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虎子的墳沒過幾天就被撬開了,據開棺的仵作說,棺材里頭的確積滿了水,阿爸那天也去看了現場。他說虎子被人從棺材里頭撈出來的時候就跟他從水庫里撈出來一樣,還是那個姿勢,rou身都沒有怎么腐爛,只是浸泡的時間太久,完全走形了。 虎子下葬后,阿爸還夢到過他一次,穿著一身新衣服的虎子身上是干燥的,他朝著阿爸一邊作揖一邊后退,一直到消失不見。阿爸身上的瘙癢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又好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腫塊都消的無影無蹤,并且一直到現在再也沒有復發過。 第295章 喪子 查文斌有一子一女,女兒在很小的時候溺水而亡了,唯一的兒子也在不久后一次意外中受了重傷。后來雖然送去省城,他這兒子的性命是保住了,卻被醫生告知可能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一年他們村里頭只有村公辦有一門電話,諸如超子那時候手上已經算是有錢人了,可想要拉門電話并不是光有錢就能擺的平的,主要還是那村子偏僻,線拉不進來,人與人之間的主要溝通靠的還是嘴。 查文斌的兒子很少回來,即使是暑假里頭也基本都在城里頭,冷怡然那會兒已經轉行在一所初中做了歷史老師,對于考古這塊經歷,她是再也不想提起了。 有句古話叫做男大當婚,女大當家,這位本來就生得花容月貌的冷大美人自然不乏追求者,可是她卻偏偏人如其名。除了正常的工作溝通,她對那些雙眼冒著火花的追求者永遠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下班時她通常會去隔壁小學領著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塊兒回家,那孩子便是查文斌的小兒子:查巖。 查巖那些年在冷怡然的精心照顧下身體恢復的算是不錯,超子他們在省城混的也經常會去看他,只是查文斌很少去,難得去一次也是匆匆就走,這多少讓查巖覺得有些喪失父愛。 其實也并不是查文斌不愿意去,他比誰都要想念自己這唯一的血脈,而是他不敢去! 命犯天煞孤星的查文斌是注定要妻離子散,孤老終生的,越是在道這條路上走得遠,他越是覺得這就是命。同命運的抗衡他從來便沒有停止過,但似乎每一次倒下的都是自己,這種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疊加的命運,若是面臨陰陽差錯更是刑克的厲害,縱有貴人解星亦是無可救助。 因為這日柱主管中年,所以往往命犯天煞孤星之人正當成家立業之際,通常時為晚景。輕則家業妻女不保,婚姻難就,晚年孤苦伶仃,刑妻克子,喪夫再嫁;重則刑親克友,六親無緣,通俗點說就是得死上一戶口本。 查文斌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他盡量把查巖送的遠,自己能避則避。 殊不知幾年前的那一次小女慘死已然是他窺破太多天機,這些年來,他經手的法事不減反增,冥冥之中還牽扯出一個圍繞了千年的驚天大秘。如果說上一次的爆竹炸傷查巖是給他的警告,那么查文斌就是那個不聽警告的人。 冷怡然的家住在考古所大院里頭,離學校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平日里她去上班便會先送那孩子,放了學再去接,如此幾年下來倒也相安無事。作為教學區里為數不多有過實踐派的歷史老師,冷怡然接到了出去教學交流一周的任務,也就是在她離開的這一周,那孩子便出了事。 