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他挑眉:“你說呢?” 穆清雨輕笑,默默除了身上的妃色褙子,舉手將頭上的發釵拔下,一頭青絲便瀉下來。就著窗子斜斜灑進來的日光,她面色漸紅潤起來,暈了羞赧之色。 室內的火盆上熱著水,一縷水汽映著窗扉盤繞而上。 她的呼吸噴到他的肩頸上,二人發絲交纏,呼吸亦漸漸急促起來。 穆清雨忽的停了動作,趴到他的肩上合齒咬了一口。 “怎么了?!”常珝頓時吃痛道. 她眸中籠了霧氣:“沅沅覺得,現在就像做夢一樣,所以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三郎,您方才疼么?” 常珝的聲音溫潤柔軟:“疼。但你怎么不咬自己?” 她睫毛輕顫:“……因為我怕疼?!?/br> 常珝攬住她,將她的頭埋在他胸前,微微笑道:“絕不是做夢,日后我們在一塊兒的每一日,都不是做夢?!?/br> ========================== 一炷香后,穆清雨坐在桌前品著茶,品著品著,她忽的回過味兒來。 她問道:“您詐死這事兒,怎么瞧起來這么軟弱,不像大丈夫所為呢?” 常珝一只手指尖敲著桌子問道:“幼年時,太皇太后力排眾議輔佐我登上了太子之位。后太妃害我,又是她老人家多次救我?!?/br> 常珝微嘆:“她現在歲數大了,有些糊涂,不知怎的就是容不下你。前些日子朕的兵權盡數被她收走,雖心中惱怒,卻總不能對她不敬?!?/br> “對了沅卿,你記不記得我們在那篦子鎮時遇到的瘋牛?”常珝忽然問道。 “記得,我當時覺得那牛有些不對,卻不知是哪里不對?!蹦虑逵耆鐚嵈鸬?。 “那牛是太妃的暗影使的一計,朕也是后來才知道,她老人家竟能將手伸得如此之長。所以便想瞧瞧,她的手到底能伸多長,極限究竟是多少?!?/br> 穆清雨思忖道:“所以您選擇詐死,令這天下落于太妃和璟王之手,一是瞧瞧太妃的實力。二是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處于尷尬境地,令她自個兒瞧清楚,這皇位究竟由誰坐最好?”她蹙眉:“可這也太兇險了,若是一著不慎,便會滿盤皆輸?!?/br> 常珝笑:“若是沒有七成的把握,朕是不會做的,況且總共十成的話,沅卿要占另外兩成?!?/br> “可我也沒做什么?!彼⒄?。 “蠱是如意郡君做的,就是為了用在璟王身上??蓡栴}是并沒有人能近璟王的身,而你尋了潘妍,增了一成勝算?,F今你又做了南樂的帝姬,是為又一成?!背+嵔忉尩?。 “那另一成呢?” “鄭海去了西陵,大昭輔佐西陵新帝登基有功,西陵無以為報,只有助我大昭平息這內亂了?!背+嵼p笑。 ☆、第60章 璟王登基 璟王登基,選在了半月后。 這日是個陰天,璟王穿著鎏金燙著青龍的的玄色冕服,頭戴冕旒,恍若天人,但若是細看,便會發現他眼中的狠厲與乖張。 登基祭天,只見潘妍站在大殿前搭建的圓臺上,伴著祭祀的圣樂緩緩舞了起來,她著了一件月白色繡著杜鵑的珍珠墜地長裙,額上配著水綠色的琉璃抹額,面上覆著絲絹面紗。 她每走一步,腳腕上的鈴鐺便發出一聲脆響。她先是緩慢的在圓臺上走圓場,隨著圣樂的節奏,腳步便快了起來。舞步旋轉速度之快,猶如一只脫兔。 璟王上次見潘妍,只道她模樣生的美,性子冷淡些卻也是令人驚艷,如今她在圓臺上跳舞,整個人靈動了起來,是絕世罕見的美色。他見了這舞,便更是不能忘懷。 他尋思著,過了今日,便將潘妍納入后宮來。 舞是萬國之舞,潘妍舞畢,眾舞伎便跟著一起舞起來,當真是“珠纓炫轉星宿搖,花縵斗藪龍蛇動,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稀?!?