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中午就餐的高峰時間一過,簡衍就換下廚師服,放了服務員的假,他坐在餐廳里,有些緊張的等待,除了自己的呼吸,還能聽見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音。 不知過去多久,簡衍低頭整理了下著裝,余光看見有人推開餐廳玻璃門,他立即站起身來。 走進來的女人氣質淡雅,娟秀的容貌與那張照片無異,唯獨多了些歲月的痕跡。 他回過神,拉出椅子的動作顯得有些慌忙,“請坐?!?/br> 霍芹看著他深邃的五官,居然能捕捉到另一個人的影子,她以為已經深埋皮rou下,不會再摸著它的刺,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坐下后,簡衍馬上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手邊。 霍芹將玻璃杯握在手心里,低垂著眼眸,問他,“你叫什么名字?!?/br> “簡衍。簡單的簡,繁衍的衍?!?/br> 發音不錯,至少沒有外國人那種別扭感,霍芹抬眸看向他,發現他有幾分正襟危坐的意思。她笑了笑,“你中文說的很好?!?/br> 簡衍點頭,“特意學的?!?/br> 話說到這里,霍芹如鯁在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見面才知道,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rou,不可能冷得下心,待他像陌生人。 “聽說,他告訴你……”霍芹目光在他臉上停留,說道,“是我丟下你,不告而別?” 不等簡衍回答,她先搖頭一笑,帶著幾分冷嘲,“他是人老了糊涂了吧?!?/br> 片刻,他低頭眼里流轉幾番,然后說道,“其實我和趙嫤說的,不是真的,我知道你為什么離開,他全都告訴我了?!?/br> ☆、第34章 愛情 站在人字梯上的女生身形偏瘦小,她叫姜夏,是跟著裝修師傅一起來的學徒工,趙嫤坐在餐桌旁啃著油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深深覺得她和姜夏是一見如故。 于是,當看見她抬起胳膊活動了一下,趙嫤馬上說道,“小夏,你休息會兒,洗個桃吃?” “不了,我這就快好了?!彼仡^對趙嫤笑笑,接著繼續手里的活兒。 姜夏不算標致的美女,但是五官精致,笑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清爽,而且她說話讓人聽著舒服,做事又干凈利落,反觀在一旁吸著奶茶的鄰居,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趙嫤扔掉桃核,忙說,“沒關系呀,反正也不急這一天兩天的,今天就到這兒,你快去洗洗吧?!彼隙ㄊ遣恢?,巴不得進度慢下來,能拖延一天是一天。 并不清楚她所想的陶嘉倍感驚奇,因為身患強迫癥的鄰居,竟然能忍受事情只做一半,但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姜夏被她說動,看了看面前的墻,說著,“那我就先放放……” 話未說完,先被開門的聲響打斷,她們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去,開門進來的人是霍芹。 趙嫤正想開口,身后的聲音隨即越過她,熱切的喊道,“阿姨你回來啦!” 霍芹朝她點了點頭,跟著看見坐在梯上的姜夏,不禁問道,“就你一個小姑娘來做???” 趙嫤剛想替她解釋,就聽姜夏先說道,“帶我的師傅趕著去接他女兒放學,才走沒多久,就剩一些零散的邊,我做過很多次,您放心,絕對沒問題?!?/br> “我不是不放心……”霍芹頓了頓,接著說道,“現在都五點多了,差不多就明天再弄吧?!?/br> 因為知道自己女兒的臭毛病,她又轉向趙嫤,問道,“行嗎?” 趙嫤笑笑,“當然可以啊,難怪我肚子也餓了?!?/br> 霍芹的目光落在另外兩個女生身上,說著,“那行,晚上我請你們吃飯?!?/br> 陶嘉聞言,眼睛一亮。 姜夏卻是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怎么好意思!” 趙嫤立即接下說道,“就是吃頓飯,人多熱鬧呀?!?