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他婆婆mama的樣子,城澄覺得挺煩人的,借著酒勁,她罵他一句:“滾開,邊兒去?!彼斎徊皇钦娴臄f他走,她缺個倒酒的人,也缺個聽她說話的人。裴啟旬,不合適,她不敢也沒臉同他說。旁人,她說了,他們也不懂。只有行霈能懂,但他太愛裝糊涂,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但她就是知道,他都是裝的。別看宋行霈無官無職,天地瀟灑的樣子,實際上他活的比誰都仔細,她瞧著都替他累。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難過的樣子,你喜歡我開心的樣子,可我怎么可能一直那么開心?!?/br> 她想起延祚元年的冬天,他未娶,她未嫁,宋府云開里,綠蟻醅新酒,紅泥小火爐。八年過去,終究物是人非,各自落得一身牽掛。剪不斷,理還亂。走到如今,都已不是為了自己而活。 她讓他滾,行霈卻并沒有理會,仍是按著她的肩膀。這些年過去,城澄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而他娶妻、生子、妻死、續弦,小心翼翼地護著宋府度日。自從上回茶坊別后,他揣了太多的明白,現在難得想要學她,且放肆一回。 他看著城澄,猜度著她心中究竟有什么苦悶。榮王攝政,夫榮妻貴,她本應風光無限,而不是在這里喝悶酒。行霈不愧懂她,不過三言兩語,就大致窺探出城澄的心事:“你心里的苦,我是知道的。這里有酒,又無他人,我賒這一身也好。你有什么難過的,盡可以同我講?!?/br> 言罷,他又飲了一杯。咧嘴下肚后,他齜牙咧嘴地沖她笑。兩個中年男女,在大雪之中開始一場無聲的決斗。哪個輸,哪個贏,他是不在意的。 他說他知道,他終于承認他知道,城澄好高興,又好傷心。那年昭祉進宮后,他們在茶坊觀星,他說過的話教她難過了好久好久。從那以后,她的心事都不敢說給別人聽,她好憋屈! 又飲一杯后,城澄隨手丟了酒盅,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那,我說了啊。全都是大實話,不許打我,不許生氣,生氣也憋著?!闭f到這里,她禁不住破涕為笑,辛酸又無奈。 “你說,我聽?!?/br> 她的心里話,講還是不講,都是她的事情。行霈自知,他唯一可以奉獻的熱忱,便是忠誠于聽者的義務。 她受到鼓勵,繼續說道:“閑來無事,我也并不想舊事重提,只是你知道,近日風云變幻,前日一道立后的旨意,讓我想了好多,幾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她顫顫巍巍地去抓酒壺,斟滿后與他碰了碰杯,便又是一杯下肚,像是為自己壯膽,也像是對他賠罪。行霈一個富貴閑人,這些宮闈秘聞,知道了,對他并無一星半點兒的好處??伤缫烟硬婚_了,從當年他們認識開始,一切都已成定局。 見城澄不聽勸,又去倒酒,行霈只好摁下酒壺,怕她過度?!傲⒑??怎么了?”他一頓,“雖說當初你若入宮,也可與之一搏高下。但講道理,當初淡泊名利的是你,如今難過的也是你。有時候,我當真不知該如何安慰你?!?/br> ☆、第85章 痛快 第八十五章痛快 見他誤會,也不知怎的,城澄只是想笑。她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殘淚,沒用帕子,懲罰般抹在行霈簇新的褂子上,留下斑駁的痕跡:“呸,一搏高下?誰稀罕!” 她說過,她最不喜歡皇宮那地方,事到如今,她也從不后悔當初沒有入宮。宮墻爭春,不若天地廣大,困獸之斗,贏了,輸了,又能如何?她只是——有些心疼他。 裴啟紹最愛的女人是誰,她不知道,許是湘妃,許是妍嬪,但絕不是她這個心比天高的表妹蘇臨水??勺詈?,他卻要親眼看著她身著紅色鳳袍,拾階而上,與他并肩,成為他的妻。