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 前幾日還忙得要命,但這幾日越是臨近年關,反倒閑了下來。 穆清雨寫了幾個福字,均不滿意,便撂了筆趴到了常珝邊兒上。 常珝放下手中書卷,舉手替她順了順頭發道:“皇后近日看起來頗有些有氣無力?!?/br> 她嘿嘿一笑,翻身坐起來:“哪有,臣妾精神著呢?!彼冀掭p顫,眨著眸子促狹道:“再說,要不是皇上昨折騰到太晚,臣妾哪會白天這么沒力?!?/br> 常珝翻身壓住她,挽起寬大的袖子,倏然抓住她的手道:“既然皇后這么說,那咱們便白日宣yin,晚上也可輕松點兒?!?/br> 她臉色潮紅,環上他佯裝沮喪道:“可皇上都不喚臣妾沅沅了,臣妾心里難過,只能拒絕您的邀請了?!?/br> 沅沅是常珝為她起的小字,那日在軍營里,常珝拿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在宣紙上寫下這兩個字時她內心是悸動的。 常珝的字蒼勁有力,一筆一劃都像寫進了她心里。她第一次明白原來有人疼愛是這種滋味兒,原來用心愛一個人是這樣的奇妙體驗。 常珝這廂拿起她的手舉過頭,湊在她耳邊輕笑道:“吾之沅沅,倒是少見你與夫君撒嬌?!?/br> 她跟著他的節奏嚶嚀道:“三郎……” 一炷香后,穆清雨枕著他的臂彎忽然想起宋良媛的囑托。 她望著頭頂的帷帳道:“三郎,你此番幫助大耀打了宋良媛的母國,她雖感激您沒有趕盡殺絕,內心卻還是惶恐?!?/br> 她扭過來望著他:“臣妾也不瞞您,下午宋良媛來找臣妾,希望臣妾能助她離開大昭宮?!?/br> 常珝攬過她道:“朕也早有打算將后宮嬪妃們送出宮去,但后宮佳麗,除卻朝中重臣之女,便是和親來的。重臣之女不可隨意動,和親來貿然將她們送走,她們恐怕也沒處可去?!?/br> 穆清雨思忖道:“宋良媛其實是看上了一個舉人,有了歸處,才與臣妾提出此事的。若是皇上不介意……”她笑道:“若是不怕這綠帽子的名聲不好聽,便成全了她吧?!?/br> 常珝點頭:“這等旁人給戴的綠帽子朕的確不在乎,沅卿便看著辦吧?!?/br> 穆清雨笑了笑忽然翻身用手肘枕著他的肩道:“三郎此刻佳人在懷,別負了日光?!?/br> 常珝輕吻著她的額頭笑道:“既是娘子所囑,為夫不得不從?!?/br> =========================== 臘月二十六那日,紛紛揚揚的大雪忽然停了,宮中趁著這日在雪上撒了大把鹽巴,等著積雪融化。 穆清雨裹著冬裘跟在杏芙身后一面看她撒鹽巴,一面聽她講鄭海。 杏芙穿著枚紅色小襖,臉色紅撲撲地道:“他這個人,果然如娘娘所說,傻里傻氣的?!?/br> 穆清雨從她手里的錦盒抓出一把鹽巴撒到地上笑道:“本宮就知道,鄭海心里是有你的?!?/br> “娘娘真是神算子,”杏芙笑意甜甜:“昨日鄭海答應我,等我過了二十五歲得意出宮的時候,他便來娶我?!?/br> 穆清雨微笑:“何須等到你二十五歲?你若是明日相成親,本宮明日就安排你出嫁?!彼Φ溃骸澳阒恍韪嬖V本宮,你何時想嫁給鄭海便是?!?/br> 杏芙臉兒紅透,搓著錦盒里的鹽粒子垂著頭道:“只是,這也得鄭海先提親才是,我一姑娘家,這事作不得主的?!?/br> “怕什么?!”穆清雨甩了甩手上的鹽巴道:“本宮替你做主,他若不來娶你,就讓皇上閹了他?!?/br> 杏芙嚶嚶道:“娘娘手下留情,您可不能閹了他。閹了他杏芙怎么辦呢?” 穆清雨:“……” 她這廂正與杏芙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三七忽然沖了進來叫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穆清雨被他驚得嚇了一跳,她腳下打滑,險些摔個狗啃泥。 