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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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子陵淚流滿面,他就知道,薄相不會給他安排什么好差事,那溫潤如青瓷的男人在出發前還拍著他的肩膀說,這是個頂好的機會,若能哄得陛下高興,他日后在聶家的地位那就是蒸蒸日上,誰還敢看不起他曾是御膳房掌勺的大廚? 這下好了,全完了,薄相只說了如果做得好,他沒說假如事情辦砸了,讓陛下龍顏不悅了他會怎樣!他后悔極了,悔不當初——當初他不該去招惹那只九命貓,不該拿各色好吃的當誘餌,哄得九命貓死粘著他不放,還說要跟他回家當他媳婦兒,天天和他在一起??! 他后悔沒信哥哥們的話,他們說薄相笑里藏刀,小氣且護短,愛記仇且有仇必報,外表如青瓷般完美令人賞心悅目,內里惡劣得只?!昂凇边@一個色,而所有他的惡劣品性里,第一個不能碰的,就是他的九命貓??! 宴會后半段,聶子陵的話明顯少了,他在做深刻的自我反省,差點沒當場在他主子面前跪下來請罪,他媽的他居然敢跟他主子平起平坐一起喝酒賞歌舞,他大爺的他居然敢在他主子面前秀才藝各種賣弄!無論他主子拿捏住哪一條來治他,他根本都是死路一條! 打碎牙齒和血吞,這話何解,來東興之前聶子陵不知,現在他可以提筆撰寫一部洋洋灑灑幾萬言的懺悔集…… 可憐他還不能跪下,不能懺悔,只能如坐針氈地等著宴會結束。 然而,聶子陵不知道他主子此刻沒比他好多少,他心里簡直拔涼拔涼的,他的妻沒當場在宴會上揭穿他的偽裝,已經給了他莫大的面子??伤绞遣徽f話,他越是緊張,他在心里將所有可能到來的興師問罪都理了一遍,越理越是沒底…… 終于,初更時分,宴會散了,景元帝命人護送聶子陵等西秦使者去休息,百里婧率先離座,也不管墨問跟不跟得上她,她徑自走她的路,墨問追上去,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后頭。 參加宴會的朝廷重臣都略感奇怪,平日里婧公主與駙馬從來寸步不離,今兒個怎么像是鬧了別扭,生疏得很。聶子陵眼睜睜看著他主子從他身邊走過,也不敢出聲叫他一句,捧著項上人頭凄凄慘慘地走在這異國他鄉的冰冷皇宮里,東興的大臣們還對他很禮貌有加,他還要強顏歡笑一一回復,這冰火兩重天的滋味啊,好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百里婧乘轎子來的,而墨問是坐馬車入的宮,往日兩人定然會選擇同乘一車回相府,這回,卻是各走各的,她入了轎子,墨問沒法跟上,只得上了馬車。馬車比轎子快,卻未敢刻意走在前頭,在大隊禁軍的護送下,墨問又不能做什么,身上系著披風還是涼颼颼的,江南剛入冬的夜濕冷異常。 往日他的妻還會與他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到了家,如今周圍寂靜,只聽見車馬的聲響,等到漫長的路途總算到了盡頭,墨問匆忙下了馬車,追上了正走在臺階上的他的妻。他想握她的手,又怕,但不握他心里更是痛,心一橫撈起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好像平日一樣毫無芥蒂地跟她回屋。 本以為她會去“有鳳來儀”,可百里婧卻徑自入了西廂偏院,剛轉過院內的假山石,她折身對身后的禁軍道:“你們在院外守著,不許進來?!?/br> 禁軍雖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卻不敢違抗,止步于偏院門口。 走過桃林,涉過小溪水,他們一直牽著手,然而,等到進了小屋,將那些下人都屏退,百里婧一把甩開了墨問的手,在墨問手心空洞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抽出墻上掛著的那把劍,用明晃晃的劍尖指向他,面上一絲笑意都不剩:“我一直以為你想要什么,才如此不遺余力地討我歡心,母后說你聰明,父皇夸你誠心,原來你竟是西秦的細作!” 