他的心里,不是不憋屈,不是不怨恨,可是事到如今,他能如何,他又能如何! 城澄自知,她不過一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她心知,他如今的痛苦,亦有她推波助瀾的結果。榮王或許從無歸順之心,但她的一聲委屈,多多少少提前誘發了這一場宮變。裴啟紹才三十幾許,他還那么年輕,可這一生,大抵再也不會有翻身之日。 她看著行霈,輕聲說:“我以為我是得償所愿,實際卻是,我從未看透自己的心?!?/br> 她知道,行霈一直不喜她嫁與榮王,但這幾年,行霈早已學會了緘口不提。她也不再去回想當初她和榮王是如何走到一起,只告訴自己恨的是紫禁城里的皇帝,愛的是溫柔可靠的王爺??墒?,縱舊情已逝,那人卻仍是她生命中不可割舍的牽掛。事到如今,她傷心的不是沒有得到皇后之位,而是恨她自己,控制不了為他悲傷為他難過的心情。 “恨得,恨不得,全在自己。你以為的啊,全是你以為?!?/br> 行霈故作正經的樣子被她輕易揉亂,于是他也不再一味矜持,干脆把酒拿來,和她痛飲。也不去管榮王回不回來,什么時候回來,會不會撞見他們在一起。大不了他喝醉,找來小廝,把他這個伯爺抬走就是?!澳阋詾槟阕隽诉@樣的事情,心里就會寬慰一點?——嘻嘻,我看未必?!?/br> 行霈再飲一杯,又給她倒酒。夾來小菜,不顧禮節,去喂她:“你和我,算是蹉跎了一輩子。能放下心結的唯一方法,便是指望兒女?!彼H為自豪地說:“我的爵位,遲早,遲早是要留給兒子的。你呢?有什么打算?!?/br> 該說的,不該說的,城澄都說完了。這會兒她就一個感覺,痛快!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一聲連著一聲,帶著點久違的市井氣。城澄心里多謝他聽她傾訴,無以為報,唯有還一個笑臉,僅此而已。 “嘿……你說的沒錯兒,我不像你,一向活的明白,小算盤打的比誰都精。下輩子我要投生做你閨女,肯定不會吃一點虧?!?/br> 說完了那些不可為外人道的糊涂話,城澄心中的重石陡然間一輕,腦袋也暈沉起來,忘了煩惱憂愁,也忘了世俗禮法。就著他的手隨便吃了些東西,才吃兩口便不耐地去抓酒杯。酒量太好,亦是煩惱事,畢竟她也想,嘗一嘗醉中滋味! “兒女?”她用幾近麻木的腦子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說:“喔,你兒子我有聽說,是個不錯的小伙兒。若是可以,真想把他和昭祉湊成一對兒,給我做女婿?!?/br> “你想做我的女兒?那改天我可要拉上愿久,讓她和你交流交流經驗?!?/br> 行霈這一生,自認并沒有成什么大氣候。愧對父親,愧對公主。唯一不愧的,就是整個宋府。他每一步的拿捏,比起殺伐決斷的帝王將相,只多不少。別的高門貴府,朝中有人,宮中有人,可宋家,現在只有他一個閑散爵爺在支撐。行霈早已決定,別不管,他得為兒子日后出仕打下根基。 “對了,我還有一事問你。近來……立儲的事情,你可有留意?” 她醉意漸濃,他卻是清醒了。城澄聞言但笑不語,又為他添了一杯。有些話,醒著的時候不好講,醉了,卻可言一二三,所以,她要將他生生灌趴下,有些事情,才好大著膽子講:“這攝政王府里頭,就連一個掃地的,也對立儲一事頗有想法?!?/br> 自然而然,作為攝政王妃,有些事情就算城澄不去想,它也會主動地鉆進她腦袋里頭。他自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問她。他不是外人,城澄也說句真心話,大不了酒醒后后悔了,將他舌頭剪了,連著所有的前塵舊事,一同滅了口:“皇帝的兒子,我認識的不多。潛邸的大皇子算一個,那是皇帝心愛的寶貝,但早早兒地沒了。當然,他就算活著,年紀也太大,母妃又是皇帝倚重的傅云歸,王爺不會立他。至于皇后之子,才走沒有幾日,不說也罷?!?