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雖然人少,但這里每個人的分工都很明確。其實有時候我們看到的都是在病房里忙碌的醫生和護士,其實后勤也是很累的。mok最近被暴雨煩透,整個人跟點了火的炮仗一樣,信號每天斷了又維護,藥品和生活用品全靠他一個人記錄出入,有時候連帶著給那個病床分藥都是他在做,短短一周,這個新加坡來的小伙子瘦了一圈?!?/br> 看著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蘇夏跑過去關門窗,又是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這次雨前的風特別張狂,窗口一陣勝過一陣的呼嘯,連帶著窗戶都發出震動的聲響。 下面傳來一陣驚呼,趁著還沒下雨蘇夏開窗往下望。 狂風卷起棚子的一角,巨大的塑料薄膜被風鼓起像準備遠航的船帆…… 可是醫療點不是船??!忍不住驚呼出聲:“我天,棚子要被吹飛了!” 列夫和喬越第一時間沖過去按著兩邊,結果好,上面又鼓了起來。 結實堆在上面的草垛被晃得有些發松,再加上狂風一來。 蘇夏的嘴長成一個“o”型,列夫在下面吼了一聲快來幫忙,她飛快關上窗戶套著雨衣下樓。 喬越盯著她看:“你下來做什么?” “幫忙啊?!彼粗喟偷?,轉身回去扛了個鐵鍬出來:“挖個坑,把下邊埋進去!” 這個地方出了泥土什么都沒有,不能用石頭去壓邊角,手工制作的凳子經不起風吹,她這個主意倒讓所有人回過神了。 喬越接過她手里的鐵鍬夸了一句:“好姑娘?!?/br> 蘇夏嘿嘿笑。 列夫沖進去把所有的工具都扛了出來,人手一個。護士門將病人都往棚里邊轉移。 這時候天黑得厲害,風更加狂了。 喬越和列夫在左邊,另外幾個醫生在右邊,一邊壓棚子,一邊與時間賽跑。 他們挖坑的時候蘇夏就坐在塑料膜上當秤砣,等挖好了就拎著邊角過去往下塞。土不敢揚高了,一揚就被吹飛,能撲人一臉。 可大雨終究不等人,從后到前鋪天蓋地卷來。 喬越立刻將蘇夏背后的帽子一叩,讓她沒有被第一時間淋濕。 雨點噼里啪啦打在棚子上,發出很恐怖的聲響??v使這樣,蘇夏的臉上還是濕了,兩手的泥變成了泥糊糊:“還差多少?” “你快回去?!?/br> 她聽見喬越在喊。 甚至有個本地的醫務工作者爬到屋頂去壓草,蘇夏收回視線很堅決地搖頭:“不,我跟你們一起!” 又是一波更劇烈的沖擊,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風吹雨打的聲音。 她隱約聽見尼娜的喊聲:“里面在漏雨,這邊有孩子!” 列夫沖進去,尚未來得及壓穩的棚子猛地被風掀起。 蘇夏啊了一聲,幾乎飛身撲下,落地的時候胸口壓在地上悶疼,總算壓住了。 否則棚子的一面全部會被風撕裂開。 她趴在上面心有余悸,滿身全是泥巴水。 喬越走不開,拔高聲音問她:“你有沒有事?” “咳咳,沒?!?/br> 蘇夏艱難地爬起來,還不敢松開棚子邊,壓在那里動都不敢動。 列夫把孩子全部抱開之后出來,看見這幕很內疚:“蘇,抱歉?!?/br> 沒有誰做錯了。 蘇夏想說話,泥巴水順著流進嘴里。她本來喉嚨就淺,平時遇見讓自己不喜歡的氣味或者食物都容易反胃嘔吐。 當帶著腥臭的泥巴水一進去,腦海里鬼使神差浮現出有時候坐在這門口的兩個本地男人在地上吐口水的場景…… 反胃的感覺齊刷刷涌上,她蹲在地上干嘔,難受得眼淚飆出。 身體一輕,喬越把她撈起來,臉上的泥水被溫熱的大手擦干。 喬越一下下地拍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br> 蘇夏努力把干嘔壓著,變成咳嗽。她邊咳邊示意喬越的后方:“咳咳,膜,膜!” 喬越擔心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翻身去繼續壓薄膜。 禍不單行。 在大家都忙著的時候偏偏啪嗒一聲,停電了。 別說mok,所有人都想崩潰。 蘇夏愣了愣,咬牙悶頭繼續壓。 正在拼命捧土填土的時候,一雙小小的手跟著加了進來。