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若寧嗔了他一眼,頭偎在他肩頭,默默看著幕布。 馬車晃晃悠悠,林昱看著旁邊專心擺弄糖人的若寧,笑著道:“這么晚了,你還買油角果子和血肚羹回去,若蘭該睡下了?!?/br> 若寧把一只鯉魚形狀的糖人放在唇邊舔了一下,回道:“夫君放心,只要有好吃的,哪怕是在夢中,她也會爬起來的?!?/br> 林昱看著她舔糖人的動作,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他趁她不備,在她唇角突然一吻,看到她大驚失色的神情,有些得意地道:“好甜?!?/br> “你……”若寧見他這般,又好氣又好笑。半晌,她才開口道:“今日阿寧好開心,謝謝夫君了?!?/br> “只要寧兒喜歡,為夫日后多帶你出來玩?!?/br> 他湊近她耳邊,用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車夫駕車慢吞吞的,為夫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了?!?/br> 59.踢館 初冬的早晨,陽光和煦, 風清云靜。 行珍堂的后院中齊齊擺了兩張長桌案,中間整齊碼著一排等待切配的食材, 有胡蘿卜、胡瓜、冬筍、豆腐等物。桌案前圍站著兩列穿著一水兒白衣短褐的學徒, 每人面前均放著一張圓木砧板和一把磨得鋒利的菜刀。 一把太師椅搬到桌案前方,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負著手走到椅子前坐下,接過旁邊的小輩奉上來的阮咸,抱在懷中,翹起二郎腿,伸指撥了幾根弦, 試了一下音色,閉著眼道:“開始?!?/br> 阮咸聲聲,從老者的指尖流瀉而出, 學徒們整齊劃一地拿起了食材放在砧板上,右手持刀, 麻利地切起菜來。 樂聲由緩轉快,學徒們手下的速度也逐漸加快。一曲終了,學徒們放下手中菜刀, 負手轉身面向老者, 齊聲道:“師公?!?/br> 這位老者是行珍堂的老板陳厚蘊,陳家菜的開創者,經營行珍堂數十載,底下學徒無數,在揚州城的膳食界也享有厚譽。此時,正是行珍堂每月例行的刀工考驗。 陳厚蘊站起身繞著他們巡視了一圈,指著一個學徒身上道:“衣服沾上菜汁,不合格,退回洗菜工重來?!?/br> 那個學徒帶著哭腔道了聲是,小跑著退了下去。 陳厚蘊轉完一圈又回到太師椅上坐定,抱著阮咸就開始撥弄。學徒們則是換了槐木砧板,從身后的食材框里取出豬后腿rou切絲。 突然“哎呀”一聲傳來,學徒們停下手中動作,看向一邊。陳厚蘊一掌拍在弦上,挑眉張望了一眼,氣憤地道:“都練了多久了,還能切到手,退回燒火工,扣一個月的月錢?!?/br> “是?!蹦莻€切到手指的學徒低著頭退下。 接下來是片魚。 學徒們將清洗干凈的草魚斬去魚頭和魚尾,從魚肚里面下刀,把魚一剖為二,再順著魚骨的方向仔細將魚rou片開。 這一**家表現得都很好,沒有人出錯被罰。陳厚蘊虢須微笑道:“常言道,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庖丁,不但要勤學苦練,還要有悟性?!?/br> 他說著瞅向旁邊,對一人道:“何壹,這里你的刀工最好,你給他們示范一下扣三絲的切法?!?/br> 在一旁垂手而立的何壹走到他面前,行禮道:“是,師父?!?/br> 何壹轉身走到長案桌前,一名學徒乖覺地給他讓出了個位子,他從盤子里取出一塊熟火腿rou,放在砧板上,拿起刀細細切了起來。 所謂扣三絲,是將火腿、雞脯rou、冬筍切絲整齊地排在碗壁的對三角,中間填上三絲壓實放入蒸籠,蒸的時候雞脯rou和冬筍會吸收火腿的咸鮮味,無需加入高湯佐料,蒸透后再將碗倒扣在盤中即可。此菜咸淡適中,味道一絕。 一道上乘的扣三絲,需要把這三種食材切得細如棉線,是極考驗刀工的一道菜。何壹功夫到家,手中刀刃平穩且快如閃電,刀工十分精細,成品更是整齊美觀,在旁觀看的學徒皆睜大雙眼,露出一副崇敬膜拜的表情。 一個伙計模樣的男子小跑過來,對陳厚蘊說:“當家的,對面天香閣的關老板到咱們行珍堂來,說是要踢館,此刻他人正在大堂之中?!?/br> “哦?”陳厚蘊虢須道:“就是那個整天花樣百出不正經營生的關牧鑫?” “正是他!” “哼哼,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兒也敢大言不慚地來踢館,不自量力!”陳厚蘊用拐杖戳著地面,不屑地道。 一旁的趙耀上前道:“師父,天香閣最近找了番邦的舞娘來招攬客人,搶走了我們許多生意,待徒弟出去會他一會,保準讓他心服口服地滾回對面酒樓去?!?/br> “慢著?!标惡裉N抬起手阻止了他,吩咐眾人道:“你們在這里跟何壹學著,趙耀,你隨我過去看看?!?/br> “是?!壁w耀高聲應下,扶著陳厚蘊的胳膊向前面走去。 身后,何壹的目光從人群中透過來,只一瞬又轉身過去,繼續向徒弟們講習刀工的竅門。 陳厚蘊一行人走到酒樓大堂,見正中間立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錦袍披身,圓眼方臉,面容黝黑,正是對面天香閣的老板關牧鑫。 關牧鑫遠遠地向他躬身行禮,客氣地問了一聲安:“陳老爺子安好,晚輩關牧鑫在此等候多時了?!?/br> 陳厚蘊未理會他,負著手往椅子上一坐,跟隨而來的眾人整齊地站在他身后。 關牧鑫對于周遭的冷落完全不放在心上,仍向他恭敬垂首,禮數周全。 陳厚蘊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知天香閣的關老板大駕蔽館,所為何事?你我乃是同行,若是來我這里吃飯就免了吧?!?/br> 關牧鑫笑著道:“老爺子說的哪里話,晚輩對行珍堂的廚藝敬佩已久,關謀不才,想與您的愛徒們切磋一下廚藝?!?/br> 趙耀指著他大喝道:“哼,你分明是想借我們行珍堂的名氣來為你的天香閣增添風頭,別以為旁人看不出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盤。我勸你趕緊滾回對面去,到時丟了臉面又要怪我們人多勢眾欺壓于你?!?/br> 關牧鑫斂了笑意,開口道:“關某誠心前來討教,你們卻惡言相向,莫非是怕了我們天香閣不成!” “你……”趙耀氣急,欲上前爭執。 陳厚蘊朝身后擺了擺手,扶著椅子把手,慢慢起身道:“關老板只身前來踢館,勇氣可嘉。老朽若不答應,倒是顯得我這行珍堂小氣了。既然關老板執意相較,那就定個日子比試比試,正好老朽也想看看我這幾個徒弟的本領?!?/br> 關牧鑫高興地抱拳行禮,“謝陳老爺子賞臉。冬至將至,日期就定在冬至那一日,您看如何?” “也好?!标惡裉N頷首道。 “關某還有個不情之請,咱們光比試,沒有裁判不行,關某欲請林知府林大人,和御賜膳祖之名的王源修前輩來擔當本次廚藝比試的裁判?!?/br> “我師父答應比試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你倒是蹬鼻子上臉了還?!?/br>