/br> 說完了死人,便再說說活人:“余下的皇子里頭,我只見過寧妃所出的四皇子元昌。他年紀尚幼,不卑不亢,對長輩也算恭順?!背浅螌W著他的樣子,拍了拍行霈的肩膀,“雖然我說的不算,但你若為了孩子好,也可叫他與皇子們多親近一二。成了敗了,都有我在。左右你的兒子,與我的并沒有什么兩樣?!?/br> 行霈看著她,心中暗想,她是個瘋女人。 他很誠摯地想要告訴他。誰做皇帝并不重要,只要道義扛在肩膀上,天下歸心,并非難事。坦白的講,他還是希望榮王爺能及時收手,歸田卸甲,也是宗親里頭數一數二的待遇。 至于城澄,她一生憾事太多,行霈不想她再經歷什么磨難。榮王退隱之后,她不妨做個老老實實的妻子、母親。像她當年設想的那樣,買兩畝地,種些自己愛吃的瓜果蔬菜。 “你不是外人,我同你說些心里話,你別見怪。我并不想讓宋府和奪嫡牽扯到太多關系。若說難過,誰不是蠅營狗茍地活。奪嫡不是過家家,你當心樹大招風。假如我是你,便提早為榮王一系想好退路。畢竟貪財,對立的只是皇帝,貪權,對立的卻是天下人。這旗幟一立,要拔下來,已非易事,我不想你受他牽連?!?/br> 城澄聞言“哈哈”地笑了兩聲,顯得挺愉快。認識他十幾年了,他是什么樣的性子,她自是再清楚不過。兩人之間不生氣,不計較,有什么說什么,已經習慣了:“你明年過大壽,我已想好送什么了——神龜一只。怎么樣,不錯吧?” 說完她像以前一樣踢了他一腳,半醉半醒間,也不知用了幾分力氣:“什么退路,什么旗幟,走到如今這一步,他早已沒有了退路。成,則生,敗,則死,甚至比死更難看。我?我也不要退路,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活著?!?/br> 她的聲音漸低,眼皮子開始發沉。雪下了一日,終有停時,她也撐不住了,輕聲告訴他:“行霈,王爺就要回來了,你走吧?!?/br> 他卻沒有動地方:“就這么想讓我走?不如,讓我把這酒壺帶走,留個念想也好,您說呢?” 城澄聞言鳳眸輕瞇,漾著一池春水,朦朦朧朧地看向他,隨手將酒壺丟了過去:“日頭都要落山了,你還不滾,信不信他逮你個正著!哈哈哈!”她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頗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態。她與行霈固然清白,但這廝言語可惡,行為可鄙,讓榮王揍他一頓,未嘗不可。 行霈卻有幾分傷感地說:“我這回滾遠之后,何時我們能再見一面?”他接過她扔過來的酒壺,里面還剩幾滴酒液,全都灑在了地上。他朝她笑笑,表示絲毫不介懷。但這一句,他是真心想要問的。至于旁的……“逮個正著又怎么樣,我們光明正大,雖然不是早些年的隨意,可也是沒有逾越過規矩?!?/br> “唔——”城澄有些頭痛,腦子里也頗為不清不楚:“該見面的時候,自然會見?!贝藭r他反倒不慌不忙起來,城澄心中暗道,宋行霈,讓你裝,小心遭雷劈。 她舌頭發麻,已經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只是想打發他走??上]酒了,不然堵上他那張厲害嘴巴,多好。 “好了,我這回是真的要走了?!痹捯徽f完,他便提著酒壺出門。他知道,城澄已經不是當年在他屋子里涮火鍋的姑娘。她長大了,如今成家立業,樣樣都很叫人驕傲,能再與她喝一次酒,他應當知足才對。 與此同時,榮王自午門出宮,將一道折子攏在袖筒之內。 御門聽政的時辰早已經過去,一班大臣退出宮門,而后各司其職。所謂御門聽政,是□□時期傳下來的規矩。龍椅往光華殿一擺,三聲鞭響后便是奏樂擊鼓,大有君臨天下的氣勢。只是如今的皇帝再也坐不上他的皇位,每日站在丹陛之上,訓著天下臣工,穩著這萬里河山的人是他裴啟旬。 聽政出來,榮王并沒有急著回府,而是在光華門附近賞了會兒雪。新立的皇后有心討好于他,叫人打著傘在旁陪他立了半個時辰。漫天的雪子覆壓在傘面之上,就好像是蒼天的重量。 