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聽韓度講孩子們的故事,蘇媯仿佛如親眼所見般。近六年的時光,如果沒有韓度,她真的不知道兩個孩子會變成什么樣。蘇媯將放在地上的包袱拿起,慢慢打開,哽咽道:“千言萬語,感激不盡。這雙鞋是我親手做的,你一定要收下?!?/br> 韓度大手覆上蘇媯的手,眼前的女孩變了好多,不會像以前那樣瞪著眼睛叫囂,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表情,她變得很溫柔,說話慢慢的,她真的長大了,舉手投足像極了當年的郭太后。 “我這就試試?!表n度拿起鞋慌忙起身,背轉過蘇媯時,他將眼中的淚拂去,他等她長大,已經等了好久了,已經辜負了另一個女人好多年了。韓度坐在床邊換鞋,鞋幫上左右各鑲了顆小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針腳細致,鞋墊十分軟和,可見做鞋人的心思。韓度穿好后在房間里走了幾步,他對蘇媯粲然一笑:“難得你還記得我的尺寸,不大不小,正好?!?/br> 他的笑,真的好久不見,還是那么溫柔,可以包容一切。淚滑進嘴里,有點咸,卻不苦,蘇媯笑顏如花:“我都記得,我怎么能忘記,你給孤女李月華一個有桃樹李樹的家?!痹陂L安的時,每當撐不下去時,我就想你們,想家,所以就算身子再臟,我都覺得心里有方凈土。 正在此時,蘇媯懷里忽然鉆進個小小的身子,原來是吃完飯的千寒,不知是不是母子天生的血脈相連,只見千寒踮起腳尖,摟著蘇媯的脖子,大大地親了他母親一口,他眨著眼睛,撓著頭傻笑道:“姨娘,我很喜歡你?!?/br> “好孩子?!碧K媯一把將兒子抱在懷里,多年的思念,終于在一瞬間崩塌,她一遍遍地吻著兒子的頭發,哭道:“姨娘也喜歡你,姨娘想你都快想瘋了?!睂Σ黄饍鹤?,你的身份特殊,娘不能認你,原諒娘。 “走開走開?!币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蘇媯放開兒子,卻發現金子正舉著木頭玩具打千寒。原來這小子頭先一直坐在地上玩哥哥jiejie的小玩意,忽然瞧見娘親抱著別的小孩,他也顧不上玩小木馬了,忙過來往開拉搶他娘親的臭小孩,金子個兒矮,只能打到千寒的肚子?!俺粜『?,你走開?!?/br> “寶寶你做什么,怎么能打哥哥?!碧K媯一把將金子手中的小木馬奪過,她板著臉,教訓這個自私的小孩:“娘抱一下哥哥不行嗎?” “不行?!苯鹱臃怕暣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賴,見娘親不理他,索性睡在地上,打著滾兒哭。 “起來?!碧K媯臉色不悅,她裝作要往外走:“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br> “要寶寶!要寶寶!”金子哭嚎的更大聲了,雙條小短腿蹬的歡騰,他一扭身子抓住母親的裙角,使勁兒地撒嬌。 門忽然咚地一聲被人踹開,隨著冷風一起進來的,還有臉拉的老長的姜之齊。他淡淡地掃了圈屋內的人和物,目光忽然停留在韓度腳上蹬的鞋,只見這喊人提著劍闊步進屋,冷笑道:“韓度?!?/br> 韓度面色不善,似乎比姜之齊更兇狠,他昂著頭,用下巴看對面站著的男人,咬牙切齒:“姜之齊?!?/br> 空氣里散發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姜之齊握劍的手骨節分明,甚至能聽見咯咯聲,他用眼角看韓度,冷聲道:“我來接她 回家?!?/br> “不用了?!碧K媯將金子抱起,她也不看姜之齊,淡淡道:“我以后就不 回樽山了?!?/br> 劍倉啷一聲出鞘,姜之齊手執劍柄往蘇媯那兒走,劍尖劃過地板,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男人的臉陰沉的可怕,仿佛隨時都會揮劍下殺手。 誰知正在此時,一旁站著的不語忽然擋在蘇媯身前,她仰著頭冷冷地看姜之齊,那天生驕傲的樣子與她的父親韓度如出一轍,根本不怕面前提劍的男人,不屑道:“你別太放肆了?!?