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410節
郭紹詫異道:“王氏何至于流落街頭?” 第七百五十三章 恩怨分明 王忠便將王氏如何被趕出府邸,如何遭遇險惡的事兒說了一遍。 郭紹聽罷不禁說道:“那呂家還真做得出來,實在薄情寡義?!?/br> 王忠附和道:“可不是,簡直死有余辜!” 王忠察之,郭紹臉上已露出憐惜之色,他又頗有些感嘆道:“‘二李’謀反時,多次拉攏王璋,王璋并未參與。王氏雖為呂春才之婦,業已被休……朕還是恩怨分明的。你派朕的車去,把王氏接回來安置庇護?!?/br> 王忠忙道:“奴婢即刻去辦!” ……大名府雷雨交加,王氏雖躲在屋檐下,但大雨在風中斜飛,已把她的衣裳打濕,特別是鞋子和裙子下擺早已濕透。 她蜷縮在陽臺上,雙手抱著腿,冷得簌簌發抖。 這座城池,原本應該是她的家,而今發現卻只是個陌生的地方。 王氏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或許可以求助符家,但符家幾天前才了斷得恩斷義絕,現在去求符家,著實有點拉不下臉,也不知道別人會是什么態度。還有相州那些王家的故交和親戚,而今她這幅模樣,也不知別人會不會怕招惹麻煩。 她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在這種狀況下卻比普通婦人也不如。 王氏顧不得傷心,眼前的困難就讓她覺得走投無路了。 就在這時,傳來了馬蹄聲。天黑后露宿街頭,她非常害怕,頓時警覺地抬頭看著那街面。王氏立刻愣了,因為她看到了四駕馬車! 最讓她詫異的是,那隊人馬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 王氏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覺得自己又冷又餓又乏,可能眼花了。再看時,仍舊是那光景,幽暗的長街,燈籠的亮光在雨中朦朦朧朧,那人馬的燈籠仿佛從冥冥之中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個白白胖胖的人打著傘走了過來,王氏抬頭看著他,掙扎著站了起來。白胖的人皺眉尖聲尖氣地說道:“哎喲喲,都濕透了,真可憐??炫?,別染上風寒了?!?/br> 王氏瞧出來這是個官宦,宦官拿了件外袍披在她身上,她驚訝得不知說什么好,忙道:“多謝公公?!?/br> “上車罷?!被鹿俚?。 王氏卻沒動,抬頭看了一眼那馬車頂上的黃蓋,“妾身上這輛馬車?” 宦官一本正經道:“是呀,專門來接王娘子的。官家親口圣旨‘派朕的車去接王氏回來’,每一個字奴婢等都不能改?!?/br> 王氏聽罷不禁道:“陛下為何……” “雜家不知道哩,一會兒王娘子見了官家自個問,你今晚再好好謝官家?!被鹿?。 王氏聽出了弦外之音,臉上頓時一紅。 宦官道:“恭請王娘子上馬車?!?/br> 王氏昏昏沉沉的就走上了馬車,畢竟是皇帝的車駕和圣旨,她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鹿儆州p聲道:“一會兒你先去謝恩,瞧瞧官家待你何如,這回萬勿唐突……皇后還在哩?!?/br> 她便這樣渾渾噩噩,像做夢一樣去了魏王府。 然后又意外地徑直就去見皇帝!被宦官帶進那間房屋時,王氏的衣服和頭發還是濕的,十分狼狽,她的頭腦中一片空白,又緊張又怕。 走進屋子,她便見到一個穿袍服沒戴帽子的漢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在燈下看書。她也沒看清,急忙就屈膝顫聲道:“妾身王氏,來謝陛下憐憫之恩?!?