清晨五點,這是查巖起床在院子里跟冷所長一起打太極的時間,一個小時的太極是他必學的科目。打完太極,吃完早餐,查巖便獨自一人去學校上課,那條路他已經走了很多年了。要去學校需要橫穿一條馬路,今天,冷怡然就要完成交流活動從外地回來了,她回來一定會仔細檢查查巖的功課,所以這孩子還在想著怎樣明天和那位私下里叫冷jiejie的女人匯報這一周的學習情況。 清晨的學校門口往往是學生最多的,可那一日奇怪的很,在那個點只有查巖一人背著書包,或許是他在想見到冷怡然的事兒,或許這就是命。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過后是“呯”得一下玻璃的開裂聲,一輛銀色的面包車前一個孩子畫作了一條弧線飛出去十來米,司機傻了眼看著龜裂的擋風玻璃上猩紅的液體嘴里喃喃道:“明明沒有人啊……” 剛到村公辦的主任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拿起話筒的他臉色逐漸變得凝重,緩緩放下聽筒的他走向了查家。查文斌家里兩個孩子的事兒十里八鄉的人都有耳聞,上了年紀的人每每說到這兒都會提上一句做道士的不發家,誰也沒有料到竟然連最后的芽兒也沒給查家留下。 接到通知的查文斌一言不發,雙眼死灰,這種無助而茫然的痛他已經經受過一次了,面對過無數死亡的他這一次沒有掉眼淚,只是默默的回頭看了一眼掛在墻壁上的三清祖師畫像。 醫院門口,超子和卓雄像螞蟻一般焦急的來回走著,他們要等查文斌。病房門口是已經哭倒癱坐在地上的冷怡然,她接到電話便提前回來了,對于查巖,她的感情太深了。 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查文斌眼神黯淡的看著那兩個兄弟,他輕輕拿開了大山攙著自己的手。最后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父親,他只想平靜的把兒子帶回自己的身邊。 病房里,查文斌摸了摸兒子那尚有余溫的身體,輕聲道:“娃啊,爹來帶你回家了,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雙手橫抱著查巖的身體,查文斌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了醫院,外面金館長隨同的靈車已經到位,查文斌只冷冷看了一眼道:“我兒子不坐靈車!”這可把金館長弄得有些尷尬,好在趙元宵也在,他的轎車裝著這對父子開向了那個浙西北的小山村。這位當年想拜查文斌為師,如今已經高居省交通部門要職的他依舊對查文斌敬佩萬分,這次事故他將會親自處理。 收到消息的鄉親們早已把查家圍了個水泄不通,趙元宵一路按著喇叭把車直接開進了查家大院,隨后又是幾輛車相繼到達,超子朝著鄉親們作揖道:“對不起,對不起,先讓我文斌哥安靜安靜?!闭f著,查家的大門就被大山給關上了,這門一關那就是三天三夜。 冷怡然的自責,超子的咆哮,卓雄的安慰,大山的傷心,但是這些人這些事似乎都和查文斌無關了,他只是把兒子洗了個澡,然后把傷口用白布包上再輕輕放在床上,就這樣他坐在兒子的床頭握著查巖的手整整三天沒有拿開。 在這三天里,查文斌沒有合過眼,沒有進過食,更加沒有哭鬧,他只是靜靜在那坐著,就像是一個父親在看著熟睡的兒子。這一生,他欠子女們的太多了,他只想做一個父親該做卻再也沒有機會做的事兒,那就是陪孩子好好睡上一覺。 按照習俗,未成年的孩子夭折是不發喪的,查巖也不例外。成年人下葬會選擇在清晨或是傍晚,而夭折的則一定是晚上。 