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聽了他的這句話,我徹底沒了主意,只好攤開手,對福伯說:“去吧,你去吧,今天晚上就當我沒來過殯儀館……”我轉過了身,向后院鐵門走去。我的摩托車還在那里,我要打開鐵門,立刻騎著摩托車離開這里。 當我就要走到摩托車那里的時候,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我又怎能看著一個女人在我知道的前提下,死在福伯手里呢?我決定了,即使拼著被警察關進監獄或是被食客撕成碎片,也得阻止福伯的行動。 不過,現在想要跑到辦公樓去阻止福伯,已經來不及了。幸好,麥麗曾經給過我一張名片。我掏出手機和麥麗的名片,正想撥號的時候,忽然愣住了。 麥麗名片上的電話,我竟感到很熟悉。我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就是剛才打電話來說自己是警察、叫我趕快去開大門的那個號碼。 這么說,麥麗是警察?而且也知道變態殺人狂的事?她到殯儀館來只是為了設計一個圈套來捉拿變態殺人狂? 福伯去殺麥麗,豈不是自投羅網? 但我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既然福伯是因為知道了麥麗要來殯儀館體驗生活,才決定殺人的。麥麗絕對不可能未卜先知,假冒女作家的身份來誘捕福伯。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點不知所措了,轉過身來,渾渾噩噩地向辦公樓跑去…… 辦公樓底樓的大門開著,我一進門,就看到福伯躺在地上,頭上淌著鮮血。而麥麗站在福伯身邊,手里拿著一根棒球棍,冷冷看著地上的福伯,臉上露出了微笑。 當她發現我進來后,頓時露出警惕的表情,橫握著棒球棍,緊張地看著我。我看得出,她有些恐懼。 從她的表情中,我就明白了,她剛才是靠偷襲才制服福伯的。而現在與我面對面對峙著,她就完全喪失了剛才偷襲福伯時的鎮定與底氣。 我連忙對麥麗說:“你別緊張,我和福伯不是一伙的。我剛剛才意識到,他就是那個變態殺人狂,所以跑過來提醒你!”我拿出了手機,說,“如果我是殺人狂,又怎么會打電話報警呢?” 我當著她的面,又撥通了報警電話,并且將現場的情形向警方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接電話的警員說,警察已經趕到了殯儀館后院外的便道,而且看到了那件懸掛在樹上的白色連衣裙,馬上就會有人到殯儀館來找我了解情況。 麥麗這才收回了對我的懷疑。她告訴我,她的確是個寫恐怖小說的女作家,當她躺在停尸間的冰棺里尋找靈感時,無意聽到了我和福伯的談話。 從福伯的話里,麥麗立刻意識到,福伯有著重大的殺人嫌疑。作為一個恐怖小說作家,麥麗認識很多警察,也聽說過最近一個禮拜中所發生的連環變態殺人事件,但從警察朋友的口中,她卻并沒聽說殺人狂行兇后,會把死者衣物懸掛在空中的細節,為了防止有人模仿殺人狂的手法行兇,警方通常都會隱瞞一部分犯罪細節。 既然福伯有可能是殺人兇手,而且受害者都是清一色的女性?,F在殯儀館里就她一個人是女的,麥麗很清醒地意識到,如果福伯今天夜里要行兇,目標一定就是她本人。而要確定這一點,就必須引蛇出洞,誘使福伯對她行兇。 麥麗也知道,如果福伯一直和我在一起,就無法脫身來殺她。她必須想辦法讓我暫時離開福伯,才能讓福伯得到機會前來實施殺人的計劃。所以她給我打了個電話,假稱自己是警察,已經來到了殯儀館大門,讓我去開門,從而支開了我。 當然,在做這一切之前,她先給警方的朋友打了電話,讓他們盡快趕到殯儀館,而且讓他們不要和我聯系,免得破壞了她的計劃,這也是為什么之后我一直沒接到警方電話的原因。 然后,她躲在了辦公樓的門后。當福伯手持匕首剛一進門,她就拎著棒球棍,朝著福伯的后腦狠狠來了一下。