墨問沉默地注視著她指過來的劍,有段時間她愛練劍,每日都要拿起,便將劍掛在了他的房里,他曾在她離開期間多次把玩過這把劍,也想過它插入他胸口是什么滋味。如今,就快要應驗了,他所有的擔心和忐忑終于都要來了,他的妻認為他是西秦的細作,她要親手殺了他。 見他默然,他的妻冷笑:“西秦出使大興是為了什么,是覺得我大興太過愚蠢,隨意被你這細作玩弄于股掌之中?上朝堂,議政事,插手邊防,我大興還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秘密?可惜那使臣不知你耍過什么把戲,將西秦的名曲當成哄騙的工具來賣弄,難怪你當日要說并不知那曲子叫什么。你到底是誰?!” 她往日黑亮的雙眸中不帶一絲感情,質問他時劍尖跟著顫動,抵上了墨問的胸口。他沒躲,也沒出聲,他無法迫使她相信他這細作留下來的原因,他無法在她對西秦存著如此重大偏見之時承認自己的身份,如果連西秦的皇帝都如此厚顏無恥不擇手段,那他的國家、他的子民又能好到哪里去?而且,由一國皇帝親自來當這細作,西秦對東興的野心和覬覦再無法說清。 他不發一言,好像已經默認了她的說辭,然而,他痛苦,眼睛沉沉而無奈地望著她。四目相對中,他想起昨夜還有今晨他們如膠似漆的纏綿,她溫順地貼服在他胸口,說著她的擔憂和害怕,他不知她的妻是否也想起了那些甜蜜的時候,所以她的雙眸越發黯沉,再沒了一點光亮。 兩人對峙了許久,男人看著眼前的劍,忽然不做掙扎地閉上了眼睛,他似乎已做好了赴死的姿態,他愿死在她的劍下。 男人的眼睛閉上,再看不到她,耳中卻聽著她的動靜,他聽到她收回了劍,心里苦笑,正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慘痛一刺。忽然,他覺得不對勁,猛地睜開眼睛,憑著本能閃身上前,以千鈞一發的速度打掉了她刺向她自己的那一劍! “?!钡囊宦?,長劍落地,她的人被他摟在了懷里。 百里婧看著那把被彈飛的劍,開始笑,笑得流出了眼淚,她抬頭仰視著面前的男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她笑得咳嗽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原來你真的會武功,木蓮沒有騙我,你不僅會,還這么厲害,我真傻,太傻,你太聰明,太厲害……真的太厲害……” 她想起新婚之夜他的虛弱,想起蹴鞠賽上他的笨拙,想起他在她面前一直以來的所有可憐模樣……病秧子這個身份如同摧枯拉朽般被她親手撕開,成親七個月,兩百多個日夜,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她的夫君,從沒有停止欺騙她,她為他受過傷,為他傷了別人,到如今居然發現他是個騙子,他好好的,在一旁看著她傷人傷己…… ☆、第222章 男人慌了,徹底慌了,如果他沒有出手及時,她早已傷了她自己,她一早知道他會武功,所以來試探他。她知道他不怕傷不怕痛,知道他用慣了苦rou計,知道哪怕劍抵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躲閃,于是,她用自己來試探他——他一出手,就暴露,他若不出手,她就身受重傷。 呵呵,她聰明多了,懂得拿捏他的軟肋??扇绻娴穆斆?,知曉用自己來試探他的身手,她又如何想不到他對她的心?假如他真的是個只記功勛不論感情的細作,又怎么會在乎她的生死? 但是,他這些清醒的認知在她的情緒崩潰里完全無法維持,她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確從新婚之夜起就在做戲,他曾冷眼旁觀她的維護,曾以弱者的姿態騙她保護他,她曾為救他在蹴鞠場上受傷,為他與她的母后爭吵,在未央宮門前跪到昏厥……所有種種,是他那顆鐵石心腸一步一步淪陷的過程,現在卻成了她興師問罪的證據。 他不該的,的確不該,如果早知會有今日,他愛她如斯之深,又怎么會舍得讓她受那些苦痛?