墓xue的位置是查文斌告訴超子的,就在他小女兒的邊上,這個位置原本就是留給他的,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沒有香燭,也沒有紙錢,一口算不上好的棺材還是臨時加工的,棺材鋪平時也不準備給孩子用的,大多數的人家就算夭折了也往往是用草席一卷。 查文斌走在前頭,每走一步就撒一把紙錢,也不出聲,這錢不是給孩子的,而是給那些陰差和野鬼的,他只想他的孩子下去了不被人欺負。在那一刻他甚至開始忘記了道家法事中那些口訣和規矩,什么長明燈,什么往生咒通通都想不起來了。 他不哭,而且也不準別人哭,親手把黃土慢慢撒滿了棺材,終于查文斌開了口:“娃啊,下去你們姊妹做個伴兒,你們別急,要不了多久我也會下來陪你們的?!?/br> 重重地拍了棺材板三下過后,查文斌轉過身去,一閉眼說道:“封堆!”這一刻,有兩行淚飄然而下。 后來,關于查巖的死,我和河圖探討過,他跟我說師傅其實在前一天已經算到查巖要走,但是卻無能為力,證據是前一天查文斌曾在家中開壇做法了整整一天。 查家從血緣上來說,到此是真正絕后了,連個念想也沒能給查文斌留下。查巖的死,讓這位曾經叱咤陰陽的天正道掌門一下蒼老了很多,也直接改變了后來查文斌自己的命運,如果查巖還活著,或許查文斌的結局也不會是那般。 第296章 另一種道士 查巖下葬后的一個月里,查文斌沒有出過大門一步,這種中年喪子的痛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那時候他已經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命運是如何被人掌握。他能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子女,他能渡得了亡魂,卻也渡不了自己,天命所歸這張看似無情的網一直籠罩著他動彈不得。 試問天下的道士又何止他查文斌一人,古今落到這般田地的怕是再無第二。有的人在經歷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后便一蹶不振,或向命運低頭,或向老天妥協,茍延喘殘的聊度余生,待油盡燈枯之時嘆一句了結。有的人則是在磨難中不斷的自我成長,每一次跌倒后還會重新爬起來等待下一波來襲,哪怕傷痕累累。 查文斌他顯然是屬于后面那種人。 一度也有很多人來勸說他放棄那身道袍,只要脫掉道袍他便和那些早出晚歸汗滴禾下土的農民沒有差別,但是他不,他的道并不是為了討個生活,而是徹底走向了同命運的對抗。 那時候浙西本幾乎每個鎮都有自己的道士,有的道士現在也還繼續著當初的職業,這些人和查文斌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一個做道士是職業,查文斌做道士則是入道,這些人平日里跟查文斌是不怎么往來的,俗話說道不同則不相為謀,可這群人惹出的禍也有沒辦法需要讓查文斌來收拾殘局,當年我姑婆那一次過仙橋失敗便是拜這類“道士”所賜。 中國有道教,也有道士,但是道士不一定是道教徒,三百六十行里頭,道士這算一行,平日里做得是有賣有買,換錢糊口,混得好,還可以討老婆生兒子,這種道士也是在改革開放前廣大農村地區最常見的。 這些“道士”身上有些本事,學的雜但不精,會畫符卻不一定能念出完整的咒語。沒有正兒八經的拜過山,也沒有道觀,師傅通常也不是職業道士,絕大多數的連老子的《道德經》都沒有看過,更加別說需要早上起來做功課。 沒有接到活計的時候,他們也許是農民也許是小商小販,更或者是處蹭吃騙喝的江湖混混。這些人做法的時候不講究,手上的家伙事倒有一套,青銅做的鈴鐺那是鎮上的銅匠收工打的,所謂的桃木劍到底用的是啥木料誰也不好說,誰家有個喪白事可能就穿了條白色破汗衫來了,褲腿子上興許還沾著水泥。 