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海峽路十八號,是我租住的地方。那是一個帶院子的小平房,我曾與林青兒多次在小平房里幽會。 我們必須解決掉所有的麻煩,除了錢翔,還有這個出租車司機。如果林青兒夠聰明,她一定會知道我的用意。如果她不明白,我也會在出租車上以手機短信的方式提醒她該怎么做。 按照我的想法,她應該在得知目的地后,立刻回醫院叫上宋枕與劉默,另外打一輛出租車,也趕到海峽路,和我一起解決掉麻煩。 我把錢翔扶上了車,車駛出一百多米后,便拿出了手機。這時林青兒已經發來了一條短信:我已經和宋枕、劉默出了醫院,正在等出租車,馬上就去海峽路。 呵呵,和我地下戀了這么久,林青兒果然變聰明了。 車又開了幾分鐘,出租車司機突然停下了車,轉過頭來,對我說:“醫生,真是不好意思,我想起來了,我不能送你們去海峽路十八號?!?/br> “為什么?”我氣急敗壞地問。 司機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說:“是這樣的,我的出租車今天才裝上了一臺車載gps定位器,我老婆也在開夜班出租車,她能夠通過定位器隨時知道我在什么位置?!?/br> “那又怎樣?”我有些不解。 司機欲言又止地答道:“我有個婚外情人,就住在海峽路。雖然聽說她已經搬家了,但如果我老婆發現我的車停在海峽路,一定會以為我又去和情人幽會了……” 這都什么事!宋枕、劉默和林青兒都正朝海峽路趕,司機卻要臨陣脫逃,這豈不是壞了我們的好事?于是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你要是不送我到海峽路,我就投訴你拒載?!?/br> 司機思索片刻,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對著話筒說:“老婆,我要送一位客人去海峽路。是真的,沒騙你。要是你不信,我可以讓這位客人給你說一聲,讓他幫我作證?!?/br>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想讓我和她老婆說句話,證明他沒去找情人。這個忙,我是樂意幫的。 我正準備接過電話,卻聽到司機又對他老婆說了一句話:“這位客人不是我找來幫忙撒謊的!人家是某某醫院的急診室醫生,我剛才看了他的胸牌,他姓李。李醫生現在要送一個喝醉酒的病人去海峽路十八號,人家是有身份的人,哪會為一個開出租的司機撒謊?” 聽了這句話,我差點氣暈在座位上。我本來是準備到了海峽路十八號,就和三個同伴一起殺死這個出租車司機??涩F在司機竟然給他老婆說了我的身份,還提到了醉酒的病人,這還讓我怎么殺人? 唉,我不禁又嘆了口氣,心想,現在你老婆也知道得太多了。 麻煩變得越來越大了。 我本來想,只要在海峽路十八號殺死司機,再把昏迷的錢翔弄到郊外偏僻之處,就能脫身事外??涩F在又多了個司機的老婆,難道我必須要把她也騙到海峽路干掉嗎? 坐在出租車后排的座位上,我思考著怎么才能把司機的老婆也騙到海峽路來。這時,錢翔那沉甸甸的身體靠到了我身側,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咯到了我的胳膊,那是他放在西裝內袋里的錢包。 剎那間,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對司機說:“對了,你早些時候送這位病人來醫院時,他是喝醉了的,他的車費是怎么給你的?” 司機嘿嘿笑了一聲后,說:“我從他的西裝內袋里取出了錢包,抽出了車費?!彼次业难凵裼悬c不對,立刻解釋道,“我是個有職業道德的司機,絕對不會多拿他一分錢的。出門時我老婆給了我兩百塊的零錢,里程表上又有我跑了多少公里業務的記錄,加在一起正好就是我現在身上所有現金的數量?!?/br> 我陰險地一笑,問:“你老婆出門時,真給了你兩百塊嗎?這位病人在醫院里曾經醒過一次,他說他的錢包里正好少了兩百塊錢呢?!?/br> 司機急了,他怒吼道:“我可以馬上把我老婆叫到海峽路來對質。你直接問她出門時給了我多少零錢,到時候我不會說一句話,我們絕對沒有串通撒謊的機會?!?/br> 我聳聳肩膀,說道:“好吧,你現在就通知你老婆去海峽路十八號吧?!?/br> 而這時,我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有一條短消息進來了,是林青兒發來的?!罢嬖愀?,這么晚了,醫院外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我們來不了啦?!?/br> 我懵了,殺死出租車司機兩口子,這么有難度的事,難道將由我一個人獨力完成嗎? 好在我是個醫生,在家里存有一瓶三唑侖強力麻醉劑。到時候只要將三唑侖溶化在飲料里,假意讓司機兩口子喝水,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想到這里,我不禁笑了。 半小時后,車停在了海峽路十八號門前。 我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幫我把這病人弄下車去,他實在是太沉了?!彼緳C笑著搭了把手,把錢翔扶出了車。我倆架著他,剛走進院子,我就聽到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李醫生,你總算是回來了,欠我的兩個月房租,就請你趕緊給我結了吧!” 我愣了一下,才聽清了說話的人是我那徐娘半老風韻猶在的女房東。 沒錯,我確實欠了她兩個月的房租,錢全都花在了林青兒的身上。