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季云翀的眼神有點絕望,看了她一兩分鐘,忽地將她緊緊擁住。 “對不起,我可能是因為父親和膝蓋的事情導致脾氣變得越來越古怪。沒有人能夠懂得我內心的痛苦,包括你也不懂。每當我一次次坐在輪椅里看見你提著行李箱走進機場,我就深深地痛恨一切讓我們分離的人或事?!?/br> 他懇求道:“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舍不得你吃苦受累而阻撓你的工作。別離開我,我們重新開始?我失去了家人,你也失去了父母,我們共同經歷了別人無法想象的痛苦,更應當珍惜在一起的時光?!?/br> 林霂嘗試著想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未遂:“你不要這樣,讓我起來?!?/br> “不,你先答應我重新開始?!?/br> 林霂被逼的沒有辦法:“季云翀,你太過分?!?/br> 他噤聲,片刻后突如其來吻上來。她嚇一跳,別開臉躲避,他卻扳正她的腦袋,埋頭深深吻住那兩片馥香柔軟的紅唇。 林霂死死地閉著嘴,不讓他得逞。 他捏住她下巴,手指一用力迫使她張開嘴,舌趁機探進去。 他吻得十分激烈纏綿,卻仍不滿足,狠下心腸用力地糾纏,甚至伸手撫上她胸前的柔軟。 林霂渾身一震,來不及細想就踹向季云翀受傷的右腿。 他全無防備,被她弄個措手不及,從床上跌下去。 他倒地時的動靜很大,林霂暗暗吃驚,騰地坐起來看見他一手扶著右腿,冷汗掛在額角,臉色慘白得有些駭人。 她遲疑了幾秒,跳下床沖到房門。 剛打開門,幾位保鏢模樣的男人圍了上來,攔阻道:“林小姐,你現在不適合出去?!?/br> 她險遭侮辱,再被幾個彪形大漢截住,心神不定地回頭瞥一眼季云翀,見他神色痛苦地張口,從喉嚨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拉住她?!?/br> 她慌神了。 就在這緊要關頭,對面客房的門開了,一對年輕情侶有說有笑走出來,目光投向這邊時,腳步頓住。 保鏢一愣,林霂趁機狂奔向樓梯間,連下十層樓。 心臟砰砰直跳幾乎要迸出嗓子眼,她感到體力不支,偏偏聽見樓上傳來凌亂匆忙的腳步聲似在追她,心中愈發忐忑,加快步伐再下五層樓。 她實在太著急,腳下踏空,從最后十幾階的樓梯上摔滾下來——額頭沒有守住,狠狠地嗑了下。 酒店大堂經理趕過來扶她,目光對上她的臉,大驚失色。 林霂摔得比較嚴重,額角的肌膚裂開,露出了里面的骨頭。血不斷地流出,臉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是觸目驚心的紅色。 她渾然不知,只覺得腦袋暈得厲害,嘗試著撐起身體卻完全使不上力,勉為其難循著大堂經理的視線摸了摸腦袋,見到一手的血。 她懵了會兒,明白過來。 但她現在什么感覺都沒有,視野是迷蒙的血紅色,頭暈沉沉的,整個人呆呆木木。血源源不斷地從傷口冒出來,加重傷勢,她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心里唯一的念頭就是保鏢不要再來糾纏。 大堂經理撥通了急救電話。就在這時,有輛黑色的商務車緊急停剎在酒店門口,蕭淮趕到了。 他眉頭緊蹙闊步前行,邊走邊看向大堂里面,一眼就見到臺階下的林霂,疾步上前將她抱起來。 林霂的意識有點恍惚,不明白為什么蕭淮會來到這里,艱難地牽扯下嘴角想說些什么,人已經被他帶出酒店。 經理追上來:“先生,您認識這位小姐嗎?她是我們酒店的客人,我已經幫她叫了急救車,您不必……” 蕭淮微一點頭算是回應,腳下步子沒有絲毫停頓,打開車門把懷里的人放進去,迅速繞到后備車廂取出急救醫療箱,坐進車里的同時吩咐司機:“去最近的醫院,快?!?/br> 車子在路上疾馳,他用碘伏在她的傷口涂擦消毒,無可避免地碰上那暴露出來的額骨,動作一下子無措地停?。骸疤鄄惶??” 第一次,她聽見他沉穩鎮定的聲音出現細微的顫抖。 