/br> 姜之齊根本不將不語放在眼里,他連看都懶得看小女孩,不耐煩地喝道:“小丫頭片子,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滾一邊去?!?/br> 許是姜之齊太兇,將不語給嚇到了,不語眼中含淚看向跟前站的父親,只見韓度嘴角含著笑,用眼神鼓勵不語,不要怕。 “我父親韓度是當今圣上親封的楚王,你不過區區草民,竟敢如此無禮?!辈徽Z高昂起下巴,絲毫不退縮,因為父親曾教過她,武威不能屈,練就一身傲骨,絕不低頭! 聽了這話,姜之齊這才愿意看不語,這小丫頭果然俊美異常,神態語氣像足了韓度,小小年紀有種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度。 姜之齊白了一眼不語,恨恨地看韓度,越看越自卑,他從前一向自負少有人能及,可一瞧見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不入流的玩意兒。 論身份,他雖是皇子,可不受皇帝待見。而韓度呢?人家可是前朝太后的親兒子,當朝上將軍郭正義最寵愛的外甥,更是父皇尊崇的楚王;論才學,那就更比不上了,他有的只是一肚子爭權奪勢的陽謀陰謀,而韓度呢?是天下皆知的大儒,才高八斗,滿腹經綸;論樣貌,他雖英俊,可跟韓度站在一起,高下立馬見曉。一個是美玉,一個是頑石。 “客棧外有我的親兵,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會立刻沖進來,血洗此地?!苯R歪著頭,態度相當囂張:“我只要帶走我老婆孩子,并不想與你動手?!?/br> “哼?!表n度轉身從裝書的箱子里拿出長劍,他早都想教訓姜之齊,不止是為了月兒,更為了可憐的小嬋?!澳阋詾槲視??” 姜之齊見慣了奉承、畏懼自己的人,敢拔劍指向自己的,韓度絕對是第一個,不知為何,姜之齊有些怕了,不是怕韓度,而是怕他再也帶不走七娘。 “你當然不會怕,可是她會?!苯R冷笑一聲,他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只見這男人斜倚在門框上,對蘇媯壞笑道:“七娘,我只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不跟我 回家,你這輩子也別想知道紀無情的下落?!?/br> 第145章 找鞋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蘇媯搖頭蔑笑了幾聲,這么些年與狼共枕,她自詡還是很了解姜之齊的。 “你當然會?!苯R亦笑了笑,他一副早都知道你會這么說的樣子,只見這男人把劍立在門上,從懷里掏出個紅繩項鏈,在手里搖晃著把玩,他歪著頭看蘇媯,冷笑道:“這東西,眼熟么?!?/br> 何止眼熟! 這紅繩上的吊墜兔子,是自己一點點刻好送給紀大哥的,他一直貼身戴著,如今出現在姜之齊手中,這里邊的事絕不簡單。 蘇媯抱起金子就往外走,她瞪著姜之齊,氣的胸脯一起一伏。 “月兒?!表n度出聲喊住蘇媯,他一副不可置信之樣,疾走到門口攔住女孩,沉聲道:“你要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大可告訴我?!?/br> “我,我,” 蘇媯半低著頭,本來她就要告訴韓度有關紀大哥的事,可姜之齊這小人的忽然出現,打亂了她所有計劃,她知道姓姜的為人陰險狡詐,但有一點她得承認,就是這男人手段一向了得。正心煩意亂間,懷里的金子使勁兒地扭身子,他拍著蘇媯的頭,尖叫著催促:“ 回嘛,快 回嘛?!?/br> “別吵吵!再吵就不要你了?!碧K媯氣急,照屁股打了金子幾下,金子登時放聲大哭,比方才鬧的更兇了。蘇媯有一肚子話此時沒法說,只得皺著眉,無奈嘆道:“我先走了,明兒再來?!?/br> “不許走,我怎能容許他在我眼皮子下欺負你?!?/br> 韓度拳頭握地咯咯作響,他看向得意洋洋的姜之齊,再也不用想,一定是這小人逼月兒走的,不行,今兒一定要暴打這小子一頓。 姜之齊見韓度眼中殺氣騰騰,忙將劍拾起,他早都不想忍了。這臭不要臉的,早些年勾引了蘇嬋,讓自己在婚前就做了王八,現在還想插手七娘? “她只是你侄女而已,你少管我們家的閑事?!?