/br> 不好再推辭,晚上也沒有要緊的事,姜夏靦腆的笑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下樓的時候,天已是傍晚的顏色,余暉正在消逝,留下緋紅的霞光。趙嫤打開副駕座的車門坐進去,悶熱的氣息包圍上來,車座被先前的陽光烤得有點燙,她來不及扣安全帶,先開了空調。 行駛在路上,冷氣充盈車內。趙嫤剛剛和后座的人說笑,回過頭來,就聽開車的霍芹問道,“駕照都考了,想過買車嗎?” 經她提醒,趙嫤這才想起,“是哦,該買車了?!?/br> “要我陪你去看看嗎?” “我自己去就行?!?/br> 霍芹帶她們來的這間餐廳,是在她回國的航班上,翻雜志時偶然看見的,裝修頗具現代感,黑白的碰撞,空間隔斷采用玻璃對比黑□□格的設計,恍然讓人想起裙擺上的蕾絲。 走進餐廳的時候,她們還在聊著天,趙嫤感慨道,“很早就別人聽說,生活的幸福指數,其實取決于鄰居,當時我還不信,果然是太年輕?!?/br> 陶嘉反駁道,“你看我都自帶倒霉體質了,也還是積極樂觀的生活,這不是很正能量嗎?所以有我這樣的鄰居,才能提高幸福指數?!?/br> 不明情況的姜夏始終笑著,趙嫤則是啞口無言的搖了搖頭,正好這時,服務員上前遞來菜單。 這間餐廳的料理風格多元化,沒有限制于某個國家或菜系,看著琳瑯滿目,只是不知味道如何。陶嘉在最后點了一塊威爾士蛋糕,并將菜單遞還給服務員,姜夏脫口而出了句,“英國的蛋糕?” 陶嘉疑惑的問道,“怎么了嗎?” 趙嫤優雅的抿了一口檸檬水,低笑說道,“有一個笑話,世界上最薄的兩本書,美國的歷史,英國的菜譜?!?/br> 當英國這字眼頻繁出現時,霍芹眼前一張張笑靨如花的臉孔,如同慢鏡頭播放,略去了聲音,也讓她陷入回憶。 當年在劍橋求學的第二年,一位名叫謝爾斯·朗費羅的年輕教授,走進她的視野,他舉止風度翩翩的同時,對課堂的態度又是極其嚴苛,因此他迷倒了許多女學生,這其中,也包括了她。 在他上課時,霍芹總是認真的傾聽,課后卻不會多和他聊幾句,盡管他經常被女學生纏住,雖然他耐心的解答,但是不難看出他對這種情況的反感,所以霍芹不愿意成為讓他反感的人,寧可不與他接觸。 他是嚴謹而紳士,溫和而內斂,好像不會對任何事物或人動心,那樣的一個人,卻在某天,在她的筆記本里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一首詩,關于時間的詩,筆跡很美,用的英語是蘇格蘭方言。 霍芹深感困惑,但沒有表態,之后連續好幾周,他的課結束,她拿回自己的筆記本,里面都有一張紙,有時是一首詩,有時是文摘選段。她旁敲側擊過周圍的同學,發現只有她收到了這些東西。 仍然記得,那天下著雨,雷聲遠在云層之上,霍芹抱著一摞書本,下樓梯的中途,看見那熟悉高挑的背影,終于她忍不住,追過去問了他。 而他說,那些都是他所喜歡的文章,因為她沒有明確的拒絕,所以他會繼續寫下去,如果她拒絕,那么他會換另一種方式,追求她。 這時候的霍芹,是將愛情視作藝術品般美麗的年紀,他說話的語調,就像水珠劃過罩住藝術品的玻璃,突然發現,似乎愛情觸手可及。 完成學業的那天,他們正式確立關系,沒過多久,她意外懷孕。他的堅持,讓霍芹以為新生活即將展開,于是鼓起勇氣接受母親的身份,生下了孩子。 再后來,當她得知,朗費羅沒有辦法與她結婚,原因是他已有妻子,正在瑞典養病,而他的妻子無法生育的時候,他說,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照顧她一輩子,唯獨不能給她一個身份。 能不能為了他委曲求全,霍芹心中的答案快要浮現,接踵而來的,是他用孩子繼承了遺產的消息,仿佛那件名為愛情的藝術品,摔在了地上,她正要去撿起,卻被碎片割的滿手鮮血。 霍芹沒有等他解釋,或者已經不需要所謂的解釋,她最后的力氣,都花在了拋下自己的孩子,不告而別。 時至今日,聽著簡衍告訴她,她離開后沒幾年,朗費羅在瑞典的妻子因病去世,他獨自撫養孩子,沒有再婚。 簡衍說,“他沒有一天,忘記過你?!?/br> 天黑如濃墨,而燈火絢爛,兩者輝映下,是繁華的不夜城。 回到酒店時,趙嫤看見他已經坐在書房,垂眸斂目地翻閱文件,一字一句看得仔細的姿態。她踮起腳悄悄走過去,他有所察覺卻不動聲色,只是嘴角若有若無的揚起。 正準備嚇他一下,宋迢先抬起頭,神色不驚地看著她。趙嫤一愣,感覺沒意思的呿了聲,霸道地將手包甩在他的桌上,壓住了他的文件,直接往他的腿上一坐。 宋迢不僅沒有半分惱怒,反而臉上漾起溫柔的笑意,把她牢牢地圈在懷里,下巴抵在她肩上,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脖子。 