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盛出裝盤，一旁的曲錦存已經在輕輕吞咽口水了。

    甜甜的混雜著酸味的氣息，讓他食指大動。

    這時莫莉已經擺好了飯，一旁的小瓦罐里是煨熟的白米飯，她將瓦塊魚倒到米飯上，那濃郁紅潤的湯汁一時無法滲入米粒之間，燙融融的鋪展在了潔白的大米，那稠的化不開的湯汁之間還有如小珍珠般誘人的細微氣泡。

    只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這大米聞起來好香喏……”莫莉喃喃地說，而后將筷子遞給曲錦存，“公子，吃吧?！?/br>
    他們現在已經賣掉牛車，改為乘船，船家提供了爐灶之外，還意外的有一小袋糙米。

    雖然米粒吃起來口感粗獷，但是配上柔滑滋補的瓦塊魚，倒也相得益彰。

    “一起吃?！鼻\存堅持。

    莫莉微微一笑，輕聲說：“那么，開動啦~”

    魚塊炸的酥軟，但外皮卻有一些筋道，有的地方沒有被湯汁泡透，還透著脆脆的焦香，和柔滑的湯汁一起入口，頓時能逗引出無數口水。

    糙米飯雖不太有嚼勁，但魚塊剛好需要細細品味，于是在唇齒翻滾之間的食物很好的搭配在一起，吃的爽又不油膩。

    一時間船艙里只有極細微的食物咀嚼聲，兩人安靜的品嘗著冀中特色的食物，被美味的力量撫慰著勞累一天的身心。

    從大早起，曲錦存就忙著租船、賣牛車、給舅舅寫信聯系入京事宜、采購一應日用品的事情，到現在已經又累又乏了。

    而莫莉則趁他采購的時候收拾了船艙。

    因為河水已經沒有冰封，走水路顯然要比走陸路快得多，所以曲錦存一有了這樣的打算，莫莉就做好了乘船的準備。

    船家只有一個人，是個沉默的老漢，他自帶吃食，警惕的不碰曲錦存這個雇主的任何一點東西。

    當莫莉提出要買他帶的糙米時，他一度困惑的以為這一男一女是不通俗物的大家子。

    好在這不是什么大事，莫莉只是懶得去集市采購罷了，將那一兜米連同煨飯的罐子一起買來，這就可以吃上日夜想念的米飯了。

    而曲錦存顯然也是很喜歡米食勝過面食的。

    他將魚塊和白飯都吃了個精光，過后就靠著船艙開始輕輕的打盹。

    莫莉收拾好了東西之后，就坐在船尾看風景。

    無論進行多少次攻略，被攻略目標的盜夢空間里的景色，她都是看不夠的。

    越是靠近京城，沿河的楊柳就越是翠綠——在這個意識世界里，曲錦存認為京都是個溫暖的所在，春天也會比別的地方早來麼？

    流動在船艙里的氣流帶走了剛才飯菜的味道，偶爾有船路過他們這艘小船，那上面的人都會忍不住聳動鼻子去尋找那若隱若現的酸甜味道。

    看到路人的反應，莫莉十分開心。

    她愉快的打開系統面板，發現自己的水平已經達到3級，而可以學的菜肴也多了五道。

    第二層的攻略意外比第一層順利呢……莫莉不確定曲錦存這個攻略目標有沒有故意讓系統給她放水。

    ——應該不會，按理說，在每一層攻略進入尾聲之前，曲錦存是沒有現實世界以及前一層攻略的記憶的。

    為了方便趕路，莫莉一直做的是男子打扮，她看起來就像是個秀氣的小少年，總是帶著清爽的笑意，無論誰看到她都會感覺眼前一亮，心情也會沒來由的輕松一分。

    “小哥，剛才你們船上吃的啥飯??？”這時，一艘跟他們差不多大小的船斜斜的蹭了過來，穿上一個撐船的漢子笑著問莫莉，“聞起來好香好香，這半天了還能聞見味兒哪！”