法事完畢,有說有笑的先去宴席上喝得個臉紅脖子粗,下午繼續一手扯著雞腿一手搖著鈴鐺繞著棺材板板繼續念那帶著nongnong口音教人不懂得話語。 這些道士通常不止一個,而是有多個,負責吹嗩吶的吹嗩吶,負責敲鼓的敲鼓,敲著打著每逢高潮的時候,大家再一起開口唱著念著。那些其貌不揚的“道士”們,你可能覺得眼熟,這不是昨天還挑著二百斤玉米棒子走十公里的山路的隔壁村大叔嗎? 這些人平日里各自忙著各自的家事,到有活的時候互相一齊聚,這外塊錢便開始掙起來了。既然是團隊合作,那就有個分工,不僅有分工還得是分個三六九等。 怎么分呢? 通常這樣一個組合是四個人左右的團隊。其中“法力”最為高深,也就是手中拿著桃木劍,腰上掛鈴鐺的那個便是這個組織中的老大,就是大法師,在這個組合里,人們稱他為“一手”。 好的一手通常是半路出家的道士,有的是真跟過道教里頭的人拜過師,無奈舍不下人間煙火又回到原籍,好歹手上學了點東西不能浪費。通?!耙皇帧币撠焎ao辦整場法事里頭的大頭,比如畫符,算時辰,點燈,做些傳統民間過場,他們會念咒,反正看的人也不懂他念的到底是啥意思。講究一點的“一手”會穿道袍,那那身衣服純粹就是個道具,通常購自某某批發市場。 “二手”呢,就是負責給一手幫忙的,這個二手也不簡單,我們把在當今世界交響樂團叫指揮,在道士場中這二手又稱作打鼓佬。 至于三手和四手么,那主要就是敲鑼打鼓跟著哼哼唱唱,烘托一下悲壯的氣氛,這些通常都學過一點皮毛或者是由一手帶出來的,他們也被稱為幫腔。其中我們村就有這么一個經常給人做三手的人,他既沒師傅也沒學過,但是過去的一些小法場子里頭經常能見到他身影,后來我問過才知道,這人那是每次別人做事他都在旁邊看著,看的多了,自己也明白那一套東西,反正跟在一手后面哼哼就行,賺點酒錢。 不過這一行的飯也不是那么好吃的,畢竟莊稼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這些人可以稱為兼職“野道士”,他們要做的那都是有自己一套嚴格的程序。 一是法事程序記得清,每場經文要背得爛熟;舞步手勢,鑼鼓套路,以致行腔板眼都得精通,一句話,比大法師還要精細周到。 二是位子也不能錯,就是高壘三張桌子,上面供三請,中間供方神,下面便是鼓座。居高臨下,一目了然?!捌菩ⅰ笔裁袋c子,“關燈”什么點子,“游殿”又是什么點子,只要鼓點不錯,唱得有板有眼,幫腔的有聲有色,全場便火爆跌宕,神氣精彩,這種場子別說害怕,就連我這樣的孩子見著都覺得好玩的很。 如果大法師走了神,打鼓佬還得即時提詞兒,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反正能瞧明白的人幾乎沒有,大家也都圖個熱鬧,有點像現在農村地區死了人請樂隊一般,彰顯的是主人家的闊氣。 這些個環節里頭,最高潮的部分就是“游殿”,大人們往往會在這時候把孩子們趕出去,可是這種場合對于孩子的吸引力又是致命的。查文斌不在家的那些時日里,我也曾大小見過幾場,一般都是這般進行的。 先是打鼓佬就座,敲七下鼓邊,各樂手也都“上崗”了,先打個“跑馬”、上香、獻水、亮燈、嗚炮、鑼鼓轉而就打“三陰三陽”,大法師頂道德冠,披三清袍,登羽靴,執鈴拿牌,掛三須柳,拋五色紙,放七百個小鞭炮,飄飄登壇,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殊不知他那早已脫線的道袍早就出賣了這身貨的出處,只是礙于威嚴,我們通常只在私下里講。 先拜三清,后拜天地,喊三聲佛號,呼五次道名,再唱“十月懷胎”,讀死者罪表,做完又率孝男孝女嗚炮登程,一殿一殿地游下去。這時候那些孝男孝女往往是得輪班上陣,拼的那就是體力,若是有人體力不支或被香紙熏倒,大法師還得停下先救人。