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有不少?”林簡心頭一沉——救回來的希望不大了。 “有不少?!笔捳褚侣c頭,神情恍惚:“大概有……上百吧?!?/br> “——蛤?!” 人體最多只能容納九魂十九魄,上百個那直接炸媽了呀! 為了解開這上百魂魄的謎團,等急診室一打開,林簡就溜了進去。他妝模作樣地關心了幾句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趁醫生一個不注意,伸手就捏住了林瑤的脈門。 急救確實有效,脈搏已經渾厚有力多了——但是,在脈搏間隙之間,手腕血管不時有奇異的震蕩,好像血液在里面突突亂撞! 沒錯了——陰陽相激血氣不行,主魂魄塞溢,精血兩失。這女的體內確實有不少的異類魂魄。 林簡緩緩吐氣,開始默念招魂訣(吐氣為“陽引”,陰陽雖是相斥,陰陽卻又相吸,只要陽氣適量,就可以勾出體內游弋的散魂碎魄),隨著咒語,他鼻尖一陣微涼。林簡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倒退著出了急診室(他眼角瞥見了不少醫生臉上大寫的懵逼),鼻尖一口氣勻勻蕩蕩,生怕斷了氣驚散幽魂。 好容易出了急診室,他憋住呼吸,反手掏出聚魂符,往自己鼻子前一揮。 “快!乩盤!” (乩盤是與靈界溝通的器物,一般的魂魄不能驅使物體,卻可以扶乩) 出乎意料,那束魂符上的魂魄呆若木雞,在乩盤上一動也不動。 “怎么回事?”蕭振衣傻了。 “難道是個智障的魂魄?” “媽的再智障連動動筆都不會嗎?”蕭振衣疑惑道,“你有沒有牛眼淚?” 抹了牛眼淚后,他們總算看出了端倪:束魂符上一團黑霧,偏偏黑霧中央又有一點紅心不時閃爍。 黑中微雜猩紅——“蜱氣,牲畜死后所化?!?/br> 林瑤身上塞的是畜生的魂魄! 一念及此,兩人都恍然大悟:牲畜動物根器不全,魂魄與人類不同,算是“碎魂”,如果她身上真的全是這些玩意兒,那確實可以塞進好幾百個進去。牲畜魂魄弱小,就是幾百個聚集起來,也難以勝過人類的本魂,所以才cao縱著林瑤往陰眼跑——陰眼陰氣凌厲生魂難當,就可以順順利利的“沖出”原來的魂魄了! 只是這姑娘又有什么稀奇古怪之處,能招得幾百個魂魄同時沖身? “動物根器不全,對外界反應遠不如人類靈敏,故而少有怨鬼。這女的身上這么多的零散獸魂,只怕是什么虐貓協會的吧?”蕭振衣盯著急診室里病床上的沉沉黑霧,神色古怪。 “就算她是個心理變態,怎么這毛病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顧海生病了才發作?”林簡低聲道。 “你的意思是——” “你原來不是算過一卦么?”林簡掃了蕭振衣一眼,“那卦象上不是直指薇薇安?” “你懷疑她?”蕭振衣輕輕吸氣,突然又反應過來:“她確實可疑!那姓張的小子不是指著咱們說薇薇安‘逞正室的威風’么?——如果這是真的,這婆娘只怕還害過別人!” 他霍然起身,翻出了兜里剩下的朱砂:“咱們問問本人——先把林瑤的魂魄招回來吧!” 這次招魂相當麻煩——本體已經被異類所占據?;昶橇麟x在外空芒無知,就是招回來了也無法溝通(魂魄有頭七的說法,即認為生魂離開rou體后七天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此前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必須先設法引出林瑤體內的雜魂碎魄。 牲畜魂魄智商相當低,將他們引出來倒不成什么問題,難的是數量。林簡硬著頭皮大了蘇洛的電話,讓他把醫院值夜班的員工全部召集過來。然后——畫畫! “每樣畫五百張?!绷趾啺崃说首诱驹诩痹\室門口,硬頂著四周洋溢的“你個智障”的眼神,迎風揮舞著手中的圖樣:“畫完后用朱砂點一下眼睛。不要弄濕了……” “畫這個干嘛?”一位滿身精英范的白大褂扶了扶眼睛,“繪畫比賽也不適合晚上搞吧?!?/br> 林簡被噎得目瞪口呆,幸好匆匆趕來的蘇洛解了圍:“秦歌,你先閉嘴——今天所有人夜班工資加一倍!” 