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182節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以理服人 飯廳旁邊的小屋里光線昏暗,連扇窗子都沒有,里面放著一些桌子板凳、柜子上還隔著不少陶瓷器皿。符金盞把衣服拽下去稍稍整理了一下,她又麻利地把一縷掉落在臉頰的凌亂青絲輕輕向耳后一攏,回頭看了一眼郭紹,臉頰一紅,呼出一口氣道:“你趕緊出去,我稍后便到?!?/br> 她說罷從門縫里看了一眼飯廳里的狀況。 郭紹問道:“二妹還沒回來?” 符金盞小聲道:“她身體不舒服,通常會叫宮女送一些熱水清洗身子,還會換小衣,得耽擱好一會兒?!彼哪樕悩?,“剛才太沖動了,真不該這樣,我們……” 郭紹無言以對,撥開門閂,心里帶著緊張,有點提心吊膽地溜出門。此時此景,竟然有種做小偷一般的感覺……他沒做過竊賊,但想象一下大約就是這么個感受,隨時擔心被人逮住。 ……等到符二妹返回時,郭紹和符金盞已經若無其事地坐在飯廳的凳子上,毫無跡象地談論著。符二妹的目光從二人臉上掃過,似乎直覺有點什么不對。郭紹從余光里注意她的目光,覺得現在自己和符金盞好像沒露什么馬腳。 “上個月朝廷派了人去南平國,見了南平王(周朝封的名號)高保融。朝廷使者勸他納土歸降,他似乎不太愿意?!狈鸨K不動聲色地說道。 佳節之時,本來沒打算談正事的,她卻提起此事。郭紹覺得符金盞是故意掩蓋剛才發生的事,看她的神色時,只覺得端莊從容。她不僅起來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而且一副不可褻瀆的樣子……若非郭紹剛剛才一親芳澤,現在幾乎都被唬住了。當下不得不佩服金盞的表現。 符金盞繼續輕聲說道:“南平國、吳越國這等地方,地狹人少,一向都用‘侍大’之策,哪國強就侍奉哪國。欲坐等中原一統之時,憑借事大的功勞和恭順,納土歸降求得富貴。但它們現在還拿不準大勢,讓南平國急著獻土,高保融不太情愿?!?/br> 郭紹也一本正經道:“太后所言極是。不過臣以為,吳越國的國策比較有連貫性,君臣形成的制度也更加正規;大周應該正視與吳越國的外交。南平國卻沒有長期穩靠的國策,甚至連國家都算不上,就是一股勢力罷了……據臣所知,南平國割據地方以來,憑借交通要道、經常干劫掠各國使節財物這等事,又向所有國主稱臣,在夾縫中四處討好,算不得太恭順?!?/br> 符金盞若有所思:“你一提醒,我倒想起淮南之戰。吳越國是確實出兵攻打南唐,南平國卻遲遲按兵不動,還多次謊報軍情、實則出兵只是裝腔作勢沒有什么實際的戰績?!?/br> 郭紹道:“正是,那高保融雖未南平王,實則頭腦不太靈活……”郭紹指了指腦門,本來想說腦殘、最終還算說得比較客氣,“大小事都交給他的兄弟高保勖決策,高保勖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高明的人。臣以為,趁這次從東路攻打蜀國,可以順便把南平國納入版圖?!?/br> 符金盞沉吟道:“如果能得到那片地方確是好事,荊南控額蜀國東路、在南唐國上游,實乃要沖之地?!?/br> 郭紹笑道:“兵不厭詐,南平國既然向大周稱臣,太后可下旨借道攻蜀,大軍一到就由不得他愿意不愿意。來年,照王樸進獻的大略,從漢中、長江兩路進攻蜀國,一舉拿下蜀地……內侍省這陣子額外調撥了不少錢糧讓我鍛造甲胄,等拿下富庶的蜀國,臣定為太后獲得更多的錢財?!?/br> 符二妹聽他們說了一番國事,臉色有點迷糊,她不太了解這些事,聽到這里便問:“夫君明年出征要多長時間?” 