    莫莉微微的笑著，隨意的說：“就是家常煮的魚。米也是常吃的糙米?！?/br>
    “還有木？”那漢子叫道，“讓哥哥也吃一塊唄？”

    話音未落，下一秒，只見一道虛影閃過，而后是一股勁風呼嘯，撲通一下，那漢子突然跌入了水里。

    莫莉吃驚的一回頭，只見面色陰沉的曲錦存挺立在她身后，手中桃木劍剛剛才收了回去。

    那漢子沒有從水里浮起來。

    再看曲錦存，莫莉就發現他一路上保持的溫文爾雅，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他有戾氣。

    那眉目之間的焦躁藏也藏不住。

    只聽曲錦存望著河水冷冷的哼了一聲，而后才一甩袖子回了船艙。

    小船又行了良久，莫莉才見已經被水流沖下去老大一截的那漢子狼狽的游了回來，他灰溜溜的攀上自己的船，再不敢搭話，悶頭折返船身走了。

    莫莉垂下眼睛，感覺曲錦存更真實了一分——他突發的神經質，是因為別人的說話聲打攪了他休息？

    所以他才陡然怒氣沖天的把人擊下水去？

    還是因為他討厭別人套問他的起居衣食？

    這……都有待于探究。

    總之，曲錦存的病情又剝開一小點，他暴露出來的內在，又被莫莉多窺了一絲。

    她的手撐在下頜上，在涼涼的河風中陷入了沉思。

    ☆、第10章 魚鮮攻略5

    曲錦存坐回船艙內，背靠在艙壁上的時候，兀自感覺怒氣未歇。

    莫莉沒有追進來追問他，這讓他感覺有點欣慰，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若失。

    “那個下九流的東西居然妄想當我的廚娘的哥哥……”他輕聲的自言自語，“真是好大的狗膽！”

    盡管那跟莫莉耍笑的漢子已經被他拍進水里，但是曲錦存心中不僅沒有覺得自己出了口氣，反而更覺憋悶。

    他也說不上這是什么滋味，反正——不是滋味！

    莫莉在船艙外坐了很長時間，直到夜幕降臨，船家?？康酱a頭的時候，她才依依不舍的從外面慢吞吞的回到船艙里。

    一進去，就得到曲錦存的一個白眼。

    ??？怎么啦？莫莉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回了一個癡呆的眼神。

    “哼?！鼻\存悶哼一聲，“晚飯我不吃了?！?/br>
    哦，莫莉點點頭，看他的樣子索性不加理會，她麻利的鋪好了兩個鋪蓋，一個人在那頭一個人在這頭，更是不再多話，爬進其中的一個就睡著了——他發神經的時候，她離遠點。

    曲錦存：……哼！

    黑漆漆的夜幕中，江水輕輕的拍打著小船，船家睡在船頭，艙內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雖說一路上曲錦存謹守主仆禮儀，但是今天做出那種舉動之后，他忍不住就在想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在意這個廚娘了？

    對于他們這個階層的貴公子來說，一個廚娘甚至還不如一個通房丫頭高貴——有那做事粗糙的家伙，有時甚至會拿雇傭的廚娘來泄火，這是這個世間約定俗成的規矩。

    所以，說到底，受雇于他的廚娘就該是他的所有物——曲錦存終于想到了這一點。

    而后他才放松了下來，不再輾轉反側、暗火叢生、對自己摸不著頭腦了。

    ——我的私有物，怎么可以被外人調笑？！

    想通了之后，曲錦存的睡意襲來，漸漸的便在肚腹咕嚕咕嚕的叫聲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不得不在餓到心口疼的夢境中醒來，肚子已經徹底癟下去，而莫莉則不見蹤影。

