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羅慎遠是來找她的。 羅宜寧告辭了眾人,跟著他出來:“三哥,你這么早下衙門?” “下午有空,帶你出去一趟?!绷_慎遠說,“你剛才在勸宜玉?” “也算是吧?!绷_宜寧嘆了口氣,“讓她看清楚些而已,免得活得糊糊涂涂的,以后后悔也來不及。你都聽到了?” “嗯?!彼嗣念^。 很少聽到她講道理,這小丫頭竟然能說得頭頭是道的,是能唬人了。 羅宜寧是見多了這樣的,到最后雞飛蛋打,后悔也晚了。她勸幾句,能不能明白看她自己,別弄得家宅不寧就好。 “你這是要帶我去那里???”兩人走出垂花門,宜寧看到小廝去套了馬來才問他。 這是要出府? * 祥云酒樓后面就有片石榴林。景色十分好,祥云酒樓就搭了個戲臺起了班子。聽戲的人很多,唱出了個角兒柳百生。如今這時候正是熱鬧的,去聽戲的就送盤石榴。 宜寧跟著羅慎遠上了二樓,侍衛留在了門口。她真沒想到他是帶自己出來看戲的。開了個雅間,正好對著戲臺子,視野極佳。一旁還有棵石榴樹,如今這季節枝頭上都累累地綴滿了紅色的石榴果。 羅慎遠坐下來。婢女就遞了個戲單來,“羅大人,請您點戲?!?/br> 羅慎遠隨手遞給她:“你選一出?!?/br> 宜寧因是婦人出門,披了斗篷?,F在摘了帽沿,接過他遞過來的戲單子,看了半天選了出《精忠記》。還是奇怪,羅慎遠明明知道她不愛看戲。 戲臺子上的簾子就被挑開,演岳飛的角兒出來,兩側的銅鑼咚咚地敲起來,非常熱鬧。這武旦的確身姿颯爽,行云流水,下面的稱好聲響起一片。 “這個……”她回頭想跟他說話。 羅慎遠坐在太師椅上,抬起茶杯喝茶:“好好看戲?!?/br> 他這是要做什么啊。 宜寧還是不說話了,片刻之后,樓梯處有聲音傳來。有人徐緩拾階而上,隨后門吱呀一聲開了。羅宜寧聽聞動靜回過頭,才看到來人竟然是謝蘊! 她把斗篷摘下來,穿了件水紅白櫻的褙子,發梢垂在身后,只簪了一只金簪,別無飾物。她臉上本來是帶著笑容的,看到羅慎遠和羅宜寧坐在一起,笑容才漸漸沒有了,看著羅宜寧的目光非常不善。 “羅慎遠?!敝x蘊聲音發冷,“你這是什么意思?” “宜寧,過來?!绷_慎遠則放下茶杯,她本來是坐在他身邊的,他的手突然攬上了她的腰,讓她靠近一些問她說?!耙院笕羰怯腥藛柲?。你夫君娶你是為了什么。你怎么回答?” 羅宜寧看到他靠近,突然想起那天雨夜里,他突然地吻她。 “你原來……”她喃喃道。 “你不敢說,還是沒有自信說?”羅慎遠嘴角微彎。 羅宜寧這才反應過來,難道羅慎遠知道那日在程家發生的事,這是帶自己來找回場子的? “羅慎遠!”謝蘊咬了咬唇,“你讓你過來,就是來看這個的?” “跟她說吧?!绷_慎遠重復道,外面的銅鑼聲敲得十分熱鬧。 羅宜寧頓時心跳如鼓,被他摟著的地方都有種發熱的感覺。 她怎么好說,說著根本就像是自戀吧! 謝蘊氣得發抖,原以為他讓自己出來……出來是要和她敘舊的,他帶了羅宜寧,就是來給她撐場子的?她繼續冷笑道:“我說的有什么錯?她要不是你meimei,若沒有賜婚的事,你會娶她嗎?” “你說得不全對?!绷_慎遠抬起頭,笑道,“她若不是我meimei,若沒有賜婚的事。我才是求之不得的那個,她不會答應嫁給我的?!?/br> 羅宜寧手心發汗,她覺得謝蘊那個目光簡直想把她殺了。 “謝姑娘,倒也不全是如此。我與三哥自幼相識,是有多年的情分在的?!绷_宜寧對她微微一嘆道。 樓梯蹬蹬的響,比原來急促很多,頃刻就沒有聲音了。 宜寧把謝蘊打發走了,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她想著羅慎遠剛才說的那句話?!