捶打了他兩下,根本不痛不癢。良久,他放開她,車廂里只有兩人粗重的喘息聲。他頭埋在她肩胛處,喃喃道:“真是自作自受啊……”單手拂開她散亂的發,嘴唇在黑暗中一路尋覓,然后貼在她耳畔,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商商,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是為你好。一會見到陛下,你什么都不用說,只要乖乖站在那里就好,嗯?” “不好?!彼龓е鴿庵氐谋且?,“我為什么要見皇帝?” 他沉沉不語,似在思索。這時馬車忽然停下來,聽得車夫從車上跳下來,隔著簾子道:“公子,到了?!?/br> 商遙閉上眼裝死。裴楷之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嘆了一聲,率先跳下馬車,又探身過來抱她。商遙幽幽道:“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是嗎?”他沉默,她瞬間明白過來,恨恨地掐他,“起開,我自己有腿有腳?!?/br> “好?!币娝讌f,他悄悄舒了口氣,眉頭卻皺得更緊。 商遙整了整儀容,跳下馬車,冷風一吹有些頭疼,她不知道他在故弄什么玄虛,可心里隱約也知道前面有巨大的□□等著她,否則他今天不會如此的反常。腦中模模糊糊閃過幾種猜測,但這猜測著實的不靠譜,又被她一一否定掉。也許內心深處是相信他的,所以才會陪著他走到這里,剛才的打鬧也只是氣不過他的欺瞞罷了。 剛才車廂里一片黑暗,商遙沒法分辨他的表情,此處宮燈十里將四周照得極亮,燈火下,他給了她一記安撫的笑容,卻不似以往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笑意,沉沉的眉目間似乎蘊藏著無數的情緒。 前面有宮人提燈引路,有些話不便多說。引路的宮人對裴楷之十分恭敬,又是寒暄又是問暖,他漫不經心地答著,心神卻全落在她身上,留心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低著頭,全程無話。 他們被帶到一處宮殿,商遙默默跟著他進去,迎面一陣熱氣撲面,殿宇很大,卻不覺得空曠,兩個九層盤龍燭臺將偌大的殿宇烘托得亮如白晝,殿內只有三個人,很顯然,站在燈臺前撥弄燈芯的中年男子顯然就是魏國的皇帝,他穿著紫色常服,頭上束冠,看起來很有閑情逸致的樣子,他聽到腳步聲頭也未抬,只低聲說了一句:“來了?!毖埏L里一掃,又說,“不必拘禮?!?/br> 商遙本來準備行禮的,聽皇帝這么一說頓時一愣,魏帝和涼王畢竟不同,她不明白他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正躊躇著該不該行禮,眼見裴楷之特坦然地站在那里沒有行禮,她微微彎下去的腿彎瞬間直起來。他么涼王像個土匪頭子一樣,宮中所有禮節一律從簡,不像這里繁文縟節一大堆,她著實不知道見到皇帝該行什么禮。 皇帝:“……” 裴楷之:“……” 旁觀者:“……” 于是四個男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商遙身上。商遙特坦然地回望過去。 眾人再次沉默了。 皇帝的“不必拘禮”是對裴楷之說的。商遙第一次面見圣駕于情于理都該拜一拜的??伤难蹖?,眼見裴楷之不動,她便也跟著沒動。 還是裴楷之先回過神來,嘴角勾起淺淺笑意:“她不懂規矩,讓陛下見笑了。怪臣沒有事先跟她說清楚……” 皇帝亦跟著笑了,擺擺手:“罷了罷了?!蹦抗庥致湓谏踢b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商遙不明白他們在笑什么,不過還是乖順地答道:“回陛下,民女叫商遙,商賈的商,遙遠的遙?!?/br> “可曾讀書習字?” “嗯,會一些?!?/br> “多大了?” “二十一?!?/br> “可有夫家?” 商遙一頓:“沒有?!?/br> 皇帝笑道:“雙十年華還待字閨中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可有意中人?” 商遙再次一頓:“沒有?!?/br> 皇帝的近身內侍在一旁笑道:“奴婢看這位姑娘容貌出挑,一般的男子怕是瞧不上?!?