救人一般就是潑冷水,掐人中送房間休息。 一殿秦廣王,二殿初江王,三殿宋帝王,行到一處就唱一處,作拱打揖,好話說盡,關關稅稅,卡卡哨哨,該交納的交了,該請吃請喝的也請了,大檐帽抬抬手,帶紅袖章的讓讓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算了。 終于過了十殿轉輪王,鑼鼓打著悲愴勁,該收即收,讓你懸著一顆苦心嘆道,走吧,該撒手了……這一系列的流程也被他們叫做“過仙橋”,其實這跟查文斌玩的那個比簡直就是過家家,別說亡魂真心能過十殿,就是下去了沒準還得被閻王批你家人在上頭不敬孝道,盡整那戲臺子。 臨了做二手的還得捩著嘴皮一吹,算是鬼叫,我過了,過了,拜拜! 既然過了,那就收鑼鼓板眼,嗚炮,又上香,又獻水,并勸幾句孝男孝女們,別哭,別哭,人死如燈滅,亡魂已到九天,爾等也該吃杯茶去……說吃茶,人們要請法師到上房,進餅,進茶,算是臺下休息十分鐘,這幫子唱了半宿,白天又吃又喝的,嗓子那也受不了得歇歇不是。 戲文叫一曲,經文叫一場,一場下來,紅包煙酒布匹鞋襪一樣不能少,大方點的人家碰到兒女多,每人都要給一份,遇見條件差的,只能是兄弟姐妹們一起湊個整份子送上。當年我一學妹的爹爹干的就是這活,他們家一年到頭穿的新衣全是用這種布匹做的。 沒有明確的標價,全憑你主人家給,每個村子也都有每個村子自己的行情。農村人講究個面子,誰家也不會在出喪這件事上太刻薄,誰不想撈個孝子的名頭聽聽? 大部分人家做到這,就基本算是結束了,一二三手們攢夠了油水也該回家繼續種田了,可也有闊氣的,那就還有增值套餐等著他們,這些套餐那可得另外付費。 主套餐一般是三天,從離世到下葬。最便宜的套餐那也有一天搞定的,高級套餐那就看你出的起價不,有錢人往往會選擇七天游,也就是做到頭七為止,遇上這樣的主,大法師們是最為賣力也是最高興的。 一天頭只從“破孝”,“告罪”,“關燈”到“封棺”,頂多加個“拜文表”算完事了。 三天頭從“破孝”起,加“路頭山水引”,到“告神”,到“起齋”,到“游殿”,到“關燈”到“封梓”,“出棺”,一直給人送上墳山入了土,全套服務,價格公道,是廣大農戶朋友們的首選。 七天頭那就了不得,從“路水祭”到“開路”,到“破孝”,到“起齋”,到“游殿”,到“破血池”,到“唱十月懷胎”,到“破懺”,到“跑五方”,到“散食”,到“過金橋”,到“封梓口”,到“關燈”,到“退神”,到“出檳”,這才算是陰堂的流程,那自然還有陽堂的。 所謂“陽堂”是在遠離亡人棺木的另一廳中進行。最高處供三清,下供東極,后土,天璽,玉帝,紫微,南極六神。左面設東樵位。再設香案,再設左壇官,右壇官。再設香案,最后是靈棺。 靈棺需龍風罩,紅杠皂繩,杠夫一十六名,一律衣白,威風八面,稱為十六大金剛。棺前棺后,散行喪棒四十九名。孝子孝孫一律束麻披草,逢廟跪禮,逢橋請安。有路祭者還得停行跪拜?!都t樓夢》里賈母出檳就是此類,但是玩得起這么大場面的,一個縣城能出三家就算了不起了,那可真是燒錢,燒的是實打實的人民幣! 洪村里頭有一個大法師姓鈄名慶利,這也是一個稀罕姓,這人算是見過一點世面的。大道場做過一場,小道場做過無數。那場大的,是給縣城太爺的老娘做的,他是去幫場的,雖然只沾了點邊,總算是大手筆了。俗話說,這夜路走的多了,總難免會遇到鬼,你場子進的多了,那就更加不必說了。 第297章 找上門的生意 鈄慶利,出生于六十年代,個子高高瘦瘦的,說是以前拜在當地比較出名一大法師門下,代價是一瓶酒,兩斤糖。 此人至成年起,就幾乎不下地勞動,每天穿戴整齊的游走于村頭巷尾。老婆也是個阿彌陀佛,與他生了一雙女兒,一家四口擠在一處小平房內。 要說生活條件,鈄慶利在村子里頭是算不上好的,家里的田地一概租與別人,常年白米飯就著腌菜度日,靠自己做做場子賺點小錢糊口。 