八舨皇俏襪eimei,若沒有賜婚的事,我才是求之不得的那個?!?/br> 他求之不得嗎?那三哥究竟喜歡了她多久?這是怎樣的隱秘沉重。 宜寧回頭看他,羅慎遠舉著茶杯慢慢晃動,側臉俊逸沉靜。 她好久后才問:“三哥,你以前經常約謝蘊出來吃茶?” 羅慎遠搖頭道:“與她認識之后,謝蘊說過我有事就在祥云酒樓約她,今日還是頭一回?!彼焓秩克酒饋?,“以后有人欺負你,不用自己應對。來告訴我就行?!?/br> 宜寧被他牽起來,有種珍之慎重的感覺。 她心里卻暗笑著想。有事若是我不應付,你來就黃花菜都涼了。 本以為要走了,結果走到門外卻遇到了楊凌一行人。楊凌見他牽著個小姑娘,就笑瞇瞇地攔下他:“方才樓下就看到咱們羅大人的侍衛,上來一找準沒錯。這位是嫂夫人吧?” 隨行三人都有些好奇,這小姑娘才到羅慎遠的肩高。十四五的樣子,帶著斗篷看不清臉,竟然是羅侍郎的夫人? 但他們跟楊凌不一樣,楊凌是徐渭的門生,跟羅慎遠就敢這么說話。他們可不敢,恭敬地拱手喊了羅大人,就避到了旁邊站著。 羅慎遠就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你稍等我片刻?!?/br> 宜寧點頭,退到內間里去聽戲。透過大理石的圍屏看到他長身玉立,與楊凌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的會有凝眉,抵唇一類思考的動作。 她靠著椅背,靜靜地看著他。其實謝蘊她自己也能應付,只是由他應付,總是有種被人保護的感覺。 * 經宜寧那么一勸,羅宜玉可能是真的想通了,倒是沒過兩天就回去了。 羅宜秀還不急,宜寧問她她便說:“回去也是看到他跟宛娘親昵,我懶得回去。我多住幾天再說?!蓖鹉锞褪橇_宜秀的丫頭。 羅宜寧在屋子里點了檀香,蓋上蓋之后用手扇了扇,煙霧裊裊娜娜地飄起來。 她放下香勺,問她:“你在府里可有主中饋?” 羅宜秀搖頭說:“這倒是還未完全有?!?/br> 宜寧就笑了笑繼續道:“你若是在府中主中饋,家中少了你就一天就過不下去。那你頭天回娘家,他第二天就能來找你。怎么會還敢耽擱?!?/br> 羅宜秀聽了又若有所思,戳她的胳膊笑道:“你怎的這么多鬼主意?連羅宜玉都被你說動了。我娘經這事,都暗中夸了你好幾回。劉姐夫似乎還給你送了謝禮來吧?” 羅宜寧拍了拍她道:“什么鬼主意,你回去得好好想想才是?!?/br> 待羅宜秀串門離開后,宜寧拿出了英國公府送的信來。 魏老太太給她寫的信,說是父親愿意娶徐國公的幼妹為妻。這位小姐年方十七,自小跟著徐老夫人讀書斷字,她替嫂嫂管府中事務,都是井井有條規矩的很。也是因此耽擱了,十七都還沒有定下人家。 徐國公雖然是同等的勛貴,但畢竟不如英國公府有實權。聽媒人說是替魏凌來提親的,meimei一嫁過去就是國公夫人之尊,自當是欣然應允。魏老太太問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宜寧也思忖著要不要回去。這個人選是配得上英國公府的,只是不知道這位徐小姐品性如何。 她拿起第二封信,打開卻發現這并非英國公府的來信,但是這字跡她卻很熟悉,卻一時還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第143章 這信用的是上好的澄心堂紙,只有寥寥數語,請宜寧于祥云酒樓再會,落款是謝蘊。 她可從來沒看到過謝蘊的字跡吧?再者謝蘊見她做什么。 