福伯當場就倒在地上,鮮血直流,昏死了過去。 當麥麗說完之后,我也隱隱聽到殯儀館外傳來了警笛的聲響。麥麗手持著棒球棍跑出了辦公樓,大聲對我說:“李偉,你看守現場,我去給警察開大門!” 說完后,她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看到她離去之后,我從地上拾起了那柄原屬于福伯的鋒利匕首,擦去自己的指紋后,放入了福伯的手中。然后我使勁扳著福伯的手臂,把他手中的匕首湊到了他的脖子旁。 我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cao縱著福伯的手臂,讓他手中的匕首割斷自己的喉嚨。 一會兒警察來到辦公樓后,我只要告訴他們,剛才福伯蘇醒了,他發現自己的處境后,便立即畏罪自殺了。 我這么做的目的很簡單,只有福伯死了,才不會狗急跳墻,吐出我拉走人油倒賣給餐館的齷齪事。 當做完這一切后,我觸了觸福伯的頸動脈,確認他已經死亡了。 而這時,麥麗也帶著警察來到辦公樓中。 聽完我關于福伯畏罪自殺的說法后,麥麗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沉默良久后,她輕聲對警察說了一句話后,一個警察走到了我的面前,拿出了手銬。 我大叫:“為什么要抓我?福伯不是我殺的,他真的死于畏罪自殺?!?/br> 以前我曾經看過一本犯罪小說,那本小說里曾經敘述過一個被稱為貝爾加湖謀殺罪的罪犯。 在那個故事里,一個俄羅斯男人與他的妻子在一個沒有其他游客的日子里,租了一條船在湖中泛舟游玩。這個男人把妻子推進了湖里,然后按住頭淹死了她?;氐桨哆?,他哭泣著報警,說是妻子為了抓一條魚掉進了湖里,他們都不會游泳,他只好眼睜睜看著妻子沉進湖里。 雖然所有人都懷疑是他謀殺了妻子,但是他卻一口咬定是妻子失足掉進了湖中。盡管俄羅斯警方無數次訊問他,但他卻死不松口。最終他被判定無罪釋放,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兇手,但卻無法將他定罪。 這是刑偵史上最大的一個污點,那個男人也被稱為最完美無缺的謀殺者。 而現在,辦公樓里就只有我和福伯,福伯也已經死了,只要我咬定他是自殺的,就沒人能定我的罪。對此,我非常確定。 不過,麥麗卻笑了。她對我說:“其實剛才我向你述說如何制服福伯的過程中,向你隱瞞了一點細節。當我用棒球棍擊暈了福伯后,很擔心體格強健的他會隨時醒過來,所以我又給他注射了一支安定注射液,那是一種安眠藥。我因為得了很嚴重的精神衰弱癥,僅靠口服安眠藥已經起不了任何效果,所以才在醫生那里開到了安定注射液針劑?!?/br> 也就是說,既然福伯被注射了安眠藥針劑,他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醒過來,并畏罪自殺。 我只好供認不諱,說出了自己擔心福伯泄露盜走并售賣人油的事,才殺死了他。 麥麗對人油這件事體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她笑著對我說:“這一下,我真的有靈感寫下一本恐怖小說了?!彼€執意要求我說出那些人油究竟賣到了哪些餐館。 當我說出第一個客戶的名字時,麥麗立刻嘔吐了。 她一邊嘔吐,一邊痛苦地呻吟道:“今天下午我才在你說的那家餐館,吃了一盤白油肚條,還有一盤火暴腰花……” chapter 10 你知道得太多了 院子里多了三具尸體,而我最初想要解決掉的麻煩,卻還依然站在我身邊,等待著警察的到來。 凌晨四點,生意清淡,除了一個急診病人留院輸液觀察之外,再沒其他人光顧我們這家小醫院了。 這么晚了,衛生局的查崗電話已經接過了,應該不會再有暗訪的記者。于是我和掛號處收費員宋枕、普內科值班醫生劉默、輸液室值班護士林青兒坐進急診室的內間里,搓起了麻將。 