郭紹好言道:“肯定不能超過三個月,不用計算,我也知道朝廷國庫現在也沒實力再支撐幾萬精銳長期作戰,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就意味著進攻失敗?!?/br> 符金盞問道:“郭將軍需要多少人馬?” 郭紹道:“向拱手里有兩萬鎮兵在鳳州、固鎮,調侍衛司一廂兵馬過去,向拱兵力達到四萬;攻打北路。我需要兩萬步騎,沿長江逆流而上打東川?!?/br> “郭將軍只要兩萬人?”符金盞道。 郭紹道:“人太多了會增加后勤負擔,那邊的路很難走。我需要精銳兩萬,最精銳最有戰斗力的那部分人馬,還是用虎賁軍一廂加上控鶴軍精兵一部?!?/br> ……戰爭有風險,無論對哪一方。周軍的危險不是來源于蜀國,蜀軍不可能反攻周朝;而是來源于國內。久戰不下表現出疲軟的武力、大量消耗國庫和民力資源引起的矛盾,會讓郭紹受到輕重無法預料的反噬。 這些問題,他自然在動兵之前就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郭紹和二妹在宮里逗留了半天,當天就回家…… 然后就準備過年了,這陣子有點忙碌,他也就沒再去管別的事……除夕一過,便是每天做客拜訪。河北符家太遠不用去,只要寫一封信、帶些禮物就行;郭紹先和李圓兒去李處耘家,然后是殿前司幾個兄弟、同僚。 接下來還有更多有結交的人,他不能親自去了,只要派人送禮送賀詞,實在走不過來。因為一上門,不能坐坐就走,起碼主人家會準備一桌酒菜宴席……一天只能見一人,上午去;世人很多忌諱,好事喜慶日子請客得上午見面,喪事才下午。 他的義姐高夫人家,他親自去了一趟;董家不僅有義姐,董遵誨也是郭紹的得力部將,還有侍衛司大將高懷德是高夫人的弟弟。 郭紹送了董遵誨四套件板甲作為禮物。和董遵誨上次送的西域好馬比起來,顯然郭紹的禮物成本比較低廉,是那個意思就行了。 一通忙活下來,郭紹是覺得又煩又累。偶爾參加下宴席沒什么,還是很高興的事,但天天都這樣難免不爽……整個人都心浮氣躁的了,胃口也下降,因為每天宴席都是大魚大rou、喝很多酒。 但是也沒辦法,這世道的人是這么活,千年后社會都變革過了,也差得不多。常言道,親戚好友也要走動。不走走這種過場、不時常聯絡一下感情,日子一久人情就要淡(突然聯系的話,別人立刻會提防你要開口借錢)。 好在不用上直,下午郭紹一般回來得早,他更愿意和妻妾在一塊兒。玉蓮會親手包餃子、做各種糯米點心,郭紹和符二妹此時都會幫忙;她們還對添置的新衣裳興致勃勃。 ……顯德五年(公元958年)春天,便在忙碌之中不知不覺之中到來。 到處都是積雪,但城里的紅燈籠和節日宴席留下的狼藉,讓春的氣氛早早就來臨了。都城內外,與往常的幾年似乎也沒有任何不同,皇帝換了一個,但和百姓們關系不大。 大街上一片繁華,不過仍舊掩蓋不住周朝日漸暴露出來的各種問題……人口地盤太少,軍隊太多。那些寒冷的角落、城隍廟和城墻腳下,仍然有一些連過年都吃不飽飯的饑寒交迫的人,趁著節慶出來領點米討口粥……通常遇到這種好日子,開封府會領旨開倉賑濟最窮困的人,號稱“與民同樂”,不過力量十分有限;也有朱門大戶會各自設粥棚施舍,稱之為積善行德。 玉蓮很了解市井中的事,正月里也雇傭了人在外城門口設粥棚行善。但郭紹沒管那種事……相比他擁有的權力能做的事,設個粥棚讓少數人吃一頓飽飯,作用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他覺得現在就有一個最簡單直接的法子,蜀國因為長期沒有戰亂,太平安穩了幾十年、人口稠密十分富庶;可以“說服”他們利益均沾,既然都是同族之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彼此之間貧富懸殊過大不太好。 