果然錢能使得鬼推磨,所有人都閉嘴了。 越過專心畫畫的人群,蘇洛疾步邁了過來,口氣焦急:“你們到底在搞什么花樣?顧海那邊就不守著了?!” 林簡解釋道:“剛剛才施了天寧咒吶,好歹還有半個小時。只有這邊醒了才能找準病根啊……““跟這女人又有什么關系?難道她——” 話音未落,走廊里燈光一暗,急診室內狂風大作,將人人手上的白紙刮得漫天亂飄。在驚叫聲中只聽噗嗤一聲悶響,一種奇異的腥味漫過了整個走廊。 “陰泄(被鬼魂附身久后體內會有陰氣堆積。一旦魂魄離體陰陽倒易,就會噴薄而出,稱為“陰泄”)!”蕭振衣訝聲大叫,“這些畜生怎么這么好對付?” 林簡搶進門去,只見急診室內一片狼藉,那股陰氣竟然把被子枕頭什么的全吹了下地。他上前兩步想要看看林瑤的情況,卻見病床猛一震動,林瑤嗖的坐了起來! “薇薇安!”她嘶聲尖叫,凄厲刺耳,“薇薇安!人來了!人——” 林瑤白眼一翻,又軟軟栽倒了下去。 走廊里一片寂靜。 良久,啪的一聲大響打破了寂靜,伴隨著一聲暴怒的呵斥:“賤貨!” 林簡轉過頭去,只見走廊盡頭顧夫人正掄圓了巴掌,揮向了薇薇安的左臉! “賤貨!”顧夫人再也不高貴典雅了,她反手抓起薇薇安的長發,一口唾沫噴到臉上:“賤貨!爛婊子!果然是下賤的種!我當年瞎了眼才選了你!” 薇薇安面頰紅腫,披頭散發,頭上臉上滿是唾沫眼淚。她死命掙扎了兩步,卻又被顧夫人一腳蹬翻在地。顧夫人腳上高跟實在是尖銳鋒利若干將莫邪,直踢得她慘聲長叫。 顧夫人不依不饒,一雙高跟鞋如刀如劍嗖嗖揮舞,把薇薇安踹得向皮球一樣滿地亂滾,不時還間雜高聲咒罵唾沫如雨,兇狠蠻橫得簡直就是個潑婦了! 眾人看到勢頭實在不對,當即涌上來隔開了兩人。顧夫人被兩個護士駕著,猶自揮舞手腳,嘶聲叫罵—— “賤貨!賤貨!你他媽干的好事!老娘要你的命——” “要我的命?”薇薇安癱在地上嚎啕大哭渾身抽搐,死命高叫:“那個人來了還不知道要誰的命??!” “賤貨!你給我閉嘴??!” 第21章 端倪 林瑤的一句囈語幾乎將顧夫人激得發狂了,眾人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拆開她和薇薇安,將二人半拖半抱到樓上。剩下的醫生護士們面面相覷默不作聲,都覺得氣氛尷尬,三三兩兩的先后離開。不久,急救室走廊里又只剩下了林簡蕭振衣和蘇洛,三個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沉默良久后,林簡小心翼翼地瞄了蘇洛一眼。蘇洛面無表情地回了一眼。 他咳嗽了一聲,決定打破一下僵局:“蘇總啊……這個事吧其實……” “是什么?”蘇洛不動聲色。 “是巧合?!笔捳褚潞茏R相的接了一句:“我們也沒想到林瑤說的這么……勁爆?!?/br> 蘇洛遲疑了片刻,估計也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只好委婉的來了一句:“下次注意一下時間地點?!?/br> “一定一定!”林簡猛烈點頭,“所以蘇總林瑤那邊怎么辦?總不能滅口吧?” 蘇洛終于維持不住鎮定了,他一張俊臉上五顏六色的表情輪番流轉,好容易定格在一種扭曲式的無奈上。他淺淺吸了口氣:“顧海的病還有別的線索么?” 兩人整齊劃一的搖了搖頭——“美人如玉劍如虹”,現在看來只能著落在林瑤身上。 蘇洛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思索片刻,無奈道:“雖然揭露隱私不妥當,不過顧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應該不會介意。我現在去和她談談。你們……就放手做吧?!?/br> 就是得到了尚方寶劍,事情可也不能說做就做——林瑤被侵削已久,陰陽倒逆臟腑衰竭,已經是虛弱得連魂魄都固定不住了。倉促喚醒只會適得其反,說不定就讓她虛不受力直接殞命當場。當誤之急,是把林瑤的魂魄鎮住。 蕭振衣討了幾杯蒸餾水和鋼針(按道法應該是無根的雨水,不過蒸餾水是升騰凝結而來,也可視作某種無根水),用水浸濕鋼針后緩緩刺入林瑤人中(人中xue、太陽xue都是魂魄聚集的要地,刺激此處可以給魂魄極大的震蕩——這也是中醫里掐人中的原理),林瑤似是感覺到了疼痛,身體掙扎了幾下,嘴唇微微開合,發出了幾句模糊不清的囈語。 