/br> 皇帝轉頭看著她,第一句話便道:“朕還記得彰德軍節度使王璋,雖為曾蒙面,卻久聞其名其事?!?/br> 聽聲音皇帝很年輕,他的聲音很沉穩,語速挺快、卻吐字清楚明白。 王氏好一會兒才回應:“先父若泉下有知,定感殊榮?!?/br> 王氏說話的聲音發顫,身上也在抖,不過好在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就算情緒緊張,也總算能把話說得體。 皇帝郭紹似乎看出了王氏很害怕,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親手遞了過來:“捧著暖暖手,喝口熱的,不用怕?!?/br> 王氏低著頭,順從地接過茶杯,差點忍不住抬頭想瞧郭紹一眼。 郭紹又溫言道:“你不必害怕,一會兒叫王忠給你安頓一下,便安心住在這里,不會有人再能傷害你。王節帥乃河北大將,在關鍵時刻沒有幫朕的敵人,這便夠了。朕是分得清黑白恩怨的人,王娘子無慮?!?/br> 王氏聽罷一時沒忍住落下淚來:“若是世人皆如陛下一般明斷恩怨就好了?!?/br> 郭紹道:“呂春才要謀反?” 王氏愣了愣,忍不住淚道:“妾身婦道人家,不知其然?!?/br> 郭紹沉默片刻,道:“你身上還是濕的,下去沐浴更衣罷?!?/br> 王氏道:“妾身謝陛下恩?!?/br> 她小心放了茶杯,轉身時趁機飛快地瞥了郭紹一眼。 王氏走出房門,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 不一會兒,王忠入內,一副討好的笑臉。郭紹看了他一眼道:“以后別往朕這里送女人了?!?/br> 王忠嚇了一跳,跪伏在地:“奴婢知罪,未能體察官家的喜好?!?/br> 郭紹:“……”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暫時別送了,以后要送就送滋德殿。你起來罷,朕未怪罪你,不知怎地,朕就覺得你順眼,挺習慣你在身邊的?!?/br> 王忠大喜:“能在官家身邊服侍,奴婢做牛做馬也情愿哩!” ……呂府剛剛收拾好,禮部侍郎盧多遜再次“光臨”,又把整個院子內外翻了個底朝天,依舊什么都沒找到,帶著人揚長而去。 呂春才站在院子中央,看著剛遭過強盜一樣的家,揚天長嘆。 一個老仆也哭喪著臉道:“這禮部侍郎葫蘆里賣什么藥,這是啥意思?” “老子怎知什么意思?若是要對付老子,何不來個痛快!”呂春才已經受夠了,這陣子他受了太多的白眼。 過了一會兒他又無奈地道:“我聞有一種吃驢rou的法子,便是在活驢身上割一刀,等傷口還沒愈合,又割掉一坨rou……” 不料三天后,人報盧侍郎又帶人來了! 呂春才之前是對盧侍郎卑躬屈膝,希望盧多遜能美言幾句,但盧多遜不領情。這回呂春才是徹底對盧多遜死心,出門迎接時心里的恐懼中帶著惡氣,忍不住問道:“盧侍郎說末將有反心,已經搜查幾次了!敢情還不能證明末將的清白?” “清白?”盧多遜冷冷道,“呂將軍欲休妻娶符大娘子,謀反之心路人皆知!本官不過要讓你心服口服,來找真憑實據?!?/br> 此言一出,呂春才頓時呆若木雞,周圍圍觀的一大群人則嘩然。 這事兒的前因后果早已流言四起,雖然說得有板有眼,但終究也只是猜測和流言。這下子從禮部侍郎的嘴里親口說出來,一切就變成了事實! 果然呂春才是想娶那個皇后相的大娘子,才被今上認定要謀反!一切頓時“真相大白”了! 連呂春才也是和眾人一樣的想法。最近的事兒,他情知極為不妙,也聽到了自己倒霉的理由。他不是不信,但拿不太準,畢竟他想娶符大娘子知道的人不多;而且由此證實他要謀反,中間推測和揣測過程太多。 現在盧多遜的一句話,擊碎了他的僅存的一絲僥幸心……想娶老天注定的皇后,不是想當皇帝是什么? 這事兒還有一點救?! 