蜀國人應該也愿意為北方國防線出力,只是孟昶政權割據山河未能如愿。 正月十六大朝之后,各衙門開印恢復政務。在金祥殿偏殿里,一眾核心大臣便正式開始商量如何用道理說服蜀國。 身材高大的魏仁溥正對著一張地圖講道理:“命令高懷德率侍衛司龍捷軍左廂張光翰部兩萬人,于二月初出京、調動至鳳州,協同前營都部署向拱在北路作戰,必須拿下漢中,從這里,進逼劍門關。 擬以殿前都點檢郭將軍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東路軍招討使,率殿前司精兵兩萬,于三月初借道荊南,沿長江西進……侍衛步軍司都指揮使羅彥環,調動虎捷軍左廂于三月中旬南下駐扎;聽命增援東路?!薄褒埥蒈娪規麖埩铊I部,調動至河陽三城駐扎……” 接近中午議事才結束,郭紹上前問魏仁溥:“王樞密使怎么沒來?” 魏仁溥道:“郭將軍還不知道?王使君上書告病,現在家里養病?!?/br> 郭紹忙問:“何時的事,王樞密使得了什么???”魏仁溥道:“快十天了,大概是先染了風寒,后來沒治好?!?/br> 第三百四十章 施主 王樸是真生病了。當初郭紹認為張永德稱病是裝的,但王樸沒必要裝。 “咳咳咳?!蓖鯓阕屢粋€丫鬟扶起便咳了一陣,在背后墊了個布枕頭坐了起來,一臉病容道,“如此見面實在……失禮……” 郭紹剛到他家里,在臥室里見到了王樸。房間里很暖和,但不知何處飄來了很濃烈的中藥藥味,很刺鼻。身居高位的人病了專門有人服侍,也常有人想探病,處境倒不算糟糕。王樸的年齡好像才五十出頭,正當壯年,不過身體確實弱了點,生病之后看起來更瘦。 郭紹忙上前扶住他道:“王使君身體有恙,還在乎那俗禮作甚?我向太后請旨,從太常寺(太常寺少卿就是左攸)請了幾個御醫過來給你瞧瞧?!?/br> 王樸雖然臥床,臉上無甚血色、病容很明顯,不過還沒嚴重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他說道:“多謝郭將軍好意?!?/br> 郭紹道:“不多久我就要率兵出京,一時不能再來看望王使君了?!?/br> 這時王樸忽然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老夫從小官做到樞密使,光宗耀祖已是無憾。但天不假時,不能看到天下一統、幽州歸復,不能看到影響數百年的大局面……心中著實還是有點遺憾。他日郭將軍若是偶然想起老夫,倒一盞酒在地下,喚老夫告知一聲?!?/br> 郭紹聽罷忽然想起一句詩: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他忙好言道:“聽說王使君只是因為染了風寒,你只管安心養病,不日就會痊愈?!?/br> 王樸未語。 郭紹便又道:“最近的戰略層面都是按照王使君的部署,向拱在固鎮休整,天暖后大周軍從北路、東路兩面夾擊蜀國?!?/br> 王樸點點頭:“如此一來,比只盯著漢中勝算要高?!?/br> 郭紹只覺得心中籠罩在莫名的傷感之中……一種很淡又揮之不去的情緒。不是悲傷,他雖然欣賞王樸的才能,但交情友誼實在并不深,要說擔心他的病就有多么悲痛欲絕、只能是作戲;當然也不可能幸災樂禍,王樸等人算是他的盟友、很有能力的盟友。于是心里有點酸,似乎這樣的感受就叫傷感罷。 郭紹又和他說了幾句話,便囑咐他多休息安心養病,把帶來的人參等一堆好藥材留下,也不多留。 ……回府時,郭紹路過一家比較大的酒樓,專門定了幾個好菜送到府上。 他難得地主動和那個小道士清虛套近乎,待她覺得今天的伙食還不錯時。