她飛快抬頭,發現一個小姑娘正跪在屋子里面,小腳踩在泥巴地里,正幫著他們往里邊填東西。 她怯生生地沖著蘇夏笑了下。 蘇夏的眼眶立馬就紅了。她知道她,一個被父母拋棄,從本地醫療點轉移到這里來的一個小姑娘。 生來,就帶著艾滋。 她沒有名字,當地醫生喊她床號,列夫來之后給她取了個很有意義的名字,叫hope,希望。 小希望明明已經9歲,看起來跟6歲多點的孩子一樣,又瘦又小。 護士尼娜正在清點人數,回頭見她在這里,嚇了一跳跑過來一把抱起腳踩著泥巴地的她。 尼娜很著急,因為小希望的免疫系統基本失效。她不能感冒,不能踩著泥土感染未知的細菌,任何一個小小的細節對她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或許是小孩子的舉動帶著感染力,越來越多的患者加入。雖然他們不能像喬越他們那樣在外面幫助,但有人在幫著挪床,有人在搜集濕了的被子。 蘇夏看得內心沸騰,隱約明白了到喬越為什么堅守這里的理由。 暴雨再大,也大不過齊心協力的力量,醫療點被搶救下來。 澳大利亞來的墨瑞克醫生直接把外套和上衣脫了,哈哈大笑地站在雨里。 反正已經渾身濕透的狼狽。 大雨停下,太陽復出,大家都精疲力盡。 喬越和蘇夏不顧形象地躺在棚子邊上,彼此對視一眼,忍不住笑出聲。 喬越握著她的手,蘇夏沖他甜甜地笑,心底暖得不可思議。 她覺得,自己像是離他更近了些。 心與心的距離。 但是蘇夏沒想到,暴雨之后的第二天,整個醫療中心的氣氛跌至谷底。 出現第一例患者死亡的情況。 最近情緒比較暴躁的mok和領隊列夫也因為一件事,吵得一發不可收拾。 而尼羅河上的橋,依舊沒修好。 ☆、第35章 醫隊內訌 他們所在的地方靠近白尼羅河。 近期的降雨強度超乎想象,原本寧靜祥和的白尼羅河水洶涌澎湃,一周之內河水渾濁,翻滾間帶走不少枯枝樹木。 橋梁修繕毫無進展。 雷電損毀一個發電機,mok趕去的時候,它已經成了一塊廢鐵。 這下問題就來了。 電力供不應求,唯一的發電機僅能支撐棚里的需求,蘇夏她們住的小樓全部停電。 離開了風扇,充電不方便晚上又不敢用手機打發時間,強自入睡只會變得更難熬。 尤其氣溫一天天地升高,40度的高溫居高不下。蘇夏已經熱得連續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到了早上渾身汗濕。 長期的持續,身體和精神迎來嚴苛的雙重考驗。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半夜被尖銳的腹部疼痛給折騰醒。尚未從疼痛中喘口氣,蘇夏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熱。 像是發燒了。 凌晨三點,她慢慢撐著床起來,又是一陣絞痛。蘇夏不得不弓著身子,背部彎曲,慢慢吸氣吐氣。 室內一陣悶熱,抱著膝蓋在床上緩了一會,等那股子疼不那么尖銳的時候他才扶著墻往外走,想著去客廳里坐坐看能不能好一點。 可客廳一片煙霧繚繞。 同樣熱得睡不著的左微坐在臺子上抽了一晚上的煙。 兩人都是漂浮的狀態,她隔了會像才察覺到蘇夏的存在,紅著眼睛啞著嗓子:“麻煩你,把酒遞給我?!?/br> 左微的行李箱大半都是這個。 蘇夏把喝了一半的瓶子遞給她,眉心緊皺:“你對你的身體也太不負責了?!?/br> “我也想負責啊寶貝兒,”左微仰頭灌了一口,下巴揚起像是在回味入喉的滋味:“太熱了,鼻子上像捂了根熱毛巾?!?/br> 挺生動的比喻,蘇夏覺得何止鼻子,整個人都像被熱毛巾給裹著,悶得人快窒、息。 左微喜歡淺啄勝過豪飲。 她把瓶塞壓下起身,路過蘇夏的瞬間停下腳步。 “hey,”蘇夏的臉上透著虛弱的蒼白,眼眶下是一層淡淡的青色,和精力旺盛的平時判若兩人。左微抬手去摸她的額頭,guntang。 “你看起來很不好?!?/br> 蘇夏按著肚子,明顯感覺自己成了移動的火爐,一陣陣地往外散發熱度。 她有些虛弱地開口:“我好像發燒了?!?/br> 左微拉著她坐下,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