趙嫤縮了下肩膀,將早就捏在手里的一支u盤亮出來,揮了兩下,問著他,“你猜這是誰給我的?” 他眉心微攏的思考片刻,露出了然的表情,笑著說道,“拷不走,不信你可以試試?!?/br> 在趙嫤因為他跳過猜測直接給出回應,正愣住時,他又說道,“而且我相信李然知道,這么做是沒用的?!?/br> 她頓時擰眉直腰,要討個說法的架勢,“那他給我這個什么意思?” 宋迢摟過她的腰身,單手挪來筆記本,將u盤接上去,電腦馬上變成黑屏,接著顯示一排英文提醒,已阻止外接存儲設備,重啟筆記本需要輸入密碼。 她看傻眼的時候,他毫不避諱地,當著她的面輸入密碼,同時說著,“所以你用了它,一定會被我發現,倘若我無動于衷,就證明這事還不足以觸到我的底線?!?/br> “他只是想知道……”伴隨著宋迢的聲音,她眼前的屏幕重新亮起,他繼續說道,“我對你能容忍到什么地步?!?/br> 一方面是試探,一方面是以便計劃怎樣更好的利用她,這套路玩的厲害,堪比俄羅斯套娃。趙嫤放棄的說著,“ok,你跟他玩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br> 宋迢不禁低頭輕笑出一聲,卻又聽她說道,“我很想很想,問你一個問題?!?/br> 他抬眸的瞬間,迎上趙嫤嬌俏的笑,“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因為我在你的法國餐廳點了碗粥,還是嫌棄你辦公室的那盞燈?” 宋迢稍稍抬眉,緩緩點著頭想了想,開口說道,“你記不記得,在你最近一次回國的那一天,紐約飛本市的航班?!?/br> 趙嫤一愣,歪過頭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他笑的粲然,“湊巧,我也在飛機上?!?/br> ☆、第35章 遇見 關于最近一次回國的航班,趙嫤記憶猶新,上機前半個月,她在忙著畢業設計,把咖啡當水喝,每天都是睡眠不足強制精神的狀態,就指著這趟全程十五個小時的航班,可以用來好好睡一覺。 畢業party折騰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趙嫤兵荒馬亂的奔赴機場,本來就che晚了,還以為趕不上這趟航班,慶幸空姐說有一位大人物比她更晚,他沒登機,就不能關閉艙門。 乘坐的這架是寬體機客機,頭等艙是兩連座,分左右。 她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有個差不多六七歲的男孩,亞洲相貌,已經坐在座位里,晃著兩條蘿卜腿,他身上穿著航空公司顯眼的黃馬甲,是無人陪伴兒童。 趙嫤站在座位旁,看了看手里的機票,應該是她的靠窗座位,現在被那小孩兒占領著,她回頭打算叫來乘務員處理,想想算了,反正睡哪兒都一樣。 當時她沒有注意在飛機上還有宋迢,也是情有可原,因為身邊坐著一個熊孩子。 那位比她更晚che的大人物,由vip接待的地勤引領著登機,正好,就在她低眸坐下的瞬間,從她的身旁走過。 坐下的宋迢微微仰頭,閉目養神,身邊的艾德已經翻開筆記本,兩手放在上面不重地敲擊著鍵盤。 沒一會兒,頭頂響起端莊的女聲說著起飛前的廣播詞,空姐走過來,在男孩身前蹲下說道,“小朋友,我幫你把安全帶扣上?!?/br> 趙嫤看著那小男孩玩鬧似的扭來扭去,不肯配合空姐,心里頓時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只盼他別影響她睡覺。 然而,在飛機滑入跑道,緩緩起飛的時候,熊孩子就開始發功了。 他捂著耳朵尖叫起來,扯著嗓子的聲音,比爬升時高分貝的噪音,還讓人頭疼。趙嫤堵著耳朵,閉上眼把頭扭向一邊,直到飛機進入巡航階段,他才安靜下來。 看見趙嫤拉起座椅下的墊,空姐貼心的遞來厚毛毯。解開纏繞的耳機線,塞上耳機,把毛毯往身上一蓋,戴上眼罩,萬事俱備,她平穩的呼吸,準備入夢鄉。 緊接著,隱隱約約聽見身邊的男孩,嘴里不停發出咻咻的聲音,趙嫤拉下眼罩,看見他手里捏著從雜志里撕下來的一頁紙折的飛機,高舉著手,揮來揮去的玩。 趙嫤翻了個大白眼,把音樂的音量調高,拉起毯子蓋過腦袋繼續睡。 不多時,遇到強氣流,機身顛簸的厲害,廣播響起,男孩興奮地用手掌拍著嘴巴,發出猿類的喊叫聲,周圍的乘客都被吵得受不了,尤其是坐在前面的外國男人,不耐煩的合上報紙,直腰按了一下服務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