只可惜,世間的愛,除卻骨rou親情,其余的都并非一蹴而就,這是他無法言說的隱痛。她也許懂這個道理,但她不想明白。 看著懷里笑得那么絕望的她,男人的心已被狠狠撕裂,他無法笑出來,連一個溫和的表情都扯不出來,他抱緊她,想要在她的手心里寫字,他至少得告訴她,他愛她,他至少得做這最后的掙扎。 “別碰我!”百里婧大力掙開他,所用力道之大生生將未做防范的男人逼退了三步,后背撞到一旁的書架上,架子上的那些典籍散落一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百里婧已經不笑了,雖然她的眼角還有淚痕,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卻不帶任何感情,再沒了當初的憐惜和溫柔:“我已經知曉了你的秘密,為什么不殺了我?以你的身手我討不了便宜。若是等我離開這里,你的身份就會暴露,從前你偽裝的一切都將被揭開,連帶著西秦的使者都沒有好下場,現在,殺了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她剛說完,便將那把劍踢給他,長劍在空中轉了幾圈朝男人的方向飛去,然而,男人仍舊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躲閃,也沒有伸手去接,劍擦著他的頭顱飛過去,他束發的白玉簪頓時應聲而斷,長發狼狽地披散下來。若是劍鋒再偏了一點,他的咽喉就會被割斷。 那發髻,是清晨時她為他束的,她的掌心有繭,可還是很柔軟,捋過他的發,就像拂過他的心頭…… 男人知道,以后,她再不會為他束發,再不會用柔軟的手滑過他的皮膚,她想殺了他,可她到底沒能下得去手,她心底有他,這讓他看著她的眼神越發憐惜。 這個男人的定力一直都比她好,他比她聰明,比她厲害,比她有心機,如今再見到他的憐惜哀傷眼眸,百里婧卻只覺嘲諷,于是,她狠狠地諷刺他:“不躲?為什么不躲?為什么不殺我?到底是西秦高明,連細作也弄了個啞巴,一問搖頭三不知,只會惡心地寫寫畫畫,或者,你并不是啞巴,連這口不能言也是裝的?” 言語有多惡毒,男人知道,可第一次從他的妻口中聽到她對他的嘲弄和譏笑,她的唇角掛著刻薄的笑容,看著他像看一個惡心到極點的男人。她拒絕讓他寫字給她看后,他是想過出聲解釋,現在,他不想了,他若是出了聲,又是一樁欺騙。他從前自以為高明的種種偽裝,一件件被剝開,就算知曉她并非本意惡毒刻薄,可她這幾句嘲諷,真戳到了男人心底,她嫌棄他是個啞巴,而他,正是。 最可怕的并不是她此刻的嘲諷譏誚,她還愿意以惡毒的言語傷害他,說明她還在乎,即便沒有挽回的余地,至少能讓他心里有個安慰。然而,接下來百里婧連嘲諷也不愿了,她顯然覺得和一個細作一個啞巴說話太沒意思,將眼前的凳子狠狠踹翻,臉上滿滿的都是厭惡:“不殺我?不說話?那我可就走了,你別到時候后悔?!?/br> 她走出幾步遠,又回頭看他,對上男人哀傷的眸子,她笑:“明日我會讓人一把火燒了這偏院,你舍不得走,就永遠留在這里吧,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br>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踏出了門檻。 男人沒去追,她不準他寫字解釋,而他張口就只會叫她的名字,他真正成了個啞巴,只能聽只能看,什么都不能說。他心里空蕩蕩的,一瞬間連腦袋都空了,他的妻不要他了,無論他是不是高貴無匹的九五之尊,此刻,她棄他如敝履。 男人忽然有些站不穩,一道黑影躥出,及時扶住了他,急道:“主子,您沒事吧?那婧公主膽大包天,差點傷了您,屬下等又不敢暴露,只得忍著。如今,她尚未走出桃林,是否……殺了她?” 男人被扶著在椅子上坐下,他居然就坐下了,聽到最后一句,苦笑:“我的心在她身上,殺了她,我的心怎么辦?” 她真瀟灑自如,她真惡貫滿盈,他本意要奪她的心,卻不想自己的心反被奪去,他漸漸干涸無救。