杏芙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她,杏芙秀目一瞪,指著三七道:“三七,你趕著投胎嗎?娘娘都差點被你嚇摔倒了,這要是娘娘肚子里有小皇子怎么辦?你死八回都補償不及?!?/br> 三七喘著氣反駁道:“娘娘這不沒喜么?”他又擺手道:“不是,姑奶奶,今兒咱就不斗嘴了,這還真是十萬火急的事兒?!?/br> 穆清雨這邊穩了身形,笑道:“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撐著,個高的撐不住了還有地撐著。你別急,慢慢說?!?/br> 三七上氣不接下氣道:“那個誰,太妃,今日入宮了?!?/br> 杏芙道:“入宮就入宮唄,她不過一個老婦,性格刁蠻了點兒,有什么可忌憚的?” 三七道:“不是,重點不是太妃,太妃你我都是見過的,長得那樣兒先帝都厭惡?!比叽丝跉獾溃骸八龓Я藗€姑娘,那姑娘生的可美了,太妃非說要送給咱們皇上?!?/br> 杏芙惑道:“那又如何?皇上只愛咱們娘娘,你怕什么?” “問題就在這兒,那姑娘生的和咱們娘娘有七分相似也就罷了,皇上竟然把她留下了?!比叩?。 ============================= 百城閣內,一身著靛藍繡花短襖的女子垂著頭立在常珝旁,她皮膚白凈勝雪,眼顰盡是秋水,正怯怯地替常珝磨著墨。 常珝抬眸望她一眼:“重雪,朕已說過不問你的來處,你不必替朕做這些?!?/br> 重雪眼眸低垂,小聲道:“喏?!?/br> ☆、第45章 往事迷離 臘月二十六,落雪。 雪花兒先是如絮狀,又漸漸變為蘆花一般大小,紛紛揚揚,簌簌落在鳳臺宮的琉璃瓦上。 整個兒宮內銀裝素裹,桃花兒樹也化作瓊枝玉樹。 趙太妃上身著著青藍底兒仙鶴刺繡短襖,下裙穿著玉樹馬面裙,正呵著熱氣,端坐在鳳臺宮正殿內喝著清茶。 穆清雨正定定的瞧著她,不言一語。 自三七通報了趙太妃入宮獻女的消息不久,宮門口便聞寺人通傳,太妃來了。 穆清雨摸不透趙太妃的底細,又深知此人是個厲害角色,故而不敢怠慢。軟轎方落地。她便叫杏芙替她看了座,奉上了熱茶。 茶湯清如許,映著趙太妃煞白的臉,她膚色極白,不見血色。一雙眸子干涸無光,卻透著一絲讀不出的意味兒,像是狠辣,又似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 趙太妃抿了一口清茶,撂在桌子上,她涂得殷紅的嘴唇微啟,冷聲道:“皇后,哀家送給皇上一個姑娘?;屎笄野才胖屗虒嫲??!?/br> 穆清雨眼眸微抬,輕笑道:“娘娘,您這樣說,臣妾甚是惶恐。這事兒看起來是臣妾做主,其實不還都得聽皇上的?”她走上前為她斟滿茶:“娘娘若有心叫那姑娘侍寢,還是得從皇上這兒下手?!?/br> 趙太妃抬眉,微怒道:“皇后什么意思?” 穆清雨微笑:“臣妾的意思再簡單不過,您想做什么,皇上若是答應了,那臣妾豈有不同意之說?” 趙太妃冷笑:“皇后,你竟敢這么與哀家說話?!?/br> 穆清雨仍舊笑意甜甜:“娘娘,臣妾就對著太后娘娘,也是這般說話的?!?/br> 趙太妃像是氣急,她站起身來撫平了短襖上的褶皺,回身笑道:“皇后,你也逍遙不了幾日了。哀家撂下這句話,你且好自為之?!?/br> 她心里不知怎的,忽的涼了幾分,這趙太妃看起來似有備而來,然話不投機半句多,才說了兩句,她便要走了。穆清雨有些摸不透她。 她彎唇沖趙太妃拜道:“娘娘慢走,雪天路滑,您千萬注意腳下。別有什么陰坑,摔到了您?!?/br> 趙太妃尖聲哼了一聲,便由婢子扶著出了她這鳳臺宮的殿門。 ============================= 趙太妃走后,杏芙蹙著眉頭望著她的背影道:“這趙太妃是不是有病,盡說些虛頭巴腦的話。她不過先帝的側妃,一兒半女也無,囂張什么呢?” 趙太妃是沒什么可囂張的,可說來說去她到底還是養育了常珝的…… 穆清雨走至案前,挽起袖子拿起了筆。狼毫上浸滿了墨汁,筆走龍蛇。頃刻間寫出一個“趙”字。 她嘆氣,沖杏芙道:“杏芙,你這話在鳳臺宮說便好,萬不可說出去。趙太妃的手段本宮是見識過的,雖不高明,卻很陰狠,這等人,不可得罪?!?/br> 杏芙惑道:“可娘娘方才,明顯著得罪了她?!?/br> “本宮哪有?”穆清雨疑道。 三七道:“娘娘,您那么明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您與太妃間劍拔弩張?!?/br> 穆清雨思忖,她方才只是想告訴太妃,自己并不是軟柿子而已。誰想到這太妃如此不經說,還沒說兩句便走了。 她也是有些失策,趙太妃來這一回,她什么重要信息都沒捕捉到。 她嘆了口氣,轉身拿起繡筐中的繃子,默默繡了起來…… =========================== 至申時,雪停。 常珝踏入鳳臺宮的時候,杏芙正張羅著叫寺人們掛燈籠,紅紅的燈籠掛到廊內,映著廊外潔白的雪。 常珝挑了暖簾進門,便見穆清雨伏在案前寫字。蠅頭小楷寫了一整張宣紙。寫的盡是“趙”字。 常珝上前,拿了她手中的七紫三羊,問道:“皇后看起來愁苦,在想什么?” 七紫三羊上的墨汁染了宣紙,頃刻在宣紙上暈出一朵花兒來。 穆清雨抬起頭,惑道:“皇上,您是時候與臣妾講講太妃了?!?/br> 常珝勾唇,執起她的手在紙上寫下“明槿”二字。只聞他道:“這是趙太妃的名字?!?/br> 穆清雨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是個好名字?!?/br> 常珝失笑:“宮中規制,沅卿,你看不出這其中有什么玄妙么?” 她又盯了一會兒,常珝的字清新飄逸,真是好字!她忽然恍惚道:“花兒的名字,趙太妃原是宮中婢女么?” 常珝挑眉輕笑:“倒是不傻?!?/br> 她無語道:“聰慧如臣妾,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這一層?!彼ь^看他:“那皇上快說,太妃為何那么恨您?!?/br> “大約是因為,朕害的她無子無女罷?!?/br> 常珝神色微滯:“朕的母妃,身子不好,纏綿病榻數載。彌留之際,母妃為了能叫她養育我,賜了她昭儀之位。彼時,她不過是我母妃的貼身侍女而已?!?/br> 穆清雨接道:“那這對她而言應是好事?” 常珝搖頭:“不,那會兒還是宮女的太妃已有了三月身孕,母妃叫人喂了她紅花?!?/br> “哈?”穆清雨心中訝然:“可如此,太妃必會記恨你母妃的罷?!?/br> “何止記恨,太妃無時無刻都想殺了朕?!背+嵼p笑:“但朕是七月半生的,命硬的很,她殺朕十回,朕八回都能死里逃生?!?/br> 穆清雨遲疑道:“可太妃既然有了三月的身孕,先帝為何不肯給她個位份呢?難不成先帝不知這孩子的存在么?” “太妃雖是貼身侍女,當時卻已滿二十五歲,本該在那年春日里出宮的?!背+嵼p道:“彼時朕還幼小,并不知其中緣由,后來調查才知,那孩子是她與宮外一個常進宮送菜的小販兒所生?!?/br> 宮中樓臺巍峨,宮殿寬敞,這錦衣玉食的日子多少女子拼了命也要擠進來,可有人偏不愿,只想出宮后過普通人的日子?!乱彩侨绱税?。 穆清雨道:“臣妾懂了,她恨您,也不是沒有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