宜寧有些狐疑,信就先暫時擱到一邊沒有理會。 羅慎遠晚上回來的時候,宜寧還在林海如那里跟楠哥兒玩,羅慎遠到正房來請安。成親數日,這孩子總算是跟她親近了起來。被她抱著不哭不鬧了,用小手繞著她的脖頸,但看了羅慎遠一眼,立刻轉過頭不理他。宜寧笑著拍他的小屁股。 林海如很喜歡楠哥兒和宜寧親近。 今日羅成章在家中吃飯。宜寧屈身喊了聲父親。羅成章面色微松,畢竟還是當女兒養了這么些年,想到宜寧小時候的樣子,倒也不是全然的厭惡。 養個小貓小狗的都還有感情,更何況是孩子。 一會兒羅宜憐和羅軒遠先后進來,次第給羅成章、羅慎遠請安。羅軒遠坐下之后,羅成章就問他的功課,羅軒遠對答如流,少年的聲音很清朗。羅宜憐就說:“爹爹,我看軒哥兒讀書辛苦,府中分給他丫頭婆子不多,想請您多分幾個伺候他起居,他便能專心讀書了?!?/br> 羅慎遠一向疼愛這兩兄妹,聽了側頭就問林海如:“撥了幾個伺候軒哥?” 林海如道:“丫頭四個,婆子兩個,小廝四個。緊夠用了。慎遠當年讀書的時候,身邊總共才三四個人伺候。用這么多做什么!” 羅宜憐微一咬唇,弟弟從小就是被眾人捧著長大的,羅慎遠那時候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子,哪有這樣提出來比的。 “那就再多撥兩個婆子吧?!绷_成章說,“他大些了自然要多些人手?!?/br> “不行?!绷_慎遠開口淡淡道,筷著輕響著,“人夠多了,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br> 被兒子當面駁了,羅成章有些下不來。 羅軒遠聽到這里就站起來,清秀的臉上露出笑容:“三哥說得是,伺候的人已經夠多了,我自己倒也做些事,就不要增加人手伺候了?!?/br> 下面不動聲色握了握羅宜憐的手,讓jiejie莫要多說了。 畢竟為這種事情爭沒意思。 羅宜寧默默看著兩人的舉動。 這頓飯吃完之后回去,宜寧走在羅慎遠身側,跟他說:“這幾年軒哥兒倒是長進了。我走的時候,記得他還和羅宜憐關系不好,如今怎么好起來了?” 羅慎遠回頭看她一眼,才道:“血緣之親不是輕易能斬斷的。羅軒遠又是個聰明人,他jiejie對他好,他自然就會回報?!?/br> 羅軒遠身上畢竟有羅家的血脈,跟三哥是兄弟,只要被養正了就不會差。 現在羅家是三哥當家作主,他的意愿不會有人忤逆。羅軒遠就算再怎么聰明,也不可能有哪天越得過羅慎遠,還是差太遠。宜寧問:“那你也會管他?” “朝中事多,家中的事我管得少?!绷_慎遠跟她說,“但入了朝堂就明白,家族與人息息相關,他走出去別人只會說這是羅慎遠的弟弟,而不是羅軒遠?!?/br> 羅慎遠現在代表整個羅家。家中人要是不好,也會影響到他的名聲。 宜寧覺得他非常理智。 他回去之后還要看工部的公函,宜寧今晚擼了袖子,準備給他來個紅袖添香。 書房里燭火靜靜地燒著,她磨了半天墨,側頭看他卻總是不下筆,不由道:“我這墨水都要干啦,怎么想這么久都沒有寫?” “哪有這么容易?!绷_慎遠放下筆?!芭h開礦采石,不能輕易決定。否則貽害無窮?!?/br> 玳瑁端了補湯進來,宜寧拿汗巾墊了底,揭起蓋子遞給他。 “你喝這個,我來看看?!彼H有種在培養未來首輔的成就感,拿過他剛才看的折子自己看。這些東西又無趣,幾個礦藏的什么礦位礦深,的確不如大理寺斷案有趣。 羅慎遠喝著湯,靠在椅背上微笑看她:“你瞧出個所以然了嗎?” 她眉頭擰著:“我怎么瞧著這幾個都差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