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那日發現梁澄嘴上的傷口后,他恨不得立即將一念千刀萬剮,但是之后他故意在梁澄面前問及哥哥是怎么與一念相識的,他以為哥哥即使掩飾得再好,難免會露出一些難堪悔憤,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梁澄不但沒有一絲怨懟仇恨,反而十分維護一念,話里行間皆是推崇,談及二人舊事,更是兩頰微紅,雙眼晶亮猶如日照下的溪水,泛著麟麟光波,最是透澈淳摯,一副少年愛慕的模樣。 這讓梁濟不禁又相信起舅舅的說辭,難道兩人真是兩情相悅,情根深種? “哥哥,國師這一閉關也有一月了,什么佛法,竟連國師也被難倒了?”梁濟歪著頭,雙眼撲閃著,一派純然天真的模樣。 梁澄面不改色,笑道:“大凡高師大德,一旦有所體悟,入深林幽谷十數年不出者亦有之,國師閉關不過一月,還早著呢?!?/br> 其實梁澄心里也很是憂急,一念每日待在密室里的時間越來越久,昨夜更是臨近子時才出來,他生怕哪一天,密室的開關再也沒有動靜,人也永遠留在里面……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耳邊的呼聲將梁澄自神思中喚醒,他搖了搖頭,都:“沒事,在想些朝務?!?/br> “吃飯的時候就不要再憂心朝政了,”梁濟噘嘴道:“哥哥你都瘦了?!?/br> “我看濟兒這兩天好像長高了些,”梁澄比了比手勢,欣喜道:“多吃點,如今正是長個子的時候?!?/br> 梁濟“嘿嘿”一笑,自得道:“我以后要長得比哥哥高,比哥哥壯,這樣就能保護哥哥,為哥哥效忠,誰敢欺負哥哥,我就要他十倍百償還回來!” 梁濟心中發狠,臉上也擺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配著他尚未長開的五官,看著反而像是一只故作威武的幼虎。 梁澄聞言微微一怔,臉上露出欣慰一笑,他摸了摸梁濟的額發,道:“好,哥哥等你長大?!?/br> 用過晚膳,梁澄改了些奏折,奈何心中有所牽掛,很難專心,干脆合書擱筆,移步含涼殿。 “你這弟弟粘你粘得可真緊,師弟,師兄可是米粒未沾餓得很啊?!?/br> 梁澄甫一踏入含涼殿,背后就被某人黏上,他握住一念搭在他腹部的手轉過身驚喜道:“師兄,你出來了,什么時候出來的?” “酉時初就出來了?!?/br> “那你用膳了嗎?” 一念咬住梁澄的耳尖,唉唉嘆氣,“沒你在身邊,師兄茶飯不思?!?/br> “莫鬧,”梁澄拍了拍一念的手背,無奈道:“我這就著人給你準備,你白天米粒未進,你是不餓,你的肚子也該餓了?!?/br> 一念低沉一笑,一手挑開梁澄的衣衽,一路點火向下游去,偏偏又停在腹下三寸關鍵處,聲音里帶著鉤子,呵氣道:“陛下賞臣一些雨露,臣便不餓了?!?/br> 自那晚已是一月有余,兩人早已恢復往日親密,一開始一念還會有意克制,反而是梁澄為此哭笑不得,拍著一念光溜溜的頭顱,惡聲道:“師兄你若再這般不干不脆,扭扭捏捏,以后就別進我的寢殿!” 一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何其愚蠢可笑,不但叫自己難受,還傷了梁澄的良苦用心,自此之后,一念心中的塊壘終于消了,對著梁澄不再束手束腳。 其實就是故態萌復,一有閑情便要撩撥逗弄梁澄一番。 梁澄還記得正事,拔出一念作亂的右手,道:“你今日提前出關可是內傷痊愈了?既然如此今晚便催動血舍利,此事宜早不宜遲,要不你這魔心始終是跟心頭刺,叫我寢食難安?!?/br> 他一手按住一念的丹田,想到那晚的驚魂一刻,到現在仍然心有余悸,若非他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兩人于是進了密室,一念轉動機關,取出封在玄鐵方盒里的兩顆血舍利,九重蓮瓣,殷紅似火,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光華流轉,似能攝人心魄。 “舍利本是由僧人生前戒定慧的道力所成的,是高僧大德慈悲智慧功德的凝結,因而得寺廟供奉,佛曰見舍利便見如來,所指便是見到舍利便能感受到佛祖的智慧功德,久而久之,世人便認為佩戴此物便能得佛祖保佑,實則誤傳?!?/br> 一念將血舍利的由來娓娓道來,“與尋常舍利不同,地如來血舍利卻是真的蘊藏著地如來生前的所有功力,久戴不但強健體魄,亦能能平心定氣?!?/br> “我在整理家師遺稿的時候,發現一卷手札上記載道,當年地如來為滅魔僧,以身試魔法,得悟后獨創九轉摩羅心訣,之后與魔僧一戰,三天三夜方得慘勝,不久坐化,火化后得生身血舍利兩枚,地如來生平道力皆在其中,??司呸D摩羅心訣障道心魔,只要吸收了血舍利內的所有道力,之后修行九轉摩羅心訣便再無后顧之憂?!?/br> “這血舍利極具靈性,可滴血認主,不過只認得地如來傳承之人,慧覺大德雖未修煉九轉摩羅,卻曾參研其理長達九載,乃創菩提心經一書,機緣巧合之下,你便得了這血舍利認主?!?/br> 這些佛門秘辛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即便皇家藏書頗巨,梁澄亦是第一次聽說,江湖上有關地如來與魔僧的傳說由來已久,各種說法皆有,民間亦是不乏佛魔之爭的演義,甚至還有二人本是分散多年的兄弟的版本,哥哥入了佛門,弟弟卻成了魔頭,地如來為了天下蒼天這才大義滅親。 梁澄于是好奇道:“這地如來和魔僧真是兄弟?” 一念眸光一閃,幽幽道:“何止是兄弟……” “嗯?還真是兄弟!”梁澄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雙眼微睜,問道:“他們還有什么關系?” 一念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魔僧死后,地如來親自為其火化,之后地如來圓寂,臨死前命其弟子將二人骨灰合葬一處,就在大相國寺那棵古梅之下?!?/br> “這般看來二人關系應是極好,也不知為何反目……”梁澄喃喃道,言語里盡是遺憾之意。 一念笑笑不再多言,他取出左邊那顆放在梁澄掌心,道:“上次血舍利有所異動是你入境破障之時,這血舍利唯有真如之境以上方能催動,等下你我一道將血滴到血舍利上面,同時注入真氣,直至血舍利融合方可收力?!?/br> “師兄你放心,我都記下了?!绷撼梧嵵攸c頭,一念于是取出銀針,在梁澄食指指尖輕輕地扎了一下,擠出一滴血來落在血舍利上,然后十分自然的含進嘴里輕輕一舔,梁澄眼睫一顫,脈脈凝視著一念那一低頭的繾綣溫柔,不由彎起眼角露出笑來。 接著一念如法炮制也在自己的血舍利上滴血,二人雙雙盤腿面對面坐下,結起手印,將真氣逼入掌心,周遭漸漸形成一處氣流渦旋,簾帳無風自動,偏偏處于氣渦中心的二人卻不受一絲影響,就連發梢亦是靜止不動。 很快,兩顆血舍利發出瑩瑩紅芒,浮至二人眉心之間,互相旋繞回轉,猶如日月輝映,紅光熠熠,隨著內力的輸入,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一念還好,梁澄額上卻漸漸冒出細汗。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真氣匯成的波流驚濤駭浪般向外翻卷輻射開來,四周簾帳頓時化作紛紛碎片,兩邊的香爐桌案亦是四分五裂,室內滿地狼藉,猶如狂風過境。 只見一陣刺眼的紅芒閃過,二人不由閉上雙眼,再睜開眼時,便見一顆圓潤光滑的紅色珠子懸浮在半空,方才的耀眼光芒數收進珠內,完整的血舍利光華內蘊,看著竟有些古舊,卻透著一絲威壓。 一念體內魔心一跳,他的目光不由受血舍利所牽引,竟露出一絲癡迷瘋狂的神色,就在他伸手想要將血舍利收入掌心之時,一股綿和柔長的清流自百匯灌入丹田,一念神情一清,仿佛云開日升,豁然清明,眨眼便見梁澄捂著腹部倒在他面前。 第89章 青年面白如紙,唇色盡失,渾身瑟瑟發抖,抱著腹部雙腿蜷縮,仿佛要將整個人縮做一團?!睅煹?!”