暖轎在午門在外頭候了多時,直到聽說恪靖伯已經離去,榮王方是下命回府。暖轎之內,他斜倚著轎身,復又看了看折子,卻是莫名看不進去。他微微一笑,待車轎停駐,入府直往梧竹幽居去。 ☆、第86章 帳暖 第八十六章帳暖 莊征從外頭辦差回來,打從榮王進門就跟著他一件一件地稟報。榮王靜默聽著,兀自走向后院,待走至門口處時,他忽然停住腳步,空留莊征一頭撞上朱漆大門,但聽一聲沉悶的聲響。榮王心里頭憋著笑,有意讓他長點記性,別什么東西不看就往前沖。擺手讓其退下,而后推門入內,立有酒氣撲鼻。 一進門,裴啟旬的目光便落在桌上的兩杯酒盞上。倒也奇了,竟是不見酒壺,不知他們是怎么喝的?南慧也是,就真這般放心讓城澄飲酒,還飲了不少。 看了半日,榮王抬步邁入內室。簾帳微微有些散亂,他用指尖挑開桃紅灑金簾,而后便看到城澄醉倒在軟榻之上,連鞋履也不曾褪下,當真是她的風格。虧得梧竹幽居之內處處設有暖爐,驅散不少寒氣,否則寒冬臘月,冷熱一交,只怕她要生病。 裴啟旬斜睨她一眼,只見伊人眉頭微蹙,似睡非睡的模樣。他并沒多想,極其自然地俯身,替她褪下云履,而后蓋上錦被,掖好被角??质莿幼魑⑽⒋罅诵?,驚動了城澄的美夢。 宋行霈是什么時候走的,城澄不知道,她只知這世界陡然間安靜了下來,只余簌簌落雪的聲。天大地大,宇宙洪荒,仿佛只余下她一人。又或許,她亦只是一粒微塵,無聲無息,從未來過這世上。 她似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她回到了小時候。她的夢總是斷斷續續,有時候醒了再睡,還會接上,有的時候便會完完全全地斷掉。耳朵里傳來些微的聲響,城澄輕輕皺了皺眉,瞇著雙杏眼,看向擾她清夢之人?;秀遍g還以為是行霈去而復返,開口正要去罵,卻發現是裴啟旬打宮中歸來,面上甚是平靜,身上還帶著些許寒氣。 她支吾一聲,想要起來,卻發現渾身化作了一灘泥,沒有半分力氣。只得呼出口氣,招呼道:“回來啦?!?/br> 見城澄烏絲散亂,他抬手輕理其發,只覺城澄睡眼惺忪之時,長發披肩,別有一番嬌小可人。只是他的手指太過冰涼,不敢觸碰她的臉頰了。 外頭的雪還在下,壓斷幾根樹枝,發出清脆的聲響。窗欞之外,蒼白一片,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城澄最近睡得不好,他不想打擾她的好覺,坐了片刻,起身欲離,噙著笑道:“我來看你,你又偷喝酒。今日先不罰你,改日再罰,你且休息?!?/br> 此際城澄意識逐漸回歸,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躺于榻上,還蓋上了錦被,是婢女所為嗎?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正是難受之時,就見裴啟旬起身欲走。她的大腦仍處于一片混沌的狀態,小手卻已勾住了他的衣袍,不讓他離開。見他頓住腳步,遂搖了搖他的衣擺,嬌聲道:“你要罰,便是今日,別再叫我提心吊膽,等著哪日大禍臨頭?!?/br> 裴啟旬本是看她醉醺醺的,大抵是要睡死過去,不曾想到衣角竟被她死死拉住。他回眸一看,她卻是醒了個差不多。于是頓住步子,也不急著走,復又坐回床榻一邊,深深看著她,似乎想要讀懂她腦子里在想什么。城澄,他的軟肋,罰與不罰,根本沒有那么重要。 或許當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認定了她要做他的女人,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也,如今八年過去了,榮王越發覺得,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他帶著笑,淡淡道出:“不罰,城澄這么乖,我舍不得罰?!?/br> 不罰,為什么不罰?