因為天有點冷,我們開了空調,為了防止熱氣外泄,還把門給死死地關上了。這麻將一打起來,我們就陷了進去,聚精會神,小心翼翼,頂上家,卡下家,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我剛胡了劉默打出的一張牌,就聽到林青兒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怎么了?”我關切地問。林青兒慘白著一張臉,怯生生地答道:“哎呀,輸液室里還有個病人正在輸液,這么久了,輸液瓶肯定空了?!?/br> 宋枕滿不在乎地說:“怕什么,輸液瓶空了,病人不知道按鈴呀?”每張輸液床邊,都有呼叫鈴,鈴聲直通急診室里。但我立刻想起,今天唯一的病人是我收的,那是個中年男人,喝了太多酒,人事不省,被一個出租車司機給送到這里來的。 既然病人喝醉了,自然現在躺在病床上依然是昏睡著的,即使藥水輸完了,他也不知道按鈴。時間都過了這么久了,我幾乎能夠猜到輸液室里發生了什么。藥水輸完了,病人的體內壓強會迫使血管里的血液回流到輸液瓶里,瓶里鮮紅的血液將會越積越多,直至填滿整個500cc的輸液瓶。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趕緊散了牌局,一路小跑沖進了輸液室。 一進輸液室,我那顆懸著的心臟頓時落回了原地。那個酒醉的病人正神情呆滯地站在床邊,手捂著左胸,腕上的輸液針已經被他自己拔掉了。輸液瓶扔在地上,里面裝著半瓶回流的鮮血,殷紅一片。 我剛松了一口氣,這個病人就抬起了頭,我發現他的眼神似乎有點怪異,他正生氣呢,眼里幾乎能噴出火來。 換成是我,一定也會生氣的。病人在輸液,護士和醫生卻全都不在輸液室里,這可是嚴重的失職哦,要是舉報上去,今天晚上值班的四個人都會吃不了兜兒走的。 幸好我的腦子轉得快,立刻說道:“不好意思,剛才送了個車禍病人來,肋骨斷了三根,還血氣胸,我們都去搶救傷員了……”我想他能夠理解的,畢竟人命關天嘛,反正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車禍病人送進醫院。 但我卻理解錯了,這個中年醉酒男人卻并不是因為輸液室里沒有醫生護士而生氣。他捂著左胸,心急如焚地問道:“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不見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我們這里常常會有人事不省的酒醉病人半夜就醫,處置病人、開處方拿藥,都要花錢的。雖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本職,但如果遇到一個逃費的病人,藥費得值班醫生自己出。所以當眼前這個病人被出租車司機送來后,我就從他的西裝左側內袋取出錢包,登記身份證號后,然后放回了錢包。 我現在還記得這個病人的名字,叫錢翔,38歲。 現在錢包就放在他的褲兜里,所以難怪他在西裝內袋里找不到。 我說明情況后,錢翔也通情達理地消了氣。他付了診金后,就準備離開醫院。我陪著他向醫院大門走去,經過急診室的時候,錢翔忽然看著干凈的地面,問:“剛才你們這里真的送來了車禍病人?怎么沒看到地上有血呢?你們可別騙我,我老婆在衛生局工作哦?!?/br> 我正想現編句謊話搪塞,這時錢翔又轉過頭,目光轉向了急診室。我這才注意到,剛才我們離開急診室的時候太過匆忙,竟忘記了合上急診室內間的大門,屋里那桌麻將牌正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我和錢翔面前。 錢翔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扭過頭來問我:“你們剛才在急診室里打麻將?” 他的話還沒說完,頸子便突然一偏,頭歪到了一邊,暈了過去。 