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只是,輾轉反側許久,了無睡意。 他起身,借著映照入室的月光、燈光找到一件玄色錦袍,穿戴齊整之后,漫步至棠梨宮附近,靜靜望著她院中的朦朧燈火。 宮里的地形,他最熟悉不過,想要潛入她的住處易如反掌。 他不想,更不能那么做。 太久了,他在宮里辦差,時時陪在皇帝身邊,她一直就住在棠梨宮,卻是一直不曾再相見,連匆匆一瞥也無。 多可笑。 正要轉身離開之前,一名宮女快步上前來,低聲道:“韓統領,您總算來了?!?/br> 韓越霖凝眸看了看近前的人,她是初荷。當初,他給昭華選了數名踏實可靠的宮女,初荷是其中之一。 初荷指了指附近的小竹林,“公主殿下在那兒等您,等很久了?!?/br> 韓越霖嘴角一抽,心說真是閑的她,跑出來等著他做什么?好像她身子骨多好似的。再說了,怎么沒叫傳話的人說明白呢? 由此,他去竹林的一路都黑著臉。 竹林內的情形,他再熟悉不過。順著一條小路往前走一段,向東轉,有一個小小的涼亭。 有一段日子,他和她經常在這里相見。 如今想起,真的是物是人非的感受。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昭華公主隱隱看到他走近,緩緩站起身來。 她已經在這兒等了他很久。 等再久,她也不會心焦煩悶。 太多的回憶可供她打發時間。 最早她還年幼,總是一面纏著他一面無望地等著他。 那時對于他而言,官職不夠分量卻尚公主的事兒,是很丟臉的。 她當時幾乎確信他會一根筋兒地做一輩子的第一捕快,因為那時的他,真是樂在其中,幾乎做夢都在查案。如此的話,他才不稀罕娶她——她從不覺得自己比他手里的懸案疑案更重要。 后來,皇帝對他青眼有加,讓他進了錦衣衛,一年內便升官兩次,做了錦衣衛指揮僉事,又過了半年,就成了錦衣衛指揮使。 他認為可以娶她的時候,她卻出了岔子,從裝病變成了真病,病得還特別嚴重。 起初一年多,體內的余毒幾乎天天發作,讓她幾近崩潰。整個太醫院的人,整個京城里的名醫都束手無策,任誰還能指望自己能活下來? 是因此,在他找到炤寧心安地回到京城之后,她當面對他說:不必再來,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他知道她為何出此言,很少見地溫言寬慰了她一番,又說,我真心實意要娶你,唯求你能讓我如愿。 她只是冷冷一笑,說我死之前,也只有身份可以供人利用得到好處了。你執意如此的話,便請皇上賜婚吧。我在當日一脖子吊死便是。 他問:“你一定要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么?” 她忍著心頭銳痛,說事實如此。 他沉默良久,道:“我這一生若是娶妻,只你一人。你既是這般不情愿,我無話可說,收回妄念便是,決定走別的道路之前,總會在原地等你?!鞭D過身形,又僵立片刻,末了道,“珍重,唯求你照顧好自己。你為何如此,我明白?!?/br> 他從來是寡言少語惜字如金的人,只在那時候,肯對她說那么多的話,說了那么多讓她一想起便會心碎、幾欲落淚的話。 從那日訣別之后,他全心全意地設法照顧著她,照看著炤寧,竭盡全力地辦好差事,只是笑容越來越少,名聲越來越嚇人。 偶爾她會在欽佩之余驚奇。不明白一個人怎么會在同時兼顧那么多至關重要的事情,而他做到了,無一疏漏。 韓越霖緩步走近他愛了多年的女子,在月光下打量著她。 這個從任性、刁鉆轉為倔強、冷情的女子,讓他說良心話,他真不覺得她出色。 但是沒法子,他就是喜歡這個優點缺點在他眼里都是缺點的女子。 這大抵正如炤寧被很多男子發狂的喜歡。炤寧在他眼里,也是沒有優點的,可他就是能把她當成親生meimei一般疼愛照顧,她就是能被那么多男子喜歡。 不論哪種感情、緣分,都無道理可講。 昭華的樣貌,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比起病重時,眼神靈動了幾分??雌饋?,是真的活過來了。 昭華亦是凝眸打量他片刻,之后問道:“聽聞今日楚王府宴席之上,你被人栽贓?!辈粸榇?,她還不能鼓足勇氣要見他。 韓越霖道:“沒錯。沒事?!?/br> “沒事就好?!?/br> 他沉默,繼續看著她。 昭華公主轉眼瞧著別處,“我,只是有些擔心,這才煩請你得空過來?!?/br> “無妨,橫豎也是閑著?!?/br> “……”昭華公主說難怪你名聲那么差,憑你這樣子,誰會愿意為你說好話? 韓越霖瞧著她被輕風浮動的鬢角發絲,很想為她捋一捋,到底還是按捺下了這沖動。 昭華公主低頭看著腳下,“今日我問過顧大夫,她說我還有救,好生調理的話,少說還有二十年可活?!?/br> “她跟我說你還有三十年可活?!表n越霖似有不解,“她哪句話能當真?” 昭華公主做了兩年沒脾氣的人了,這會兒卻想給他一巴掌。這是哪兒跟哪兒???她的話明明是別的意思,他卻跟她裝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