想起今日和行霈說過的話,城澄心底涌出瘋狂的自卑與愧疚。裴啟旬一生戎馬,如今大權在握,而她一柔弱女子,胸無大志,能給予他什么呢。市井出身,一生放浪形骸,也沒有給他留下健康的繼承人。有時候她當真羨慕昭元殿里的那個皇后表妹,長袖善舞,殺伐決斷,像是角斗場上的將軍??伤恍?,她怕痛,怕見血,還十分懶散,簡直沒出息至極。 這些心事,她沒辦法和他提起。她只能強作歡顏,云淡風輕,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好,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br> 這些年,裴啟旬愈發沉穩,城澄年紀也不小了,穿上身攝政王妃的禮服,出席個什么正式場合也能?;H?,裝出一派端莊的模樣。但在他面前,她到底是永遠長不大的。而這份有恃無恐的底氣,恰是他用八年時光給予她的深情。 “這些日子,你總往宮里頭跑。莫不是接掌了皇帝的玉璽,還要代為寵幸他的后宮?” 一股子的醋酸話突然鉆入耳中,榮王只覺十分冤枉。女子的心思,看來他是猜不透了。他在后宮與蘇家的女人周旋,不過折沖樽俎罷了,誰知如今回府,倒落下個寵幸后宮的美名。 “你當真認為如此?” 城澄也不知是醉著還是醒著,嘿嘿笑了兩聲,伸出雙手攀住他的身子,借力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摟住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故意在其耳邊噴灑著酒氣。這么多年,沒有人像他一般待她這樣好,所以立后那日,她才會為自己多余的憐憫而羞愧。 城澄貼著他的脖頸,在裴啟旬側臉上柔柔地親了一下,因酒醉而動作遲緩,許久方尋至他的唇,先是輕輕貼著,而后一點一點地深入,含含糊糊地呢喃:“我不知道,所以……我要檢查一下?!?/br> 榮王只覺得她一個勁兒地往自己懷里頭鉆,也不躲著她,乘勢將她抱在懷里頭,忽然又感覺臉頰濕漉漉的,如有輕柔的羽毛拂過,搔中他心頭的癢。待城澄親上來,他便迎著她的櫻唇,化被動為主動,與她深深交纏在一處。 本想著看她睡得安穩便是安心,怎奈何她不放心他呢。榮王輕撫其發,臉上略微帶著點壞意的笑。檢查,如何檢查?無需言語,自有行動表明。將頭深埋于香肩之處,兩人鼻息相觸,肌膚相貼,指尖相扣,隨后雙雙臥倒在床榻之上,只聽裴啟旬低低地說:“正好,我也想檢查一下。順便,迎接我們的兒子?!?/br> 裴啟旬知道,自子女雙雙離開,她心中的許多門關上了,但他很慶幸,她沒有因此把他拒之門外。 想當初,裴啟旬懷有凌云之志,為此他孑然一身,不輕易成家立業,只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不僅自身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累及子嗣,禍殃妻小。然而自愛上了她,他已然沒有了退路,只能背負整個江山,整個榮王府,不成功,也不能成仁。這也正是他如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主要動力。遇見她之后,他和城澄一樣,都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為了這個家而努力了。 二人腰封逐漸松弛,他尋著她的耳畔,將甜言蜜語都付諸實踐。 他卻不知,兒子,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仿佛城澄心頭的刺,不輕不重地扎在那里,既疼又癢,偏生不得致命。他還想要兒子,城澄并不意外。元燁雖然活了過來,但身子仍然虛弱不已,別說上陣殺敵,就是正常生活都成問題。偌大一個榮王府,若無人繼承他的位置,裴啟旬半生掙來的功業又有何意義。 