郭紹便問道:“你師父陳摶道長能治風寒?不是一般的風寒,可能還引起了其它疾病,很多郎中都沒治好……” 清虛眉頭一皺:“我剛才還納悶,果然不出所料,這叫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郭紹愕然道:“話也不能說得那么難聽罷,你就說臨時抱佛腳我都認。但也沒甚不對,我有求于你,難道不對你好點、反而對你大呼小叫?” 清虛語重心長地說道:“郭施主,你要弄清楚。我和師父都是道士,不是郎中,咱們要是會治病,干嘛做道士、改行不好了?” 她那單眼皮秀氣帶著稚嫩的面相,口氣卻是這樣,郭紹覺得有莫名的滑稽。但他沒心情和她玩笑,當下便道:“太后以前的重病,不是陳摶的仙丹和你的修煉法門治好了?” 清虛道:“那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正好對癥了,不是咱們有醫術。那丹藥和內丹之法本來都是道家用來驅火相的,太后正好是因為火毒侵體,一試不料中用了?,F在什么疑難雜癥叫咱們治,我怎么知道怎么治?” “風寒是寒毒,沒有驅寒毒的丹藥?”郭紹問道。 清虛一臉不爽道:“沒法和門外漢說清楚!我師父現在已在華山,你不相信我說的,自己派人去問他?!?/br> 郭紹無奈……這世道,還真是感冒發燒都有可能死人,也許王樸是感冒引起了肺炎之類的癥狀,他卻瞧不懂,畢竟不是醫生出身。他還是不愿意看到王樸這么病死,尋思一番,便按照清虛所言,寫了封信打算派人去華山找陳摶。 …… 正月一過,節日的氣氛已經遠去,到處都充滿了忙碌的景象。郊野上,趕著牛犁田的、擔著肥水的、帶著草帽彎著腰勞作的四處可見。各衙門官吏這個季節最關心的是農事,但東京的軍事機構完全不顧農忙,仍舊在加緊備戰。 增援北路軍的侍衛司人馬已經開始陸續調動出京;主要由殿前司負責的東路軍一個多月內還不會有動靜……因為蜀國對北路已經有戒備,沒有必要再隱瞞,但蜀國對東路用兵的真假應該還處于猜測推論之中。 東京外城已經征用了十處寬敞合適的房屋改造甲胄作坊,一座房屋內有兩三個作坊組織;包括鍛造鐵板、沖壓型狀的鍛錘,以及一些手工鍛打邊角、用鉚釘手工組裝甲胄的工匠。各個造甲環節分工合作,平均一組鍛錘一天就能制造大約一套四件甲,效率比起鎖子甲鐵布衫的全手工精打細做快了二三十倍。當然只有四件甲的甲胄防護很不全面,和換鎖無法相提并論。 郭紹預計到二月底就能做出八百到九百套精簡甲胄。 他對這個速度并不滿意,但受限于規模,暫時無計可施。首先是原料供給速度緩慢,然后經費、人手欠缺,地方也不大;東京城那些房屋是私人產業,強行征用容易激起矛盾,連作坊占地也得花錢。 ……向拱統率的地方鎮兵和侍衛司一廂兵馬披甲程度更低,相比之下殿前司精兵裝備更精良。郭紹把最先的一批甲胄三百副,調撥給了增援向拱的侍衛司兵馬。 及至二月底,又有五百余副板甲打造完工。 郭紹直接裝備虎賁軍左廂第一軍第一指揮,而且這個指揮本身就是在戰陣中部署在前面的重步兵人馬,以前全披環鎖鎧?,F在再次得到五百副板甲的補充,真正成了一股裝備精良防御力極強的重步兵指揮;將士在活動部位穿鎖子甲、裙甲,外面穿頭、肩、胸、臂板甲……郭紹試了一下,基本完全免疫弓弩遠程,近戰兵器除了錘類鈍器,也很難對其造成有效殺傷。 出征之前,虎賁軍將士又自己打造了一些鐵面具完善面部防御,讓這個指揮的士卒執著追求防御力。 郭紹校檢軍隊出征時,連自己也被第一指揮的陣容震住。 軍營里,只見五百余人全身都是鐵,嶄新的板甲泛著金屬特有的寒光,遠遠看去就好像一群機甲一般。士卒除了從麻布手套露出來的手指,全身就幾乎沒有一處地方露在外面。