一念抱起梁澄,雙臂微抖,輕聲喚道,仿佛怕稍微大點的響動就會驚嚇到對方,”師弟?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師兄……”梁澄發出虛弱的顫音,”我肚子好痛,好痛…””怎么會?”一念驚愕道,他立即并起三指搭在梁澄脈門之處,梁澄只覺得肚子越來越痛,仿佛墜著鐵塊,尖銳的棱角劃過他的腹腔,帶起一陣絞痛,他恨不能立即昏死過去,眼前金星亂冒,在陷入黑暗之前,他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因為他看見一念的臉上竟然露出震驚到狂喜的表情…… 迷蒙之中,梁澄聽到身邊有人在進出走動,他試著睜開眼睛,眼皮卻仿佛吊著鉛塊,如何也睜不開,忽然,臉頰被人拂過,散落的鬢發被輕輕地別向耳后,那人的動作十分的輕柔,仿像是怕碰碎自己似的,又帶著沉沉的留戀,輾轉流連不愿離去。 一聲嘆息響起,猶如飄花落入水面,蕩起層層漣漪,梁澄感到自己被人扶起,接著一道勃勃生機的真氣自背心傳入四經八脈,胸口的沉悶忽地全消。 他發出一聲愜意的輕嘆,任由自己沉入深眠。 意識再次清醒之時,腹部的不適早已消失不見,只是睡得太久,難免有些倦懶昏沉,他一頭扶額,撐著床榻緩緩起身,這一點動靜立即驚動了外頭時刻候著的人。 繡著金線的華麗簾幔一陣晃動,梁澄抬頭,便見一念松了口氣,然后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來?!备杏X如何,可還有何不適?” 梁澄搖搖頭,握住一念的手,輕聲道:”叫你擔心了,我沒事?!苯又剖怯浧鹗裁?,直起背來急問道:”血舍利怎么樣了?魔心可被徹底消除了?””別擔心,”一念扶回握梁澄,寬慰道:”你睡了整整一天,血舍利的道力已被我吸收了一些,完全化用還需一些時日,如今已無大礙?!薄蹦蔷秃??!绷撼螒抑男慕K于放下,卻見一念一股欲言又止的模樣,剛放下的心于是又提了起來,”難道還有什么問題?” 一念微微俯身,瞳眸深深,猶如夜色下蕩著月暉的海面,”師弟,你可可知那日你為何會無故腹痛?””難道不是因為力竭?” 一念唇線微繃,他忽然低下身來,將耳朵貼向梁澄的腹部,閉上雙眼,神色沉斂,莫名透著一股肅穆的鄭重。 梁澄忽地感到一陣心悸,似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東西將要破土而出?!睅熜?,有什么不對嗎?””師弟,雖然你生而陰陽同體,能夠懷孕生子,想要受孕卻非易事?!?/br> 梁澄微微睜大了眼睛,他艱難地扯了下嘴角,僵硬道:”師兄,你想說什么?””我知道你怕,所以也不強求,”一念抬手輕撫梁澄的小腹,動作小心而又充滿憐愛,”師弟,我沒想到只是一次,你就懷了我的孩子,這一定是上天的恩賜?!薄蹦闶钦f……”梁澄按住自己的腹部,”我、我真的……這里真的……” 一念抬頭,深深地凝視著梁澄,這就是默認了梁澄的疑問。 梁澄以為他會恐懼,會厭惡,會崩潰地大喊大叫,拒絕這孩子的存在,但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意外地感到一種塵埃落定的確定感,。 他怔怔的盯著自己的腹部,難以想象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已經有個小生命在那里扎根而下,而這小生命,融合了他和一念兩個人的血脈。 仿佛直到這一刻,梁澄才深刻地感受到,他和一念,水乳一體,血脈相交,這種相互交融的感覺,叫人心悸而又沉迷,就好像他們各自舍棄了生命中的一部分,舍棄了其他的可能與精彩,選擇彼此羈絆,兩兩牽掛,成為一個完整的整體。 一念見梁澄久久不語,以為他仍然不愿以男子之身懷孕生子,雖然心中萬分不舍,他還是親了親梁澄的額頭,道:”你若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個孩子,趁著他還沒長大,我們可以把他……” 一念的話只聽到一半,梁澄就感到心底無端生起一陣絞痛,一聲”不要”脫口而出,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好像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對著這個甚至還未成型的生命,這般不舍。 