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王徽容深深看她一眼:“你若是有什么困難……” 商遙搖頭:“沒什么困難,二姑娘多慮了?!蔽@了口氣,“其實我舍不得二姑娘的,二姑娘對我很好?!?/br> “我可沒有什么舍不得的?!蓖趸杖菪Φ觅瓢?,“什么時候走?我送你一程?!?/br> 商遙胸口一窒,心里難受得不行,“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br> 商遙的行李很少,簡單收拾一下就上路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沒什么好悲傷的,王徽容派車送她到了城門口。她跳下車,想起長安侯說的那位青衣小吏就是看城門的,不由摸出揣在袖口的面具帶上,順著洶涌的人潮往外走。 永安城最近涌入大批流民,朝廷下令安置,但安置歸安置,該查得還得查。 商遙的面具很扎眼,別人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她,城門的士兵攔住她,卻并不是長安侯說的那位看門小吏,他挑眉打量她:“帶著面具做什么?該不會是什么越獄的逃犯吧?把面具摘下來?!?/br> 商遙把面具往下一拉,露出三分之一的臉,信口胡謅:“這位大哥有沒有聽說過蘭陵王?傳聞中音容兼美的蘭陵王都要帶面具,我長得比他還要俊美,當然也要帶面具?!?/br> 士兵笑罵:“鬼扯什么,快給我摘下來?!?/br> “你還不信?”商遙正要摘下來,迎面看見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商遙憑著絕佳的記憶力一眼認出這兩個男子是涼囯人,曾跟著程青越一起去松華山上挖陵,官職不大,隱約記得只是個小頭頭,因跟程青越是同鄉,所以她倒對兩人有點印象。涼王是在涼州起家的,滅掉燕國后便遷都梅隴,留太子守在涼州,涼王死后,涼太子繼承王位,割據涼州,繼續與魏國抗衡。 按理說這不關商遙的事,她不該管,也沒本事管,也不打算管,她不動聲色地將身子調轉到兩人看不見的角度,正打算摘下面具,冷不丁手腕被人擒住,她心里一驚,目光所及是白色的裘衣,偏頭只見慘淡的日光下長安侯正沖她悠悠地笑。商遙又驚又喜,尚來不及反應,貍奴已先她一步跳到他懷里,蹭了蹭,鉆到他的裘衣里取暖。 商遙心里本來的那么一點竊喜完全被貍奴沒有節cao的舉動給沖掉了,她扯了扯嘴角問:“長安侯怎么在這里?” 士兵們都認識長安侯,哪還敢繼續檢查,直接放行了。長安侯拉著商遙走出城門,隨從牽著馬車遠遠跟在后頭。 萬里蒼穹,眼前視野變得寬闊,沒有了鱗次櫛比的建筑物遮擋,幽深曠野里冷風如刀子直面撲來。 商遙摘下面具,臉徹底暴露在冰冷的空氣里,她凍得瑟縮了下,長安侯一手抱著貍奴,不動聲色道:“冷的話上車?!?/br> 這樣難熬的冷冽冬日,商遙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只露出清麗的一張臉,眨眼看他:“長安侯又怎么在這里?” 他漫不經心答:“恰巧經過?!币活D,在她充滿懷疑的目光下笑起來,“不信我?” 商遙當然不信:“我有那么好騙?” “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還問我做什么?”他毫不避諱地說,“沒錯,我是為你而來?!?/br> 商遙一愣,他溫柔卻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走吧,上車?!鄙踢b半是強迫半是好奇地被他帶上了車,車廂相對比較寬敞,容兩人綽綽有余,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坐著,他將一只精巧的銅制手爐塞到她手里,“先暖暖手?!