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皇帝可以認為是太子很早就在下功夫籠絡人心,不拘朝堂內外文官武將;也可以認為他們兄弟二人要齊心架空皇權,慶國公一案根本就是一出比逼宮造反還嚴重的政變;事后若反過頭來質疑整件事,便可以懷疑真正有反心的是小兒子,先利用這件事挑起他對太子的猜忌,再利用兵權狠狠打壓太子,一步一步趨近儲君之位。 ——若皇帝與師庭逸是尋常的父子,自是不需有這種種后果可怕的考慮,但問題就在于他們是站在人世之巔的父子,若不考慮這些才是愚蠢之至。 所以,師庭逸處理這檔子事,一點兒差錯都不能出。他不論是作何選擇,不論是幫她如愿還是報復她的算計,都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要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不然的話……后果堪虞,全不是被發配邊關那么簡單。 不論她與他為敵、為友,她最害怕的都是他面臨兇險。 她愛他。 她仍舊無法改變那種幾乎能致命的矛盾之處——他不在眼前,她的心冷硬如鐵;他在她面前,她便會為他生出萬般的關心、擔心和憂心。 是因此,炤寧幾乎是緊張兮兮地將信件從信封里取出來,提心吊膽地閱讀他的一字一句。 看完第一封信,她的眉宇舒展開來,意態亦完全放松下來,拍著心口道:“還好,還好……” 這一封信,是他寫給青??偙?,信件大意是將為他辯白的折子照章程遞出,不能早更不能晚。 這樣做,是最妥當的。 讓皇帝知道,他并非毫無權勢才是上策——征戰三年,到了要緊關頭沒一個武將為他站出來說話,那他為人處世得是失敗到了什么地步?只是,他的勢力要在最適當的時候才能顯露出來。 炤寧之前最擔心的就是那些武將心急,初一聞訊便火急火燎地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其實只要不是混吃等死的官員,就沒有耳目不靈通的,朝堂剛有個風吹草動,他們立馬就能獲悉,但問題是皇帝多年來都習慣了循常例應對諸事,你忽然間意氣用事給他意外,反倒讓他起疑忌憚,而這種人一旦連出好幾個,就等于逼著他把事情想到別處去——朝臣可以心急跳腳,地方官員不宜如此,別說封疆大吏,便是藩王如此都不妥。 為此,她與韓越霖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而師庭逸這般叮囑手里的人,便讓他們省去了這個關節。 炤寧看了看落款日期,竟是六日之前。她笑了,心知信早就送出,這只是他留下的底稿。 她放下手里的信件,手向后揚起,撫著他面容,“余下幾封是否言辭相仿?” “嗯?!彼麊?,“可還滿意?” “自然?!睘輰廃c頭,“我就知道,你會很妥當地處理這件事?!?/br> 師庭逸失笑,“剛剛也不知誰緊張兮兮?!?/br> 炤寧笑道:“是你說過的,凡事有萬一。我怎知你不會萬中之一地出次錯?” “怕么?”他柔聲問。 “怕?!睘輰幱醭鲆豢跉?,緩聲道,“怕得要死?!?/br> 師庭逸低頭吻了吻她額角,“不見面的話,你才不會怕?!?/br> “……”這是真的。不面見的話,她可以欺騙自己,可以克制對他的感情。而只要見面,便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明白?!彼c破,并非抱怨,“理當如此?!?/br> “但你總不會一點點火氣都沒有吧?”她問。 “自然有火氣?!彼鐚嵉?,“你那如意算盤,我豈會看不出?你休想?!?/br> “……”炤寧心說那是我想不想的事兒么?日后只能是那樣,要么你就落魄,要么就得你父皇青睞取代太子,難不成還有別的選擇? 燕王,她怎么樣都可以嫁;帝王,她怎么樣都不會嫁。 母儀天下四個字說來簡單,面對的卻是三宮六院佳麗無數——她又沒毛病,絕不會過那種糟心的日子。再說了,誰跟她承諾過他一定會娶她,且會將她拎到皇后那個位置?皇后都不是尋常人能做得來的差事,要是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討生活,真就不如一脖子吊死。 那種美夢不能做,況且所謂的美夢之于她是劫難;癡心妄想更不能有,那情形換句話說叫做自以為是、自不量力。 沉默片刻,炤寧嘆息,“傻子才會娶我這種女子?!?/br> “真糟糕?!睅熗ヒ菪χ×怂尊岘嚨亩?,在齒縫間細細品味,“你眼前就擺著一個?!?/br> “……”炤寧不是無法應對他的言語,無法應對的是他撩人心弦的舉動。差一點兒,她就呢喃出聲。 他以舌尖撩著她,“寶兒?” “……嗯?”炤寧需要竭力地克制,語聲方不至于發顫,這期間一再躲閃,但總是逃不開他的掌控。 “嫁給我?!?/br> “……”炤寧腹誹著:自己怎么忽然間就淪落到這份兒上了?完全沒法子回答他。再一次豁出一只耳朵想猛力掙脫他,還是沒能如愿。她xiele氣。 “你仔細斟酌一下,好么?”師庭逸笑笑地放她一馬。 “好?!睘輰幏滞獗粍拥匚孀“l燒的耳朵,要跟他拉開距離。 他卻不饒她,又板過她的臉索吻。 炤寧心里要氣炸了。這才說了幾句正經話?他怎么就不能跟她正正經經的呢?!最起碼,也要等說完正經事再做這些不正經的事兒吧? 這叫個什么事兒?難為她以前還把自己歸類為不正經不著調的人,這會兒比起他,差遠了。 她心里有氣,逮住機會就要咬他。偏他可恨到底,總不讓她得逞。 “不是要輕薄我么?”他語聲雖模糊,卻帶著笑意。 “……”炤寧立時英雄氣短——沒聽說過敢輕薄人的怕別人輕薄自己。 這廝也太壞了。她只是隨口一說,他根本就不應該記著那句話。 在她炸毛之前,親吻轉為纏綿悱惻。 這是她無法抗拒的,先前一直睜大的冒火的一雙大眼睛慢慢地闔了眼瞼,身形亦隨之變得柔軟。 過一會兒,他的手自作主張地順著衣緣沒入,找到她的傷疤,指腹溫柔地緩慢地碾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