劉默站在錢翔身后,手里拿著一只空了的輸液瓶,冷冷地說:“你知道得太多了?!?/br> 在醫院里有個真理。如果你有后臺,或是王牌醫生,就絕對不可能三更半夜在急診室里輪值。 我、宋枕、劉默、林青兒正是醫院里最沒后臺的四個人,所以幾乎每天夜里都是我們呆在醫院里值班。前幾天醫院院長剛向我們傳達了衛生局的指示,不久后醫院里有一部分人將會下崗待業,以投訴率的數量進行末尾淘汰。 宋枕快結婚了,正竭盡心力籌集買房的首付款。劉默正鬧離婚,想憑自己的醫生身份去獲取兒子的撫養權。林青兒是單身,但卻成了信用卡的卡奴,每月工資的一大半都送進銀行還卡債。而我正與林青兒偷偷進行著一段地下情,維持浪漫是需要經濟支撐的,為了與她交往,我都拖了兩個月的房租。 我們四人都不能失去這份醫院里的工作。 如果錢翔向衛生局投訴我們值班時間打麻將,無疑會讓我們被末位淘汰掉,所以我立刻理解了劉默為什么會砸暈錢翔??山酉聛砦覀冊摳墒裁茨?? 聞訊趕來的宋枕渾身顫抖地問:“劉默,難道我們要殺死這個家伙滅口嗎?” 劉默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輸液瓶,木然地說:“我也不知道?!?/br> 林青兒尖叫一聲,說:“這怎么可以?我們是醫生,怎么能殺人!”她求助地望著我,說,“李煒,你快出個主意?!?/br> 我思索片刻,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用殺死錢翔!反正他喝醉了,是由出租車司機送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被送進了哪個醫院。只要我們把他拉到郊區,找個偏僻的地方扔下,他就永遠不會知道我們是誰,更沒法投訴!” 說干就干??晌覀兌际歉F得叮噹響的醫生護士,沒有自己的私家轎車,只能找輛出租車把錢翔弄到郊區去。 因為錢翔是由我收治的,而禍事又是林青兒惹的,所以這事就落到了我倆頭上。宋枕與劉默則留在醫院里銷毀病歷處方,收拾殘局。 我和林青兒換好便裝,又在昏迷的錢翔身上灑了一大瓶白酒,讓他渾身都散發著沖天的酒氣,然后我倆就扶著他走出了醫院。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人扶著一個喝醉的朋友一般。 就有那么巧,剛出醫院,就有一輛出租車停在我們面前。前排車窗搖下之后,一個出租車司機探出了腦袋,問:“去哪里?” 一看到這個出租車司機,我的腦袋頓時就疼了。他就是早些時候送錢翔來醫院就醫的那個出租車司機。我還期盼著這家伙的記憶力千萬不要太好,他每天要接送那么多顧客,說不定已經忘記了曾經做過錢翔的生意。 可這時出租車司機已經得意洋洋地對我們說:“早一些的時候,我把這位醉酒的先生送到醫院里來,就尋思著他要輸兩個小時左右的藥水,所以現在就趕了過來,正好又做到了他的生意。哈哈,要干好出租車司機這一行,也是有點學問的?!?/br> 我不禁仰天長嘆,暗暗在心里說道:“你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真是糟糕透頂,這個出租車司機竟然能夠證明錢翔來過我們醫院,現在我們又正好遇到了他的車,他又能證明是我和林青兒送走了錢翔。如果日后錢翔投訴,在報紙上登一個尋目擊證人的啟事,絕對會葬送掉我們的前途。 林青兒也嚇壞了,她不知所措地輕聲問我:“李煒,現在怎么辦?”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司機就催促著我們:“快上車吧,去哪里?” 我趕緊將林青兒推到了一邊,輕聲說:“我一個人送他,你回醫院去?!比缓笪页A苏Q劬?,再轉過頭來對司機說:“去海峽路十八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