難道這就是血緣天性,梁澄怔怔想到,臉頰被人拂過,他抬起頭來,在一念墨黑的眼瞳里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逝的驚喜,然而對方卻小心翼翼道:”師弟,你不必顧及我,”他捏了捏梁澄的臉頰,調侃道:”何況有了孩子,說不定將來還要跟我搶你呢?!薄睅熜帧币还蔁崃魈蔬^心間,梁澄重重地抱住一念,道:”既來之則安之,這或許就是天意……” 他會重生是天意,遇見一念也是天意,如今意外得子,看來是天意如此了?!睅煹?,你確定嗎,現在還來得及?!币荒畈辉概铝撼尾⒎浅鲇诒拘?,再三問道?!弊匀徊皇??!绷撼闻牧伺囊荒畹暮蟊?,安撫道:”師兄你別多想,一切都是自愿的?!?/br> 一念將臉深深埋入梁澄的肩窩,雙臂緊緊摟住懷里之人,驀然無言,一切卻在不言中。 這日`本是休沐,恰好不用上朝,梁澄昏迷一日,除了心腹侍監,并無一人知曉,只除了梁濟,他每日都會來問安,今日卻被一念阻攔在外,他奈何不得一念,只好侯在外殿。 梁澄知道后,便要吩咐程順傳話,卻被一念打斷道:”如今你有孕在身,總有一天遮不住,百官那兒到好遮掩,只需讓無影衛易容假扮,然后你再坐到龍椅后的暗坐上,面前設面鑲嵌著琉璃鏡的屏風,如此也能將朝臣的神態動作收入眼底。只是榮王此處,卻不好隱瞞?!?/br> 梁澄凝眉略作思忖,在心里下了決心,”我們的事也不能一直瞞著濟兒他們,尤其是舅舅,他既已知曉你的身份,再把我兩的事情告訴他也沒什么不可,到時若是母后一時難以接受,他也能幫忙勸說一二?!?/br> 一念眼角彎起,笑道:”李將軍早就什么都知道了?!?/br> 梁澄驚愕的睜大雙眼,”他是如何知道的?””修漱心告訴他的?!薄边@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告訴我?”梁澄微慍道,皺著眉頭,不贊同地看著一念。 一念于是討饒道:”是我的錯,為夫再也不敢了?!?/br> 梁澄氣呼呼地瞪了眼一念,問道:”舅舅難道沒說什么嗎?” 一念握住梁澄的手,將他的手背送到唇邊,柔聲道:”他讓我莫要負你?!薄比缓笪揖驼f,”一念幽潭似的眼眸里仿佛落了滿天星子,他深深地凝視著梁澄,”我只愿與你相守相伴,永生永世?!?/br> 梁澄的臉忽地熱了起來,他清咳了聲,視線有些飄移,”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就姑且信你吧?!薄焙昧?,”梁澄偏過臉去,向外命道:”程順,傳榮王進來,就說我剛醒?!?/br> 一念嘴角含笑,松開雙手,卻不起身,依舊坐在龍榻邊上,一手覆在梁澄手背上,梁澄回以一笑,默契非常。 梁濟進來的時候,入目便是二人相視而笑,脈脈攜手大的畫面,他眼皮一跳,直覺接下來會有大事發生?!备绺?,你怎么了,我要來看你,國師卻把我攔在外面!”梁濟裝作什么也沒看出的模樣,炮竹往梁澄懷里沖去,快要投入之時,只見眼前一陣風過,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向后倒在地上,原來是一念怕他莽撞之下撞了梁澄的肚子,情急之下袍袖一揮,直接將人掠倒在地?!蹦?!你大膽!”梁濟何時受過這等輕慢,起身后便向一念大聲呵斥道:”國師好大的派頭,竟然連親王也敢毀傷!” 梁澄趕緊安撫道:”濟兒,國師方才的確有些粗暴,不過那時怕你撞傷我,你莫生氣?!?/br> 接著又瞪了眼一念,道:”小孩子哪有什么力道,你也太過緊張了些,要是傷了濟兒怎么辦?” 這是在給兩人找臺階下了,一念于是道:”貧僧關心則亂,冒犯殿下之處,還請殿下責罰?!?/br> 梁濟卻是有些慌了,他做到梁澄另一邊杌子上,急急問道:”哥哥,你怎么了,哪里受傷了?””