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絕不能留了! “你,”大老爺抬手指著江予茼,“今夜忽然生出遁出空門的心思,自行落發為僧。我便是再不舍再心疼,也是無可奈何。我只得隨遇而安,讓你遂了皈依佛祖的夙愿?!?/br> 江予茼如遭雷擊,緩不過神來。他完全不能消化掉父親的那番話。 大老爺已然有了決定,態度轉為堅決。他定定地看著江予茼,“若是執意不肯亦或想在日后胡言亂語,那么,就命人去向我討要一瓶鶴頂紅。你要明白,不論你是死是活,都沒人在意;不論太子、燕王誰勝誰敗,你的事傳出去都會斷送整個家族。你,只能從江家消失?!?/br> 江予茼簌簌發抖,說不出話來。 大老爺緩步離開光霽堂。 到了書房院門外,他靜立良久,吩咐跟在身側的護衛頭領,語氣蒼涼:“不要再讓他說話、寫字?!?/br> 護衛頭領詫然,片刻之后想通了原委,稱是而去。 大老爺死死地掐著眉心。 沒別的法子了。 這種事,如果炤寧或燕王有意做文章,如果予茼因為不甘于他的懲戒行偏激之舉,便是后患無窮。 到那種時候,整個江府都會為之葬送。 他只能讓長子就此“死去”,再不能說話,再不能寫字,再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 夜色中,馬車停在王府后園側門外。 炤寧下馬車的時候,師庭逸站在一旁,扶著她踩上腳凳,再踏到實地。 她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在鬧別扭。師庭逸不明白,何時惹到她了? 章欽將跟隨炤寧前來的紫薇、紫竹、護衛帶到暖烘烘的暖閣閑談、用茶點。 炤寧隨師庭逸踏著清寒月色,去往紅葉林畔的屋宇。路上,她忍不住咕噥:“你坐馬車有癮么?自己來回折騰不算,還折騰我?!?/br> 師庭逸聽出原由,解釋道:“你夜間出門,我怎么能放心?!?/br> “那你就別讓我出門啊?!睘輰幮表?,“在我那兒說話不也一樣?” “有幾封書信要你過目?!?/br> “你一并帶過去不就得了?” “那不是沒想起來么?”師庭逸暗自嘆氣,“你就當我沒多事去接你,行不行?” 這人今日的腦筋像是銹住了,對這些小事處理得簡直是亂七八糟。炤寧心里的火氣消散一空,抿出一個笑容,“算了?!?/br> 師庭逸無奈地橫了她一眼,“這么難伺候?!?/br> “你倒是很體貼?!辈荒芄炙讲挪恢么?,以前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以前的江炤寧,不論何人何事,都不需怕——都這么認為。他陪她游玩的時候常有,管接送這回事是不大做的。 師庭逸撫了撫她的臉,將她帶入臂彎,擁著她往前走。 冬夜的冷,是殘酷的。風吹在她臉上,真如刀割一般,她想將斗篷的連帽戴上,偏又很享受這樣與他走在路上的感覺,便只顧著側頭瞧他。 他卻記得她怕冷,給她把連帽戴上,仍是一臂攬著她,空閑的一手則尋到她的手,松松握住。 “真好?!彼θ堇锸菨M滿的甜蜜、滿足。 師庭逸對上這般的如花笑靨,心里柔腸百轉。 她這一笑,足解數日相思。 進到室內,融融的暖意、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 炤寧深深呼吸著,解下斗篷,先坐到火爐近前取暖。 常洛帶著兩名十幾歲的侍衛進門來,將幾樣果饌、一壺熱茶送入西梢間。 炤寧是見過常洛的,他就是她之前過來時那名侍奉茶點的年輕侍衛,亦是師庭逸真正的心腹,平時不曾顯山漏水罷了。 師庭逸先去換了件半新不舊的寬松錦袍,轉回來對炤寧偏一偏頭,二人轉去西梢間。 西梢間不同于尋常居室的布置:西面整個墻壁被書架占據,羅列著他歷年來珍愛的藏書、字畫及重要的卷宗;沒有大炕、座椅,南北向的房間用兩個臺階分隔開來,高出來的一半面積鋪著厚實的獸皮毯子,橫陳一張長方矮幾,東側鋪著素錦鍛褥子,余處散放著虎皮、軟墊、大迎枕。 這還是當初炤寧的主意,是為著到他這里也能像在家一樣舒適。 一事一物,一如當初。 “你倒是真沒把我當外人?!睘輰幰幻娴诺粞プ右幻婀緡?,“大半夜跑你這兒來不算,且還是一進門就要脫鞋子?!?/br> 師庭逸逸出清朗的笑聲,“我幫你?” “……”炤寧一撇嘴,“誰總叫我矜持點兒的?” 落座之后,他先狠狠地給了她一記熱吻,方說起正事:“我給幾位封疆大吏些的書信,你看看?!闭Z畢,把矮幾上幾封書信拿給她。 炤寧蹙著眉、捂著嘴接過信件。她愛咬他的壞習慣大抵傳染到了他身上,他一用力,她雙唇舌尖都發麻。 師庭逸愛煞了她這小模樣,忍不住又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把她攬入臂彎。 炤寧此刻最在意的是他要讓幾名封疆大吏如何行事,便隨他去,專心看信件。 他若是讓那些人也跟風起哄做出擁護太子的表象,那他的父皇可就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