但自元燁出生之后,這都好幾年了,夫妻二人如膠似漆,卻再也不見城澄有孕。起初她是怕再有的,如今局勢穩定下來,倒也想再要一個,只怕自己身子不爭氣,實現不了他們共同的愿望。 城澄沒來得及多想,裴啟旬征戰多載,身量又高,壓在她身上,如同一團黑云。細密的吻落下,讓她喘不過氣來。床笫之間,他向來占據主動,一如平日,總是先發制人。 她也不甘示弱。城澄冬日類蛇,向來多眠,整日安生地待在家中,比不得他在外cao勞。攢出一身力氣,此時正好用上。她主動拉開他的衣懷,柔荑伸了進去,亦如靈蛇游動,不多時便將他上身扒光。 她讀詩書不多,不會夸贊,只知他生的好看。但身上卻并不十分光潔,有幾道抹不去的疤痕,那是他在戰場上留下的勛章。城澄一面吮吻其上,手中也未閑著,去扒他的腰帶。然而,進展并不順利。 她抬眼看他,眼中水汪汪的,帶著絲委屈:“噫!你怎么穿這么多?!?/br> 屋內的氣溫似乎陡然間升高,熱得他急切地想要褪下外衣,然而見城澄主動,裴啟旬隨即放緩動作,等著她解開腰封,誰知半晌依舊沒有多大動靜。他私心猜度著,興許是壓著她不好,索性將她又抱入懷中,讓城澄壓在自己身上。只這一瞬,便瞅見一雙盈盈如秋水的眼睛里,滿是焦急,又帶著絲委屈。 他腦子里頭悶了半晌,一件中衣,一件吉服,一件端罩,似乎不多吧!他向來不喜歡穿很多,穿多了,行軍打仗也不方便,這樣的習慣一直留存至今。如今城澄一說,當真是叫他啼笑皆非,只道:“不過幾日沒有行房,都不會給為夫寬衣解帶了?!?/br> 他自己伸手去解,將那衣帶拉扯了幾下,這下方是明白,大抵是系死了,解了良久之后方是解開。他看著她笑了良久,暗忖興許不是穿多了,只是解的方式不對。復又去解她的衣裳,手法嫻熟地將那外衣褪去,只留下單薄內襯。待他解去身上束縛,城澄便小手下移,去撫他敏感處,極盡溫柔。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窩在他頸窩處,卻是壞心眼地在他頸間留下曖昧的印記。腰帶嘛,系得緊點兒也好,旁人就解不開了…… 按說他們也是老夫老妻,然而城澄在他面前仍會臉紅,仍會害羞,小時候偷偷在紅袖招和姑娘們學的那幾招調笑的本事,全都忘了個光。被他抱于身上,城澄只覺胸口陡然間一輕,自是松快了許多,又有幾分得意,嘿,她壓了攝政王!當然這句話,城澄決計不敢說出口。 外頭天寒地凍,但這屋里本就很暖,城澄穿這么一身,純屬不耐侍者嘮叨。由他褪去外袍,還剩一件礙事的中衣,因騰不出手來,只得往他身上蹭,要他代勞。耳畔聽得那句打趣,城澄報復般在他鎖骨處一咬,輕哼道:“嚴肅?!?/br> 他當真聽話的嚴肅起來,使得她的呼吸隨著他的動作逐漸紊亂,方才的“雄心壯志”在他溫柔而熱烈的愛撫下煙消云散。四肢嬌軟而無力,整個人如藤蔓般纏繞在其身上,不能放開,也不想放開。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夫妻間大抵也是同樣的道理,他所給予的熱情是旁人給不了的。同樣,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城澄雖失于剛強,但誰說攝政王就一定要軍中木蘭與之相配?城澄抱緊他,在心中不住地告訴自己:她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患得患失,他愛她一日,便是一日,管他甚么山河日月! 她在他的觸碰下輕聲地哼著,所到之處如同燃起了火,星火燎原,遍及全身,無一處不敏感地輕顫。兩腿之間尤甚,她雖閉著雙眼,卻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分的逗弄與侵入。城澄本能地挺起腰身,似是抗拒異物,又像是無聲的邀請,愿君多采擷。 ☆、第87章 密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