今夜過后,婧駙馬注定要死,他將成為與她毫無干系的那樣一個人,比司徒赫、比韓曄都要不如,他對她來說將是個陌生人,也許,還會是敵人。 但是,他不甘心,他如何能甘心?這絕不能是他們的結局。 “聶子陵想求主子原諒,問他,他卻不知犯了什么錯,如何處置?”黑影道。 男人無話可說。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們夫妻之間的那些秘事,即便是他身邊的暗衛也不可能悉數知曉,何況聶子陵?然而,命聶家不學無術的第一人出使東興,薄延覺得很好玩么? 想到他的妻剛才那番警告,男人嘆息:“聶子陵能活著出東興,就已經是他的福氣。接下來恐怕會有一陣大麻煩。黑鷹,你去準備準備……” …… 百里婧回到“有鳳來儀”,那些丫頭看她在笑,很是不解,綠兒一邊命人端來熱水給她洗臉,一邊笑問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喜事?” 百里婧笑看著她,答道:“是啊,天大的喜事?!?/br> 綠兒見她高興,便也跟著笑:“那奴婢恭喜公主?!毖绢^自然不敢問她什么喜事,為她遞上絹巾擦手,又看著門外道:“駙馬今夜不來前院歇息么?” 在聽到“駙馬”二字時,百里婧的笑容一瞬間寡淡下去,丫頭們卻沒發現,接上綠兒的話道:“綠兒jiejie,今晚駙馬爺要藥浴,自然不來前院歇息的……” 百里婧從未覺得丫頭們有今夜這般聒噪,而丫頭們從未覺得她們的公主有今夜這般隨和好說話,她一直都在笑著,自她成親至今,還是頭一回。眾人不免猜測,莫不是公主有喜了?但是她們知道公主與駙馬同房不過數日,即便有了,現在也瞧不出來,那究竟是什么喜事讓她唇角始終微揚? 經歷了很多磨折,百里婧的心日漸冷硬,哪怕她才得知了滔天的騙局,她已經可以在眾人面前偽裝出平靜。不能讓她的夫君作為西秦的細作死去,他可以病死,可以遇難,但不能因曝光身份遭受刑罰,這種明晃晃的揭露,是目前的司徒家所不能承受的——司徒家是清白的,可沾染上了西秦細作,就再也無法清白。前有赫在邊關投敵一事,若再有西秦細作與司徒家的公主勾結,那么,就會讓天下人懷疑,此前西秦對突厥的出兵是否早有預謀? 還有那個在突厥軍營中的男人,讓她帶著赫往西北方向去,接著是西秦的丞相薄延來迎,未免太巧合了? 一切她記在心上的,未曾解惑的,現在都開始露出端倪,她不再聽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詞,她已做好準備迎接某個人的死訊,他如果夠聰明的話,他會自己離開……她知道自己在放虎歸山留下后患…… 她有太多的知道和不知道,如今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幸福和安寧了。 第一次,她丟失了以為此生不換的愛情,那人輕飄飄一句話就否定了此前種種,讓她崩潰到自殘,廢了一只手;第二次,她忐忑地把人交出去,再把心交出去,只差一點就要全部給他,卻發現那人不過是個可恥的騙子,她為他哭泣不值得,沒意義,所以她忍住眼淚,若無其事,好像從來不曾在乎一樣,她不會再崩潰,不會再傷害自己…… 反正,她不愛他。幸好,她不愛他。 天,亮得越來越遲,尤其是個陰霾的初冬清晨,好像隨時可能下一場雨。百里婧一夜未眠,睜眼看著床頂,身子根本不曾暖熱,也遲遲不肯起身。 綠兒忽然在屏風外道:“公主,四少奶奶來了?!?/br> 好像大夢初醒一樣,百里婧緩緩坐起身,艱澀的嗓音開口道:“為我更衣吧?!?/br> 綠兒和木蓮一起進來,為百里婧梳洗更衣,剛將發髻梳好,一小廝忽然在門外哭道:“公主!公主!不好了!駙馬爺他……” 百里婧本來握著梳子,聽見這聲音,手一松,梳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木蓮覺得奇怪,婧小白似乎知道什么,否則她的神色不會如此淡漠,但又似乎不對,因為她的身子有些僵硬,這不像是平時對待病駙馬的態度。 百里婧定了定神,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緩緩開口道:“隨我去看看?!?