聽說女房東曾經來找過我幾趟,但我都裝作工作很忙,躲到了外面。沒想到今天夜里都凌晨五點多了,她居然還候在院子里等我。 我正想解釋,突然肩膀一歪,我和司機架著的錢翔竟跌落在地上。錢翔之所以會跌落,是因為司機忽然松開了手。 此刻,司機張大了嘴,定定地望著我的女房東,喃喃地說道:“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搬家了嗎?” 女房東也呆住了,她的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重重地呼吸著,望著司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霧,剎那間甚至還有淚水悄然奪眶而出。 從他們倆人的神態,我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原來司機嘴里所說的婚外情人,就是我的女房東呀。嘿嘿,這下女房東有把柄落在了我的手里,看來房租又可以拖一段時間了。 可意外的事又發生了,大概是因為重重摔落在地上,錢翔竟悠悠醒轉了過來,捂著后腦輕聲呻吟著說:“我這是在哪里?怎么腦袋這么疼?我記得剛在醫院里輸完液,正準備回家,怎么就到這里來了?” 我頭疼欲裂。錢翔醒了,我總不能當著司機和女房東的面,又給他后腦砸一下吧?女房東在這里,我也不可能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司機和他那即將趕來的老婆吧? 看來我和林青兒、宋枕、劉默的這份工作真的干不成了。只要錢翔想起今天夜里發生了什么事,肯定會向衛生局投訴,然后讓我們全都失業!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才好了。 這時,司機終于恢復了神智,他大聲對這女房東叫了起來:“不好,我那愛吃醋的老婆馬上就要趕到這里來了,要是她看到你在這里,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br>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看到一個體型強壯的中年女人拎著一個玻璃瓶沖進了院子里。 同時,我的手機又不合時宜地振動起來,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林青兒打來的,我下意識地接通了電話。 就在接通電話的一剎那,我聽到了一聲慘叫。慘叫聲是女房東發出來的,她捂著臉躺在地上滾來滾去,叫聲甚是痛苦不堪。 那個沖入院子的中年肥胖女人,此刻站在女房東面前,手里拎著的玻璃瓶的瓶蓋已經被打開了,里面的液體還剩下了一小半。她冷酷地看著躺在地上不住扭曲身體的女房東,說道:“你不是想憑著漂亮臉蛋來勾引我老公嗎?現在我就毀掉你的臉,看你還怎么勾引人!” 我嗅到了空氣里漂浮著一股酸酸的氣味,很沖鼻子。憑我做醫生的經驗,立刻就判斷出這是濃硫酸的氣味。 司機的老婆帶著一瓶濃硫酸到海峽路十八號捉jian,果然看到丈夫的情人在院子里,于是把濃硫酸潑在了情敵的臉上。 女房東的呻吟聲漸漸變低,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身體扭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小。我關切地走上前去,避開她身體上的濃硫酸,摸了摸她的脈搏,然后回過頭來,對司機和他老婆說:“糟糕,她的脈搏非常虛弱,看來她馬上就要死了……” 司機手足無措地發出一聲哀嚎,向他老婆叫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殺死了她!” 他老婆卻大大咧咧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殺了她,殺人償命就是了,你朝我吼什么?你這個陳世美,吃著碗里的,還惦記著鍋里的!”她對丈夫如此責罵自己而感到了憤怒。 司機確實很憤怒,他沖到老婆身前,一把掐住了老婆的頸子,大罵道:“你整天就知道吃醋,我跟這個女人早已經斷了聯系,可你就是不相信。這位醫生和他的病人都能證實,今天我直到進了院子,才知道她會出現在這里!你真是蠢透了!蠢豬!”司機越罵越急,使勁掐著他老婆的頸子,搖來搖去,卻不松手。 我蹲在地上,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再看看躺在一邊的錢翔,他更是一頭霧水,捂著后腦,好半晌也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再看看司機的老婆,一開始她的身體還不住扭動著,但過了一會兒,她的身體就靜止了,一動不動,腦袋也耷拉到了一邊。 我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對暴怒的司機說:“你老婆被你掐死了……你殺死了她……” 司機終于恍然大悟了過來。他把老婆放在了地上,探了探鼻息,頓時噔噔噔朝后退出幾步,痛不欲生地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我聽到了錢翔撥打電話的聲音,只撥了三個數字,電話就接通了。不用說,他打的是報警電話。 換了我是他,也會這樣做的。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親眼看到兩個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所以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報警。 