必偱耘P在他懷里,他想了下微微笑道:“你養的貓比你聰明多了?!?/br> 商遙緩了片刻道:“你要帶我去哪?” 他反問:“你孤身一人又要去哪里?” 商遙打量著手爐上工藝繁復的花紋,半開玩笑道:“這只手爐很漂亮,送給我吧?” 他眼里浮現笑意,點點頭,靜了片刻道:“既然不知道去哪,那我送你去一個地方吧?!?/br> 商遙對長安侯基本上已經沒什么防備心了——因為縱然有也沒什么用,他若真有什么想法,她只有被碾壓的份。她勸自己還是省省心吧。至于他口中所指是位于永安城郊十里開外一個名叫壽亭的小地方,魏國沿襲郡縣制,縣下設鄉亭里,所謂的亭只是地理意義上的行政區劃。 這是小地方,一路走過來并不是坦途,壽亭的亭長想給兒子找一位先生,一位博學多才的教書先生,一般的教書先生他還瞧不上眼??蛇@世道不識字的遠遠要比識字的多,坦白說,他的要求有點高。太原王氏是書香世家,而王徽容又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商遙曾和王徽容共事過,雖然沒什么真才實學,但出去?;H诉€是可以的。 長安侯的意思是讓商遙去給亭長兒子當老師。 商遙一聽便打了退堂鼓,“我書讀得少,也教不好?!?/br> “沒關系,我對你有信心?!?/br>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想誤人子弟?!?/br> 見她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長安侯也沒說什么,只是淡道:“亭長的兒子才四歲,連字也不認識,你真的勝任不了?” 商遙狠狠一怔,隨即笑逐顏開:“……那謝謝了?!币活D,又有些謹慎道,“唉,這個靠譜嗎?” 他面沉如水:“信不過我?”沉默一瞬不知為何又笑了,將貍奴從懷里拎出來扔給她,貍奴凍得縮成一團,他干脆將裘衣解下來罩在商遙身上,連貓帶人一塊裹住。商遙掙扎著想解開,卻被他按住了,還十分細致地攏好,領口一圈白色的絨毛,她本就是傾城顏色,被這華服一襯,更顯雅致雍容。 “亭長挑剔得很,你這一副酸儒書生的模樣,還沒進門指不定就會被拿鼻孔看人的亭長給轟出來?!?/br> 商遙沒吭聲,垂下的眼角里卻忍不住含了笑。 “往前直走到頭,最氣派的屋子就是亭長家,我先走一步,你自己看著辦吧?!彼R走前還順手拿走了她的面具,“帶著面具遮遮掩掩的欲蓋彌彰,不如不帶?!?/br> 商遙呆了一瞬,悶悶地笑起來,心尖顫得厲害,目送他走遠,回頭一看前面的路,日光融融,地上的冰凌被融化,弄得整條巷子泥濘不堪,他這是怕弄臟了錦衣華服才及時抽身而退吧? 商遙按著長安侯所說的來到亭長家,一報上名字,立即被人熱絡地迎了進去。如長安侯所說,亭長是個眼高于頂拿鼻孔看人的,但因自身所處是個小地方,眼光和見識都有局限,乍一見見商遙步態輕盈地從照壁后走出來,白衣素發,清麗的眉眼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一樣,就是個子有些矮,不過沒關系,濃縮的都是精華,就像他一樣。忙趨步上前,連說話都客氣了三分,:“我聽長安侯說先生厭倦了浮世繁華,想過閑云野鶴的日子才會來我們這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啊,先生暫且住下來,有什么要求盡管提?!?/br> 商遙重重咳了一聲,有些不適應身份上的轉變。 一切像是早已安排好,亭長家就兩進院落,前邊是客廳,后院是寢房,兩側有廊屋,專門收拾出一間讓商遙居住。亭長待她如上賓,商遙覺得格外心虛,心虛之余她教起書來格外賣力用心??