    現在天剛蒙蒙亮，因為是晴天的緣故，頭頂上方的蒼穹萬里無云，天邊泛著魚肚白，天際有一抹艷麗的紅色。

    當曲錦存陰沉著臉步出船艙的時候，看到船尾端端正正坐著望天的莫莉，終于暗自松了口氣。

    “要吃東西，”他簡潔的說，“要吃熱乎乎、軟綿綿、入口即化的飯?！?/br>
    莫莉收回望天的視線，對他爽朗一笑，飛快的站起來走到一邊的爐子旁，上面早已經煮好了米粥，米雖然是糙米，但是經過長時間燉煮已經被熬的軟爛，nongnong的一小罐，黑色的罐子乳白的米汁，在晨光中看起來意外的美味。

    曲錦存的火氣刷的一下褪去，而后便是一點點羞赧和不自在。

    “原來你早起來煮飯了啊”，他輕聲說，“我都沒有聽見?！?/br>
    莫莉瞇起眼睛笑了笑——這家伙的小脾氣不用人哄也會自己消失的，這又是一點屬于這個攻略目標的獨特小習慣，她記下來了。

    小船在平靜無波的運河上航行沒幾天，就進入了京城的范圍，路過他們的船只多了起來，而一路上沒有水匪和官差的打攪，也不知是這個空間的主人不曉得現實中會有那些東西，還是就不想讓他們出來糟心。

    一路頗順利。

    付了剩余的船資之后，曲錦存帶著莫莉雇了一輛馬車，順著平坦的官道出了碼頭，向著他萬分想往的舅舅家而去。

    他的這個舅舅是一位書商，雖然是白身，但是交游廣闊，早就有意讓他來京城，可是曲錦存出于自己小小的私心/面子一直沒有答應，直到家里出了那件事……他才不得不離開家門，踏上京城未知的旅程。

    出門時他滿腔憤懣，在遇到莫莉并與她結伴同行后，或許是因為這女子親手煮的美食撫慰了他的肚腹和口舌，或許是因為她毫無做作矯飾的態度，也或許是因為她笑起來很……可人——總之他現在覺得自己能應付即將到來的寄人籬下的生活了。

    ☆、第11章 魚鮮攻略6

    曲錦存只覺一股郁氣憋悶在心頭，他卻不能將其發揮出去。

    ——一個陌生人，居然敢調笑他的廚娘，還什么“讓哥哥吃一塊”……那人活膩了？！

    他不覺得自己揮手教訓那人有錯，反而感覺自己出劍輕了，沒抽丫一個生活不能自理，實在是后悔。

    “到了京城……”曲錦存對自己低聲的說，“到了京城就好了?！?/br>
    京城有支持自己的舅舅，有渾厚的母族勢力，他一定會比現在舉步維艱的處境輕松恣意！

    他的這些心理活動，莫莉統統都沒有留意。

    她需要做的是用美食撫平攻略目標的心靈創傷，治愈他們的意識空間，讓他們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雖然，到目前為止莫莉都沒有發現曲錦存“心靈創傷”傷在哪里，也沒有發現啥根源。

    曲錦存盡管偶爾郁郁不樂，但總體上是一個堅韌挺拔的好青年，即便是因為某個特殊事件被趕出家門，他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始終在為自己的掙得一線生機。

    ——這是一個值得救贖的攻略目標，也是一個有望徹底痊愈的攻略目標，莫莉想。

    在棄船登岸之后，還未進京的前一天晚上，曲錦存親自去采買了鰣魚，他有一位客人這天晚上來做客。

    而在客人到來之前，曲錦存就嚴令莫莉：“菜做好了別動，就放在你手邊，我親自來端?！?/br>
    他的意思，不希望莫莉去給他和那位客人上菜。

    ……或者說，曲錦存已經起了把莫莉“藏起來不給別人見”的心思，只不多沒有明白表露出來而已。

    莫莉心想他自己樂意當傳菜的小工，她自然就給那個機會——希望菜盤子別燙了這位貴公子的手，呵。

    在天色將晚時將新鮮鰣魚洗干凈，莫莉躲在船的后艙獨自準備吃食，而曲錦存已經自碼頭上迎來了自己要等的人，在前艙開始煮酒待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