蕭振衣停下了針,一臉駭異。 “怎么?”林簡詫異道。 “她在說殮語?!笔捳褚律裆撩C。 林簡心里咯噔一響——殮語,顧名思義,也就是死人說的話。一般只有魂不附體的垂危之人才會口出殮語,也就是說鬼話。如此一看,這女人只怕是命不久矣。 “她在喊顧海的名字,還在周薇薇安不得好死?!笔捳褚掳櫭冀忉專骸澳莻€薇薇安對她做了什么?” 他垂下頭去,同樣卷著舌頭模模糊糊的哼了起來,語調與林瑤一模一樣。哼了幾句后,那林瑤喉中赫赫聲大作,又開始“殮語”了。 “她說薇薇安騙了她,還過河拆橋?!笔捳褚路g道。 林簡有點蒙:“她們兩個是情敵吧?還過河拆橋?難道兩個人還合作過?” 蕭振衣又低下頭去,嘰里咕嚕把他的話翻譯了一遍。這問題好像觸動了林瑤的某根神經,她竟然奮力挺直了脖子,額額的長聲呼喊,聲音悲憤難言。 這幾句額額聲顯然信息量巨大,蕭振衣才聽了幾句,臉上就像倒了個調料瓶一樣五顏六色的精彩紛呈。好半晌,他才表情微妙的開始翻譯:“她說,薇薇安當初慫恿她去勾搭顧海,給自己鋪路。后來踩著她上位,還翻臉不認人……” 林簡傻眼了。 “她不是在胡扯吧……”他顫聲道。 “應該不是?!笔捳褚律袂榕で?,“她對薇薇安的怨氣確實是不同一般……這個做不來假的……” “真是人不可貌——” 錚! 只見銀光一道脩然閃過,林瑤仰頭長呼,人中上的鋼針已經不見了蹤影! 魂又被震飛了! 蕭振衣大驚失色,反手就是一把朱砂抹上,卻見林瑤死命搖頭躲避朱砂,鼻子呼呼氣喘,嘴里啊啊作響。細細聽來,她嘴里發出的啊啊聲全然不似人聲,倒像是——牛的長叫?! 林瑤呼哧長喘抬頭牛鳴數聲,周身死命撲騰,幾乎翻下床去。蕭振衣和林簡一人一邊滿手朱砂,死死按住半晌,才見她白眼一翻,軟軟倒了下去。 “媽的!”林簡松開手,探身望了望她的氣色,只見臉上黑氣暈染,卻又清白得嚇人,明顯又是魂魄不寧外邪侵擾的癥狀。他心頭一跳,突地想起一事來。 “姓蕭的,”他啞聲問道,“這女的體內的碎魂散魄也太特么多了,你看看,是不是……嬰怨?” (嬰兒魂魄不全,故常表現為碎魂散魄) 蕭振衣微微挑眉,低頭與林瑤對答起來,不過聽了幾句,神情就難看起來。在聽到最后一句后,他猛地站起,一臉嫌惡,幾乎是要嘔吐出來—— “果然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冷聲道,“這女的真是善于保養,也真是活該作死——沒想到到了這個年代,還有玩采補服食的煞筆——這女的平日里吃的是牛zigong里生掏出來沒見天日的乳牛!” 這消息比剛才可還要勁爆,直接震得林簡目瞪口呆,險些沒反應過來——道家以為嬰兒未失本真,精氣尚存,故而服食動物胎兒的確可以延年益壽滋陰養顏,只是大傷天和,自古被視為邪術(從古籍而言,說它是邪術大半不是出于保護動物,而是防微杜漸,怕吃胎兒吃到人上去)…… 怎么一個未來人,會這種邪術? 他還沒來得及一問究竟,林瑤已經給出了答案——她再次翻騰起來,啞聲低呼:“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他——??!” 林瑤竭力躬起身子,長長出了口氣,一頭軟到在了病床上。 蕭振衣默不作聲的探手摸了摸她的頸脈,低聲道:“嚇暈過去了?!?/br> 他抬起頭來,眼神里是和林簡一樣的迷惑: “他”是誰? 這一次審問著實挖出了不少內情——從顧家內部的勾心斗角,到林瑤病情的由來,再到薇薇安那詭異神秘的底細,甚至顧海怪異的病情都似乎有了線索:既然有人知道服食嬰兒的邪術,怎么就不能知道采補呢? 所以一切的關鍵,就在薇薇安。 然而,薇薇安卻給他們搞起了神秘——自從被顧夫人呵斥后,她就再也沒出現在眾人面前。她把自己鎖在了一間單獨的病房,死活不肯開門,甚至拒絕出來吃飯。 熬了整整半天,林簡和蕭振衣都待不住了:顧海的病情急迫,已經是越來越拖不下去了,就算林瑤半昏迷中的囈語未必可信,也必須要試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