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
當晚,榮國公的生命走到了終點,他死在了桑嬈手里。 桑嬈用一根銀簪殺掉了他。 雙玉低聲稟明太子妃:“守在外面的人,聽到桑嬈獰笑著說‘你怎么還不死,你為何還不死’的時候,即刻沖了進去,但是為時已晚,簪子刺進榮國公頸部,地上很多血,人已經不行了……沒等抬到地上,便斷了氣?!?/br> 太子妃沉默良久,輕聲問道:“死之前,他可曾留下什么話?” “……沒有?!?/br> 太子妃凝視著雙玉,“不需顧及任何事,照實說?!?/br> 雙玉垂下頭去,“他死之前,反復喚著殿下兩位兄長和佟三夫人的姓名?!?/br> 那才是他始終記掛的人。 他到彌留之際,都不曾想起她,甚至于,不愿浪費力氣憎恨她。若是真的痛恨,也會提及。 太子妃微揚了臉,想笑,笑不出,想哭,沒有淚。許久之后,她輕聲吩咐:“找個地方埋了吧?!?/br> “是?!彪p玉問道,“桑嬈呢?還留著么?” “留著?!碧渝Z氣蕭索,“看她能熬到什么時候?!?/br> ** 行宮。 兩名侍衛押送太子到了西南方一座矮山山頂。 山頂上有涼亭,皇帝坐在涼亭中的石桌旁。夜間風涼露重,他加了件薄披風。 太子腳步遲緩地走進涼亭。 皇帝抬手指一指對面的石凳。 太子也不行禮,徑自落座,展目望向山下。這兒的地勢很好,行宮周圍的環境一覽無余。 他牽出一抹諷刺的笑,轉頭打量皇帝,“看起來,你沒看我寫的最后幾份請罪折子?!比羰强戳?,早已氣得半死。 皇帝則是極為平靜地看著太子,“在朕心里,太子已經是個死人。死人寫的折子,沒有閑情過目?!?/br> “原來,我已經死了?!碧有σ飧鼭?。 皇帝語氣平靜得近乎木然,“圣駕回鑾之日,便是太子病重之時。朕不會讓你身死,只讓你失去朕曾一心賜予你的一切。你若自盡,朕亦不阻攔?!?/br> 太子斂目看著石桌上的酒水,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你若不食言,那么盡管放心,我一定會走在你前面。你有最寵愛的小兒子、小兒媳承歡膝下,心緒敞亮,長命百歲也未可知?!鳖D了頓,又道,“只是,現在不需急著說這些。今夜才剛剛開始,改日我們再說這些喪氣話也不遲?!?/br> 皇帝頷首,“你到此刻還未死心,還想垂死掙扎。正因如此,朕才將你帶至此處,讓你親眼看看,你是如何落敗,如何走上絕路?!?/br> 太子喝了一口酒,嘆息一聲:“你真該看看我的請罪折子,給我最后一次機會?!彼а弁实?,眼神忽然變得悲傷,“若是我沒料錯,今夜定要有殺伐之事,待到曲終人散時,我便要成為罪該萬死的廢太子,死不足惜??赡銥楹尉筒幌胂?,我若有犯上作亂之心,手里可有一兵一卒?這天下兵馬,都掌握在燕王手里。是,我的確是對你不敬,說過很多讓你心寒的話——你又何嘗不是?難道只有你會心寒?難道只有你心里裝著父子情分?” 皇帝看住太子,沒說話。 站在不遠處的景林挑了挑眉,勾唇一笑。沒想到,到了這關頭,太子還有閑情唱一出聲情并茂的戲。 第112章 109#0109 112 景林緩步走開去一段路,留得父子兩個更加放心地說話。 之所以如此,是他太了解皇帝。太子再做什么都已于事無補,皇帝這片刻的猶豫,很快就會被太子以前留給他的陰影打消。太子的過錯,都是關乎品行。心術不正的太子,皇帝容不得。 皇帝凝視著太子,終究是蒼涼一笑,“即便是你自去歲至今都陷入了別人為你布下的天羅地網,朕又能如何?還能給你什么機會?給你登基之后被手足奪位的機會么?” 太子沒說話,只是面含微笑地把玩著手里的酒杯。 皇帝站起身來,俯瞰夜色中的行宮內外,“朕要你來,是要你看看燕王用兵布陣時的殘酷狠絕,要你明白朕在今年之前從未想過動搖你的地位。燕王文韜武略,自幼行事決絕、飛揚跋扈,金戈鐵馬三年,殺戮太重,兩軍陣前視敵軍性命為草芥,殘狠做派一如江式序,他若一心輔佐,來日你的格局,正如朕痛失江式序之前的情形。 “你與燕王相較,少時寬和仁厚,沉穩內斂——為天子者,斷不可不仁、意氣用事,這兩點之上,知人善任,便足可坐穩龍椅。 “原本,來日定是坐擁天下,若重用燕王,兄弟同心,必能開創盛世。 “可惜,你不要錦繡前程,偏偏走上歧途。對弱女子下毒手,是為不仁;忌憚一母同胞的手足,是為不義;對朕曾起禍心,是為不孝——有這三點,已是對皇權不忠?!?/br> 皇帝的語速緩慢,鏗鏘有力,一字一句,重重敲打著太子的心魂。 皇帝居高臨下地睨著太子,笑容倏然變得愉悅,“不知你可曾想過,正是燕王、燕王妃歷經折磨的三年,讓燕王學會了隱忍。而朕近日想到了一事:燕王妃必然秉承了其父為人之道,對手越狠,自己越狠,但是,對待天下蒼生、無辜百姓,最是仁慈。燕王得此賢內助,若是來日成為太子,榮登大寶,定能受其影響體恤蒼生?!?/br> “……” “朕要感謝你。沒有你,朕無從知曉:燕王比你更適合做儲君?!?/br> “……” “不論今夜是何局面,朕都確信,你,必敗無疑,且是敗得狼狽至極?!?/br> 太子看到皇帝身上的天子威儀、自信篤定。 這一刻,皇帝不是他的父皇。也不會再是。 他已經被皇帝放棄。 他已走至眾叛親離的地步。 這一日,大同林總兵縱容草寇流竄出轄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