赏らL的兒子卻不如他爹那樣有禮數,才四歲,古人習俗,取賤名好養活,亭長的兒子小名阿犬,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霸道起來簡直無法無天,皮得讓人想揍他一頓,商遙說一句他能反駁十句,最令人發指的是他總是趁她不注意偷偷逮住貍奴單手拎著它的尾巴倒掉著,貍奴痛得慘叫,可因為身體倒掉著,毫無反抗之力。商遙看著心驚rou跳,不止一次從阿犬手里救下貍奴,她覺得自己身為他的老師教育幾句并不為過,于是溫柔地呵斥了幾句,小家伙扭頭就去告狀了,他娘聽了一笑置之,大有隨便訓沒關系的樣子。 商遙也就安心了。 古代娛樂貧乏,這么偏遠的地方更是沒什么娛樂,倒是盛行飲酒賭博。亭長也頗好風雅,閑暇時會邀商遙博弈,商遙說自己不擅長,亭長卻以為她是謙虛,可到底也不勉強她。 日子突然變得無比閑適,以前在王家,商遙還能看書,可這里的藏書貧乏得可以,而且大都是她沒有興趣的。好吧,這些她都能忍,不能忍的是這里的伙食,味道寡淡到如同嚼蠟,這簡直是變相地逼她減肥。 逼不得已只好自食其力。作為一枚資深的吃貨,她的廚藝還算可以,一般的家常菜都難不倒她,古代除了生火麻煩些,炒菜熬粥什么的小菜一碟。小試了下身手,意料之中的不錯。亭長和亭長夫人十分訝異她竟然有這癖好。 適夜,大家都已入睡,古人晚上睡得早,商遙卻不習慣早睡,就著微弱的油燈看了會兒書看得頭昏眼花,她揉著眼睛下了結論——做出囊螢映雪,鑿壁偷光這些事的主人絕逼是高度近視。 商遙索性扔了書跑到廚房去鉆研廚藝,搗騰半天才出來。院中樹影婆娑,她踩著破碎的月光慢悠悠地打算回房,余光里瞟見低矮的墻頭上一團黑色的身影,她嚇得跳起來,那團黑影輕松一躍跳下來,她在月色下仔細分辨那道修長的身影,看著他走到她面前,熟稔的口吻:“你手里拿的什么?” 他穿了一身黑,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眉眼卻被月光映得格外清晰。商遙驚訝到不行,“你怎么來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笑容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炫目,將盤子往他跟前一遞,“我剛做的粉面蒸糕,要不要嘗嘗?” “你做的?”長安侯似笑非笑,“能吃嗎?” 商遙想到他出身富貴之家,什么山珍海味沒見過,漸漸斂了笑容,語氣輕快道:“那就別吃了?!?/br> 不理會她忽然變得難看的臉色,他徑自拿起一塊,“你親手做的,再難吃也要嘗嘗的?!边@一句讓商遙很受用,不過下一秒又聽他中肯地評價,“本身不是多美味的糕點,不過你做出來的似乎要好吃那么一點?!鳖D了頓,又問,“這里沒有廚子嗎?還要你親手做?” 商遙說:“可能我比較挑嘴?!蓖崎_房門,摸著黑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她沒打算點燈,跟他同處一個空間她都覺得局促,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到誰,正好可以免去尷尬。屋內簡陋得很,沒什么家具。他姿態閑散地倚,細碎的月光灑進來,柔軟地鋪開。四周沉默得只能聽到兩人得呼吸聲。 靜靜的月光中她看到他將一個黑色的包裹擱到她身旁,她心中一動:“什么?” 他輕描淡寫說:“幾本閑書,拿來讓你打發時間的?!?/br> 商遙懷疑自己聽錯了,腦袋放空了很久脫口道:“那謝謝你了。你還有別的事嗎?”說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其實她是想問:“你是辦別的事順便給我送書呢,還是專門給我送書呢?” 可這話聽在長安侯耳里就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長眸掃過來,一派寂然,隨即又淡道:“沒事了,你睡吧?!?/br> 他悄無聲息地走了。 