已經沒事了,”他看向一念,柔聲道:”師兄,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對濟兒說?!薄焙?,”一念施施然起身,接著在梁濟又驚又怒的瞪視下,附身在梁澄額上落下輕柔一吻,”你們好好談?!?/br> 說著便朝梁濟點了點頭,掀開簾幔往外走去。 梁澄無奈一笑,覺得一念有時真是有些任性孩子氣,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梁濟,道:”濟兒,你也看到了,我和國師并非只是君臣,我回和他相伴余生?!?/br> 梁濟的眼眶倏地紅了,他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一聲破音,一聲哽咽響起,梁濟又是委屈又是不甘,憤憤道:”哥哥你騙我!””哥哥沒騙你,都是真的?!?/br> 梁濟的眼淚刷的就流出出來,像個被人告知自己并非父母親生血脈的孩子,掙扎著做著最后的挽救,他猛烈地搖著腦袋,緊緊地拽著梁澄的衣袖,仰著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梁澄,大聲道:”我不信!我都看到了,你身上那么多傷,一定是那妖僧害的,一定是他逼你的,我不信!” 梁澄神色有些尷尬,以為梁濟把那些痕跡當做傷口,卻又不知如何解釋,他抬手擦過梁濟臉上的淚水:”那不是什么傷,等、等你長大了就知道,濟兒,一念待我如珠如寶,他是不會害我的?!?/br> 梁濟搖著頭,胸脯劇烈的起伏著,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會哭了出來,像是心里一直積壓著的慌亂和委屈,這回再也蓄藏不住,化作淚水決堤而出,他想要把眼淚憋回去,反而打起嗝來,時不時泄出一些嗚嗚哽咽之聲。 他從小被李后予以爭奪皇位的重任,面對喜歡的哥哥,親近之余又十分難安,總感覺自己搶了哥哥的東西,生怕有遭一日哥哥會恨上他,所以他自小總愛粘著哥哥,在梁澄面前裝做天真的模樣。 自梁澄在大相國寺祈雪之后,他敏銳地發現哥哥的異樣,卻又不敢確定,后來哥哥成了天下第一人,他在松口氣的同時,又難免失落,畢竟從小被李后以儲君的培養來約束。 意外發現一念的身份和二人的關系,他不禁又擔憂了起來,怕梁家江山落入賊手,怕哥哥情迷心竅不顧血親,拱手權柄,受制于人。 然而更可笑的是,原來人家一念才是名正言順的正統,而他和哥哥,根本不是梁家人! 他以為自己生來高人一等,原來不過草芥庶民,他不愿承認自己血脈的卑賤,于是更加遷怒一念。 第90章 梁濟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叫梁澄有些心疼,這讓他想起梁濟還是個三頭身小娃娃的時候,摔倒后就自己爬了起來,還記得整理衣角,只是一見到他就知道委屈了,手腳并用地撲進自己懷里,哭得冒出鼻涕泡來。 梁澄心頭一軟,抬手將人摟進懷里,替他將眼淚拭去,眼神猶如漾著日光的春波,溫聲細語道:"濟兒,國師雖然看著不近人情,冷淡清傲,但他卻是這世上待我最真最好的人,哥哥當初自請出家,實屬被逼無奈,原本以為脫離皇宮,或許能茍得一個安穩余生,若非國師看出我自幼被人下了寒毒,我還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又多虧國師出手救治,我恐怕活不過十載。" "寒毒?"梁濟雙眼大睜,不禁抓住梁澄的衣襟,關節紅里泛白,可見用力之大,他又驚又怒道:"是誰下的毒手!"之后像是自己猜測到了什么,臉色倏地慘白如紙,就連抓著梁澄衣襟的手也不自覺地發起顫來。 "哥哥……"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很想問梁澄,這個人是不是母后,可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