聽到錢翔報警,司機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眼神恍惚地望了我們一眼后,幽幽說道:“是的,沒錯,殺人者償命?!彼饶_無力地站起身,走到老婆的尸體旁,拾起了那半瓶濃硫酸。 我和錢翔都嚇了一跳,以為他要拿濃硫酸干掉我們,殺人滅口。我們趕緊轉過身連滾帶爬就朝院子外跑,剛跑出幾步,發現并沒聽到司機追逐我們的腳步。 我壯起膽子朝后看了一眼,卻看到司機木然地呆立原地,手里端著那半瓶濃硫酸,抬起手。剎那間,他把瓶里剩下的濃硫酸全都喝進了肚子里。 錢翔在我身邊,喃喃地說:“他畏罪自殺了……” 院子里多了三具尸體。而我最初想要解決掉的麻煩,卻還依然站在我身邊,等待著警察的到來。 我忽然想到發生這起突發命案之前,林青兒正巧給我打了個電話。我趕緊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發現電話已經掛斷了。查看通話時間,只有五秒。大概正好是林青兒聽到電話里傳來女房東的慘叫聲后,便掛斷了電話吧。 錢翔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李醫生,我終于想起今天在醫院里發生什么了?!?/br> 我驀地一驚,正要說話,卻聽到錢翔繼續說道:“我今天喝多了,不知道被誰送到了醫院,是你給我開藥輸了液。輸完液我正準備回家,卻看到你們的急診室里擺著一張麻將桌。說來慚愧,我是個賭鬼,平生最愛的就是打麻將??吹郊痹\室里有麻將,立刻連家都不想回了,就想和你們玩幾把麻將??刹恢罏槭裁?,我忽然又暈倒了,大概是因為我喝得實在太多了,酒勁還沒完全下去吧……” 呃,我呆若木雞。 如果當時在醫院里我們多聽他說一句話,劉默就不用給錢翔的腦袋來那么一下了,我更不用費盡心力把他拉到海峽路十八號來。自然,院子里的三樁死亡事件也不會再發生。 錢翔繼續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著:“李醫生,你一定是因為不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在哪里,沒辦法把我送回家里去,所以把我帶到了你家里來休息吧?李醫生,你真是個好醫生,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還樂于助人,做事非常人性化。對了,我老婆是衛生局的領導,我要向她表揚你。只要她說一句話,就能讓你升職,再也不用在醫院里值夜班了?!?/br> 最后,他又問了我一句:“一會兒等警察來了這里,拉走尸體后,你能帶我去醫院,和你那三個同事再打幾把麻將嗎?” 警察來到海峽路十八號之后,我裝作置身事外的姿態,對他們說,我和錢翔剛回到這里,就看到院子里莫名其妙發生三樁死亡事件。警察勘察現場后,猜測這是一起因為三角戀而引發的兇殺案。 警方分析,司機的老婆之所以會知道丈夫和情人在海峽路十八號里幽會,應該是從丈夫的車載gps定位儀猜測到的。 不過,等警察詢問完畢后,天已經亮了,林青兒、宋枕、劉默也應該到了下班時間,我只好約錢翔以后再擇日一起玩麻將。 剛才因為錢翔和警察一直在身邊,我沒法和林青兒聯系,所以一送走錢翔,我立刻就摸出手機??闪智鄡旱碾娫拝s怎么也打不通,她關機了。我只好趕緊撥打劉默和宋枕的電話。 很奇怪,劉默的電話也打不通,幸好宋枕很快就接聽了我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宋枕就有氣無力地說道:“當時我們三個在醫院外怎么都招不到出租車,林青兒就說,干脆別殺人了,就算失去這份在醫院里的工作也無所謂。畢竟咱們都是醫生,不是殺人犯罪……” 宋枕告訴我,凌晨五點的時候,林青兒撥打我的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電話里傳來了一聲慘叫。林青兒猜,一定是她這個電話打得太晚了,我已經啟動了殺人計劃。于是,她掛斷電話后,便關了手機,獨自一人步行去警局自首。 宋枕還說,砸傷錢翔的人是劉默,隨后他已經被警察帶走了,而宋枕與這件事關系不大,所以留在了醫院里。 電話剛掛斷,我便聽到院子外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不用說,一定是因為林青兒的自首,警方來找我了。 chapter 11 惡童 雖然我有鼻炎,無法嗅到任何真正的氣味,但我對犯罪的氣味卻非常敏感。 童陵小區位于一處旅游勝地附近,這里都是早已完工的花園洋房。但因為這里距離市區實在太遠,公路又一直沒修好,所以建成后沒有多少人來買這里的房子。 盡管住戶寥寥無幾,但投資興建小區的地產公司還是還是遵照合約,為小區建好了綠化、供暖、會所,并派駐保安物管,甚至還修建了一個小型幼兒園。不過,住戶不多,讀幼兒園的小孩就更少,就連整個幼兒園里,也只有一個老師。 李舒黎拎著一只皮箱,在童陵小區中的小徑上踟躕而行。她邊走邊用力呼吸。她有很嚴重的鼻炎,一到這個季節就嗅不到任何氣味。 一幢外墻五顏六色的小樓出現在李舒黎面前,這里就是童陵幼兒園。 李舒黎三個月前幼師畢業,卻一直沒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沒有哪個幼兒園會喜歡一個沒有嗅覺的幼兒園老師。她只好把簡歷貼在求職網上,很誠實地說明了自己有鼻炎。沒想到第二天她就接到童陵幼兒園唯一的老師陳美美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