商遙摸著黑給自己倒了杯水喝,茶壺里的水冰涼冰涼的,澆去了心里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燥熱。她神思格外的清明,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長安侯是為什么呢?如果說前些日子她還懵懵懂懂,毫無所覺,那么她現在明白了。他這些時日來處處幫她,當然,在涼囯,他也處處幫助她,但始終隔了距離,完全沒有眼下這種不動聲色的、小心翼翼、令人暖到骨子里的呵護。更不會做出半夜爬墻只為送書給她解悶的這種外人看起來荒唐其實當事人覺得浪漫得沒邊的舉動。 她孤苦伶仃的,以他的身份沒有必要與她虛與委蛇。她感覺得出來,他喜歡她。 撇開黛妃敏感的身份不談,以她的容貌,想要讓男人喜歡上簡直輕而易舉。 他也是那種容易被表相迷惑的男人嗎? 哼哼,想到這里,心里又有些不恥。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是真的喜歡他,兩人的身份橫亙在那里,有作為的皇帝不會納一個禍國殃民的女人為妃,當然更不可能讓自己的臣下娶一個禍國殃民的女人為妻。況且他若恢復記憶,躲她都來不及。 注定沒法在一起。 ☆、拓跋囂 可失憶的長安侯不這樣想。打那夜以后,他光榮地繼承了湛秀爬墻頭的風范,商遙說自己嘴刁,他專門給她送來各式各樣的小吃零嘴,甜食居多,而且每次都不一樣,當然也沒忘了貍奴,每次還會捎帶一包魚干。 商遙堅決抵制誘惑,表示無功不受祿。 “是嗎?”他目光落在床邊的踏板上,貍奴正銜了塊魚干臥在踏板上啃,意思很明顯,你的貓已經接受了我的賄賂。 商遙:“……”好吧,換個問題,“女人才喜歡吃甜食?!?/br> 他慢悠悠道:“沒人說男人不能吃吧?”看著商遙一副被噎到的表情,他又問:“上回我帶來的書你看完了嗎?” 商遙特認真道:“我讀書少,長安侯的書太過博大精深,我看不懂?!弊x書少三個字咬得尤其重。 他說:“哦,你想看什么書?” 商遙表示不用了。 長安侯沒說什么,不過下次來的時候特意帶了幾本淺顯易懂,生動有趣……適合女子看的書。 商遙內心是崩潰的,他難道知道了?只是不說?她靠坐在床上,看著他黑色的斗篷上覆了厚厚一層雪,進了室內,溫度乍然回升,雪又全融化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瞟他一眼:“外面下著雪,你還來做什么?早早回去吧?!?/br> 他解下斗篷,道:“我來的時候雪還沒下,誰知一會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br> 是的,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晨才有終止的跡象,不過傍晚時又下大了,比昨夜的雪還大,還伴隨著狂風。身板瘦一點,往門口潑一盆水,立馬就能結成冰,火爐也阻擋不了風雪的侵襲,亭長一家子比以往睡得都要早,沒辦法,只有躺到被窩里才能感受到那么一絲溫暖。 商遙縮在被窩里還是有些冷,不過還是拿出手爐遞給他:“你拿去暖暖手吧?!?/br> 黑暗中傳來他低沉的笑聲:“心疼了?” 他說話越來越直白,言語間總要調戲她。商遙討厭這樣曖昧不清的關系,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沉默地靠坐在床上,拿手指敲了敲貍奴的小腦袋,苦思冥想半晌還是說了出來:“我知道永安城男風盛行,權貴富豪之家大都養男寵,不養個男寵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權貴富豪,長安侯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也想趕流行養個男寵嗎?”