/br> 新的大監王莫瞧著這舞漏了好幾拍,良久才道:“舞畢!禮樂成。祭物,飲圣酒!” 但見潘妍緩緩走下高臺,拿起一樽金銀錯制的酒壺,為璟王倒了盞酒,她把酒杯遞到璟王手中,便揭下了面紗向常昇叩拜下去。 下面的文武百官也跟著叩拜,緊接著便是命婦們與城外的百姓一起叩拜。 璟王舉著那酒盞一飲而盡,而后斜眸瞧著潘妍,輕笑道:“潘領事,舞跳得不錯,今夜,便來朕的寢宮罷?” “皇上,此刻還在大典,莫如此不知禮數?!壁w太妃坐在一旁,帶著笑道。 璟王斂眉,勾起潘妍的下巴瞧了瞧:“也是,你早晚都是朕的,朕何須急這一時呢?” “皇上~”潘妍面露嬌憨,見他飲了酒,便似不經意的別過了頭。 大監在一旁垂了眸子道:“皇上,命婦們齊繡的錦繡山河圖也繡畢了,今日呈上來,做您登基之禮?!?/br> “是啊,這錦繡山河都是朕的了,這錦繡山河圖自然也是?!彼麚]手:“呈上來呈上來!” ============================= 大殿上,一幅《錦繡山河圖》被十幾個寺人和抱著抬上來,這幅繡品足足繡了半年多,繡成之后的尺絹足有十幾米?,F今這繡圖被裝裱在掐金累絲的厚紙上,繡品兩旁貼以燕帶,四周錮以金絲楠木。 繡品上,瓊樓玉宇,巍峨壯觀??瓷椒搴恿?,仿若身臨其境。妙的是這山河圖在收尾的時候在上面撒了金粉,顯得整幅圖越發生動、繡品上的人物、牲畜,更是栩栩如生。 璟王欣賞了須臾,拍手道:“好!繡的好!” 一旁趙太妃頭戴朱雀花釵冠,身上穿著深青色朱雀大袖翟衣。她摸著手上的護指道:“哎呀~這圖繡的真不錯!皇上,哀家的生辰就要到了,不如將這錦繡山河圖送給哀家,算是你提前送的生辰禮物,表表你的孝心???” 璟王盯著那繡品瞧了瞧,笑道:“不過一幅繡品,母后喜歡兒臣自然得雙手奉上!” 此話一出,朝下跪拜的大臣間頓時一陣竊竊私語,命婦間亦互相咬起了耳朵。 潘妍的父親潘侍郎站出來拜道:“皇上!萬萬不可??!這是我大昭的錦繡山河圖,寓意我大昭的江山綿延萬里。您將它送給太皇太妃……這……委實不妥??!” 潘侍郎繼續勸諫道:“皇上,此事請容后再議,容后再議!不要在登基大典上讓萬民看笑話??!”、 璟王頓時變了臉色,他拂袖道:“什么叫看笑話,潘卿,朕看你是活膩歪了,不想活了吧?” 他又瞧了眼彎腰立在一旁的潘妍:“不過你倒是生了個好女兒,朕今日便不重罰你,但你委實沖撞了朕,叫朕心里不爽!” 他忽然笑道:“不如就賜你劓刑罷。你這鼻子太挺太翹,竟比朕的鼻梁還高?!?/br> 璟王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他內心驀然升騰起無數歡樂的事情。他這一路披荊斬棘這么順利,不僅除掉了常珝,還做了皇帝,真是令人歡欣鼓舞。 更何況今晚他還會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這美人的父親又將被自己割掉鼻子,想想就刺激。 他止不住的愉悅起來。 “且慢!”一聲清亮的女聲,回蕩在大殿之上。 來的女子身穿紅腹錦雞圖樣的深紅色翟衣,外披玉紗色中單、蔽膝上繡的是鳳鳥鳴天,四周織了祥云紋絡緄邊。 她頭戴九龍四鳳冠,鳳冠之下,是一張面色清冷的臉。 ——來人正是枕月。 ============================= 枕月已經快要臨盆,這次大典本并未叫她來參與。 璟王見她此刻出現在大殿上,挺著渾圓的小腹,蹙了眉頭:“你來做什么?” 他的話毫無絲毫情意,枕月聞之,冷言道:“本宮來恭賀皇上登基!皇上,臣妾作為皇后,怎能不來看你這么榮耀的日子?” 璟王莫名又愉悅了起來,他擺擺手:“也罷,你便登到殿上來,站到朕身邊來?!?/br> 枕月含了笑,提裙緩步步上大殿,她站到那錦繡山河圖前,撫摸著繡面道:“這幅圖臣妾帶著命婦們繡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忘了時間……” 她忽然低頭:“呀!