/br> 走出“有鳳來儀”,跪在院內的小廝是平時在偏院小廚房伺候的,這會兒抖如篩糠,連魂兒都沒了似的,見了百里婧,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匍匐上前,驚恐地哭道:“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只會重復這些沒用的話,百里婧心里卻極度不安,沒再管跪著的小廝,徑直往偏院走去,越走近,越覺陰風陣陣。等到步入桃林,看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睜大了眼睛—— 婧駙馬倒在血泊中,他的胸口插著一把長劍,長劍沒心而入,傷口噴涌出的血正朝著干涸的泥地向四周擴散,眼看著就要流盡,他的眼睛睜得很大,死不瞑目一般直直望著前方。而那個兇手沒有逃逸,或者說是嚇傻了來不及逃逸,手里甚至還握著長劍的劍柄未曾松開,他的臉上、手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血,赫然便是相府四公子狀元郎……墨譽。 ☆、第223章 初冬時節,清晨的草地上一片寒霜,桃樹的葉子早已掉落,潮濕的草地上鮮血淋漓,在十月里開出一片詭異的艷紅血花。沒有人出聲,所有人目瞪口呆,而百里婧更是連跨出一步都不能,她想過以許多理由來掩飾墨問的死,再好好地對付西秦來使,但她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局面…… 北風從桃林盡頭吹過來,冷得人打了個哆嗦,一直默不作聲呆呆看著的墨譽忽然清醒過來,看到自己滿身血污,手里還握著一把長劍,劍身隱沒的地方正是他的大哥!血,很多的血,持續不斷地涌出來,血腥味越來越重,而他的大哥睜著眼睛死死盯著他! “??!??!啊——”墨譽嚇得魂飛魄散,將手里的劍松開,人卻怎么都爬不起來,只能以手撐地倒退著遠遠離開那個躺在地上的人,他尖叫,叫聲在空蕩蕩的桃林里回蕩,他語無倫次地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怎么會這樣?” 眾目睽睽之下,隨行而來的丫頭小廝都瞧見了,而墨譽恐懼的叫聲引來了院外的禁軍,禁軍見到眼前這場景也是嚇得一動都不能動,婧駙馬遇刺,這一劍穿心而入,血流滿地,再不可能活命了。而婧駙馬出了事,他們這些派來保護公主駙馬的禁軍難辭其咎。 他們看到了墨譽渾身是血,就想上前去捉拿嫌犯,但是百里婧自始至終還不曾開口說一句話,他們不敢冒然上前去,耐心等著她反應。 木蓮也沒料到會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病駙馬遭遇了毒手?而且,殺人兇手居然是手無寸鐵的墨譽?她腦子還算清醒,第一反應就是那病駙馬在耍詐,當初她稀里糊涂地爬上了墨譽的床,病駙馬身中九箭而不死,這種種一切都是他的手段,禍害最是長命,他怎么會肯如此輕易就死了? 所以,看著墨譽那害怕到極點的瘋癲模樣,木蓮卻還能忍耐,對百里婧道:“婧小白,我們上前看看,也許還有救……” 木蓮的這句話提醒了百里婧,她木偶似的往前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帶了些小跑,停在墨問身旁,木蓮一直跟在她身后。 近距離看到墨問眼神的那一刻,木蓮知道,他死了,活人是不會有這種眼神的,不僅如此,他還死不瞑目,他的眼睛始終不曾合上,空洞洞地注視著前方。 百里婧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雙膝一軟,直直在墨問身邊跪下,手指顫顫地撫上他漸漸泛起青灰色的臉,卻遲遲不敢碰到他。 這時候,木蓮還是抱著許多懷疑,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那個陰險狡詐的男人肯這樣死了,她懷著孕的身子艱難地半蹲下來,手猝不及防地探向墨問的耳后,她一早就懷疑病駙馬戴了一張人皮面具,即便他死了,她也要看看他的背后藏著一張怎樣的臉,她必須要讓婧小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然而,木蓮一探過去卻發現,他的臉皮是真的,沒有半點喬裝過的痕跡,木蓮蹙眉,心里一沉,怎么可能?