/br> 皇帝點頭,那倒也是。美人難免心比天高。思量片刻,又偏頭問侍立在他身后的廷尉大人:“你看她像不像?” 廷尉大人點頭:“容貌很像,但是氣質和說話的語氣都不像?!彼菙喟父呤?,善于觀察人物的表情及動作,斷案時遇到段數低的嫌疑人,他們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動作就足以令他做出正確的判斷。他曾出使涼囯,有幸目睹過黛妃的風采,怎么說呢,黛妃是浸yin宮廷多年的女人,長袖善舞,手段狠辣。一個眼波流轉都很嫵媚,絕不是眼前眉目清麗衣著淡雅而且看起來分外質樸的姑娘能比的。 皇帝贊許地點點頭:“那你覺得她能做好這件事嗎?” 廷尉大人答:“尋常百姓第一次見到陛下要么誠惶誠恐,要么受寵若驚,她卻很平靜,不管是偽裝的平靜還是真的平靜,總之她心態很好。陛下所問她都對答如流,不見絲毫怯弱,膽子應該也蠻大的。臣覺得是可以的?!?/br> 皇帝微微頷首,隨即又笑:“愛卿啊,你昨日可不是這么說的?!?/br> 廷尉大人低下頭:“臣汗顏?!?/br> 皇帝面上露出極寡淡的笑:楷之的提議朕沒有疑義,既然見到人了,那就照他說的辦?!?/br> “臣遵旨?!?/br> 皇帝又點頭:“沒事你可以退下了?!?/br> 他們說了很多,而且絲毫不避諱地在她面前交談,商遙聽得云里霧里,不過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很像,她跟誰很像?除了大名鼎鼎的黛妃還能有誰?不過人家沒有戳破,她自然不會主動站出來承認。偷偷覷了裴楷之一眼,想從他得神情上探究一二,結果只看到了他的后鬧惱勺,剛才在腦海中閃過的種種猜測又被她拿出來,頓時覺得腦仁疼。 廷尉大人退下后,皇帝坐下來,撫了撫膝頭,淡笑道:“太后剛才還念叨你呢。忙完這陣你過去看看她老人家?!毖哉Z神態間全然沒有面對廷尉時那種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態度,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慈祥的長者。 裴楷之點點頭。 甥舅倆在那嘮起了家常。商遙從始至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低著頭,局外人一樣,看著重重帷帳下,燈火漸弱,他的臉也漸漸模糊。直到皇帝說乏了,裴楷之才拉著她慢慢退出大殿。 ☆、心跡 依舊是星沉月朗。商遙上車時因為心情復雜差點磕到自己,跟在身后的裴楷之眼疾手快地過來扶卻被她氣呼呼地甩開。坐上馬車一路沉默,剛才在皇宮,她一直持續讓大腦處于放空狀態,有些事不愿意深想。怕想得太明白而導致當場失態做出歇斯底里的事來?,F在只有他們兩個,她開始靜下心來反復推敲著皇帝與廷尉的對話。 廷尉說她很像一個人,應該是指黛妃。 皇帝又說讓她做一件事,而推薦者是裴楷之。 那么換言之,裴楷之知道她像黛妃,也或者認定她就是黛妃。 那么問題就來了,他不是失憶了嗎?難道他恢復記憶了?還是……壓根就沒有失憶過? 馬車一路疾駛出宮城。商遙在等待他的解釋??伤眢w靠在車壁上,雙腿微曲,沉靜的好似不存在一樣。而且好像沒有解釋的打算。車廂空間狹窄,她抱住膝頭,臉埋進臂彎里,她像個傻子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他卻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陷入情愛里心思變得分外脆弱和敏感,越想越忍不住難受,流了幾滴淚,到底還是抑制住了。她就是個紙老虎,狐假虎威地甩開他,他沒事人一樣,她卻在這哭得稀里嘩啦。最后還是她沉不住氣,捂著臉想了半天決定先挑一個比較溫和的話題來打破現在的沉默。她怕問得太直接反而讓自己落入萬分狼狽的境地。 “皇帝打算讓我做什么?” 她刻意讓語調變得平緩。不過裴楷之還是聽出了異樣,沉靜的面色一僵,頓了片刻:“這里說話不方便,我們回去再說?!?/br> 再次悄悄回到王家。闔府寂靜,月色清冷通透,在床前投下大片的光影。不掌燈也不妨礙前進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