/br> 韓度冷笑數聲:“她不止是我侄女?!?/br> 什么?姜之齊眼中都快噴出火了,他手腕一翻,就要刺向韓度。 韓度也不示弱,他提著拳頭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在此時,一直在旁邊站著的不語卻攔到父親身前,她抱著父親的腰,笑的甜美可人:“爹,姨娘既然要跟齊叔走,肯定有她的非走不可的理由,你可不能像齊叔一樣,逼的姨娘難受呀?!辈徽Z說完這話,扭頭看向姜之齊,她一副天真無邪之樣,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笑的:“語兒說的對嗎,齊叔?” 姜之齊從未見過這么聰明刁鉆的孩子,拐著彎的罵自己無恥,竟還叫自己齊叔?難道自己一個大人,還要跟個小姑娘 回嘴? “哦,挺對的?!苯R干咳了幾聲,將頭扭到一邊。心里暗罵,韓度邪性,女兒也不正派,一家子怪胎。 韓度生平自由無拘束慣了,性子三分正七分邪,怎么肯在別人跟前吃半點虧??捎鲋@克星侄女,也只得按捺住火氣退步,一切依著她。 不語見爹爹氣呼呼地將頭扭到一邊,心知他是讓步了,不過可真不容易。其實她也不愿意姨娘離開,只不過這位奇叔貌似準備魚死網破,現如今在人家的地頭,可要忍著些。 只見不語笑著送蘇媯和姜之齊出了客棧,她目光灼灼地看車里坐著的蘇媯,問道:“姨娘,你明天會來看語兒和弟弟嗎?” “會,一定會?!碧K媯不想讓孩子看見自己哭,笑著揮揮手,道:“快 回去,這里晚上很冷,睡時將被子蓋好,莫要,” 莫要著涼了。 話還未說完,姜之齊就催促趕車的快走,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待在這兒。 “韓度家的丫頭,還蠻聰明的嘛?!苯R將披風脫下,熟稔地給蘇媯圍上。他俯身去看趴在蘇媯腿上兒子,這小子那會兒鬧了半天,現在終于累的睡著了,可即使在熟睡中,他都抓著母親的手指頭不放開。姜之齊怕驚醒孩子,就沒動他,只是笑道:“咱們家金子長大,會不會也很聰明呢?” 蘇媯疲憊地靠在車上,山路顛簸,她一手護住肚子,一手摟住金子,外邊士兵行走時,鎧甲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蘇媯不喜歡聽,閉著眼睛淡漠道:“他在哪兒?” “那次利昭給你帶消息,就是韓度要來?”姜之齊并未 回答,反而先問蘇媯。 “是?!?/br> 外邊雖然有火把的光,可車內依舊暗的狠,姜之齊手耷拉在自己腿上,頭低著,淡淡道:“吃飯了嗎?” “吃了?!?/br> “吃飽了嗎?” “恩?!碧K媯心里梗的難受,她嘆了口氣,哀聲道:“孩子快出生了,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他的下落了?!?/br> 姜之齊頭更低了,笑道:“他就那么重要?甚至比韓度都重要?” “是?!笔聦嵢绱?,無可否認。 “這樣啊?!?/br> 姜之齊仰起頭,怪笑了幾聲,他忽然攔腰抱住蘇媯,賭氣似得悶聲道:“他死了,我親手殺了他?!?/br> 死了?蘇媯身子一頓,腦子一片空白。不是不可能啊,這么長時間,她一直安慰自己,紀大哥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其實她心里清楚,依照姜之齊行事的狠毒,毀尸滅跡才是他的正常風格。 “你怎么這么賤!”姜之齊察覺到蘇媯有點不太對勁兒,他箍住女孩的肩,使勁兒搖,低聲咒罵道:“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蕩。婦,不要臉到處沾惹男人。老李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活該你家破人亡!” 詛咒的話,還聽的少了? 蘇媯的頭被搖的有些暈,她不想與這男人發生任何肢體上的沖突,疲憊道:“尸體呢?” 她,竟然充耳不聞? 姜之齊心里的火氣更大了,他抓蘇媯右膀的手不斷發力,湊近了挑眉壞笑:“埋山上了?!?/br> “帶我去找他?!被钜娙?,死要見尸。不親眼看到尸體,我絕不會相信他會死。 姜之齊冷笑:“我從懸崖扔下去了,不凍河里有鱷魚,他早都被啃的尸骨無存了?!?