她的腦子還很暈,閉著眼睛平躺在座椅里,僵麻的舌頭過了會兒才找回知覺:“不疼?!?/br> 他啞啞地嗯了聲,將厚紗布覆在傷口,在敷料上壓了壓用來止血。 做完這些,他將她摟入懷里,一手小心托起她的后腦。 她身上的血跡弄污了他的西服。他收攏雙臂,抱緊她。 車子的時速已經夠快了,可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覺得無比漫長。 他頻頻看向車窗外,然后又看看她,見白紗布慢慢沁出血跡,忍不住催促司機提速。 這段時間,他懷里的女人合著眼睛,一動不動,呼吸清淺。 他有點慌,不禁說:“林霂,醫院馬上就到了,你疼不疼?” 聽到這句話時,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從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瞧見了擔憂和自責的情緒。 她的心酸酸漲漲,十分難受,聲音又細又弱:“疼?!痹捖?,眼淚奪眶而出。 他緊抿唇角,什么言語也說不出來,低下頭避開她的傷口,薄唇貼上她的臉頰,落下了一個輕淺的吻。 第50章 表白 林霂在醫院里接受了小手術,額頭縫了好幾針。 蕭淮將她帶回城堡大宅。車子停穩,管家來迎接,見她衣服上都是血,腦袋上還敷著大紗布,錯愕地念了一句“上帝啊”。 蕭淮沒有解釋,上五樓把林霂放在了主臥的大床上,退出房間。 林霂受到驚嚇,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根本沒精力計較這里是蕭淮的私密空間,脫下被血弄臟的衣服,睡在了床上。 一覺醒來天還沒有亮,窗外依舊漆黑,臥室里卻亮著一盞臺燈。 林霂轉過腦袋看一眼床頭,見到蕭淮換了身家居服坐在椅子里,在燈下翻閱文件。 他的神情恢復了慣有的平靜,眉目被燈染上朦朧的色澤,墨色眸子猶如一泓湖水,有深深淺淺的柔光揉和在里面。 她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凝視他了。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注視,他微抬頭,緩緩掀起眼簾,一雙暗流涌動的眼眸看過來,視線與她的目光交織。 “醒了?”他先開口。 “嗯?!彼穆曇艏毴粑靡?,有點沙啞。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似早有準備地拿起床頭柜上的一杯水,挨過來坐到她的身旁:“起來喝點水?!?/br> 她坐起,接過杯子時指尖不經意地碰到了他的手背,僵滯了下。 溫涼的水緩解了喉嚨深處的干渴,她道聲“謝謝”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繼續休息。 蕭淮沒有再處理工作,靜靜地看她一會兒,見她睫毛撲簌輕顫,不禁打破沉默:“如果你睡不著,可以和我聊天?!?/br> 她沒有吭聲。 蕭淮又等待了片刻:“如果你不反對,我有些話想說給你聽?!?/br> 她囁嚅嘴角,還是沒有說話。 “你和季云翀發生爭執時,電話沒有掛斷,我聽到了你和他的對話?!笔捇磸娬{一句,“所有的對話?!?/br> “你睡著后,我試著聯系季云翀,但他不肯接聽?!?/br> “我發了條消息給他,說你現在在我這里,請他務必派人將你的行李和護照送過來。如果他不同意,我會去領事館幫你補辦護照。等你拆線,我們再一起回國?!?/br> 林霂睜開眼睛,訝異地望向蕭淮。 “不過我有件事不明白,季云翀說‘他一次次坐在輪椅里看見你提著行李箱走進機場’,他怎么了?出了什么意外?” 林霂沉默半晌,只好道出實情:“季云翀的膝蓋曾經在車禍中遭到過重創,這兩年反復感染,情況嚴重到有可能截肢,于是我陪他來慕尼黑治療。幾經波折他保住了膝蓋,但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期。在那段時間里,我需要工作,又要陪他復診,所以在上海和慕尼黑之間來回奔波?!?