呂春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面無死灰。那忽然變得仿佛尸體一般的膚色,將他內心的絕望展露無遺。 他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神情大變,猛地一下抱住了盧多遜的腿!盧多遜吃了一驚,總算還沉住了氣,旁邊的禁軍武將則嚇了一條,刀都拔出來了半截,以為他要襲擊盧侍郎魚死網破! 不料呂春才則是不顧臉面大聲求饒:“末將知罪了,求陛下賜末將一死,饒了呂家老小罷?!彼矶挚薜檬制鄳K,“末將上有老下有小……” 盧多遜長得瘦弱,卻是個狠人,淡定地示意武夫們收起兵器,俯視道:“呂將軍無憂也?!?/br> 呂春才破涕而喜:“盧侍郎答應末將了?” 盧多遜道:“謀反之罪,舉族誅滅!呂將軍既有老小,全都死了、不就不必擔憂老小無人照看嗎?” “盧多遜!你這廝別逼人太甚!”呂春才大怒,直呼其名,放開他的腿站了起來。 盧多遜周圍的披甲武夫這回沒有妄動兵器,只是盯著他的手。 盧多遜的瞳孔收縮,一步未退地冷冷看著他。 呂春才手發抖:“我大不了一死!” 盧多遜面無表情道:“你想畏罪自裁?” 呂春才站在那里,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他忽然抬頭“哈哈”大笑起來。 盧多遜沒理會他,揮手道:“諸位將士,進府,仔細給我搜!” 大量士卒再度涌進了府門,陣仗很大,圍觀的人也特別多。事到如今,有沒有憑據已不重要,大名府的路人都知道,呂家完蛋了。 路邊甚至有人念念有詞什么報應之類的詞,一邊喝酒一邊拍手稱快。眾人問之,原來是被呂春才低價強買了鋪面的人,專門來看他如何倒霉的。 第七百五十四章 忠孝兩全 呂春才焦頭爛額,先是想收拾細軟欲逃跑,但大名府內外全是禁軍的人,呂府周圍全是眼線,怕是剛一出府門就會被盯上。 走投無路之下,他憤怒異常,直想起兵造反魚死網破!可如今的狀況,別說調兵,就是家丁部曲也不愿意跟著他干……無論多忠心的人,叫他們明擺著去送死,通常也沒人愿意干! 他極其怨恨、極不甘心,要死也要拉人墊背! 終于想到了法子。呂春才恨符家背信棄義,拋棄他自保,連面都不見的作為;而且禍事皆因符大娘子而起……準備拉符家一起死。 他最想拉的是皇帝郭紹一起死,反正皇帝比他的命精貴。無奈辦不到,天子護衛實在太密,只能退而求其次。 數日之后,呂春才準備妥當,來到魏王府前求見魏王和盧侍郎,但等了半天無人理會。只引來一眾當地圍觀的人指點議論。 呂春才深感世事炎涼,惱羞成怒,忽然大聲嚷嚷道:“符家欲立國稱帝,與我密謀造反……” 人群頓時嘩然。 果然這么一嚷嚷,立刻有人出來阻止,讓呂春才有話進府好好說。這下呂春才反而不進去了,只顧對著外面的人群嚷嚷,告狀符家要謀反??礋狒[的人越來越多。 不多時,魏王府的侍衛出來將呂春才按翻在地,拿布團堵住了他的嘴,強行往府里拽。 這時一個文官抱拳對周圍的人們說道:“此賊狗急跳墻,喪心病狂污蔑魏王。王府并非要堵他的嘴……” 大伙兒轉頭看呂春才的嘴已經被堵上。 文官繼續道:“還請大名府有名望德行的人一起入內,作個見證?!庇谑撬袅艘恍┐┡鄯雌饋砑业滓髮嵉娜?,請他們進王府旁觀。 符彥卿聞訊,病都幾乎被嚇好了!愣是從病房里叫人抬出來,符昭序等人也到了正殿。禮部侍郎盧多遜也到場,場面一時間十分混亂。 符彥卿惱道:“你這反賊,污本王清名,可有實據?” 呂春才嘴上的布團一拔開,他便惱道:“魏王約我一同起事,為彼此信任無間,欲以符大娘子許我,兩家聯姻……” 昭序也是氣得滿面通紅,指著呂春才道:“豈有此事,可有憑據?” 呂春才道:“撮合此事的便是魏王長媳張氏,張氏派其心腹婢女來呂家相商,不信問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