有一處的金粉沒有撒勻,不如臣妾來修補一下?” “快修!”璟王在一旁道。 枕月自懷中拿了一個錦盒,錦盒大約長有五寸,打開后分兩層,上層置銀匙,下層置金粉。 她拿起銀匙舀了金粉,輕輕地灑在那繡面上,動作溫柔細致,似在對待一件心頭至寶。 “皇后,好了么?”太妃在一旁有些不耐煩道: 枕月又舀了勺金粉,沖她微笑:“母后莫急,這就好了。 枕月又端詳了那山河圖片刻,忽的舉起那銀匙,銀匙的末端方才一直被枕月攥在手里,此刻才暴露到空氣之中。 那末端尖似匕首,上面沾了枕月手心的血跡?!皢昀病币宦?,倏然間,那山河圖已被從正中劃破,繡圖斷裂的地方,是大昭冬日落雪的齊鳴山。此刻落了枕月掌心的血,似點點紅梅,落在雪地上。 璟王大駭,忙叫侍衛上前拉住她,她掙脫了下,使了蠻勁又沖上去,刀刃落在繡品上,山河圖上便又是一道口子。 她仰頭看著璟王的眸子,笑意凄涼:“王爺,你已不是當日與我許下一生一世的那個王爺,你弒兄奪位,是為不忠不義;殘害朝中忠良之臣,是為殘忍暴戾。但你還是我夫君,我枕月今時今日就是命喪當場,也不能讓你做這個皇帝!” 她發了狠地向前撲,頭上的九龍四鳳冠便“哐當!”一聲掉了下來,砸到璟王腳邊。 枕月一頭青絲墜地,她迎著風泣道:“王爺,現在回頭還不晚!” 璟王沖著那九龍四鳳冠踢了一腳踢到一邊:“來人,把她拖下去?!?/br> 潘妍保持著屈膝的姿勢,一直立在一旁,聞此景忙小步上前虛扶了一把枕月。 她這廂攏了袖子對著璟王露出嬌媚之色:“哎呦~皇上何必動怒呢?這有了身子的女子脾氣不好也是正常的?;屎竽锬飸蚜诵』首?,勞苦功高,皇上應該對她溫柔點才是?!?/br> 璟王將手放到她的手上:“潘領事說得對,朕這樣確實不好?!彼鋈挥止ζ饋頁]了揮手:“罷了,扶皇后下去?!?/br> 枕月手中的銀匙“咣啷!”落地。 潘妍蓮步上前,彎腰撿起了那銀匙,她摩挲著那匙柄,憨笑道:“哎呦!這匕首真鋒利,可別傷到我我這膚若凝脂的柔荑?!?/br> 太妃在一旁哼笑一聲,心道這潘妍也不過是個膽小一味只知道邀寵的女子,不足忌憚。 她對璟王勸阻道:“皇上,吉時誤了好久了,這大典可還得繼續??!” 潘妍也應和:“是啊皇上!” 她再次覆上面紗,端了福果子上前:“皇上請用福果子,佑我大昭福壽齊天?!?/br> 璟王夾起一個福果子,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他咀嚼的時候,內心又升起了歡愉感。 忽的腰俞處一涼,像是有什么東西刺了進去。他低眸看向自己的錦袍,腰窩的地方捅著那把銀匙匕首,有暗紅的血呼呼地流了出來。 潘妍的面紗上濺了他的血,斑斑點點地滿是紅意。她扯了面紗,緩步湊近他道:“臣女就是死,也絕不做你的女人!” 侍衛們已經傻了眼,遲遲不敢上前。太妃在一旁面色煞白,舉著她那戴著玳瑁鏨花的護指指著潘妍道:“你們愣著做什么?還不將這妖女拿下?” 城門外驀然傳來了號角聲,聲音高亢凌厲。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更比一聲長。 “你們誰敢?!” 迎著凌冽的風,穆清雨裹著的繡著玄鳥花紋緋紅色皮毛斗篷,出現在城墻之上。風吹亂了她的發髻,卻吹不散她眸中的清亮之色。 她一個手里拿著那把彎刀直指大殿,另一手拿著前些日子自制的喇叭沖著前面喊道:“大殿上的人聽著!你們誰敢碰潘妍一個手指頭,本宮便殺了誰?” “是皇后娘娘!”鮮于掌膳眼尖,跪在下面一眼就望見了穆清雨,忙沖著一旁的尚衣司的掌衣驚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