能請得動查文斌的人自然不會去去請他,可是查文斌出道比他要晚,而且查文斌三天兩頭不在家,這死人的生意可不能提前預定,所以鈄慶利在周圍三縣兩省的山區交匯地帶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皮鞋,卡其色長褲,白襯衫,手里夾著一公文包,還有一個在那年代非常時髦的拉桿箱,這就是他常年的行頭。因為他家不種地,所以他也沒有個農忙農閑時節,四張嘴都指著他那箱子一開,所以鈄慶利更多的時間是在各地游走招攬生意。 此人的本事如何,恐怕誰也說不好,要說不懂吧,就他畫的那符查文斌也表示有幾張是管用的,要說懂吧,他給人瞧的陰宅陽宅幾乎沒發過家。用現在的話講,此人更加接近一江湖騙子。 那騙子是如何跟這本名為《最后一個道士》的書掛上鉤的呢?那是因為他賺的是死人錢。 年輕的時候,這鈄慶利主要是靠香火錢為生,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后,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他也得想辦法賺更多的錢來養活一家老小,于是便咬牙東拼西湊的在鎮上開了一家殯葬用品店。 這有人來買東西的時候,他便推銷自己是個道士,這樣就能順利接到道場做;有人來請他做道場的時候呢,他又推銷店里的貨,這樣做生意可謂是一舉兩得,他那小日子還逐漸好了起來。 和往常一樣,瞇著眼睛聽著收音機的他翹著二郎腿守著鋪子,這鋪子可不像賣百貨的,幾天難得會有一個客人上門,畢竟這死人不是天天有的,大多數時間他都這般打發度日。 那天下著毛毛細雨,天色陰沉的很,幾乎到了不開燈都看不清的地步。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正是午飯時間的鈄慶利打開一個大號搪瓷茶缸,茶缸里頭裝的是老婆早上給他準備的午飯:咸菜白米飯。 鈄慶利看了那吃了半輩子的同一種飯菜不住的搖搖頭,最近有半個月沒趕過道場了,天天吃這咸菜白米飯,腸子里的油都要給刮沒了。他也只好幻想著這茶缸裝的是大塊紅燒rou,低頭扒拉了幾口之后門外響了一個低低的聲音:“老板,店里有疊好的元寶賣嗎?” 抬頭一看,店門口沾著一個人,頭戴著斗笠,身上穿著一身蓑衣,腳上是常見的解放鞋,褲腿也是卷起來的,這裝扮一看就是莊稼人。 鈄慶利見有生意馬上放下碗筷道:“有的,有的,還有其他的香燭,被子……”他指著里面堆得的貨物滔滔不絕的推薦起來了,銷售要講究一個捆綁銷售,這是他能賺錢的不二法則。 “那你給我配吧,人家怎樣的,我也要怎樣的?!遍T口的人依舊不進來,只是站在毛毛細雨中。 鈄慶利趕緊起身給他拿貨,才拿了一點又轉過身來問:“敢問你這東西是拿給誰用的,不同的地方要的東西是不同的?!?/br> “哦”門外那人的頭依舊被斗笠蓋著,“是給我家一個親戚用的,他去世了?!?/br> 鈄慶利一聽,這是樁不錯的買賣,熱情地問道:“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身材啥的知道不?要準備壽衣的?!?/br> “跟我身材差不多,男的,三十二歲?!遍T外的聲音幽幽飄了進來。 鈄慶利眼珠子一轉立刻說道:“???這么年輕啊,那肯定舍不得走的,年輕人去世一般都會比較兇的,得找人看看,做場法事,否則將來可能會對家里不利……”這一通臺詞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滔滔不絕的念完那人卻還在門口站著,只是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