/br> “為什么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這些事?” “我見到季云翀的那天是情人節,也是你的生日,我猶豫著該不該在那一天告訴你,你當時在電話里說要處理緊急工作,我就沒有說出口。稍后你稱工作忙,消息回的少,電話也接的少,我完全找不到機會和你當面講清楚這件事。再后來……我們徹底斷了聯系,也就無從說起了?!?/br> 林霂說完看看蕭淮,見他面無波瀾,分不清是不是冷冷淡淡的樣子,內心難受,嘴上卻懂事地說:“反過來想想,如果我是男人,正和一個女人發展感情,突然得知那個女人的前男友是我的好朋友,心里也會覺得不舒服,所以我能理解你那時疏遠我的決定?!?/br> 話是如此,一股子苦澀的情緒從胸口化開,她的眼眶微微泛紅:“你有些話想對我說,是不是想問季云翀回來了之后,我對他究竟是什么感覺,我和他又是什么關系?” 蕭淮看著她委屈的模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沒有否認。 “我對季云翀有著強烈的愧疚和同情,尤其得知他一次次遭受手術的折磨,對他的歉意也就越來越深。在旁人眼里,我和他分手了兩年多,無緣無故恢復來往,肯定關系曖昧不清,對吧?” 林霂說到這里,搖搖頭:“不是的,我不是無緣無故和季云翀恢復來往。情人節那天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告訴我當年有人謀害了他的父親,綁架了他的母親,為了保護我才不得不提分手。我當時完全懵了,又聽見他說要截肢,不假思索就答應陪他來慕尼黑治療。后來……后來……” 蕭淮接過話:“后來怎么了?你喜歡上他,所以發短信拒絕和我見面?” 林霂噎住。 她望著他,淚水慢慢在眼睛里積聚,卻終究沒有滴落:“我不想欺騙你,在治療的過程中,季云翀對我的依賴越來越重,苦苦哀求我不要拒絕他,重新喜歡他一回——當時他剛做完手術,又主動幫關怡解決貸款的事情,還提到了我去世的母親,我很糾結,點頭同意盡量。但我發現根本做不到,感情一旦沒了,就真的沒了?!?/br> “至于我為什么發短信拒絕和你見面,”林霂再也按捺不住這一長段時間經受的痛苦,哽噎了,“那時季云翀偽造了血檢報告,佯裝承受不住感染復發的打擊而試圖自殺。我見他這副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法拋下他——我害死了父親和母親,假如季云翀因為我而死,我將背負三條性命,一輩子都會活在內疚里——雖然我知道內疚不等于愛情,但我的雙腿被沉甸甸的負罪感捆住,身陷在道德泥潭里,越努力掙脫,反而下沉得越快。所以我只能拒絕見你,盡量不把你拖到這潭爛泥里?!?/br> 蕭淮聽完這些話,靜默稍許,起身離開房間。 林霂愣愣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整顆心難受就像要裂開。 她和他之間有許多話從來沒有直白地挑明,然而某些事情不用說,也彼此心知肚明。 譬如剛才,他在車上親吻她的臉頰,分明很在乎她。 如今他聽完她的自白,一言不發離去,是不是覺得她是個麻煩,是個拖累,所以想遠離? 思緒百轉千回,門開了,沉實的腳步聲從門口一路來到床邊。 林霂忽然感覺到脖子上有點冰涼,手一摸,摸到了一串鑰匙造型的鉆石項鏈。 蕭淮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這是情人節禮物,早就想送給你,但沒有來得及送出去。之所以挑選這款項鏈,是因為我想起了一首創作于中世紀的情詩《in,idein》?!?/br> 這首詩她聽說過,其文學史地位相當于中國的《關雎》,中文翻譯也相當優美、有意境。 難道我監禁你? 還是你霸占我? 你闖進我的心, 關上門又扭上鎖。 丟了鎖上的鑰匙, 是我,也許你自己。 從此無法開門, 永遠,你關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