上面一片鐵盔,連面部也是鐵面,只有眼眶位置露在外面,乍一看去連人都分不清楚;口鼻位置為了呼吸出氣有很多豎立的縫隙,樣子就好像骷髏暴露在外面的牙齒一般額外恐怖。 這大概是冷兵器時代的極致步兵裝備了,和世人注重機動輕便的理念不同,郭紹覺得自己的路似乎開始偏離主流。 ……郭紹照樣把符二妹送到皇宮,又把李圓兒送到李處耘家。準備妥當,率虎賁軍左廂一萬六千余人、控鶴馬軍直、控鶴弓箭直共兩萬一千多人,在二月底便離開東京,先南下而行。此時天氣已經完全變暖,到處都有了綠意,而且百花都開放了,正是個生機勃發的好時節。 虎賁軍新組建之后,右廂還打過大仗。但郭紹這次不是為了練兵,是想盡力對蜀國戰爭速戰速決,所以仍舊挑選經過了實戰證明的虎賁軍左廂作為東路軍主力。 郭紹率大軍先去襄州(今襄樊市),東京過去毫無險阻、道路十分平坦。此時周朝大軍的動靜已經沒有任何保密可言了……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田野之間并行的幾條大路上全是軍隊。遠近還有許多百姓在田野間眺望,看著這宏大的場面;這種視線好的地方,行軍場面十分顯眼。 路上除了聚集當值的護衛軍隊,絕大部分人馬并不是那么整肅威壓,因為大伙兒出門行軍扎營帶著很多東西。人們牽著騾馬背著東西,軍隊后面還有許多推獨輪車、趕驢車的民夫;要不是隊伍很有秩序,到處都有旗幟,看起來倒更像密集逃荒的一大群人。 郭紹的中軍還有一輛乘用馬車……大伙兒寧肯騎馬也不愿意坐車,平原上地勢平是一回事,野外的道路卻根本不平,坐馬車就是種折磨。但馬車上坐的是個婦人。 孫大娘,一個四十多歲的半老徐娘,也沒有什么姿色。軍中帶著這么個婦人,將士們顯然不會認為主將帶婦人為了旅途解悶;不然至少該帶個年輕點的。 倒是穿著皮甲騎馬的京娘更適合解悶。郭紹專門給他定制了一副胸甲,胸甲上沖壓了兩個半圓形的輪廓,本來以為這樣她穿著會舒服點;不料好心沒得到感謝,郭紹還被罵了一通。京娘當然也沒穿那件板甲。 第三百四十一章 滄桑 周朝東路軍于三月初到達襄州,全軍暫時停了下來。這時需要時間讓輜重和部分士卒上船南下,大軍沿漢水水陸并進,行軍會輕松得多。襄州官吏找了座四面開闊的院子作為大軍中軍行轅,郭紹也住了下來,正好有機會,便給符二妹寫了一封信。 他也收到了從東京送來的一些信件。其中一封是王樸的私信,當即被郭紹選擇為首要閱讀的信件……因為王樸是樞密使。 本來以為王樸是就攻蜀之戰的軍政提出建議,不料開篇就是好友敘舊一般的口氣。郭紹讀著讀著,心思也隨之有點滄桑起來…… 王樸根本沒提攻蜀,他認為統一南方諸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提到的是非常長遠的一些想法。王樸說,他的病越來越重,沒有好轉的跡象,可能沒法看到那一天了,思前想后有些看法欲告訴郭將軍。 這些年,中原戰亂人口凋敝,朝政最清明之時登記在冊的戶籍也不足百萬戶,卻主要靠河北、河南、山東、淮北等地諸州就養了十幾萬禁軍、不下二十萬鎮兵,十幾萬禁兵甚至完全不事生產全靠國庫供養。中原一地就能養這么多軍隊,何也?蜀國、南唐能供養軍隊人數也不比周朝少,何故? 王樸言,遍觀中央和地方的政務卷宗,認為此時的盤剝賦稅已經“集古今之大成”,達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此時無可厚非,各國都為了戰亂中求存,勢必苛捐雜稅繁多……但自唐末以來百年,盤剝日漸成慣例制度,將來統一諸國后,可能還會延續這樣的財稅制度:農戶和庶民被盤剝過重,財富一直向中樞和重鎮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