病駙馬果真就長著這樣一張臉? 她不信! 對了!病駙馬之前身中九箭,只要查看這具尸體的箭傷,就可以看得出來是不是他的替死鬼! 木蓮的手正要朝墨問的衣襟探去,卻被百里婧一把握住,她甚至已經忘了木蓮有孕在身,毫不留情地將木蓮掀開,喝道:“夠了!不準你碰他!” 木蓮被她掀翻在一旁,難以置信地看著百里婧望過來的怨恨眼眸,她的眸子里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對她木蓮的憎惡,還有數不清的悔恨,然后,她收回眼睛,像是在對木蓮說話,又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不是懷疑他么?不是不信他么?好,我證明給你看!” 她說著,一把將墨問胸口的長劍拔去,血將她干凈的衣裳濺了一身,然而,她不管不顧,接著雙手扯住墨問的衣襟大力一撕,染了血的皮rou露了出來,熟悉的位置有一塊熟悉的箭傷。與此同時,一樣東西從墨問的懷中掉落,赫然是那枚深海血珀的哨子,靜靜地躺在染了血的草地上,再沒有一個人歡喜而無賴地吹響它。 她沒去撿那哨子,也沒看木蓮,她居然笑了:“現在你們滿意了吧?都滿意了么?他死了,你們就開心了吧?都逼著他去死,他終于死了,死了還讓你們懷疑,夠了吧?” 百里婧和木蓮二人蹲在墨問跟前,把身后那些人的視線都給擋住了,他們不知道她們在做什么。木蓮被眼前的狀況弄得腦袋混亂,死的果真是病駙馬,無論是面皮還是傷疤,全部都是真的,怎么會這樣?木蓮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呆坐在地上看著婧小白,肚子越來越疼,她死死地按住沒有吭聲。 忽然,瀕臨崩潰邊緣的百里婧抱著墨問一動不動的身子絕望地哭了出來:“墨問,我愛你,我愛你……我已經愛上你了……不是說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么,不是說舍不得我難過么,我現在這么難過,你為什么不肯睜開眼看看?” 木蓮的肚子痛得蜷縮成一團,卻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她看到的,婧小白真的愛上了病駙馬,昨日在晉陽王府中看到昏迷不醒的大師兄時,婧小白如此冷靜,頭腦清醒,而現在她已失去理智——與大師兄最初決裂時婧小白尚不成熟,做出那些自殘之舉只因執念太深,而當她此刻已漸漸長成一個有心智的公主,她的崩潰源于她的心。她的夫君死了,而她愛著他。 這個認知,讓木蓮想到可怕的種種后果,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驚慌發抖的墨譽。是的,病駙馬死了,被墨譽親手殺死,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婧小白來說,墨譽都不會有好下場。最輕微的處罰是死,那么,她作為墨譽的妾室,就會成為寡婦,而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身為罪犯之子,一出生就將背負無數罵名。 盡管木蓮不想承認,但是她恍惚覺得病駙馬的死是誰一手設計好的,將許多人一并拖入了地獄。 天本就陰霾著,在百里婧抱著尸首哀慟哭泣時下起了冰冷的雨,雨越下越大,誰都不敢上前去碰墨問的尸體,四周草地里的血跡被雨水沖得到處都是,他的身體再也流不出血來了。百里婧想起墨問此前的玩笑:“有你在身邊,再痛也值得。若是哪一日你不要我了,就讓劍刺穿我的心口,血流盡了為止……因為失去了你,我活著也沒意思了……” 她以為是玩笑的話,成了真。劍刺穿了墨問的心口,血流盡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