語氣里七分調侃,三分試探。 她依舊沒有點燈的習慣。兩人從來都是在黑暗中對話。他坐在屋內唯一的胡床上,與她相隔半尺的距離,被敲腦袋的貍奴好委屈,奧奧叫著蹭到他腿邊,他沒理,看著她,似要將她看穿:“我還沒見過哪個權貴像我這樣討好男寵的?!?/br> 商遙:“哦?那是為什么?因為我長得比較???” “男風盛行只是一時的,古往今來,哪個權貴富豪身邊沒有個艷壓群芳的嬌妻美妾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權貴富豪,我樣樣都把別人比下去,不該在這上面被人比下去,不但要找最美的,還要找最喜愛的,你說是嗎?”商遙心怦怦直跳,雖然看不清,可也知道此刻他面上必定含著笑,還是那種戲謔的笑,半晌他才斂了笑意,一字一頓,清晰無比,“你是男是女,我一直很清楚?!?/br> 最喜愛的,最喜愛的…… 商遙腦海里反復回蕩著這句話,夜里寂靜得可怕,她清晰地聽到心口怦怦亂跳的聲音,臉紅得發燙,她心情愉悅到甚至忽略了被他識破身份的惱怒,她喜歡他喜歡得這樣,她曲膝坐在床頭,兩手蓋住臉,心潮久久不能平復,她喜歡的男人,第一眼就喜歡的男人,她歡喜地想笑,可又失落地想哭??烧f出來的話卻比外面的雪還要冷上三分,清凌凌的聲音:“你喜歡我,我便要喜歡你嗎?” 說完自己都覺得冷,又縮回被窩。他微微偏過頭,沉默很久才說:“從明天起我就不過來了?!?/br> 商遙猛地拉下被子,這一舉動換來他的低笑:“如果不喜歡反應這么大做什么?”頓了頓,解釋道,“馬上就是元日了,我大概會忙得抽不開身?!?/br> 商遙身體一僵,早該想到的,還有八天就要過年,小小的壽亭年味卻是十足,她沒心沒肺已久,近日卻覺得分外凄涼。權貴之家繁文縟節多,元日還要祭祀還要朝會等等。她心里很失落,可又覺得自己不該這么失落,如果從來就是孤零零一個人,大概就不會感到失落了吧。月亮隱藏在厚重的烏云后,想看看同家鄉一樣的圓月亮都成了奢望。 她用鼻音發出一聲哼哼,閉著眼假寐。過了許久,貍奴跳上床來,由于長安侯的精心喂養,它的噸位越來越重,踩在她胸前綿軟上意外有些疼。商遙翻了個身,往里挪了挪,給他騰出空位來,咳了一聲道:“你現在也走不了,將就著睡一晚上吧?!?/br> 長安侯愣了一下,繼而愉快地得寸進尺道:“只有一床被子怎么辦?” 商遙將他上回送的裘衣甩到他身上,“蓋這個?!?/br> 他接過來,輕輕笑了一聲。下一秒,商遙感覺到床鋪凹陷下來,伴著一絲涼意,她縮了縮脖子,干脆連頭也蒙上。 太早躺下,商遙根本毫無睡意,在被窩里憋得臉紅,剛露出頭來喘口氣,不期然撞上他漆黑的瞳仁。張了張嘴正想說什么,他突然噓了一聲:“外面有人?!?/br> 商遙心頭一凜,她沒他耳力好,外面風雪又大,隔了會兒才隱約聽到粗暴的敲門聲,然后門開了,寂靜的庭院里突然涌入雜亂沉重的腳步聲。 兩人摸著黑來到窗前,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亭長急驚風一般竄到前院,雙方也不知說了些什么,商遙也不敢冒然出去,等了很久很久,才見到亭長帶頭領著十幾人來到了后院。一溜火把將不大的院子映得亮如白晝,燈火下只見那十幾人身材高大,清一色的短衣黑靴胡帽,腰間均配著長刀,最尊貴的那位顯然是被眾人簇擁在中間,身罩黑色貂裘,連腰間大刀都比其他人的來得精致的男子。 商遙走到門口想看清楚一些,誰知長安侯猛然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拽回。他沉聲道:“不要出去!” 兩人離得這樣近,商遙輕聲回他:“我只是想看清楚些,沒打算出去?!鼻蹇〉哪樏娉寥缢?,她輕輕地又補上一句,“況且我長得這么俊,我還怕被那伙土匪似的人看上了把我搶走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