/br> 聽了這話,蘇媯不由得冷笑數聲,一會兒說埋了,一會兒又說扔下懸崖,姜之齊我了解你,如果紀大哥真死了,你絕對會繼續瞞著,怎么會用一個謊話圓另一個謊話。 “怎么不說話了?!苯R有些慌亂,他的鼻尖都抵在了蘇媯鼻梁上?!澳悴皇菃栁覇??我告訴你了,你現在想怎么做,帶著你們的孽種跳崖殉情么?” 男人鼻中的熱氣噴到蘇媯唇上,她覺得惡心,不想說話,可不得不說:“他根本就沒死,對吧?!碧K媯隔著袖子,只用一根手指往開推姜之齊的頭:“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蕩|婦。你姜三爺身份尊貴,何苦一直糾纏我?還不如趁我家小叔來的機會,放,” 話還未說完,只見姜之齊忽然一口咬住蘇媯的肩頭,女孩吃痛,她使勁兒往開推而不得,氣急之下,拔下簪子往下刺去。 “??!“姜之齊的背被刺到,一把推開蘇媯,他舉起手想一掌打下去,只是想而已,終究恨恨地垂下,罵道:“你是瘋子嗎?想扎死老子!” “你是狗嗎?咬老娘!”蘇媯不甘示弱,她早都受夠了這男人。 姜之齊氣的牙癢癢,他一頭扎到蘇媯脖子就開始瘋狂地親吻、啃咬。其實他剛才想咬她的脖子來著,但是怕把她的嫩皮給咬破,可一口氣憋著實在難受,就隔著衣服咬她的肩。 “放開?!碧K媯一邊躲,一邊往開推姜之齊,這男人的口水順著脖子流進小衣里,黏糊糊的,弄的她難受。 “就不?!苯R喘著粗氣,手胡亂地在蘇媯胸前摸,他咬住蘇媯的耳朵,說著最狠毒的情話:“死我也要拉著你一起,別想離開我?!?/br> 蘇媯頭往開避,她舉起簪子,咬牙狠狠道:“那你去死吧?!?/br> 正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下了,只聽劉能在外邊躬敬道:“三爺夫人,到家了?!?/br> 姜之齊這才放開蘇媯,他趁著蘇媯抱孩子的空兒,猛地捏了下蘇媯的胸,聽見老婆慘叫一聲,他這才舒服了,得意洋洋地率先下了車。 將親兵們打發走后,姜之齊將大門鎖好,他十分愉悅地奔向上房。房里暖烘烘的,讓人全身都舒坦, 回來就好,好不容易才有的家,怎么能叫別人給破壞了! “有病?!?/br> 蘇媯白了一眼精神奕奕的姜之齊,她替迷糊著的兒子將衣裳脫下,拉下被子給他蓋上。蘇媯從炕上下來,她揉著發痛的肩走到屏風后去拿盆,準備去廚房打點水給兒子擦擦。驀地瞧見姜之齊正在翻箱倒柜,衣裳鞋子都被扔了一地,又在發什么瘋。 “你翻我東西干嘛?”蘇媯蹲下不方便,扶著腰站在一旁,不悅道:“你找什么!” “我的鞋?!苯R依舊不抬頭,十分仔細地查看柜子以及房間的每個角落。 蘇媯越來越發覺這個人就是個十足的瘋子,她氣道:“你鞋不在這兒,在你屋!” “真的?”姜之齊站直了身子,難掩歡欣之色,他多點了根蠟急匆匆出屋,一腳踹開隔壁屋子的門。 蘇媯從廚房打好水后,冷冷地瞧了眼敞亮的中屋,只見巧頌披著外衣、舉著蠟燭幫姜之齊照亮,柔聲道:“三爺您找什么,妾身幫你找?!?/br> “走開,不用你?!苯R不耐煩地推開好心的巧頌,他把放衣裳的木箱翻了個底朝天,可除了自己的舊衣裳,什么都沒找到?!霸趺床辉?,她明明說放在我屋了呀?!苯R皺著眉抬頭往外看,正好瞧見蘇媯端著還冒熱氣的盆站在外邊,他陰沉著臉走出去,瞪著眼前的大肚子女人,厲聲道:“鞋呢?” “莫名其妙?!碧K媯白了眼姜之齊就 回上屋了,這男人從那會兒 回來就不正常,嘴里念叨著找鞋,大半夜的找什么鞋,八成是中邪了吧。 姜之齊尾隨著蘇媯進屋,他一把抓住蘇媯的手腕,也不管木盆掉到地上,熱水打濕了他的下裳,更不管水流了一地,他將蘇媯拉近自己,咬牙切齒:“韓度腳上穿的鞋,是不是你給我做的那雙?!?/br>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什么時候給你做過鞋?!蹦九璧舻貢r候砸到了腳,蘇媯想俯身揉揉,可被這個男人拽的死死的,不得動彈。忽然,蘇媯嘴角噙起抹蔑笑,她仰頭看姜之齊,秀眉一挑:“原來你翻箱倒柜的,就是找我上個月做的那雙鞋?”蘇媯笑著搖搖頭,眼里的輕視更濃了:“我從沒說那是做給你的,是你自己多想了?!?/br> “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